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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登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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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义安终于找到个方向,竟一弯腰向徐九行了个大礼,要不是街上人来人往,怕不得给徐九跪下:“徐公公,我这就去找温度,寻……延庆公主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还求您照料一二,我会和母亲说,好处少不了您的。”
  徐九哪里敢受他的礼,忙往旁边避开,架住又要拜的朱义安道:“小祖宗唉,您可饶了奴婢吧,这人多眼杂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奴婢这脑袋也不用要了。”
  朱义安一愣,也发觉此举不妥,直起身道:“求你在宫里对延庆公主照料一二。”
  皇上只让人将延庆公主带入宫中,既然没有直接赐酒,就还留有余地。延庆公主身为废帝次女,也是皇帝善待废帝后人的一块招牌。淮南军向来是梗在皇上心头的一根刺,此案的结果还真说不定。
  徐九来之前早有成算,当下便应了朱义安的请求,还不忘道:“朱公子,眼见就要入冬了,咱家听说贵府上有一件雪白雪白的狐皮大氅……”
  “给你,给你,只要你照顾好延庆公主,你要什么都给你。”朱义安忙不迭道。他本不是有才智的人,从小生长在父母的庇护下,更是养成了依赖他人的习惯。
  那件狐皮大氅本是朱义安逝去的父亲收到的生辰礼物,下葬的时候没舍得给陪葬,特意嘱咐留给后人应急。在京城中也只有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珍宝才能应得起急。
  徐九听他这样说,抿嘴笑起来,一张敷了脂粉的瓜子脸不阴不阳,骇得朱义安悄悄打了个寒噤。
  他站在原地看着徐九带人走远了,才佝偻着腰往温度的府邸走。
  方才徐九提起时他正着急,想也不想就要去温度府上伸冤。可当真事到临头,他心里的惧意又层层叠叠涌上来,叫他提不起脚。
  若说延庆公主当真清白无瑕也就罢了,她至少有一个领兵在外的名义上的驸马,即便是皇上也不敢在这关口得罪温良。
  可万一叫温良知晓延庆公主肚子里突然多出一个孩子,只怕第一个要杀人的就是温良,到时候不仅延庆公主活不了,连他都难逃一死。
  他恍恍惚惚,温度府上不敢去,家不敢回,便由着两只脚往前迈步,到天黑抬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快走到城门了。
  他自嘲地轻笑几声,干巴巴的,明明胆小怕事,还要强装洒脱,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这世间只有寻儿看得起他。
  他的寻儿,每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顷刻间全世界都不存在,只有她,小鹿般怯生生地望着并不高大的他,如同望着高高在上的君主,翻云覆雨的神佛,胆怯而崇敬。
  朱义安从来都是平凡的,他不敢告诉寻儿,初遇那日他不过碰巧在猎场遇见襄安公主,襄安公主一箭射死饿狼救下她,又不愿承当那女子承受不起的勇武之名,便将功劳送与自己,并着美人的感激,成为他人生中唯二的亮点。
  看着高大巍峨的城门,朱义安知晓城门正面当有两个阳刻石板字,刷上金粉,在日升日落时最是光耀夺目,银钩铁画每一道笔画都是数不尽的衣履风流、盛世繁华。
  哪怕远方的大片国土正被西麓人□□,京城里也依然是盛世,因为有勤于政务的皇上,有老谋深算的太傅,有雄才大略的襄安公主,还有……战无不胜的温良。
  寻儿嫁给了世间少有的英武将军,爱上了猎场中百步穿杨的公主,却把自己的身子,给了卑鄙地窃取他人荣耀,文不成武不就的自己。
  每当边关传来战报,朱义安的心都会被吊起,每当江淮军又有胜绩,他的心就掉下,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
  因为他连诉诸于口的权利都没有。
  身为长公主的儿子,他却连个官职都混不上,说好听是不慕名利,实际上谁都知道是长公主嫌这个儿子太没出息,不愿他在外面丢人。
  朱义安无比感激寻儿,在别人都瞧不起他的时候,是这个温顺的女人给了他属于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自己必须报恩,反正他活在世上只是苟延残喘,用这一条命偿还寻儿的恩德也是应当。
  勇敢的想法让他能挺起胸,快步往温度府上走。他怕过一会儿这股勇气就消失无踪,脚下的步伐快而杂乱,一如他软弱的内心。
  到得朱雀街口,远远已能看见温府翘起的屋檐,朱义安果然害怕,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与朱雀街相邻的白瓦巷里。
  正彷徨,见一布衣荆钗的美貌女子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杏眼,桃腮,不施脂粉亦是绝色之姿,端方的站姿又有几分宫中仪态。
  朱义安见过她,襄安公主身边的掌事女官!
