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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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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铜色的宫门大开。
  宫门外是宵禁的城区,北城门处只有两三个卫兵,几刀就解决掉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了一阵。
  到了郊外,举目是辽阔星野,冷雾弥漫的夜色,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
  
  迎面驶来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靑幔大车。
  赶车的青年跳下马来,道:“北面不能走了,晋元疏的大军正在向皇城围拢。殿下快上车,我们走东边突围。”
  
  远近都没有一丝人声,隐隐有微微的震动声传来。
  秦尧止沉默了一会,脸色更白了,道:“东边不行。”
  康明渊实在忍不住,愤愤道:“我们欠了那个姓晋的王八羔子什么了?当年要不是……”
  
  秦尧止打断他,摸了摸秦琉成的头,道:“以后,不比在宫内,你得听长福叔的话。”
  秦琉成警觉的瞪着一双猫眼看他。
  
  秦尧止平日里话就极少,想到秦琉成年纪小,说了也未必能够明白,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自认为自己安置的这条前路是百密而无一疏的。
  秦琉成将来必定不会吃什么苦,心里也就觉得值得。
  晋元疏是自己种的恶因,尚得自己完结这个恶果。
  
  秦琉成发觉了气氛不对劲,就要闹将起来,眼见要不可收拾。
  康明渊飞快的出手,一下就拍在他颈后的昏睡穴上。
  秦琉成沉沉睡去,秦尧止叹了口气,抱了他放进车内。 
  
  长福一惊,随即了然,下马跪地,泣道:“长福纵然九死,不敢辱命!”
  
  秦尧止下马扶他,道:“长福,这十几年你跟着我,也是受尽委屈。本想早点把你遣出宫去,给份产业也就罢了。终究是觉得孤单,一直留着你一起受苦。”
  
  “如今,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也只能保你这一生性命无忧、衣食不缺。以后,自会有人给你一笔财物,安排去处,你定要依言行事。”
  
  他想了想,又道,“我这个弟弟顽皮了些,你不要太纵容他了,也不要管教的过严。总之,需得教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懂得些寻常人的疾苦艰辛,不要成了我这般模样。”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道,“只要他不做恶事,爱做什么,你都由他去吧。”
  
  长福上了车,掀开帘幕,仍是跪着,泪如雨下:“奴才若不肝脑涂地的待小殿下,不报殿下的知遇之恩,就让长福死于万刃之下!”
  
  秦尧止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又对几个黑衣人道,“这些年,外有明枪暗箭,内有他人心腹,若不是你们拼死力战,护挡周全,我等也死了不下上百次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们以后也要如护我一般护着他。”
  那几人挥泪道:“属下定然万死不辞!”
  
  秦尧止道:“你们向西走,去边境外躲一阵子再回来。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群人快车快马,飞一般的去了,渐渐淡化成了若有若无的一块靑幔远影。
  
  秦尧止一回头,却发现康明渊的手紧紧抓在自己坐骑的马鬃上,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你倒是乐的很啊!”
  “非也非也,我这是悲极生乐,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康明渊听到他一个一个的遣散身边的人,早已估摸的透了。
  他知道,会待秦琉成如亲人的只有自己,能终生牵制那些暗探的人只有自己,能托付这些的重任的最佳人选只有自己!
  顿时,只觉得方寸尽乱,满手冷汗,如同一脚踏在了悬空里。
  
  想到这十多年来,两人一路顺顺逆逆的走过来,这其中的千辛万苦,已成了千沟万壑之景。
  犹如大江奔腾,又犹如细水潺潺,历历在目,不可胜数。
  但毕竟是两个人!
  
  而最后,他的内心深处只剩一个念头:“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可是他又不禁想,“如果他让我走,我真的能不走?我真的要让他失望难过?康明渊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如果,是他想要的,自己又何尝能说一个不字。
  
  没有想到,至始至终,秦尧止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看也没看他一眼,没有托付,没有执手相别,更没有让他走。
  在最后关头,他竟然,要他陪着他!
  
