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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作者:江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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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中

  沈梦脸色一沉,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冷笑着说道:“怎麽会?总要将你养上个七八年才够,哪里会教你死得这样快?”
  何燕常还来不及开口说话,沈梦的脸色却又舒展了几分,他的指尖早已按在何燕常的脉上,略一探查便知详细,看着何燕常,露出些笑意,说道:“你身上的毒果然还不曾解开!”
  何燕常见他神色有些不同,心知身陷於此,一时难以逃脱,索性把此事抛却了脑後,便问他,“怎麽?你要替我解?”
  沈梦深深的看他,这人微微笑着,全然不是被人拿住的模样,胸口憋闷,竟然彷佛无法喘息的一般。
  何燕常也不过口里说说罢了,这人万般谋划才在他身上下了毒,又处心积虑了在这里等他,怎麽会好心替他解毒?他只是想,这人不知又要怎样。却听沈梦低声说道:“想要我替你解,也不是不能,端看你如何行事了。”
  何燕常心道,他想怎样,难道还想我跪下求他不成?
  这样一想,便在心中微微冷笑。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我倒不想要你替我解。”
  沈梦怔了一下,转而便嗤笑道:“那你来这里做什麽?与黄谌叙旧麽?”
  “不过要他替我解毒。”何燕常心知瞒他不过,索性直说。
  他教罗俊青替他去教中瞒天过海,又掩人耳目的一路走来这里,原以为不会露出踪迹,却不料沈梦早已埋伏在此,只是不知此事是否亦是与黄谌合谋的了。
  沈梦先是皱眉,然後大怒,手握利剑,紧紧的看着他,片刻之後,却突然将剑身入鞘,冷笑着对他说道:“何燕常,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酒吃便好。”何燕常毫不在意,笑着答道。
  沈梦嘿然不语,握紧他的手腕,突然转而说道:“若把此处与教中相较,你看如何?”
  何燕常看他一眼,看不出他的喜怒。
  沈梦一直都不是喜形於色的人,便是往日里与他颠鸾倒凤之时,也十分的内敛,只是他偏偏喜欢沈梦这样的,所以自作自受罢了,如今倒也无话可说。
  “倒是一般无二。”何燕常环视片刻,看着眼前的曲折回廊,廊下的静水香花,还有各个花窗之後的假山花木,心下微微一沉,想,此处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在此等候,想是早有安排。
  如今沈梦问他这话,听着由头便很是不好,难道要把他软禁在此不成?
  沈梦露出一丝笑意,突地伸手点住他的各处穴位,然後在他耳边轻语:“那,便请教主在此长住罢。”
  何燕常虽已料到他的打算,可听他亲口说出,还是觉得有些意外。他记得的沈梦,向来都是极沉得住气的一个人,可不似眼下这般,会赤裸裸的把这样的话毫无遮拦的说出口来。
  只是不知他唤了自己这一声教主却是为何,或许是为了嘲讽於他,他却并不在意的。
  不过沈梦叫了他一声教主,大约也是失口,脸上便有些懊悔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不曾被人看见。
  何燕常想,他留我性命,将我软禁於此,只怕是要羞辱於我,只是不知以他这样的性子,会想出什麽羞辱人的法子。这样一想,倒有些好奇起来。
  “若是有美人相伴,长住也未尝不可。”何燕常闲闲的说道。
  沈梦微微冷笑,眼中燃起怒意,说:“断手断脚,眼盲口哑的美人教主喜欢麽,倒是可以送你十个八个的。”
  说罢,也不等他答话,便不再看他,将他打横抱起,如飞一般,穿过长廊,走到那湖水边上,落在一叶轻舟之上。
  沈梦端坐在舟中,将他搂在怀里,何燕常被他点了各处穴道,动弹不得,唯有哑穴不曾点,倒是可以开口说话。
  舟身轻摇,他便极不自在,他自小便有些怕水,只是不为人知罢了,此时对着沈梦,却不能露出分毫。沈梦也不知想着什麽,居然丝毫不动,何燕常想,他难道是在犹豫要不要杀我?
  便故意出言相激,说道:“便在此处也极好,你一个便可抵那七八个美人了。”
  沈梦果然大怒,说:“何燕常,你那龌龊的念头休要再想起,不然教你生不如死!”