  察觉出朱义安的惊慌,女子妩媚的眸子带出笑意,温柔的语调奇异地安抚下朱义安的躁动,道:“朱公子放心,我已经不是长佩宫的掌事女官了。离开皇宫,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她颔首低眉的模样还带着女官的端庄静美,布衣下纤弱的身形却再不见皇宫中的高不可攀,孱弱如同普通女子。
  朱义安后退一步,警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
  琴儿一指不过五步外的宅子道:“我现在借住在白采白统领家。”
  白采?那是大内侍卫副统领啊,温度的死忠。
  不等朱义安想明白襄安公主的心腹怎会住在白采的宅子里,就听琴儿道:“白大侠就在那里,若朱公子有事寻温统领又不好开口,不妨说与白统领。他人很好,若能帮得上忙定不会推辞。”
  朱义安顺着琴儿所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把花白胡子遮住大半张脸的白采站在京城最有名的武器铺子前,手里还提着一把崭新的朴刀,正往这边张望。
  琴儿见他意动,当先往白采那里走去:“公子,请随我来。”
  朱义安担心怀有身孕的延庆公主,一跺脚,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决定说明真相。
  延庆公主毕竟是皇室血脉,一直被当成新帝善待废帝子女的榜样,温良也从未当她是妻子,若能求得深受温度重用的白采帮忙,说不定还能逃得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晚华大人修文
  

  ☆、第 33 章

  颜似玉最信任的女人是琴儿,而琴儿又是谁呢?
  首先,她必定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到没有男人能拒绝的女人。
  她被赐给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为妾,其中曲折已不重要,反正她顺利地再次见到了白采,被他带回暂住的宅子,与韩夫人共处一室。
  韩夫人宋慈厌她,又忍不住可怜她,一边怕她把白采勾住,一边怕她一个身娇体弱的美貌女子被来往的江湖人唐突。
  这般进退不定,如何能成事?若她对白采的心意能多一分决绝,此时也不必还挂着未亡人的名头苦苦支撑死人遗留的颜面。
  琴儿能从无数女子中脱颖而出,靠的除了这张脸,这颗聪明的头颅,还有骨子里不输男人的狠辣决绝。
  她砍了自己的手指,十根青葱似的玉指缺了两根,再弹不得琴瑟,跳不得舞蹈,从鸾凤化作锦鸡,依托个粗野汉子生存。
  如此,温度才能信她无依无靠——欠缺之人是不入颜似玉的眼的。
  舍得,舍得,她舍了,便有同等的得。
  假造兵符的事,她知晓,白采故意叫她知晓,甚至摆了一块不知真假的兵符引她上钩。她不妄动,也不与人联系,任由白采将换来的真货交予温度,每日恍惚如失了魂的傀儡。
  如此月余,白采方敢带她上街。
  她将朱义安引荐给白采,不过看他大大小小是个宗亲,没想到竟能听见大秘密。
  延庆公主的温婉柔顺在公主中也算佼佼,竟与人私通不够,还敢留下孽种。温良从未与她同房,难道她还准备奉天承运,生下个神仙的孩子吗?
  由此可见,女人多半是蠢的,把软脚虫认作翻天龙,痴心不悔。
  琴儿开始犹豫,这事是否值得她传消息回长佩宫。白采对她的防备已减轻许多,若只是这般看似毫无利益可言的小事,他不会提起警惕。
  几经犹豫,她终究还是将写有暗语的竹片放在了巷口绘有几朵寒梅的空酒罐里。
  白采胆大心细,毕竟比不过女子见微知著。朱义安和延庆公主的龌龊,大有可为。
  白采临出门前忽然问正和宋慈整理碗筷的琴儿道:“我带朱义安去见温度,你可要与我们一道?”
