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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作者:尼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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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摩尼是被他背进房中的。上次他是惊弓之鸟一般的逃离,如今却又丧家之犬一般的回归。顾承喜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他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小林煮了一锅稀烂的米粥,又配了一碟子干干净净的酱菜。好好的白少爷忽然成了残废,小林比谁都惊讶惋惜。不是因为白摩尼善待过他——白摩尼几乎就没搭理过他,而是因为白摩尼太漂亮了。这么漂亮的人瘸了腿,小林作为一名旁观者,简直有些看不下去。
  白摩尼喝了一小碗粥,吃了几筷子酱菜,肠胃倒是热腾腾得挺舒服。放下碗筷对着顾承喜笑了一下,他开口说道:“小顾,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向你道过谢。”
  顾承喜把饭菜撤出去了,然后坐到他身边答道:“救你是我自愿,不用你谢。”
  白摩尼坐在了他的床上,低头去看自己垂下的双腿:“当着大哥的面,我不敢说丧气话。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我这条腿是不可救药了。小顾,我不愿意在家呆着,马从戎从早上就来了,一直在和大哥说话。不说话的时候,他也不走,他偷着看我的腿。我原来总是和他吵架,可现在我吵不动了。再说就算吵了也没用,大哥总说我们是狗咬狗,让我们一起滚蛋。”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有了水光:“原来我才不怕滚蛋,我有的是地方可以去,大哥让我在家我都呆不住……可是我现在能往哪儿去呢?我只能回我自己的家。王春城他们原来无论有了什么好事,都会想着带我一个,现在他们去天津玩,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就好像全不认识了我似的。小顾,我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了……其实我只要能够走路就行,瘸不瘸的我不在乎。可是我在家里走得都要吐血了,还是不行。我的左腿不是我的了,它只会疼,一点儿使唤也不听。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并不是由于悲痛欲绝,“欲绝”已经是前几个月的情绪,现在他只是痛苦与麻木。时而痛苦,时而麻木。他心里存着好些话,但是不忍心再说给大哥听。大哥嘴笨,会骂人不会哄人;听了他的话,大哥的眼睛会黯淡幽黑成两潭深水,脸上会连着许久不能放晴。他舍不得再让大哥难受,所以就抓住了小顾当听众。他想小顾那么爱自己,一定会同情自己的。
  顾承喜一言不发,单是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揽了片刻,顾承喜侧身把他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白摩尼比他记忆中更轻了,垂下眼帘望了白摩尼的眼睛,顾承喜轻声说道:“没事,有我呢。”
  然后他自作主张的低了头,结结实实的吻住了白摩尼的嘴唇。气喘吁吁的拿捏了轻重缓急,他带着要吃人的热情,一边亲一边揉搓了白摩尼的身体。白摩尼这回很清醒,但是也没有挣扎反抗。
  他从身到心都太虚弱了,他连和马从戎斗嘴的精气神都没有了。秋天的傍晚凉意深重,他把两只冰冷的手揣进了顾承喜的怀里取暖。最后闭了眼睛躲开了对方的嘴唇,他蜷缩着窝在了顾承喜的臂弯中,感觉这里也是一处避风港。
  “天都黑了。”顾承喜柔声问他:“要不然,留我这儿住一宿?”
  紧接着他亲昵的笑了:“放心,你不发话,我不敢再欺负你啦!”
  霍相贞一夜没见白摩尼,以为他是回家了。第二天他起了个绝早出门,下午回了来,却是看到白摩尼和顾承喜正坐在院子里拼一套七巧板。顾承喜见他来了,当即起身敬了个军礼:“大帅好!”
  霍相贞见了此情此景,倒是高兴,当即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然后迈开大步走到桌子旁,他抬手一拍两人的肩膀:“这样的娱乐很好。”
  白摩尼正在捏着一块七巧板思考,无暇理他;顾承喜猝不及防的被他按了一下,却是过电一般,瞬间酥麻了半边身体。
  霍相贞拍过之后,便转身进了小客厅。不过片刻的工夫,一大队戎装整齐的军官垂头丧气的列队进了院子,顾承喜见了来人的面目,不得不又起了立,对着为首一人唤道:“参谋长!”
  原来这领头的中年军官,乃是常驻保定的旅中参谋长。这参谋长虽然进了京,但是不改神棍本色。规规矩矩的带着部下在小客厅门前站好了,他摸出个罗盘看了看,然后自言自语道:“西方不利。”
  说完这句话,他原地做了个向右转,对着东方开了口:“报告大帅,卑职奉大帅命令,已经把任信三押起来了!”