  说罢竟然将他抱住,飞起身来,踏水而行,雨燕一般掠过湖面,顷刻之间便被他走到湖心。
  何燕常见他露出这一手本事,才知道他往日里多有隐瞒,不曾露出真正的手段,心里也有些感叹他的心机。
  只是看那湖面雾气弥漫,看不到湖岸,又看湖心小岛楼阁重重,也不知其中有什麽机关,若是要独自走出,只怕不易。
  沈梦一直不曾将他放下,紧紧抱在怀里,走入阁中深处,然後问他:“你看此处如何?”
  何燕常嘿然不语。
  这里的布置格局实在是再眼熟不过了,简直与天心阁一般无二。若是不知此处不是教中,便要以为这仍是往日里他宠爱黄谌,与他起居坐卧之所了。
  想来是黄谌想着旧日的情意,所以在这湖心里仿造修造的这一座阁楼,今日里却被用来做他的樊笼。
  “如何?”沈梦丝毫不肯放过他,偏要步步紧逼。
  何燕常被他抱在怀里,丝毫不能动弹,犹如妇人一般,心里有些郁躁,想,这是黄谌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可是见沈梦紧紧看他,便只是笑着说道,“若是你当真要问,我便答你。”
  沈梦眯眼看他。
  何燕常笑了起来,毫不在意的答道,“还少一个黄谌。”

  十六 下

  沈梦顿了一下,突然冷笑起来,说:“我倒可以将他的尸身取来此处,只怕那时你又不肯了。”
  何燕常知他心狠,说得到便做得出,便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这阁里曲折往来,犹如迷宫一般,也不知进了几重门,转过了几道屏风,才走到一扇雕花的木壁之後,沈梦用手把那木壁轻轻一推,便露出壁後一间不大不小的暗室来,室中陈列摆设都极简陋,只有床帐十分精致,和便与天心阁里他与黄谌睡过的那张一模一样。
  沈梦抬头见了那张床,立时便变了脸色,忍了忍,却还是忍耐不住,出口嘲讽道:“他对你倒是当真有情意的,连张床也要造得一模一样在这里,只可惜下毒的时节倒不曾见他犹豫丝毫。”
  何燕常被他抱在怀里,动也不能动,正是恼火之际,听了他的话却沉静了下来。若是黄谌亲手下的毒,那只怕不是一时一刻的所为。
  他还不曾带沈梦去山中的时节,黄谌便已离开教中去中原了。若是沈梦说得不错,只怕黄谌给他下毒也有些时日了。
  沈梦伸手扯坏床帐,将他放倒在床上,伸手抚着他的面颊,微微冷笑,问道:“怎麽?知道他这样狠毒,你便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麽?”
  何燕常好笑起来,说,“甚麽?我只是在想,你方才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想要他下毒的时节多犹豫些麽?”
  沈梦见他如此回答,实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心中愈发的烦躁起来,手下一用力,何燕常便皱了皱眉。
  沈梦捏住他下颌,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沉声的说道:“何燕常,你还不明白麽?你今日里已是我的阶下之囚,怎麽还是这样的张狂,难道是不要性命了麽?”
  说罢,也不等何燕常回话,便从床上拿起一套白色的衣衫,亲手替他换上。何燕常见他面无表情的替自己换了这套新衫,心里还有些莫名,想,他捉了我,就为了这个?只是浑身的穴道被点住,丝毫也动弹不得,只好随他摆布。
  沈梦将他原本的衣衫撕碎了扔在地上,又从锦被中取出数条细链,将他手足都牢牢的锁住了,捆在木床四角。等他做罢了这些,才一一解开了他的穴道。
  何燕常再也料想不到他竟会如此行事,一时间只觉着震惊,竟然不曾生出别的念头。
  沈梦一解开他的穴道,他便从床上坐起了身来,低头看着手腕上银光闪闪的锁链,心中只觉着十分的荒唐,他脸上已经没了丝毫的笑意,开口低声的问道:“沈梦,难道你疯了不成?”
  沈梦大笑了起来,站起身来低头看他,声音里带些冷意,缓缓的同他说道:“我自那一日跪拜在你面前,求你恩宠之时起,便早已疯了,难道你还不知麽?”
