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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作者:尼罗-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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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像个喇嘛,然后很奇异的,他从喇嘛想到白家,思路一拐,又拐到白摩尼身上去了。
  端着一大碗冰镇过的酸梅汤,他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然后答道:“本来我和他也只是合作的关系,难道还真当了他的部下不成?河南那个地方,我们不能去。去了之后干什么?和冯玉祥的西北军开战?那可真是傻卖命了!”
  李克臣思忖着点头:“大帅说得是。纵算打赢了,好处也落不到我们头上。河南那一带兵多将多,我们在那里,恐怕是扎不下根。那……我们就先按兵不动,再观望观望?”
  霍相贞让人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酸梅汤。端着大碗仰起头,他将酸梅汤一饮而尽。紧接着转向李克臣,他毫无预兆的换了题目:“你把你那套家什拿过来,给我算一卦。”
  李克臣登时来了兴致,专门回住处取来了蓍草等物。恭恭敬敬的洗手焚香,他在霍相贞面前坐正了,开始占卜。霍相贞静静的看着,看到最后,他忽听李克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乾卦,变爻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话音落下,李克臣满脸笑容的抬起了头:“恭喜大帅,依着卦象来看,大帅这一回是要飞黄腾达啊!”
  霍相贞虽然对这位参谋长的本事一直是半信半疑,但是听了这话,不由得也笑了,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彩头。
  霍相贞是不动了,济南方面的顾承喜见状,也是不动。而在外界看来,这两位先是一前一后的进了山东,又一前一后的爬了泰山,如今又一前一后的装起了死狗,若说他们之间没有猫腻,真是鬼都不信。
  霍相贞承认了雪冰的正确——如果真在山东和顾承喜开了战,那么必定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自己又有什么资本再去“飞龙在天”?
  在另一方面,顾承喜拨着心里的小算盘,也感觉自己这一步棋,应该是没下错——近一年多,他随着形势东奔西走,总像是随波逐流,力气没少费,成绩却是有限。这一回险些又让人一竿子支去了河南——若是真去了河南,恐怕乒乒乓乓的乱打一气之后,自己还是有兵无地,继续被人支使着走。总这么混日子哪能行?真拿他当大兵使唤了?
  霍顾二人赖在山东,贺伯高无计可施,又无法一手一个的把他们抓去河南。双方正是僵持之际,形势骤然又有变化。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李克臣挥汗如雨,亲自将一封电报送到了霍相贞面前:“大帅,钦差要来了!”
  霍相贞正在呆坐着出汗,听了这话,他登时打了个激灵:“哪方面的?”
  李克臣把译好的电文直接送到了霍相贞面前,喘着粗气答道:“南京的,是南京的!”
  霍相贞立刻拿起电文浏览了一遍,浏览过后,他霍然而起,突兀的笑了一声——蒋中正的私人代表即将到达山东,果然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136、明合暗斗

  山东的形势比较复杂,既有中国军队,也有日本军队,但是日本军队既然不会公然参战,其余边边角角的小队伍又力量薄弱,不值一提,所以霍相贞思忖着,钦差此行的目标除了自己之外,必定还有顾承喜一个。自己的名望高一点,顾承喜的军队多一点,两相比较,势力正是不相上下。而在外界眼中,他们又是结了联盟,算是一派——于是问题出来了:在他和顾承喜之间,谁是主、谁是副?在钦差的眼中,他们又谁像主、谁像副?