  任信三乃是顾承喜所在的第二团团长,还是当初霍平川时代的旧人。顾承喜听在耳中,不知道任信三是犯了什么罪过。而霍相贞没露面,隔着半开的房门问道:“他抢的那些东西,都物归原主了吗?”
  参谋长立刻答道:“报告大帅,凡是还在的财物,全让卑职送回原主手里了。另有几个大姑娘,那个……让任信三给弄的不是大姑娘了,卑职也没办法,就给她们一人补偿了二十大洋。”
  顾承喜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任信三这人比较凶恶,一贯是能抢能夺。而霍相贞素来不许部下士兵骚扰百姓,任信三想必是撞到了霍相贞的枪口上。
  这时,霍相贞一推门走了出来:“传我的话,立刻枪毙任信三,任信三身边的两个副团长,也给我一并关了——李克臣,你又在做什么怪样子?你给我转过来!”
  参谋长侧对着霍相贞,十分惶恐的抱拳拱手:“今天卑职忌讳朝西,还求大帅谅解。”
  霍相贞走去抄起了白摩尼的手杖,劈头盖脸的把参谋长抽成了陀螺。参谋长权衡了利弊之后,认为自己朝西尽管不吉利,朝了东却是更有送命的危险,于是顶着一脑袋包,他乖乖转向了霍相贞。
  霍相贞终于看见了他的正脸,算是出了一口气:“第二团的团长一职,暂且——”他的目光穿过了参谋长身后的一群军官,直盯住了顾承喜:“由顾承喜代理!”
  顾承喜一个激灵,又过了一次电。
  参谋长大声答应了,然后转向顾承喜笑道:“顾营长恭喜恭喜,看你相貌堂堂,必是不凡之人。你八字多少?让本参谋长给你算一算运程。”
  霍相贞早就知道这参谋长是被霍平川惯坏了,也是个不可收拾的。一手杖抡出去,他直接把参谋长抽了个趔趄:“滚蛋!”
  军官们有的躲有的笑,唯有顾承喜怔怔的站在人后,还没反应过来。
  “我当团长了?”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这么着,就当团长了?”
  他抬手揉了揉被霍相贞按过的一侧肩膀,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40、兴妖作怪

  顾承喜晕晕乎乎的回了家。进了上房坐稳当了,他也不吆五喝六,单是抬手缓缓揉着一侧肩膀,同时脑子中有根大筋在合着节奏蹦:“团长!团长!团长……”
  小林给他洗了一盘子水果,双手端了往屋子里走。一脚刚刚跨过门槛,前方的顾承喜忽然张着大嘴对了天花板,开始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
  一鼓作气笑了一长串,末了他气不够用了,抬手一拍身边桌子,他有气无声的张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俯下了身,死去活来的依然在笑。小林吓坏了,三步两步的走上前去放了盘子:“承喜,你怎么了?”
  伸手搀了顾承喜的一条胳膊,小林拼了命的要把他扯直了腰。顾承喜顺着他的力道歪斜了身体,偏着脸向上望了小林,他抬手狠狠一点自己的胸膛,同时做了个口型:“团长,我是团长……”
  小林看他看呆了,因为他竟然满脸都是眼泪,又像很悲痛的哭,又像很狂喜的笑。攥了拳头一捶心口,顾承喜濒死似的向后一仰,直着脖子换了一口气。攥着拳头的手高高抬起来,他又响亮的一拍大腿,终于从喉咙中发出了声:“小林,我当团长了……”
  这一句话让他说得带了哭腔。一只大手握住了小林的细胳膊,顾承喜涕泪横流的向他笑:“小林,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混上来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去年我到北京的时候,我他妈就是一条野狗,我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当时那一趟我要是没折回去,现在我就不是这个样儿了。小林,我没白给人装孙子,我没白给人当奴才,我总算是熬出点儿头了!”
  小林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承喜,你说什么呢?你当团长了?”
  顾承喜闭了嘴,笑着向他点头。
  小林瞪大了眼睛:“你真当上团长了?昨天不还是营长吗?”