  不管是生是死,他康明渊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一份深重眷恋的信任。
  沉沉浮浮了十几年,仿佛此时才踏到了实地。
  
  秦尧止,你没有把我当外人,我高兴的很。
  你不知道,能陪你同生共死,我高兴的很。
  
  秦尧止翻身上马,又倒转了鞭柄,指着他:“康明渊,你又笑又哭的,疯了不成?为什么紧要关头,你总是要生出乱七八糟的事来。”
  康明渊携了他的手,泣道:“不不,我高兴的很,高兴的很。”
  
  秦尧止确定此人是天马行空,堕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了。
  觉得太阳穴一跳,颇为头疼,伸手提了他衣领,凑近道:“不要再高兴了!待会危险的很,容不得半分疏忽!你按我说的做,或许,我们未必不可全身而退……如此这般……”
  
  康明渊慒了一阵,方才醒悟过来:“明……明白了,哎,原来这不是回去送死么?”
  秦尧止道:“送死?和你一起回去,说不定还真是送死了。”
  
  雾渐渐的散了,北方渐渐的显现出了遮盖住地平线的大队人马,铺霜盖雪、密密麻麻的向他们涌来。
  十万的北定军,让边界诸国闻风丧胆的一支铁甲雄骑,整齐划一,除了轰鸣的地面震音,再无声息,仿佛是一支来自幽冥的队伍。
  
  月色下,康明渊挺直了脊背看着他们,俊朗的眉目舒展了开来,如同挥洒自如的一副写意画,气象开阔,洋洋洒洒。
  只听他 “切”了一声,道:“晋元疏你至于吗?那么多人,只对付我们几个,你寒碜不寒碜,丢人不丢人!”
  
  秦尧止笑了,侧头道:“康明渊,有你在,我不怕他。”
  他的语气平淡,眼内却有明亮的光彩,竟是多年不曾见到的发自内心的笑。
  康明渊热血上涌,拔剑而出,叫的却是:“快!快撤!”
  两人挥鞭,掉转马头,折返而奔向皇城的方向,马不停蹄而去。
  
  皇城的北门依旧门户大开,而城墙上却多了一人。
  晋元疏背了双手,正在仰头观月,俯首远眺。
  他的一身赤红铁甲,衣襟随风猎猎飞扬,整个人就仿佛是涂抹于银月轮盘中的一抹血红。
  傲然跋扈、气势凌人。
  
  康明渊心想,这小子好一副闲适的人模狗样!
  秦尧止则暗暗忖度,这畜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却见那人兽不明者略微一侧头,似笑非笑的道:“安庆王出手果然不凡。今夜可是明火盈天、尸横遍野!如此盛景,不知阁下是否想,登上城楼……与我同赏?”
  
  秦尧止这几十天被他残害出了心病,一看见此人就全身俱痛。
  那痛感与其说是来自身体发肤,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钝痛。
  这种痛法就好比慢炖慢熬的一锅热汤,不至于满溢出来,却也绝不会静止冷却。
  
  而不巧的是,刚刚晋元疏一露面,他心中的那锅浅沸的汤水,就好比火上被泼了热油,已是争先恐后的翻滚出来了。
  
  对于秦尧止来说,这是一局棋,每一个棋子都是自己定的。
  就算有几枚算错了走位,却也是大局不乱。
  
  晋元疏的篡逆,早在他的盘算之中。而秦氏的覆灭,对于他来说却是快意的事。
  他只是没有想到,此时跨不过的最大障碍,竟然是自己当年苦心孤诣、在暗处支援扶植的这枚棋子。
  
  这晋元疏杀不得,一旦杀了,全局皆乱,等于是自毁了前路。
  如果就这么放了他,这口气还真是咽不下。
  秦尧止顿时觉得六分不快,三分恼火,又有一分忧郁。
  
  不过,秦尧止从来不在面上和人较劲。
  所以,此刻,他的心思在他的脸上丝毫未现,反尔宛如泥牛入了海,无影无踪。
  
  异常大度的笑了笑,他翻身下马,撤了弓箭。
  从从容容的踏上了城墙下的陡峭石阶,道了声:“甚好,叨扰。”
  
  晋元疏却是心境明澈,幡然顿悟。
  六年来,自己一直是在一个秦尧止谋设的网中。
  这个网迂回返转,奇诡云谲,步步为营,一如秦尧止的为人,是探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晋元疏扬手,扔下一个物事,秦尧止在城楼下接了,只见是一枚碧绿流光的玉扣。
  “以为你死了,就留下了一个纪念,既然活着,就还给你吧。”
  
  秦尧止拾阶而上,滞了滞,随手一丢,玉扣落在青石地上,一声脆响,碎成齑粉。
  “不知北定王有什么相赠,倒可以给我留作纪念。”
  
  晋元疏笑了:“六年前就给过了,安庆王已经不记得了么?”
  隔着摇曳的火光,秦尧止毫无表情,定定的看了他一会,道:“不记得了。”
  
  晋元疏指了指远远牵马徘徊的康明渊:“你不记得,他却一定记得。”
  康明渊也不知道怎么就听见了,大声喊道:“休要胡言乱语,我从没有见过你!”
  