  何燕常见他目光癫狂,似有许多怨恨愤懑在心中郁结,此刻终於得以一抒而快的一般,心中才有些顿悟,想,原来当年之事竟令他如此的不甘。
  沈梦做罢了这件事情,又去柜中取了一柄磨得十分光亮的铜镜出来,拿到他面前,教他伸手握住,然後微微笑着说:“教主大人,原来你穿白衣也十分的好看。”
  何燕常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还是为了这个。
  何燕常想,我还当他是个做大事的,却不过是为了这个才留我性命。
  心里有些叹息,也有些失望,却还是随他去了,将铜镜拿到面前来端详一番。
  他很久不曾照镜的,他已非少年,青春不再,昭华已过,何必日日揽镜自照?只是今日里猛然一照,却有些怔住了。镜中之人似曾相识,似笑非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看着竟然有些冷漠。
  何燕常心里微微惊讶,想,原来我如今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记得少年时也曾对镜自照。那时他还如黄谌一般,只知道一厢情愿,看着镜中的人影,曾还十分天真的想着,我还年少,连胡须也未得,便是与女子相较,也未必就十分逊色了,便是我向他自荐枕席,他也不会将我拒而远之。
  那时他看着铜镜,只见镜中之人眼里满是热望,只觉得心中期望之事必然能够成真,想要什麽,自然不会失去。
  如今镜中之人已然不同,只有容貌之中,隐约还能看出少年的痕迹。
  何燕常默默的看着铜镜,想起那时的少年,竟然只觉着微微好笑。沈梦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彷佛怕他松开一般,铜镜的手柄被他们两人握得温热,他心想,原来都已经过去那麽的久了。
  沈梦见他默然不语,便又出言嘲讽道,“还有,教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原不叫沈梦的。”
  何燕常呵的笑了一声,说:“不是叫做沈雁林麽,我记得的。”
  沈梦眼里露出一丝惊诧,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了。
  何燕常看向他,他还这样的年轻,悟性极高,根骨又好,吃得了苦,心性又坚韧,只怕世上没有甚麽他得不到的东西了罢。
  他得到了教主之印,离教主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何燕常想,即便是他放不下那件事,要羞辱我,却也是一件极容易,极简单的事。
  何燕常又想,我若是不想被他羞辱,却也是一件极容易,极简单的事。可他终究还是想活着的,便是失却了内力,形如废人一般,他还是想活着的。
  便是躺在舟上,顺流而下,如浮云一般飘荡,甚麽也不做,也是好的。
  何燕常站起身来,又说道:“我只说叫你换个名字罢了,是你自己取了梦字,你既然不喜欢,当初又何必要取?”
  何燕常说着话,便赤脚踩在碧青色的方砖上,在室中随意的走动。那细链在他手腕脚踝上缠了几缠,却仍旧够长,他走了十步,便再也走不得了。他回身一看,果然是沈梦脚下踩住了一截细链,沉着脸色的看他。
  沈梦眼里满是怒火,想要说甚麽,却又咽了下去,微微冷笑,说:“原来我当初还可以说不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似乎觉着他问得可笑,便说:“是,你自然可以说不。只是你当年若是说了不,那你今日里也不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这样的话。”
  沈梦被他揭到这个痛处,脸色顿时大变,站起身来,想要发作,却又忍住了,他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突然低低的笑了,他捏住何燕常的下颌,逼他直视着自己,他靠了过去,在这人耳边轻声的说道:“何燕常,你总是这样,我便不信,你难道当真不怕?我真想知道,等到你来求我的那一日,究竟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说完,竟然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的挥袖离去了。

  十七 上

  黄谌看着床榻上静卧不动的那人,心里不知是什麽滋味。
  沈梦不知从哪里寻得了这样一个人,居然生得与何燕常这样的像,此时闭着眼沉睡不起,看着居然与何燕常一般无二。
