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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秋心字成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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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抓住了他,与那千百鬼手一般的瘦,却有淡淡的温暖从掌心透来,一时心头寒冰尽皆消融,生出无限暖意。他抬头去看,黑雾渐渐散去,影影绰绰之间,有淡淡的白色人影,缥缈如云中月光,拉住他的手却是那样坚定。 
风也停驻,天地之间唯有那人的声音:“靖儿,回来——回来——” 
靖儿,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 
炎靖猛地睁开眼:“层秋!”却发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心里一惊,胡乱伸手去抓,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紧:“陛下!陛下您醒了!” 
想转头去看,却觉得脖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怎么也动弹不了,耳边听得一阵闹腾,然后太医院的几张脸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视线里,听到他们说:“陛下,您昏迷了很久。现在,慢慢说慢慢说,您何处不适?” 
炎靖神智慢慢清醒过来,目光逡巡,却不见他唯一想见的人,嘴唇开合道:“层秋——” 
苏福握着他的手,看懂了他的唇形,问道:“陛下是要找林相吗?” 
炎靖重重眨了眨眼。 
苏福道:“林相今日回了林府,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把林相接回来。”正要起身站起,有人大踏步走到床前,声音宏亮:“陛下真醒了吗?”说话间目光已经与炎靖对上,炎绥朗笑:“好好!醒了就好!” 
炎靖皱起眉头,冷冷看着这个皇叔。他对炎绥没有特别的印象,当年只不过是在林层秋的恳求下撤去父皇对他的圈禁,此人却上了一道那样的折子来,把层秋骂作误国佞臣惑主妖人,气得自己想砍了他脑袋。只是不想让层秋知道此事,终没有要了他的命,只叫他颐养天年不要插手朝政。此人脾性果然不好,居然就发誓不下山不问事。层秋费尽思量也不能明白,自己却是暗自拍手称快!如今怎地下山了?还在此刻出现在寝宫里? 
炎绥毫不在意炎靖冰冷的目光,笑容不断:“陛下,本王可是林相亲自请下山的,林相特意安排我住在这寝宫的侧殿,为此,林相还搬到太液殿去了。您确定,不等林相回来,您就要赶我走了吗?” 
那厢炎靖已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杀人似地盯住炎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炎绥闻言更是大笑,然后敛袖恭身:“小臣粗鄙,冒犯圣颜。臣告退。”也不待炎靖发话,一拂衣袖,洋洒洒地退出内殿。不一会,苏福也退了出来,炎绥侯在外间冲他一笑:“苏公公赶紧去罢,眼下也只有那一位能让陛下安生了。” 
————————————————————还是用一下分隔线感觉比较合适———————————————————— 
水漏滴滴,月至中天,风过梅树影更明。拙尘守在屋外,浑不觉夜露侵衣。林层秋“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的感慨他何尝没有过,但他亦深知这世上能够得偿夙愿终是寥寥。 
一别十二年,林层秋不再是立在杨柳枝下衣袂随风的适意少年;而他更是久历沧桑,换上了僧衣。只是有些东西却是不死的,当年的林层秋目若春泉,一望之下,周身暖意;而今日的林层秋眸如秋水,微微寒凛却依旧澄澈明净,依旧在深处流转着一种明德大爱。而他,纵使落了三千烦恼丝,依然纠葛于旧事徘徊不去。 
突地一阵马蹄声踏碎入月山的寂静,隐隐闻得车轮轱辘,随即篱外一阵喧嚣,灯火大盛。拙尘不及多想,闪入屋内,却见林层秋已强自撑着半身坐起。一望即知他起得太猛引发了腹痛,抢到床头一把扶住。 
林层秋被猛地惊醒,兼之下腹阵阵抽痛,脸色雪青,咬牙道:“大师快走,是宫里的人。”他痛楚之下,耳力却甚是分明,已隐隐闻得宫车四角垂落的丝绦系着的琉璃相撞之音。拙尘看他样子很是不妥,但此刻也实在莫可奈何,从后门隐入一片黑暗之中。 
林层秋缓缓坐起,片刻后,听得有人轻轻扣门:“林相,奴才苏福。” 
心刹时冰冷得几乎窒息,手足发软几乎要仰面倒下。转瞬想到炎靖若是真个出事,依苏福的性子,早就哭哭啼啼;若果然出事——若是出事——那自己更是倒不得——定了定神:“进来。” 
“陛下醒了,林相,陛下醒了!”苏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一表喜悦之情。 
身上刹时回暖,心口闷痛伴着欢喜潮涌而来。月余种种闪过眼前,大喜之后竟复生起一股悲怆来,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几乎令他支持不住。捂住心口深深吸气,忍过一阵锥心剧痛,挣扎道:“苏公公,扶我起来,我马上回宫。” 
苏福求之不得的就是这一句话,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床前,轻轻撑着他起来,猛地觉得手下一片湿冷,惊了一惊,细看林层秋,面上已是一层冷汗,一时痛骇欲绝:“林相!” 
