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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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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古骜带着侍从与虞君樊告别,一路趁着月色,回到了汉王府,刚进了门内,却有门人匆匆报说:“怀公子在堂上,等了很久了。”
    古骜将马鞭与缰绳交给下人,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让他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
    那人道:“怀公子问汉王出门何事,有人答说是送虞太守,怀公子说既然是送人,一会儿便能回,就等着了。后来晚膳的时候,汉王还没回,怀公子说,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如再等一等,汉王定然快回了;这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古骜叹了口气,不由得道:“……唉,你们怎么招待客人的?日后不准这样怠慢怀公子,若是下次再遇此况,就说我第二日一早自当拜会……”
    “是。”
    解下了披风,古骜快步穿过月色荷塘,来到厅中,只见其中几秉明烛照耀,明暗隐约摇曳。
    怀歆正站在门边,手上捧着一杯冷茶,遥望着夜空,形容说不出的孤寂,只有烛光勾勒出他纤长的影。
    见到古骜来了,怀歆并没有收回目光,只是轻轻地道:“……云公子去了,我今日才知……陈江说漏了嘴,说廖去疾给你来信,想在云山上给云公子立碑,你不允,他倒是想讨好你,讨好到了痛处。如今在京城,雍廖两家激战正酣,还是汉王这里闲情逸致。”
    古骜听出怀歆语中的讽意,只好上前一步,歉然道:“怀兄……”
    “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日……”古骜苦笑,想起怀歆那天思念父母而枯槁憔悴的模样,道:“那时你身体不好,我怕与你说了以后……”
    怀歆低下了头,古骜发现他眼底又布满青影,怀歆垂目看着自己的布鞋,道:“我今日知道了,来寻你,你却不在。”
    古骜感到满心的愧疚,道:“怀兄……外面风凉,里面坐吧。”
    怀歆摇了摇头,月光洒下,落在他身上,辉色青白,更显了寥落,沉默了半晌,怀歆又道:“我上次向汉王谏言,说到虞太守的事,汉王当时说,容再议,如今汉王想好了么?”
    古骜道:“那件事我心中已有定议,你莫要忧心了。”
    怀歆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汉王倒是找了这么个法子,与虞太守交心,只是当年云公子苦恋了你那么多年,你却丝毫不假辞色。之前我还见云公子送给汉王的腰带,你系在腰上,如今换了虞太守送你的王服,倒是再也看不见腰带了。”

  ☆、第110章

“怀兄……”古骜有些难过地道:“你说得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我至今不敢忘记恩师山云子的教诲,他曾托我以承远殿中众先人遗志,我可曾一日忘怀?……云公子赠我那缕腰带,乃是书院古锦所制,其中意蕴,也正合了山云子他老人家对我之殷切所托所期。如今我这身王服,难道不是为了伸天下之志?我愿北上抗戎,扬名四海,难道不是为了云公子能死得其所?”
    “你醉了,一身酒气……”怀歆凄然道,“一派胡言乱语。”
    古骜道:“我哪里胡言乱语了?我若是一直守卫在山云书院,断不会让云公子发生那样的事……”说着,古骜嘴角亦蔓延出一丝苦笑:“可我,终究离了云山,游历天下。”
    “我知道,是我无能,没能护着恩师与云公子,方才使他们一人卧病而去,一人早夭而亡。我已出山,事到如今,若是我尚不能承天立命,继承山云书院先贤遗志,如何对得起被我抛下的恩师,和一直守卫在书院的云公子?这袭王服,乃是今后漫漫征途的门阶,是我所主张、我所愿景实现的踏板,正是穿上了它,才不枉恩师与云公子在天之灵。”
    怀歆幽幽地道:“这么说,你如此,倒还是对了?”
    古骜面色恳切:“……没告诉你云公子的事,是我不好。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怀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古骜见怀歆难过得有些不自抑,不禁想到,自己在梅隽离开的时候也曾如遭重击,后来恰逢汉中多事,那最难押的几日,竟在牢中生生度了过去,那时内外交困,实在无法抽出一丝空闲儿女情长,思及日后种种,这才令他重振旗鼓。如今古骜担心怀歆伤心又及肺腑,便打算给他寻些事做,冲散那愁思。
    古骜靠近了一步,在怀歆耳旁道:“……进屋吧,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怀歆抬起眼:“你要说什么?”