  琴儿一愣,放下手中酒壶,苦笑摇头道:“不必了。琴儿虽是女子,也知背主之人必遭天谴。琴儿不敢求白大侠放我,但求大侠看在琴儿苟延残喘的份上,拖延一些时日,让琴儿想个明白。”
  白采与朱义安不同,他清楚的知道有一条界线不可以越过。他脸上每一道皱褶都是世事对他最严厉的教导,早失去了年轻小伙子不顾一切的心。但他又并非全然老了,至少他的体魄还很年轻,还能将自己的满腔热血倾注在侠义之事上。这其中的矛盾让他停留在爱与不爱的交界。
  “那你想想吧。”
  白采纵横数十年,从未明白过情爱二字。他死去的妻子也是江湖侠女,两人不打不相识,携手纵马江湖,却在刀光剑影中支离破碎,最终妻子带着腹中的孩子长埋地下,徒留他一人在红尘俗世打滚。
  他不敢对女子动心,因他不知自己何时会在刀剑之下,更不知何时暗处的刀锋就会指向他爱的女子。
  琴儿是他生命中的变数,无法阻挡的孽缘。花园中一眼惊艳,城门上初识雍容娇憨,出宫后的柔弱坚强,这个女子总给他惊喜,娇艳如花的外表下是刚柔并济的琴心剑胆。
  他还不知她的心意,就惊觉自己弥足深陷。
  如果没有温度的倚重,这个铁打的汉子也想过带着琴儿从此亡命天涯,可家国大义缚住他的脚。明明温柔到连琴儿手上不小心被草叶划破都要特意送来伤药,却永远不会迈出最重要的那一步。
  无论琴儿还是白采都知道,他们有缘无分。
  琴儿甚至不必想自己是否在这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对白采动了心。被囚、侮辱、杀人、出宫,若她还有一点点蠢根未尽,定要爱上这个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自己的莽汉,但聪明的女人知道没有结局的事情不必去想,缕缕情思只作不见。
  两个守家的女子目送白采带着瑟缩的朱义安走远了,宋慈对琴儿道:“他是个很好的男人。”
  琴儿似瞧不上这粗野草莽:“好男人很多,他只是其中一个。”
  宋慈苦涩一笑,望着琴儿满目艳羡:“我怕你会后悔。”
  “后悔也无妨,我得为自己留条退路。若连自己的心都守不住,如何在京城里活下去?”
  她能爱颜似玉,因其强大。纵然此时残花败柳不敢奢求,也不曾后悔过曾经的飞蛾扑火。那是一个值得女人爱的男人。丝萝得托乔木,从此不畏风雨。
  而白采在这座天下最尊贵的城中太过弱小,若真爱上,必定万劫不复。
  宋慈皱眉道:“我只知道江湖儿女敢爱敢恨,就算死于刀剑之下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你的世界在市井乡间,而我,早把根扎在京城成片污泥中了。”琴儿从窗口遥望隐约可见的宫墙,好像还能看见那个妖异而尊贵的男人。
  颜似玉指间捻起琴儿冒险传来的竹片,颦眉道:“皇上将延庆安置在巢芊宫,你去查查最近是否有御医给她看诊,尽量换成相熟的御医。温度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延庆身边很有可能会有他的人,你若看见,顺便杀了吧,不必留情面。”
  西麓大军受阻,底下不少部落族长都生出异心,刘万带着手下那群杀手忙着火上浇油,刚刚从前线回来,长满皱纹的老脸神经焕发,就像年轻了十多岁一样。
  他阴测测地应了,不无期待地道:“如果白采在呢?”
  颜似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手中的竹片化为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你以为你还是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杀手吗?”