  可他明知此人是假非真,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那人。
  这件叛教之事由他和沈梦一手做来,他当初不是没有挣扎的。
  可是沈梦对他许下了重诺,还曾对他细细的描绘了事成之後的好处:“他如今是一教之主,想要谁便可以得手,年纪比你轻的,相貌比你好的,也有许多,所以看不到你的好处。若是有一日他虎落平阳,只有你一个在他身边,也不会再有人自荐枕席,总是要上他的床了。那时他只有你,自然便看得到你,知道你对他的真心,慢慢的,心里便也会有你了。”
  他知道沈梦不过是要哄他动手罢了,可这幅景象由沈梦细细的描绘而来,竟然让他无比的渴望,渴望得恨不能立刻便将这幅美景紧紧的攥在手心,永不放开。
  他和沈梦宠爱过的那些人都不同。他不是为了权势,也不是为了武功,更不是为了金银珠宝才上何燕常的床。
  他刚入教中,不过是在山门前扫石阶罢了,等到过了一两年,还是管事之人可怜於他,另分了他去扫教主的武场。
  何燕常性子散淡,武场扫与不扫,其实於他没甚差别。
  可黄谌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毕竟管着他的,不是何燕常,而是他人。
  冬日里武场里落满了雪,黄谌费力的抱着那把比他人还高的竹枝扫帚,吃力的清扫着碎雪,生怕赶不及在教主来前清扫乾净。
  何燕常那一日却来的早,在他身後悄无声息的看了片刻,终於低低的笑出声来。
  黄谌受到惊吓一般,慌张的回过头来,何燕常正站在他身後,被他撞入怀中,便不由自主的伸手将他搂住了。
  黄谌满脸通红,只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知道自己是冲撞了教主,便想要跪下谢罪,却听何燕常说:“你这样扫要扫到几时?”便教他松手,他却不敢,只是死死的抓着不放。
  何燕常笑了起来,却没有怪他的意思,反倒夸他很有几分力气,还教他不必扫,吩咐他说:“若是别人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在雪里舞剑才有意味,都扫乾净了,便没什麽趣味了。”
  “可??,可??,雪若是不扫,??”他结结巴巴的,觉得好像不该这样。
  何燕常微微的笑了,也不再多说什麽,只是吩咐他道,“那你看我舞剑吧。”
  他傻傻的站在雪地里,脸也冻得红通通的,可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在雪地里舞剑的何燕常。
  他身份卑微,从来都是低头行走,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抬头去看看着教中有身份的那些人,更不要说像此时一般,紧紧的盯着教主看了。
  可今时今日,却是教主亲口命他看的,他如何能够不看?
  只是他却不知,自那一刻抬眼看去之时,他便已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何燕常的剑法潇洒飘逸,在落雪之中翩然舞来,犹如谪仙一般。他看得如痴如醉,竟然丝毫也不觉着严寒逼人,他满心的神魂俱已被眼前的这番景象迷醉了,只觉得这人,这剑,这雪,如诗如画,如酒如歌,无一不美。
  他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一直的盯着何燕常看。
  教中之人总在私底下说路三娘是如何绝世的美人,可路三娘却不会教他这样脸红羞怯,心跳不已。
  他想,这个人笑得这样好看,剑又舞得这样美,路三娘算什麽呢?路三娘就连他的一根手指头也是比不上的。
  那时他还不知,女子并不能令他动情,路三娘再怎样的美,看在他的眼里,也同一根木头没什麽分别。
  彷佛是从那时起,他便总是偷偷的去看何燕常了,哪怕只是这人的一声轻叹,也能教他惴惴不安,思量半日。
  他是情不自禁,也难以自禁,他那时还不懂得,所以放任自己深陷下去,直到他懂得,却也已经迟了,想要脱身,却已是不能够了。
  若是从来都不曾离他那样近,倒也罢了。
  可是再想这些,却已经迟了。
  他同何燕常在一起的时节,也曾倍受宠爱,因此一旦分离,便倍觉伤心不甘。
  那时那些柔情蜜意,那些轻言细语,他并不觉着是假,只是时过境迁,何燕常身边的已不再是他,而换做了沈梦。
  他心里明白,他的昨日,便是沈梦的今日,他的今日,便是沈梦的明日。在何燕常的眼里,他与沈梦,沈梦与他,其实并没有什麽分别。便是没有沈梦在何燕常身边,也会有别的什麽苏梦,白梦会去自荐枕席,去上何燕常的床。他眼看着何燕常另宠他人,看何燕常对别的人露出那些似浅还深的情意来,他的心,便彷佛被滚沸的铁水一般的煎熬着。