咬牙熬着心口腹部的疼痛,林层秋道:“马上——走——”不能不走,炎靖当他在林府,若见他迟迟不归,必要生疑,以他的性情,纵然沉睡方醒,也很有可能亲自赶到这里来,万一,万一遇到拙尘——无论如何,自己决不能叫这两个人相见! 
知苏福必然迟疑,林层秋反手抓紧了苏福扶着他的手:“回去——太医——” 
苏福果然醒过神来,不错,这里荒山野岭的,无医无药,如何救治?不若快马回宫,太医会诊,未必有碍。再无迟疑,扬声唤来宫中侍卫,小心抱起林层秋,快步出了庄园,上了马车,在入月山众人的担忧中隐入夜色里去。 
待众人渐渐散去,烛火渐熄,柴门竹篱后转出一道人影来,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喃喃道:“阿弥陀佛,林相,一路平安。” 
 
月华浅去,天幕微微见白,日出之处隐约一抹金红。 
林层秋靠着苏福半卧半坐,苏福伸手环住他的身体,避免颠簸。虽知如此一来难免加剧腹痛,但先前太医院已多次告诫过他,林层秋心脉脆弱,随着胎儿成长,危险也与日俱增。眼见林层秋的嘴唇指尖泛出暗紫来,知是心疾发作的征兆,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平卧。感觉着怀里人一阵阵压抑的颤抖,心里止不住地发凉,惶恐惊惧更甚炎靖遇刺之时。 
他自幼净身入宫,先后服侍过炎靖、林层秋,对两人性情了解颇深。炎靖遇险,只要有林层秋在,则必然能够化险为夷,最为重要的是,林层秋清明慈悲,决不会迁怒于人。炎靖则不然,若林层秋有什么不幸—— 
他本是胆小卑微的人,想到这些忍不住落下泪来。林层秋眉睫微颤,睁开眼来,虽看不见苏福的脸,却听得低低啜泣之声,勉力道:“苏公公,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难过。” 
苏福只当他是安慰之言,心底更是又怕又痛,道:“林相,马上就入城了,您再撑着点——” 
林层秋也无力再说,微微合眼养神,自知待见了炎靖,必然还要花一番精神安抚他。想到这里,心底生出一些遗憾,只觉得十二载的岁月,枉负了帝王之师的名号,却终没能教导出一位真正成熟的帝王来。左手掩心,右手抚在腹上,此次腹痛不若以往,只闷闷沉郁在下腹,微微有些坠感,胎儿也不似从前绞痛时那样闹腾,很是安静,只偶尔动弹一下,并无异常。不由暗笑,人说三折肱为良医,未尝没有一点道理。 
马车突地刹住,苏福身子一晃,赶忙稳住。林层秋猛地一震,心口一阵翻绞,恶痛之下险些将夜里吃下的一点清粥全呕出来。 
苏福还不及问话,已听到车外一阵山呼:“陛下万岁——”林层秋精神一震,抬眼望去。 
车帘被猛力甩起,炎靖立在那里,身后绚烂晨光铺洒而来,将他整个人映得赫赫煌煌。林层秋月余不见他如此风采,晨风轻送,扑面而来俱是炎靖的气息,最霸道也最温柔,强烈得灼痛他的心,却在那烈烈痛楚中忍不住微笑起来:“陛下。” 
炎靖跃上车来,推开苏福将林层秋搂进怀里,入手只觉得骨瘦肌凉,再看他形容惨淡,鬓发之间银丝密密丛丛遮掩不去,惊痛至极,唤了一声层秋就再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拥住了怀里的人,抵下头去,埋进林层秋的肩窝,似乎唯有如此,感觉着他颈上微缓的脉动,任他温和清雅的气息将自己包围,才能不感到害怕。 