  晋元疏笑了,他展开了手掌,上面是漆黑如墨的一块焦木。
  



7

第七章 晋元疏 。。。 
 
 
  
  平宁十八年,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十九岁的晋元疏从北函关回到京城。
  三日三夜,快马加鞭,毫不停歇。
  一路南下,只见沿途民生凋敝,虽不是饿殍遍野,但也是农田荒凉,乞丐成片。
  
  同行的老将,捻着灰白须道:“兵起连年,百姓疲敝,仓廪无积,可叹可叹!”
  晋元疏嗤之以鼻,心里想的是:“不打仗?不打让北蛮子吞了我们不成?朝廷连这点银子都拨不出,形同废物。既不能保家,也不能安民,供着他们又有何用?”
  
  有道是,人不张狂枉少年,而晋元疏总是狂的要比别人厉害。
  不过他的狂是藏在骨子里的,偶尔放肆一回,也尽数投在了战场上。
  他还未及弱冠,就已在沙场上鏖战了多年。
  披甲横枪,刀锋浸寒,铁衣染血,一颗心早已硬的透了,却也怀了几分呑天吐地的雄心壮志。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军队里不是些荒谬无能的世家子弟,就是些明哲保身的老迈将领。
  真正能对阵杀敌的屈指可数,还尽是些遭人排挤的校尉、千夫长、小兵小卒。
  
  就拿晋元疏自己来说,端的是杀敌无数,获得认同的却不是战功,而是晋氏的背景。
  兵部小吏碍于他的出生,不敢在他上缴的人头数上动手脚,但是不给贿赂,也不会让他真有出头之日。
  
  晋元疏不在乎这些。
  燕雀岂能灭鸿鹄之志,阻的了他一时,还能阻的了一世?
  他却痛恨那些将领的无勇无谋,让他们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付之流水。
  
  此次去京城,是因为前一场大战中,他带了一批人烧了敌方粮草,敌兵大败。
  事后论功行赏,封为偏将,得了一纸诏书,让他入朝面圣,亲领将符印绶。
  
  等入了京,繁华似锦,十里长街,车水马龙,又是另一番奢侈景象。
  这十九岁的少年偏将,万分谨慎的把骄横掩埋了一大半,穿的是不起眼的青黑铠甲,骑得是寻常的北地棕马,配的是黝黑的旧刀。
  
  他勒马慢行,视线下垂,却掩不住浓眉墨眼下的勃勃英气。
  一时间,满城的姑娘姐儿都嘻嘻呵呵的争相观望。
  也不知是哪家的老持稳重、英姿飒爽的勇武少年。
  
  等进了皇宫,二十四条大道纵横交错,通达四门。
  几百座金碧琉瓦的殿阁,掩映于葱茏树木之中,盘龙据凤,檐牙高啄。
  
  晋元疏在北门下了马,卸了刀剑,跟着几个宫人,一路步行,走在直通天德殿的宽广驿道上。
  他初来乍到,却没有的畏缩惧态,也无羡慕憧憬的神情,外表冷淡,内心只觉得寡然无味。
  
  历时两百年的景阳宫不过如此,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刻意宣扬国威,徒有其表,还不如大漠孤烟、万里黄沙来得雄伟瑰奇。
  
  天德殿内,秦明昭坐于正中,阶下两列文官,一列武官。
  秦明昭自认是给足了晋氏面子,一个小小的边关偏将,只因是晋氏子孙,竟给了他这登堂领将符的殊荣,可谓前所未有。
  
  因而他强打精神,对晋典铭道:“都说将门出虎子,不想晋公书香世家,也能生出一个持刀弄枪的后辈。”
  
  晋典铭是早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模样年纪更是不知。
  此时听秦明昭这么一说,也只好恬着颜道:“小犬自幼就是好武轻文,就送他去军中历练了几年,如今略有薄功,也是承蒙天恩,国运昌隆所至。”
  