    古骜叹了口气:“今天我不周,让你等了这么久。但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我们也该有打算。”
    怀歆这才离开了倚靠的门扉,跟着古骜进了房间,古骜反身关好了门,又亲自给怀歆倒了冷茶。怀歆接在手中,古骜缓声道:“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坐。”
    怀歆在椅中坐下了,古骜道:“你没来汉中的时候,有些事情,全是我一人勉力支撑,后来你来了,那次吕公子囚我于囹圄间,我才侥幸脱身,多亏了怀兄你从中周旋……”
    怀歆捧着茶,看着杯中映出壁上灯火,轻声道:“汉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古骜道:“前些日子我亲自在军中给诸位有功之人授爵封官,军旅中的情形,我也看了,有些事,整军背上出戎之前,一定要解决。”
    “是什么事让汉王如此忧心?”怀歆这才收了伤怀神态,面色认真地问道。
    古骜见怀歆敛容,心下一宽,道:“之前我等追随吕太守出汉中,在颍川兵败而归,军心大震。不仅是逃兵日多,就连我的妻子,和我妻弟,都因此番变故种种而离我而去,推而及之,可见中下层军官中,又有多少人离心离德……多亏那千人战队与僚长众人为我收拢军心,否则哪里等得到后来反败为胜?当下都只怕要溃散而去……这些日子,我潜思默想,这军心二字,乃是我等北出戎地重中之重,不亚于粮草。我等于戎地要面对的难题,可不比从前在中原遇到的少啊……”
    听闻‘北出戎地’四字,怀歆面露郑重之色,道:“汉王准备如何?”
    古骜道:“现在汉中守军,分好几类。我手下之军,有原出龙山的匪军;有后来出汉中攻颍川时收的降军;还有沿途参军的流民。而汉中旧部,又分为郡丞叶雄关所执掌的汉中军,多是虞家宿老;还有义父在时,开科举提拔的文官,在郡城一部分曾是吕德权的亲信;一部分在地方县城的,倒是为政为民,尚无派系。北上出戎之前,我必须将这几部人马全都统在麾下,否则北地天寒严酷,戎人骁勇善战,我们自己各自为政,哪里有立身之本?”
    怀歆道:“……那汉王的意思是?”
    古骜道:“之前我不过是按功犒赏诸部,你对我说过虞太守之事,我也一直未曾妄动,今日虞太守已答应我,再过几日,诸部将领,包括黔中、巴蜀之地的大族,都来汉中相聚议事,此番就要定计,出戎粮草、军备、武库几事,你之前都与我报备,还有什么尚缺,你尽管与我商讨。既然我等戮力克北,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才好。史书上都说,历代武皇帝,难下戎地,我就不信了!此番我等抗戎,决不能负了北地玉碎那七万将士的英魂。”
    怀歆见古骜如此筹谋万策,不禁有些动容道:“我知道了……我去准备。”
    古骜面露微笑:“今日你也累了,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歇息一宿,明日我来找你再细谈,如何?”
    怀歆点了点头。古骜转身开了门叫来仆役,给怀歆打扫一间屋子,将怀歆送到了住处,又吩咐了几人服侍,古骜道:“今夜晚了,在这儿委屈一下。明早多睡会儿,醒了在着人来找我就是,我都在府中的。”
    “嗯……”怀歆点了点头。
    “前人流血甚多,我知道你难过,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总要做出事业,才对得起他们。”说罢,古骜准备离去,怀歆却抬头唤道:“骜兄……”
    古骜停住了脚步。
    “今日,是我失态了”,怀歆颦眉叹了口气,道。
    古骜看着怀歆,心知是他迭失父母,又忽闻云卬故去,以为自己不念旧谊,心生悲凉,方至如此,便道:“你放心,北上之时,就是我等报国仇之日,睡吧。”
    “嗯,”怀歆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再找你。”

  ☆、第111章

看着古骜离去的背影,怀歆一时间恍然自失。夜晚的清光从窗棱漏了进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古骜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其实他今日问古骜,问的分明是‘情’,古骜回答他,却回答的是‘义’,又语及抗戎之事,他心头一震,已然凛容,可适才古骜离开,他方发觉此事被古骜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云公子的苦恋,还有那份藏在自己心里却无法言之于口的情愫,也许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可古骜是故意的么……他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了呢?