林层秋百感交集,也不说话,伸出手去轻轻覆住炎靖拥着自己的手背上,觉得肩窝处一些湿热,才知炎靖竟是哭了。前尘往事如潮涌来,再想到将来的别离,肩上炎靖灼热的泪似乎流进了他的心里去,却是冰冷冰冷的。激动过后,身体上的痛苦席卷而来,再也压抑不住,五指收紧,死死抓住了炎靖的手。 
炎靖终于回过神来,朝车外喊道:“太医!”一边调整了姿态,让林层秋靠着自己能更舒适一些。 
炎靖大病初愈,长时间等不到林层秋回宫,担忧出了什么意外,坚持要亲自去接,炎绥知道劝不住,就让几名太医也跟了来,方便照应。炎靖到了林府,才知道林层秋去了京外别院,便又快马加鞭,往城门赶来,恰在半路与林层秋相遇。一路之上,炎靖已经从太医那里得知了林层秋的身体状况,痛心之下只恨自己未能早些醒来,令他一个人如此劳心劳力。 
太医请过脉后,神色不忧反喜:“陛下,微臣先前说过,林相险些滑胎以来,腹内淤血一直聚塞不去,使得林相腹痛不止,长远来看,生产之时也易造成血崩,凶险无比。如今,不知什么原因,林相腹中的淤血竟然自行化散,此刻的腹痛并无大碍。反是林相的心脉太过虚弱,夜来受了惊惶所以疼痛难消,回宫后服过汤药休息数日,当可缓停。” 
炎靖听得如是说,微微放下心来,对苏福太医道:“你们先快马回去,小心把汤药备下。”众人退下,马车缓缓开动,炎靖轻轻抱着林层秋,一手在他腹上轻柔抚挲着。 
心痛一阵紧一阵缓,终于渐渐消停下来。林层秋夜里连番折腾,委实困顿不已,如今炎靖醒来,肩上担子一时轻了,心头无甚牵挂,倚在炎靖怀里,炎靖温热的手轻柔摩挲着他闷痛的腹部,身上的热度透衣而来,令他觉得温暖安心,几欲睡去,却强自撑着道:“陛下,千万不要耽误早朝。您安然苏醒,必然能够鼓舞军心,对凤岳拿下向州有莫大助益;您带病上朝,就能让天下子民知道他们的君王是一位勤政克己的好皇帝,得民心得天下,陛下千万要记得。” 
炎靖听得一阵心酸,暗想两人相识以来,林层秋耗费无数心血教导自己为君之道,自己却到今日都不能让他放心,如今已落得病骨支离却仍要费心为自己周全,那眼不由又要红了。虽大病初醒强撑着来接他,已然疲惫不堪,一颗心又全系在他身上,根本无心上朝,闻言却道:“好,朕决不耽误,你放心,好好睡一会罢。” 
林层秋这才放下心来,合睫睡去。 
炎靖贪看着他沉静睡颜,心里悲喜无限,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鬓。怀里的人不似以往僵了身子,反放松着任自己完全依进炎靖的怀抱。炎靖内心一时情潮彭湃,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车轮碾过御街大道,晨风清凉,从车帘缝隙中吹来。炎靖慢慢从思虑中醒来,鼻端却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道。视线逡巡,惊见那血从林层秋身下蔓延而来,已浸透缁衣,将榻上铺着的明黄锦缎染成暗红血色。而怀里的人,容颜素白长睫垂掩,竟是无知无觉无声无息。 
炎靖愣愣地看着那血染透锦缎边饰的流苏,一滴一滴沉沉坠落跌碎,溅上他的袍角。炎靖唇齿颤抖,终在几要窒息的一刹嘶喊出来:“层秋——” 