  同在殿内的长子晋文远、次子晋文怀听了,可是格外愤懑,想不到从小被他们踢来打去的下贱杂种,居然还有这建功立业的一天。
  
  晋元疏被宣入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怀九九的看着他。
  一来镇守北关的将士,向来被京城权贵视为野蛮人。
  二来晋元疏实在太过年轻,未免有乳臭未干、子凭父贵之嫌。
  
  而晋元疏对于这殿中的人,压根就是视若无睹。
  他步伐沉稳,不亢不卑的走入殿前,掀起战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稽首之礼。
  没有半点贵胄子弟养尊处优的形态,反而是风尘仆仆的凛然尊严。
  
  经由身边一名宦臣的附耳提点,秦明昭才缓缓道:“三年来,卿由一名千夫长升至偏将,可是少年有为啊。”
  晋元疏心中轻蔑,面上却朗声道:“托陛下洪福所赐。”
  
  说罢,一侧头,看见自己的爹和两兄弟站在文官的队伍里,就如陌生人一般。
  恰好,一个侍从端上了一个雕五爪坐龙的木漆托盘,黄澄澄的锦布上放着一枚黑铁将印,绑着一截鲜红绶带。
  他便收回目光,坦然的接了,再次言不由衷的谢恩。
  
  秦明昭连日玩乐,疲累的很,眼见完事,赶紧道:“如果无事,就退朝吧。”
  又道,“今日百花盛开,朕得了不少西域新品,想在福明殿内设一百花宴,饮酒观景,届时诸皇子都会到场,众卿不可不去啊!”
  众人诺诺应承。
  
  晋元疏冷眼旁观,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结果也被指名道姓的要求同去。
  虽有万分不乐意,也只得去了。
  
  此宴所在的御园果然是姹紫嫣红。
  金玉为盏,珠宝为器,华美彩帛铺了满地,帷幔四垂,极尽奢靡。
  
  宴前,先押上了几百个孚国的降卒。
  秦明昭招来侍卫,将这些人切断手足、割舌挖眼、滚水浇烫,再弃了当做花肥取乐。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秦明昭击掌而笑。
  众文臣武将,皇族子弟心中战栗,却都在一旁陪笑。
  
  这些降卒,晋元疏是亲自押来的,他在战场上对敌虽狠,却不曾折辱俘虏半分。
  穷寇不追,降士不辱,方有大国风度。
  眼见秦明昭屠杀的欢,他便垂了眼帘,心中冷笑,只顾喝酒。
  
  不久,歌姬舞女,美人数百,纷纷上前跪坐服侍。
  秦明昭忽然道:“为何不见秦尧止那?”
  太子秦于砚唇角一勾,不屑道:“五弟是什么性子,父皇难道不知?听说昨夜又是大醉,至今未醒。”
  秦明昭面色一沉,却也不再问。
  
  待到酒至数巡,众人把盏言欢,兴意正浓,文臣们也就免不了诗词歌赋几句,其中也有一两首豪迈雄壮的,秦明昭听了后笑道:“词是好词,可惜曲都太软了些,还须凝厚的曲音来配。”
  
  那晋文远观察了晋元疏甚久,见他一副谁也不搭理的拽样,早已不爽很久了。
  此时就进言道:“我这幼弟,打小性子很似其母,喜好音律,如今又在边关沾染了不少杀伐之气,不如让他抚琴一曲,以聆圣听。”
  晋文怀也随声附和。
  
  晋元疏的母亲是歌姬,又死的早。
  他从小混迹在晋王府的下人之中,府内的女乐都对他很是照顾,也就学过一两首古曲,几个兄弟常拿此事侮辱嘲笑。
  
  后来,他入了军伍,十多年来不碰这些玩意,那段记忆也早就抛去。
  此时,晋文远这一番话,也无非又是想当众羞辱他罢了。
  
  秦明昭道:“当真?那晋卿不如奏上一曲吧。”
  晋元疏都懒得看晋家兄弟的那副嘴脸。
  他只是很平静的道:“末将从不通什么音律,怕是被人记错了。”
  
  晋典铭怒道:“竖子不得无礼!难得陛下有此雅兴,还不谢恩献曲!”
  晋元疏倒没想到自己的老子也能无耻到这地步,不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一笑,道了声:“好。”
  
  他抛了酒杯,走到一名正在弹拨古琴的女乐身边,俯身道:“劳烦一让。”
  那个十七八岁的歌姬见他身材甚高,鼻若悬胆,剑眉朗目,不禁脸一红,默默的退到一边。
  
  晋元疏坦坦荡荡的坐在琴后,仿佛成竹在胸,气定神闲。
  心中却想,这劳什子的琴弦那么细,岂不是一拨就断了?
  