    怀歆不知道,他想,许是他做了汉王;人,总是会变的。可怀歆又不愿相信,那所谓的‘人’,也包括古骜。他竭力忆及古骜在山云书院中,每每来竹林中寻他读书的模样,两人常常嬉笑怒骂,仿佛四海之事,千古英雄,都不过在言语之瞬息间,可事到如今,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潇洒……却渐渐模糊了。
    古骜清晰的轮廓在脑海中明显起来……那是自己从戎地逃出时,古骜兵败却倾力来迎接时,那关切的模样……
    还有许多次自己心神憔悴,古骜在他身旁陪伴,支撑着他的倚靠;原本平等相敬的友情也许在那时便已蜕变……
    怀歆叹了一口气,自己自从来了汉中,为何心中徒有了这么许多伤春悲秋,从前,自己从不会如此的。
    只有古骜在身旁的陪伴让他感到温暖,犹如杳无人迹的惊涛骇浪中,只有一柄浮木可以拥抱,望向那远方的灯塔。那柄浮木无疑是古骜,而支撑着他向前游去的希望之光,则是古骜抗戎的承诺。
    命悬一线,患得患失。怀歆自嘲地笑了笑,他问古骜云卬的事,其实何尝问的不是自己;古骜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却给了再次的承诺,和绝不相背的希望。
    怀歆阖衣,爬上床榻睡去了,在那遥远的梦中,有一个触不可及的心愿,在迷蒙的洪流里,被席卷得不知去向。
    第二日,古骜清晨即起,梳洗换了衣衫,问道:“怀公子起了么?”
    “门还毕着,怕是尚未。”有人禀道,“倒是典将军一早来了,说要拜见汉王。”
    “请他进来。”
    那人传话下去了,果然不过一会儿,典不识的大嗓门儿就在门口响起:“大哥!”说着典不识又对左右道:“你们看,这是谁?”
    古骜一抬眼,只见典不识身如铁塔般地一步就进了房,他左手抱着一个少年,右手抱着一个少女,两人年纪已不是幼小孩童,却都虎头虎脑地坐在典不识遒劲的双臂上。古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不是典小男和典小女么?什么时候接过来的?”
    典不识哈哈一笑:“昨晚刚到的!”说着他一弯腰,便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地上,却见两人穿着一样的衣裳,长着相似的脸蛋,只有发髻分辨出男女,两人如画上的散财童子一般一左一右地给古骜做了个揖,模样十分可爱,嘴里还唤道:“汉王!典家兄妹参见。”
    古骜哈哈一笑,忍俊不禁道:“谁教你们的?”
    典小女把手指朝典不识一指:“他教的!”
    典不识一把捏住典小女的手指,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不准拿手指人。”
    典小女吐了吐舌头,忽然拽起典小男就跑了出去,叫道:“我们去院子里玩啦!”古骜忙叫了人道:“那边有个荷塘,看着他们,仔细些,别失足落了水。”
    “是。”
    那人领命去了,古骜这才带着典不识入了堂内:“坐,”古骜笑道:“俩孩子接过来也好,倒没了后顾之忧。”
    典不识笑道:“嘿,我还不是看着陈江他们,把老父老母都接来了,我也蹭个东风么……之前那姓廖的跟咱们关系不好,通关铭文什么都拿不到,又不像田家,有钱有盘缠,路上金银能通神,倒是一直耽搁下来了。直到大哥做了汉王,跟那江衢王平了头,他们这才把陈伯他们礼送出境……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古骜道:“……陈伯也来了?陈江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该去见见他老人家。”
    典不识道:“陈伯他们,也是昨晚才到的。大哥现在是汉王,陈伯说怕扰了你,日后再说。”
    古骜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今晚摆宴,让大伙儿都来,吃个团圆饭。”
    典不识笑道:“好!那大哥得多准备些酒。”
    古骜笑道:“这个自然。”顿了一顿,古骜又道:“你一直在营中练兵,怀公子前些日子教你的那些对付戎人的战法,练得如何了?”
    典不识道:“还在练呢,唉,咱们的马匹,的确不行!”