那一声嘶喊划破帝都的清晨,惊起千百鸦雀,扑次次地飞过皇城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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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午后,太液池的荷花已开到盛极,熏风吹过湘妃细竹帘子,便是清凉凉的白莲芳香。 
炎靖坐在榻边,轻轻握住林层秋的手,略略的温凉让他感到宁静安心。他不敢回想十日前的那一幕,层秋倚在他的怀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御辇直抵寝宫前,他抱着层秋,冲进寝殿,而林层秋的血,一路滴落青石台阶。 
太医忙忙碌碌施治,他只紧紧握住那冰冷冰冷的手,他相信层秋可以感觉到,就好像他在沉睡中能感觉到层秋的呼唤一样。直到太医回禀说那是化散的淤血,腹中的胎儿很好,心疾疼痛也平缓下来,之所以陷入沉睡,只是因为近来太过疲累,并请他出去以免打扰林相休息时,他才抱着从林层秋身上换下来的血衣,坐在台阶上,望着那斑斑血迹,放声大哭。 
那一日的早朝,百官钦赞着他们的帝王的庄肃威仪,却不知那毓珠后红肿的眼,九龙团绣的衣袖下一手的血。 
炎靖俯身吻了吻林层秋淡白微凉的唇,道:“层秋,朕什么都不怕,江山丢了朕也可以打回来。朕唯一怕的,就是再也看不到你。层秋,朕已经为你回来,就决不准你离开。” 
苏福走来,轻声禀奏:“陛下,太医院方荐了一位名医上来,正在重恩阁侯着。” 
炎靖微微点头。他苏醒以后,询及林层秋月来状况,深感宫中太医虽俱是国手,但对林层秋的病情却无多大助益。因此颁下皇榜,延揽天下名医,即便只是提供线索,也是重重有赏。十日以来,虽有数百人揭榜而来,却尚未有一位能通过太医院的院试。 
如今能有一位过关,炎靖不由有些欢喜,道:“好,朕去看看。你在这里守着,层秋若是醒转,马上来报。”说罢出了太液殿,直往重恩阁而去。 
重恩阁与水阁一般,跨池而建,远望如飞虹横渡,在阳光之下一片流光溢彩。炎靖步入阁中,太医院的几名执事俱跪了下来,三呼万岁。在诸人的谦卑恭谨中,唯有一人,身姿挺拔,背对炎靖而立,宽大的灰色僧衣迎风飘举,一股经年檀香的淡雅气息与阁外莲花清香纠缠一处,竟是分外干净圣洁。 
炎靖看着他的背影,眼前掠过林层秋白衣宽袍立在千顷莲池的景象,竟对这胆大包天的僧人生不出怒意来,只沉声道:“你便是那个名医罢,知道朕来了,居然不下跪,虽还不知你医术如何,但胆子却是够大的。” 
那僧人纹丝不动,言语淡然:“阿弥陀佛,贫僧化外之人,只跪佛祖不跪帝王。” 
炎靖坐下,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家佛祖享用香火的寺庙可都是建在朕的地上。” 
那僧人闻言似是微微笑了:“阿弥陀佛,真正的佛家弟子,心香一瓣足矣。那些寺庙,究竟是为了弘扬我佛慈悲而建还是为稳固陛下的江山而建,贫僧愚昧,还请陛下点化。” 
炎靖心下一惊,暗想这人说的怎与从前层秋说的一样,也顾不上反驳,喝道:“你转过身来!” 