  顾承喜抿着嘴笑,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睛也眯得弯了,对着小林继续点头。
  小林抬手挠了挠头,又张了张嘴,几乎打了结巴:“你他妈的——”
  顾承喜出息的速度已经大大的超过了小林的预期,小林本来认为他当个营长已经够可以了,没想到一天不见他又往上窜了个高。小林是有自知之明的,顾承喜狗屁不是的时候已经难以驾驭,如今骤然成了团长,让他感觉自己的前途委实令人担忧。自家这座小四合院,恐怕他要霸占不住了。
  顾承喜让小林预备了几样下酒的好菜,关了房门连吃带喝,偷偷的庆祝。当着小林的面,他醉醺醺的连吹牛带放炮;吃饱喝足之后,又是连打嗝带放屁,因为酒喝多了,所以半夜还往屋里地上吐了一场。
  一夜过后,他醒了酒,蹲在院子里嚓嚓的刷牙哗哗的洗脸。最后对着镜子正了正军帽,他英姿飒爽的出了门,要去霍府陪白摩尼玩七巧板。小林无可奈何的望着他,看他回家是这个德行,出门是那个德行,简直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到了霍府之后,顾承喜迎面先遇到了马从戎。马从戎一个人在府里走,走得挺得意,一只手扶着腰间武装带,另一只手顺着步伐前后大幅度的摆。停在顾承喜面前,他笑着唤了一声:“顾团长,早上刚听了你的好事,恭喜啊!”
  顾承喜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含羞带笑的说道:“秘书长,你别拿我开玩笑。你叫我团长,我不敢当。”
  马从戎一拍他的肩膀:“你是名副其实的团长嘛,有什么不敢当的?实不相瞒,大爷正派我去给你预备委任状呢!”
  顾承喜笑得红了脸:“秘书长,真的,我都让你说得不好意思了。”
  马从戎也哈哈笑了:“好啦,承喜,不和你逗了!来干什么?陪白少爷玩儿?去吧,白少爷刚对大爷发了一通火,你去了,正好救救大爷。大爷被他折磨得可怜见儿的,回家好吃好喝的休息了几天,反倒比在保定的时候更瘦了。”
  顾承喜毕恭毕敬的点头答应,心想你怎么知道他更瘦了?你又摸他了?
  和马从戎道了别之后,顾承喜轻车熟路的继续往里走。结果还没等进那座小院,就听院内屋子里有人咆哮:“你这个混账东西,从早到晚的和我无理取闹!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让我把公务全推了,只陪你一个人扯淡?”
  然后是白摩尼针锋相对的做了回应:“一个督理,算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去做大总统,也算你忙得有理!”
  霍相贞显然是气急了:“我——”
  院子里响起了“咣当”一声,是有人踹门冲了出来。顾承喜站着没敢动,眼看着霍相贞大步流星的低头往院门口走。及至霍相贞走近了,他才发觉自己是挡了道。而霍相贞直通通的像枚炮弹一样,一肩膀把他撞了个趔趄,随即头也不回的走没了影。
  霍相贞像座活牌坊似的,一贯威严堂皇。顾承喜记得自己一共见他失过两次态,白摩尼断腿时算一次,今天又是一次。以为白摩尼什么都不是?错!白摩尼才是真有本事。
  抬手托着下巴活动了面部肌肉,顾承喜变脸似的一笑,迈步进了小院:“白少爷,我来了,今天你想玩什么?”
  前方书房的门帘一掀,他看到了门槛后的白摩尼。白摩尼坐在轮椅上,用一根笔直手杖挑起了帘子。因为瘦,所以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带着冷森森的水光。
  顾承喜不怕他的冷眼,笑眯眯的问他:“白少爷,你发话吧!你指哪里,我打哪里!”
  白摩尼将手杖横架在了轮椅扶手上,双手紧紧的攥了手杖中段:“小顾……”
  他轻声说道:“我说我疼,他说我娇。我让他陪我,他说我啰嗦。”
  顾承喜迈过门槛,在他身边蹲下了:“白少爷,我陪你。”
  白摩尼慢慢的把脸转向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话:“他的心里只有升官一件事,他想连毅比想我多。
  然后他又面对了前方,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怪他,只是原来我能自己玩,不用他陪,现在我不能够了。”
  顾承喜听闻此言,没挑出霍相贞的错处。霍相贞是个爷们儿,爷们儿就该干大事。天天守在家里谈情说爱,算是什么本事?他就爱霍相贞身上这股子劲。非得是这么一股子劲,才能降服住他。
  一边被霍相贞降服,他一边又想去降服霍相贞。那天检阅的时候他在下面队伍里站着,仰头看到台子上的霍相贞戎装笔挺,佩剑闪亮,差点当场失了魂。人站在大太阳地里,他硬是没觉出晒。白日梦一波接一波的做,他在臆想中几次三番的把霍相贞压倒在地,又把对方那一身武装揉搓了个乱七八糟。那么紧张的时候,他还敢胡思乱想,事后一回忆,他都后怕。
  暗暗的一咬舌头,他在微痛之中勉强收了心神。脑筋转了一圈,他起身走到门槛外,背对着白摩尼俯了身:“白少爷,上来!我背你玩去!”