    古骜道:“这件事你要请教仇公子。他这些日子客居汉中,一直闷在废丘的北军营中,战马的事多询他一二,渔阳郡以前与戎通商的多。”
    “那不如今日把他叫来一起喝酒罢!”典不识尽释前嫌地道:“我之前在渔阳的时候,看他脑子怕是有病,这次伏击那姓雍的小子,他倒大节不亏,我敬他是条汉子!”
    古骜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把北军的诸将兄弟们都喊过来,一道喝酒,你们一起打过仗,互相认得,不如你去请。”
    典不识道:“这个好说!我这就去!”
    “行,我让人多准备些酒,今夜保你们喝个够。”说着,古骜又召来人等,道:“今日既然夜宴,不如办个盛大的,去将叶郡丞与诸军统一并请来罢,大家热闹热闹!怀公子那边,我去跟他说。”
    古骜之前不知虞君樊心意,对于汉中旧部不愿妄动,如今既然得了虞君樊许意,古骜便准备大刀阔斧给汉中军改革了,改革之前,大家当然要一起喝个酒。之前古骜一直命田榕训练一只田家庄族人组成的亲兵,如今既要诸相更新,倒是能派上用场。
    这时怀歆已经醒来,在房中梳洗毕了,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女,正坐在小院门槛处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见怀歆发现了她,她带着三分憨气咯咯一笑,露出两只对称的虎牙。怀歆怔了一下,却见她穿着花布衣,扎着两条牛角小辫,心道:“王府之中,有哪个姑娘是这个年纪的?”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忽觉眼熟,随即灵光一现:“是了!这不就是典不识的妹妹么?”
    怀歆走上前去,试探地叫道:“典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典小女咬着唇捂嘴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弯下,那模样如一只蜷缩的虾米,十分滑稽,她抬起脸眨了眨眼睛,看着怀歆道:“你还认得我呀!你从前抱过我的,你还记不记得?”
    “我自然记得……”怀歆一怔,道:“那么小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
    典小女撅起了嘴:“阿兄从小就天天跟我说啦,说我那天抢了你的命锁。我不想记得都难。”
    怀歆道:“你阿兄带你来的?”
    典小女点了点头:“……你的命锁还在么?”
    怀歆道:“不在了。”
    典小女疑惑道:“是给谁偷了去么?”
    怀歆道:“也不是。”
    典小女问道:“那怎么没了呢?”
    怀歆笑道:“因为有人许我以抗戎,我想战死在抗戎的路上,所以就索性不要命锁了。”
    典小女有些伤心地问道:“那你会死么?”
    怀歆道:“我命由天不由我,谁知道呢?”
    典小女认真地仰头看着怀歆:“大哥哥,你不会死的。”
    怀歆笑道:“人固有一死,你说这话,没有凭据。”
    典小女笃定地道:“你这么好看,一定不会死的。”
    闻言,怀歆一时间怔忡,他叹了口气,对典小女温柔地笑了笑,抬步迈出了院子,“走吧,回厅上去。”
    话音未落,却见古骜从那边葱翠小路绕道而来,招呼道:“怀兄!”
    日光从来人背后照射而来,仿佛给面前的人影镀了一层耀眼金色,怀歆略一踟蹰,典小女在旁边道:“大哥哥,你头晕么?”
    怀歆摇了摇头,古骜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他笑着对典小女道:“怎么跑这里来了?你弟弟在那边寻你不到,到处打听你。”
    典小女闻言惊叫一声,一溜烟地朝古骜指的方向奔去,古骜打量了怀歆片刻,道:“怀兄,这里床榻怕是睡不惯吧?真是怠慢了。”
    怀歆闻言摸了摸颊边,道:“……我脸色有这么差?”
    古骜道:“有一些。唉,你总要保重身体呀……”
    怀歆笑道:“也没什么。”
    古骜道:“本说今日想与你详谈,汉中军旅改制的事,不想典不识恰巧来了,说是请诸军所部军统一等,包括汉中、渔阳等将领,都来夜宴。不如你也叫上郡那几位,一道来?大家也都认识认识……”见怀歆不应,古骜又缓声劝道:“……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第112章 (修文)

怀歆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这就去城外营中,邀他们同赴夜宴。”
    “怀公子一封信便可,我让人送去,何必亲往?”