  刘万一张老脸涨得发紫,他现在越来越受不了别人提他的年龄,更别说用这种嘲讽的口气点明。
  “本宫知道你能杀了他。”不等刘万反驳,颜似玉神情一肃道,“但长佩宫正是用人之时,你敢说你杀白采不会受伤不会把自己陪进去?温和已死,你就是本宫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要明白自己的价值,不可轻易犯险。”
  刘万闻言大喜。人老了就会突然开始在意很多原本不在意的东西,比如名利,比如自己的命。其实如果颜似玉真的派他去杀白采,他反而要犹豫一下,但颜似玉是看重他而不让他轻易动手,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颜似玉冷冷一笑。身为一个杀手,不敢轻易犯险,这个人就废了。
  “派人将延庆公主有孕的事闹大,奸夫不妨多猜几个。特别是太傅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孙子,皇上正倚重的羽林卫统领高杰等人,务必要把水搅混。”
  废帝的儿子都死光了,延庆公主身为废帝爱女,本身就是一直潜伏着的废帝旧臣的主子,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更是控制废帝旧臣的绝佳法宝。皇上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十之□□会等延庆把孩子生下来。
  颜似玉肯定要和皇上抢这个孩子,但不是现在,这么快动手只能把琴儿暴露出来。万一皇上从延庆口中听到蛛丝马迹,他买通延庆的丫鬟暗中联络西麓的秘密都有可能泄露。况且真正重要的还是手里的兵权,和兵权相比,废帝留下的酸儒和武人都不值一提。
  “西麓虽散,余势未歇。云岩城之后本朝便再无地势可依,腹地之中也无强兵,所以古特一定会全力拿下云岩城。刘欢这个淮南将军是各方角力的结果,终究不太顶用。你带着本宫的书信去江淮军中找温良,护送他去淮南军。淮南军坐在本朝第一强军的位置上太久了,如今被江北军和江淮军抢了风头,好胜之下即使没有兵符也有可能被温良收服。”
  刘万二话不说就应了。
  颜似玉大感无趣。如果董彦在这里定要问他,淮南军被皇上盯得最紧,既然江淮军战绩不俗,干脆舍淮南军而就江淮军岂不更好。说不定以这小子的聪明,还可以猜出他是故意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淮南军身上,暗中调派江淮军。
  可惜刘万是个无知武人,对他的精妙算计毫无察觉。
  颜似玉本喜欢老实人,因为老实人好摆布,可看着刘万这张老脸他就不高兴。明明温良也是木讷的,但温良的木讷中含着股死不回头的执拗和朝气,再多的经历也不过是在他的皮相上蒙一层灰,轻轻一吹,那灰散去,仍是一柄足以横扫六合的神兵。
  他敢不遗余力地支持裁军,敢暗中打压有才华的年轻将领,所有依仗不过是手中的寥寥几员将帅之才。
  苏延的死是整个王朝的损失,颜似玉也痛心,若得其相助,何须引西麓入关以夺取兵权。
  可哪怕颜似玉已经千防万防,也杀不尽天下英才。叶闻天出身卑微,出任落日城太守,虽然在江北军中多有谏言,也仅仅作为谋士之言,不曾入长佩宫探子的耳目。没想到他竟在所有人都以为江北军将错过这场大战时一鸣惊人。
  多亏温良突然在河渡城发威,否则叶闻天带领两万士兵悄无声息潜入岭南,一举拿下岭南、滦南两座城池,只怕要把温良踩在脚下当了垫脚石。
  最令颜似玉警惕的是,叶闻天潜入之事完全没有向朝廷通报,显然已经对朝廷官员产生怀疑。
  以叶闻天的聪明,不难想到延庆公主一介深闺妇人,根本接触不到太机密的军情,而西麓入侵目前收获最大的无疑是重掌兵权的温良和他身后的长佩宫。
  这本不难猜测,只是京城中的人们已经习惯于把目光放在这座集中天下权势的城里,对京城之外的风云变幻的反应难免迟钝。
  就像当年军中因拖欠粮饷已经怨声载道,税赋年年加重,废帝却还迷醉在京城的歌舞升平中,直到被温良带兵攻破城池都没想明白怎么淮南军说反就反了。
  沾过血的士兵大多脾气暴躁,在刻意灌输下对自己的军队和将军有极强的归属感。淮南军如是,江北军如是,反而苏延的江淮军因其与众不同的训练方式令人捉摸不定,成为变数最大的一支军队。
  颜似玉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笃定叶闻天会相信他是为了重新掌握淮南军而派遣温良去云岩城。他没有告诉刘万的是,凭借叶闻天对皇上的影响力,温良到云岩城的路程肯定会危机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突然暴涨,好想知道为什么

  ☆、第 34 章

  温良从江淮军出发不过数日,果然遭到袭击,被黄不定和刘万两人联手击退。如此数回,刘万终于年老体衰,在逃命时与温良、黄不定走散,长佩宫一时也很难再掌握他们的行踪。
  黄不定是纯粹的江湖人,投身军营只为报效国家,不理长佩还是正统。在江湖中势力最强的还要属暗中发展多年的废帝旧部,他们找到了黄不定的岳父来当这个说客,竟想捉拿温良借机要挟。可黄不定厌恶他们手段下作,当场写下休书让岳父交予妻子,带温良远走。
  两人的目的地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如果刺客不是很急,大可以在云岩城附近守株待兔,甚至直接与淮南军高层密谋,瓮中捉鳖。
  所以温良在云岩城外的茶肆中见到早已等候在此的叶闻天一点都不惊讶。
  他好像早知道叶闻天会武功,石雕木刻般的英挺五官又回到在京城时的沧桑,笔直的脊梁固执得不泄露丝毫软弱。
  叶闻天的武艺很高,至少能轻易将黄不定点倒,高到让温良在京城的舍命相救变成一场笑话。
  “对不起。”与温良相比,叶闻天更像一个弱者,面部肌肉僵硬摆不出适当的表情,连道歉的话都干涩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如果一句“对不起”能抹杀欺骗和背叛,那么又用什么来消去曾经付出的真情真意呢?