那僧人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过身来,双目灼灼,就盯在炎靖脸上。 
炎靖皱了皱眉,原先看这个僧人背影仙风道骨的,却不料他容貌如此破损不堪入目,数十刀痕落在脸上,肌肉翻卷沟壑纵横,一双眼睛陷在扭曲的伤疤下,望去也不由觉得有些恶毒可怖了。 
那僧人垂下眼帘,掩去目中神色:“贫僧拙尘,见过陛下。” 
素香袅袅,如云如雾,林层秋静卧榻上,衣袍宽褪,露出胸腹处一片雪玉肌肤,阳光过帘而来,流离于上,蔚然如暖玉生烟。银针毫末幽然闪着微光,映在拙尘冷静的眼底。 
炎靖坐在一旁,颇是气闷。林层秋心性端严,这等妙丽春光,便是他亦不能多见,如今却叫一个和尚看了去。这和尚还嫌他在一旁妨碍施治,把他赶离床侧。若不是为着层秋,他早将这和尚千刀万刮了。眼见施针已毕,炎靖忙扑到床前,问:“如何?” 
拙尘面沉如水:“不多时就会苏醒。林相心弱气怯,还请陛下与他说话时轻声一些,莫要过于激动,惊扰了他的血气。” 
一听林层秋就要醒来,炎靖哪复与他计较别的,挥挥手道:“下去。” 
拙尘也不欲在炎靖面前与林层秋相见,拾掇了针具便退了出去。 
林层秋衣裳半解,炎靖也不急着拢好,反细细摩挲过去,轻轻抚过清冷的锁骨,依依而下,流连于浅色的茱萸果上,指尖圈绕一重复一重,终缓缓而下,抚上彭隆的腹部。近五个月的身孕,虽则一向清瘦,也已见得明显的隆起,纵使衣袍宽大也遮掩不去。炎靖轻柔抚摸,又将头轻轻枕在上面,右耳紧贴着那隆鼓的腹部,专心听着。突地觉得腹下轻微一动,心里惊喜无比,忘了林层秋尚未醒转,笑道:“层秋,它们动了动了!”说着,往林层秋脸上看去,却见林层秋正怔怔望着自己,眸清如水似叹似憾,显已醒来多时。 
炎靖喜不能胜,一把握紧他的手:“层秋,你终于醒了。”说话间已经微微有些哽咽。 
林层秋微微点头:“陛下,可否扶臣起来?” 
“好,好,”炎靖干脆去了屐履,坐到床头,再小心扶他起身,让他靠着自己卧着,附耳轻语:“这样可舒服?” 
林层秋微微点头问道:“臣睡了多久?” 
“十日了,”炎靖拥着他,在他颊侧轻轻印上一吻:“那日,你流了好多血,朕怎么唤你都不醒,那时真地好怕你要离开朕了。” 
林层秋虽不自知那时情形,但觉得身后君主轻微的颤抖,也可想见那时的艰险,柔声道:“是臣不好,让陛下担心了。” 
“你也知道是你不好啊?”炎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闷闷地带着愤恨:“朕虽说把万事托付给你,不过是怕有人为难你,可没叫你那么拼命!险些滑胎了,还要往逾山跑,那老头明知道你身子不好,还拉着你一路走回昭华殿,哼,朕真想把他砍了。” 
林层秋心口猛地一跳:“陛下把安王怎么了?” 