    怀歆摇了摇头:“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也想出头透透气。”
    古骜道:“我这就让人给你备车。”
    “……那汉中军改制的事,何时能提上日程?”
    古骜道:“我今晚摸摸诸将口风,明日来与你一道商讨。”
    怀歆道:“好,那我等你。”
    送走了怀歆,临近正之时,典不识倒是归来,与他一同造访府中的,还有在汉中北面之废丘蛰居了月半的仇牧。古骜一见仇牧便迎了上去,笑道:“仇公子!”
    仇牧看着古骜,又抬头看了看汉王府的匾额,忽然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古骜问道:“……仇兄何来哀叹?”
    仇牧苦笑道:“我当日为你书此匾,写完那日,方觉甚好;可今日一看,简直字不对题。”
    古骜奇道:“我见这几字锦绣遒丽,勃藏生机,为何仇兄以为不妥?”
    仇牧道:“……你有所不知,我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心中只知王者尊贵,下笔时便难免富贵有余,刚猛恣意不足。如今一看,并非佳品,什么时候我再给你写一块,换上方好。”
    古骜心道:“我倒是觉得这字隽秀天成,没什么不好,为何仇公子却如此说呢?”便问道:“仇兄倒是三日不见,心境已迁,不知何故?”
    说着古骜便邀仇牧往府中走去,两旁侍者守卫,拉开一道道漆门,仇牧随着古骜一道入内,嘴中喃喃道:“我这几日痛定思痛,想到山河半壁,北地沦陷,甚为愧对先祖,亦愧对北地诸将士,于是我这几日闭门作了一画,愿为汉王征北地助威。”
    古骜道:“……仇兄好雅致,不知此画云何?”
    仇牧微微一笑:“叫《汉王征天水破戎图》,前日我才画了几笔,再看那汉王府的匾额,就已觉得不衬了。汉中为天下一声吼,戮力北上,汉王府的匾额,该是银钩铁画,神韵疾雷,苍凉风骨,倒是我之前俗气了。适才越看,越觉得不好。”
    古骜笑道:“哪里,仇兄胸中有山川跌宕之险危时,笔下宛若惊鸿游龙;仇兄胸中花团锦簇、万霞争鸣时,笔锋恰似丰肌劲骨;仇兄胸中有美人簪花时,挥毫之间又如云烟落纸——总之是妙在心手。”
    仇牧颔首,认真地道:“你这个倒是说对了,可惜我只有‘神来之笔’,却从无‘用兵如神’,你我戮力同心,才是合璧。”
    古骜笑道:“仇公子如此抬举在下,真是不敢当。”
    仇牧伸手挠了挠头,忽道:“……其实……若不是表叔从上京来信,我还未必能想起,该做这副《破戎图》。”
    古骜引着仇牧在庭院中小亭中坐下,侍者端上美酒佳肴,古骜问道:“喔?原来此图还有一段故事?”
    仇牧心有戚戚焉地道:“是啊,我原本闷在北军营中,日也惶惶,夜亦不安。思及愧对先祖,无颜见世人,最后连青梅竹马的友人也失去……你说,我是不是伤心难以自抑?”
    古骜见仇牧面上有痴气,不禁叹道:“……这还真是……难为仇公子了。”
    仇牧自顾自地道:“还是表叔知道我心,他来信对我说,既然忧思于五脏之内,几近具焚,何不若抒怀之于笔下?我这才明白醒悟,是啊!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我为何不能借此抒怀,传之于后世呢?”
    古骜道:“……仇兄这个想法,倒是极好的。”
    仇牧点头道:“正是如此,因此我第一幅便画了《摄政王落马图》。我将自己当日心中之忧愁、之困苦,之担忧,之矛盾,之紧张……全以画笔托付于图中了。落笔之后,我方发现,心中灵犀一动之间,果有所成……在下所有画作之中,以这幅为最佳,多亏表叔提醒,因此我已把那幅画遥赠予他,寄送至于上京。”
    古骜心中一动,问道:“冒昧问一句,尊表叔身负何职?”
    仇牧道:“御史。”
    古骜又问道:“……那此事后来呢?”
    仇牧道:“此画作完,我心中大石去了一块,实言相告,我与雍驰二人自小情同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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