  温良淡淡道:“你是来杀我的?”
  他终于习惯了身边人一夕间面目全非。叶闻天不仅仅是那个文武双全、心怀天下,与他举杯共饮的知己,更是落日城太守,刚刚被皇上册封的江北将军。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在情理之中,也会痛彻心扉。
  这种痛与因情爱而痛的感受不同。一个是钝刀子割肉,没割下来的时候幸福得好像拥有一切,所以纵然痛也难割舍;而另一个则是大刀阔斧,一刀劈断,再无重续的可能。
  “不是。”这句话不能让叶闻天找到安慰,“我只阻止你去淮南军。”
  温良冷冷道:“我必须去。”
  “你去了会死!”叶闻天两道眉毛像要飞起来,皱起的眉头和瞪大的眼睛说不出究竟是怒、愁,或者是苦痛纠结,“温度本来派了白采来,可白采突然重病,所以来的是江湖排名第二的杀手,比一向光明正大的白采更难对付;废帝旧部也派了吹笛老人,他可是刺杀襄安公主后全须全尾从长佩宫里走出来的,就在前面等你……”
  “而皇上派了你!”温良打断他。
  重重截杀,急于致他于死地的,包括叶闻天一个。
  他前行,九死一生,他停步,与颜似玉十余年情谊再无回转的余地。
  “江山代有才人出,温良何其幸运,得天下贵人青眼。”他自嘲一笑,眉眼间是饱经沧桑的疲惫,也是经霜更艳的酷烈。
  “我本来自负才华,总觉得所谓淮南将军也不过是运气比我好一些。可认识了你,亲身经历这场战争,我才发现,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温良,也再没有一把神兵能如你这般决定天下归属。”叶闻天叹息道,“福兮祸之相依,你既然有这般本事,就逃不过。我欠你一条命,除了放你过去,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办到。”
  京城时的忧国忧民、两肋插刀不必多说。出京后虽明面不显,但九万江淮军竟甩脱瓦古两万骑兵,没有一次遭遇战平安到达河渡城下,在叶闻天这种行家眼中,温良简直将行军变成了一场游戏。之后让名副其实的江淮“匪军”重新焕发光彩,设计吞掉西麓两路大军,更是精彩绝伦。
  叶闻天知道自己做不到。别人只看见到他运筹帷幄轻易拿下两座城池,却不知他早在开战前就对着地图和西麓的情报熬白了无数根头发,就为在这注定的一战中一鸣惊人。两万江北军根本不是开战后才潜入的,而是早在开战之前就陆续进入岭南,才能做到如此隐蔽。
  有人说过,他将人命看得太重,也太计较得失,所以临阵应变的时候往往不能发挥真正水准。
  无论什么原因,叶闻天比不上温良都是事实。
  同样,温良不会武功也是事实。
  “大部分江北军应该已经离开岭南一线了。”蝼蚁尚且求存,温良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盯着叶闻天的脸,慢慢道,“淮南军是弃子,但我猜不透是谁的弃子。”
  叶闻天一惊,脸上慢慢平静下来,兄弟情义这一页已经翻过,再纠缠下去只怕要被温良这木讷人陷进去。
  “你错了,云岩城至关重要,不可能交给一个弃子去守。”
  温良平铺直叙道:“云岩城之后无险可守,对我们和西麓都是如此。云岩城之后的白鹤城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对垒。”
  叶闻天皱眉道:“和西麓骑兵在平原上两军对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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