  白摩尼玩到了八大胡同里,去见了他的老姐姐。老姐姐早听说他出了事,还避了娘姨的耳目,偷着去医院看了他几次。他虽然瘸了腿,但是并未缺了钱,所以老姐姐还是很乐意招徕他。
  白摩尼并没有移情别恋,只是很享受老姐姐施给他的温柔。试探着又尝了几口鸦片烟,他奇妙的没有再作呕。透过鸦片烟雾往下看,他看到了自己放在烟榻边沿的双脚。双脚穿着崭新的皮鞋,皮鞋样式很不错,鞋底镶着一圈牙子,走路咯吱咯吱响,非常适合跳舞。顾承喜坐在一边,老姐姐坐在另一边。白摩尼忽然感觉自己很幼小,身边的人宛如自己的爹和娘。
  抬眼望向了老姐姐,他忽然说道:“我讨了你吧!”
  老姐姐立刻认定了他是在说笑话,所以只笑吟吟的用条手帕一甩他的脸。
  白摩尼抬手抓住手帕,送到鼻端嗅了嗅香气:“我知道你不会跟我,我瘸了一条腿嘛!”
  老姐姐抽回了手帕:“你再瞎三话四,我可不留你了。”
  白摩尼眨巴着眼睛发呆,知道凭着老姐姐的条件,真是犯不上跟自己。自己的家庭,只是一座冷清清的空壳子,之所以还能挥金如土,完全是因为有大哥。一个没根基的穷少爷,瘸得连路都走不成,人家正当红的姑娘,凭什么要跟你?
  当天晚上,白摩尼住到了顾承喜家。
  翌日上午,顾承喜接到了委任状,于是主动送了白摩尼回霍府,顺便想以此为机会,向霍相贞表一表不花钱的忠心。哪知他一进霍府大门,发现霍府也是张灯结彩。开口一问,他才得知霍相贞刚被大总统封了个纯武将军,虽然实权并无变化,但毕竟也是件有光彩的事情,所以霍府从上到下,都是喜气洋洋。马从戎早早就来了,站在人群之中,是个长身玉立的姿态。白摩尼看了他一眼,登时自惭形秽,脸色都变了。
  然后安如山来了,陆永明来了,霍平川来了,甚至连毅也来了,哪一位的排场都不小。白摩尼受了惊一般,催着顾承喜把自己往后头院子里背。像是怕被人瞧见似的,他进屋之后关窗锁门,瑟瑟发抖的抱了肩膀,静听前头的欢声笑语。
  忽然转向了顾承喜,他开口问道:“你不看热闹去?”
  顾承喜站到了他身边:“我不去。前头现在师长扎了堆,我没资格往里凑。咱俩在一起先混着吧,听说晚上还有戏听?”
  然后他偶然往靠墙的多宝格上一瞥,瞥到了一个玻璃相框。框子里嵌着一张霍相贞和白摩尼的合影。照片中的白摩尼还没长成,穿着白色水手服和齐膝短裤。他站着,霍相贞像个爹似的坐着,两人仿佛是一对父子。
  顾承喜抬手一指相框:“白少爷,那时候你多大?”
  白摩尼怔了一下,然后答道:“十五。”
  顾承喜笑了:“像个小孩儿。”
  白摩尼不再理会。凑到窗前向外望,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又想大姐如果还活着,如果嫁给了大哥,现在会不会像自己一样的闷?
  想到最后,他摇了摇头。大姐不会闷的,大姐本来也不爱说话。她和霍相贞坐禅似的坐在一间屋子里,半天不搭一句话,然而两人都很平静喜悦,谁也不挑谁的理。
  “小顾。”他望着窗外问道:“你会总在北京吗?”
  顾承喜答道:“我可能过几天就得回保定了,我在那边有差事呀!”
  白摩尼点了点头:“哦。”
  顾承喜在房内坐了良久,后来还是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霍府前头的确是热闹,他没看到霍相贞,但是看到了连毅和马从戎。两人相对着站在一棵老梧桐下,连毅攥着马从戎的手,美滋滋的连说带摸。马从戎垂了眼帘,一脸的认命,边听边点头。及至他那只手快被连毅摸熟了,他一抬头,忽然看到了顾承喜,立刻抬起另一只手拼命的招:“承喜!过来过来,你有日子没见连师长了吧?”