  所以沈梦一次次的,终於说动了他。
  事成之後,你便能与何燕常一处了。沈梦在他耳边低声轻语,彷佛梦魇一般。
  与何燕常一处。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这样天大的诱惑,他到底还是抵挡不住,动了心。
  他反覆的思量过,几乎夜不能寐的想着这件事,才终於下定了决心,要与沈梦合谋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也同沈梦说了,“你若想我做成此事,亦要服下我配的药,不然我信你不过。”

  十七 中

  沈梦想要的,与他想要的,是如此的不同,黄谌怕他赶尽杀绝,要取何燕常的性命,因此才有此一句。
  沈梦大约早就窥出他的真心所向,只等他挣扎一番罢了。却不曾料到他会如此要挟,凝神看他片刻,终於才说:“我只要教主之位,并不想滥杀无辜。你助我成事,自然是我的肱骨之臣,你怕什麽?你若是当真不能放心,要我服药也未尝不可。只是不能夺我武功。”
  黄谌见他误会,却也不做辩解,便把这件事情应了下来。
  细细算起,他在何燕常的饮食之中下毒,已有三月有馀了。
  每次他去教中,都会见着沈梦,因了合谋一事,不知不觉之中,他便多看了沈梦几眼。
  何燕常仍是十分的宠爱这人,连教中的事务都与他分理,却没有丝毫疏远的痕迹。沈梦同他合谋了这样大的事,彷佛对这个人并没有什麽影响,他在教中行走如旧,常伴何燕常左右,也不见有丝毫不甘。
  黄谌知道何燕常喜欢沈梦少年时的容貌,可是见他如今已经脱了少年人柔软的形迹,一日日的俊秀英挺起来,何燕常的宠爱却不减分毫,黄谌这才知道自己从前想错了,这个人,他早就该提防的。
  他不愿看见,也不想看见何燕常如宠爱他一般的宠爱他人,所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以为沈梦也不过是被何燕常轻轻摘起,转眼便要凋谢的一枝娇花罢了。
  可等到他看到的时节,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有多麽的嫉妒痛恨。
  那时他曾想,等我带走了何燕常,便要把沈梦背着他做下的那些勾当一一的告诉了他,好教他知道他看错了人。
  岂料世事多变,他与沈梦那样仔细的谋划过了,却还是未能一一如愿。
  何燕常带沈梦入山之前,他为了避嫌,仍同往年一般的离开了教中,照旧渡江南下去了。可是旅途之中,却有许多煎熬,他怕沈梦不守诺言,又怕何燕常猜出是他,可他最怕的,却是何燕常中毒後节外生枝,又生出什麽别的变故来。他也曾留了些人在教中,嘱咐他们教中但凡有了什麽异动,必要详细的报与他知道。
  所以当他得知教中生出大变,山中被大雪封住,消息难以进出之时,便收拾了行装动身赶路,其间星夜兼程,恨不能即刻赶了回去。
  哪里想到还不曾赶回教中,便有人来报。说大雪一住,沈梦便带着人出了山来,只说教主在山中失去下落,遍寻不见,因此他手执教印,要代行教主之职,只等何燕常归来,方能归还印信。
  黄谌又惊又怒,又疑又惧,只怕是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沈梦不光要教主之位,还想要取何燕常的性命。可他却还是不能相信,难道沈梦只为了这一时的痛快,便连性命也不要了麽?
  他离得太远,真相又不明朗,心中异常焦灼,简直犹如被火灼烧着的一般。
  又行了两日,又听到消息,说教中都在私底下传着许多谣言,其中之一,便是何燕常无心教中事务,带了赵灵归隐异乡了。何燕常的散淡不羁,也是有目共睹的,说的人言之凿凿,教中管事的诸人若是听见了,虽然也会严辞的呵斥,其实私底下,却大都是信了真的。
  黄谌听说了赵灵与何燕常一同失去下落之事,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从马上跌了下去。他知何燕常一向喜爱赵灵,虽则未必便是那种儿女私情,可此时情势复杂,不由得他心里百般猜度,万种疑虑。
  他与赵灵交情甚笃,知道这个人对何燕常是十分的尊崇敬佩,全然都是真心,没有半点假意,为人又活泼讨喜,何燕常向来喜爱他,大约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
  等到他一路疾驰,赶回教中,才知道沈梦果真当起了代教主,几大护法使者都并无异议,但是各处都派出了许多人手,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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