炎靖只觉得握着的手霎时冰冷无温,骇了一骇,忙道:“朕什么都没做,皇叔还在寝宫里好好的。你若不信,朕这就叫他过来。” 
林层秋摇头:“陛下说的,臣自然相信。”他幽幽叹了一叹:“安王殿下,是陛下的长辈,对大烨朝又有莫大功勋。臣不敢妄议先帝的决断,只希望陛下能够善待安王。孝敬尊长,本是寻常百姓人家的规矩,陛下的言行,都应是天下人的楷模。” 
炎靖听他声音虽然低弱却还安定,放下心来,笑道:“好啦好啦,这么多年了,还当朕是小孩似的,一醒来就教训朕。朕知道了,决不动皇叔一根汗毛,师傅可满意了?” 
林层秋虽知他玩笑之言,心下却似有所悟,低声道:“是臣逾矩了。” 
炎靖知他又缩回那一堆君臣之仪上下礼别里去了,虽然不喜却也莫可奈何,只得执了他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腹上:“层秋,方才你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朕的脸一下,就不知道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了?” 
林层秋错愕,炎靖凑过来,偎着他的脸颊:“层秋,你怀的是双胎,朕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了。你欢不欢喜?” 
林层秋情肠百转,终轻声道:“陛下欢喜,臣、自然也、欢喜——” 
炎靖这才笑了,牵着他的手慢慢抚着彭隆的肚腹:“朕虽有几个兄弟,却都不是一母所出,为了皇位,大家总是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何尝有过半日兄弟情谊。朕的母妃死得早,朕小的时候,只与四皇姊宁华亲近。皇姊待朕便如亲母一般,可惜朕十一岁的时候,皇姊被父皇嫁到汕州厉王府去,路途遥远,仅只书信往来。朕登基以来,炎瞻跟着三哥作乱,便连书信也断了。”叹了口气接道:“朕小时候,便想这辈子就只爱一个人,只和那个人生孩子,孩子们之间一团和气,再不像朕小时候那样寂寞孤单。后来,遇到你,朕的心意也没有变过,朕想你虽是男子不能生孕,也没甚么要紧。朕百年之后,随便皇族之中选个人来继承大统就是了。未曾想上天竟然垂怜,你居然怀了朕的孩子,又是双胎,朕那时听了,真是欢喜得不得了。层秋你最喜欢教训人,两个孩子交给你抚养最好不过,也叫他们尝尝朕当年在林太傅手下吃过的苦头。他们长大之后,兄长当皇帝治理天下,弟弟做王爷辅佐兄长,兄弟俩同心同德,层秋,你说好不好?” 
林层秋久久不语,末了轻轻道:“臣累了。” 
炎靖也再顾不上追问,扶他躺了下来,为他盖好丝被,自己则一手轻轻环在他腰上,躺在他身侧:“层秋,朕醒过来就忙着政务,又担心你,一直没好好歇过。你不要赶朕,让朕陪你躺会,可好?” 
林层秋淡淡应了声好,侧过脸去,一滴泪珠倏然而下。 
※※※※※※※※※※※※※※重见天日的分隔线※※※※※※※※※※※※※※ 
那日醒来之后,林层秋依旧常常陷入昏睡,拙尘以昏睡之时可减轻痛苦为由,每次施针都避开了林层秋清醒的时辰。如此过了三五日,林层秋精神渐长,终能下榻行走。 
这日清晨,炎靖上朝不久,林层秋醒来,苏福服侍他洗漱穿戴毕了,扶着他慢慢往太液池畔来。 
盛夏的晨风分外凉爽,从千顷碧波上微微拂来,令人心旷神怡。林层秋站在池畔边,望着层层迭迭的无边荷叶,虽依旧碧绿,却已见枯残。夜来露水凝在那碧叶上,清风一起,溜地一荡便从叶边滚落坠下,映着晨光璀璨如眸却瞬息不见。 
林层秋看在眼里,淡淡道:“佛家常说,人生如雾亦如电,缘起缘灭还自在。大哥走的那日,白荷初开,转眼之间,荷叶却已见凋残,人只道草木无情,却不知草木枯荣只在一岁,其间情苦更甚于人。” 
苏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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