  他伸手轻轻拨了一串音,随后就铮铮一阵乱弹。
  指法生涩,五音不全,九德尽失。
  
  晋文怀“噗”的一声,一口酒喷了出来。
  秦明昭哈哈大笑,众人也都跟着满座哄堂。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边关守兵,人如其曲,粗砺不可闻。
  晋元疏也不脸红,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群蝇营狗苟之中,没什么好计较的。
  神色倒是越来越淡定了,低头不语,只顾拂手扫弦。
  
  秦尧止一怔。
  他刚刚一直站在福明殿的园子外面,四下徘徊,寻不到合适的时机进去,只听花园内传来一阵无音无调的琴声,随后就是轰然大笑。
  
  他略一沉吟,便偷偷的摸了进去,找了一个最末的位子坐下。
  众人正笑的前俯后仰,也没人注意到他。
  
  无奈,还是被太子秦于砚看见,笑道:“五弟来的好晚。”
  秦尧止低眉顺目,道:“是,起的迟了,妨了大家好兴致。”
  
  秦于砚不肯放过他,又问:“五弟,听这琴弹的如何?”
  秦尧止笑道:“琴我是不懂的,不过适才在殿外听了,倒以为是在锯着木头。”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晋元疏却恍若入了无人之境,凝神静气的弹,头也不抬。
  秦尧止一语不发,隔着十几个桌案,远远看了他一眼。
  曲不成调,却是心声。
  
  琴音渐渐低灭,如浅蛟直入万丈幽渊,渐渐高昂,又如大鹏展翅飞舞九天。
  刺耳之音,壮烈激昂,生生不灭,时而如枭鹰凄唳,时而如孤狼哀嚎。
  
  步步如登险峰,又履险如夷。
  渐渐的,满目烽烟萧萧,尸焚骨枯,兵燹连天,旷野凋零,其中的荒凉寂寞,悲怆至极。
  
  秦尧止听了一会,也跟着众人大笑,笑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忽的一声破弦,如石破天惊的鸣响,又几声回旋,如万马齐踏,杂乱喧嚣。
  啪啪数声,琴弦尽断。
  
  晋元疏的手指尽是斑驳血迹,依旧低着头,眼内却是傲然夺人的灼灼光芒。
  
  晋文远笑的腹痛,好不容易才停住,道:“不知这是一首什么曲?”
  晋元疏道:“此曲无名,随性弹之。”
  秦明昭笑骂:“罢罢,真如杀鸡屠狗一般,很是吓人!”
  满座又是皆大笑。
  
  秦于砚指了指末席,道:“五弟来迟,是否应当自罚一杯。”
  秦尧止抬眼他看,笑道:“再喝不成了,再醉过去,怕是明晚都醒不来了。”
  
  秦明昭极为厌恶的看了一眼秦尧止,仿佛在看什么臭虫腐肉。
  秦尧止对上他的目光,如惊弓之鸟,清秀的脸上愣愣的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才拿起酒盏来,勉强喝了一大杯。
  众皇子都露出鄙夷又得意的神色。
  
  晋元疏则神情淡然,看也不看,不闻不问,坐回原位,举箸大吃大喝。
  直至二更,宴席才散,宾主尽欢。
  



8

第八章 腾云 。。。 
 
 
  
  三更时分,晋元疏在宫门处牵了那匹棕马,携了刀,跃上马背,无声无息的驰向城外。
  不得不回,两日前孚国小队奇袭,北函关正是手忙脚乱的缺人之际。
  
  更何况,他也无心逗留京畿。
  
  夜寒霜重,大街上冷冷清清,店铺都关了门,也没有行人,春日的冷风吹在脸上是料峭的寒意。
  晋元疏仰望明月,先是自嘲的一笑,随即长叹一声。
  
  忽然,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响起。
  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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