  顾承喜变成落网之鱼,只好也认了命。微笑着走到连毅面前,他恭恭敬敬的问候了一声。一声过后,他清楚的看到连毅的舌头在嘴里动了一下,像是预备着要舔他一口。然后胸膛挨了连毅的一指禅,连毅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眯眯:“顾团长,听说你在保定很出息啊!”
  顾承喜支吾着又笑又摇头,语无伦次的露出了几分傻相。连毅又对着他的胸膛击了一掌:“大个子,真结实。跟我上天津玩儿去?”
  顾承喜继续连笑带摇。连毅见了精神体面的小伙子,必定邀请对方去天津玩。去不去的,他不在乎,但像有瘾似的,这句话他必须说。
  马从戎趁此机会,黄花鱼似的贴边溜走了。顾承喜落入了魔爪,不但不能逃,还得陪着笑。正是痛苦不堪之际,霍相贞带着元满走了过来,非常严肃的问道:“连师长,怎么不进去坐?”
  连毅甩了甩手,然后对着霍相贞的肋下猛击一拳。霍相贞猝不及防的被他打了个正着,然而面不改色:“连师长,兴致这么好?”
  连毅一翘大拇指:“还是大帅厉害!在下佩服!”
  然后他背了双手,小而挺拔的扬长而去。等他走远了,霍相贞才抬手捂了肋下,皱着眉毛问道:“连毅和你很熟?”
  顾承喜险些当场把脑袋摇飞,又一脸懵懂的答道:“连师长刚才说我个子大,还说让我去天津玩儿。”
  霍相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端厌恶的表情,一边转身要走,一边低声怒道:“兴妖作怪!”


  41、山雨欲来

  霍府晚上果然有戏。
  戏台是现成的,坐落在府后的花园子里,马从戎提前派人拉了电线吊了电灯,把台子上下照了个通亮。霍相贞坐在下方首席,虽然是占据了绝佳的位置,却是没有绝佳的心情。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左右的几员大将,他越看越是感觉不顺眼。其中安如山因为得知压轴的是梅兰芳,所以提前乐得张开了嘴,几场戏都唱完了,他的嘴还没有要合拢的意思;陆永明虽然也是一名武将,然而神情漠然如同面瘫,平白无故的让人联想起“人老珠黄”四个字。手里攥着一串佛珠,他半闭着眼睛,不知是念佛还是在看戏。连毅照例是不合群,独自一人靠边坐了,他将一边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斜斜的握了一瓶啤酒。啤酒和他的脑袋,以及他翘出老远的二郎腿,全在随着戏曲节奏在一颠一颠,乍一瞧如同一盏风中的美人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让人看了闹得慌。
  霍相贞将三员大将看了个遍,看得脑袋疼。最后他转向了身边的霍平川——霍平川刚刚吸足了鸦片烟,此刻驼着背耸着肩伸着脖子,一脸的无欲无求。忽然意识到了霍相贞的目光,霍平川睡眼朦胧的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的向他问道:“叔,听说压轴是梅兰芳?”
  霍相贞一点头:“嗯。”
  霍平川揉了揉眼睛,然后梦游似的一乐:“挺好,我等着看。”
  霍相贞面向了前方戏台,心中暗骂:“一个一个,人模鬼样,什么东西!”
  然后他抬起双手一拍椅子扶手,借着力气起了身。因为今天的戏实在是好,所以观众席全坐满了。他贴了个边,带着元满悄悄溜了。
  顾承喜坐在最后头,眼看着霍相贞要跑,但是当着满场乱窜的马从戎,他还不好去追。前排没了霍相贞的后脑勺,好戏立刻减色了许多。
  霍相贞回了院子,忙了一天了,他总算得了些许清静。进入了白摩尼所住的厢房,他一掀帘子,未语先笑:“小弟?”
  留在院里当差的是赵副官长,所以白摩尼孤独归孤独,但是并未耽搁了洗漱更衣上床。拥着棉被望向霍相贞,他沉着脸,因为昨天和霍相贞发脾气,没占上风。不占上风其实也不稀奇,霍相贞在大部分时间里是不和他一般见识,偶尔见识了,必定是雷霆之怒。霍老爷子没了,灵机也没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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