  霍相贞动了心思,而顾承喜也并不闲着。南京过来的电报,他也收到了一份,他也知道会有钦差大驾光临。
  霍相贞所有的顾虑,他也一样的有,但是思路和霍相贞并不相同。依着他的意思,他打算把钦差和霍相贞一并接到济南。有什么话,大家当面锣对面鼓的敞开了谈,谁也别偏了谁;而且如今济南乃是他的大本营,在济南,他就是主人。主人有了,客人也有了,霍相贞再怎么扑腾,也越不过自己的头上去。
  顾承喜不怕给霍相贞出力卖命,只是万万不愿再低他一头。他须得和他平等,否则就像是时光倒流,他又活了回去,白忙这些年了。
  顾承喜和王参谋长彻夜开会,末了拟定电文发去泰安,要请霍相贞到济南来。电文上的言辞是很诚恳客气的,顾承喜自认无知,愿意只负责具体的招待工作,把大事留给霍相贞办。霍相贞接了电报一读,先是看透了顾承喜的居心,当场嗤之以鼻;紧接着脑筋一转,他却是瞬间又有了新主意。放下电报背了双手,他独自在房内大兜圈子,兜了足有两个多小时,最后脚步一停,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三天之后,霍相贞带着卫队离开泰安,当真去了济南。顾承喜像接皇帝似的,把给钦差预备的那套仪仗,先给他演练了一遍。及至两人换乘上了同一辆汽车,顾承喜又察言观色的笑道:“静恒,这回你就住到我家里去吧,我那房子好,听说你要来,我提前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小院儿,又凉快又僻静,包你住得舒服。”
  话音落下,他预备着去碰霍相贞的钉子。然而霍相贞只给了他一声平淡的回答:“好。”
  顾承喜登时一愣,心想他这是怎么了?转性了还是想开了?扭头盯住了霍相贞的侧影,他想对方也许是怀恨在心、深藏不露,然而看来看去,他就只看到了霍相贞那一头一脸的汗。而霍相贞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便很严肃的对他回望了一眼,随即把手摸向了腰间。
  顾承喜吓得一缩,下意识的认定了他是要拔枪。哪知在下一秒,霍相贞面无表情的把脸转向前方,同时从军装下摆之中抽出一条奇大的白毛巾,满头满脸的擦了擦汗。
  顾承喜登时呼出了一口凉气,陪笑问道:“是不是热?”
  霍相贞攥着大白毛巾正襟危坐,语气依然很平淡,带着点刀枪不入的意思:“热。”
  顾承喜笑了:“到家就好了,这汽车一到夏天就成了蒸锅,实在是让人坐不住——我把窗户给你打开。”
  话音落下,他欠身凑到了霍相贞身旁,伸长了手臂去开车窗。霍相贞热烘烘的板着脸,领口头皮散发着新鲜的汗味,顾承喜想他就是这点好,怎么着都不臭,饶是这么汗淋淋的了,还能让自己想去搂他抱他亲他。
  片刻之后,车队到达顾宅。顾承喜引着霍相贞下了汽车往里走,一直走进了后方一处花红柳绿的小院子。院子角落有老树,院子中央有浴缸,靠着院墙还搭了一座凉棚,房屋的窗户也全开了,绷着细密的碧绿窗纱。这院子是不是真凉快,不好说,但看着是真有几分清爽意思。顾承喜嘴上不说,心里很得意,带着霍相贞进入堂屋坐下了,他还有一套祛暑的新招数——地上摆了好几桶冰块,那凉气由电风扇吹向四面八方,屋内屋外简直不是一个季节。
  霍相贞迎着凉风坐下了,双手扶着膝盖,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声,然后用大毛巾又擦了擦脑袋。顾承喜在一旁也坐下了,把冰镇汽水一直送到了他的面前:“没想到你这么信任我,真的会来。”
  霍相贞接过汽水瓶子,仰起头一口气灌了个底朝天。末了一手攥着大毛巾,一手攥着空瓶子,他在凉风中低下头,又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是个过瘾透了的模样。这趟济南之行,真把他热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惜这顾承喜稳坐不走,否则他还想脱掉衣裤,直接一头扎进冰桶里去。
  顾承喜笑微微的望着他,很想扑上去狠狠的揉搓他一顿,同时没话找话的问道:“静恒,明天咱们去火车站迎接代表,你说我是穿中装,还是穿西装?”
  霍相贞先是沉默不语,后来忽然看了他一眼:“你是个军人,你说你该穿什么?”
  紧接着收回目光,霍相贞低声说道:“总而言之,要庄重。”
  顾承喜立刻点头答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丢人现眼。”
  顾承喜说完这话,又见霍相贞对自己淡淡的不甚搭理,便很识相的告退而出。他有好些套军装,各种料子俱全,对着起居室内的大穿衣镜,他光着胳膊露着大腿,开始一套一套的试穿。裴海生先还在一旁伺候着,伺候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说道:“军座,这个天气,您穿呢子?”
  顾承喜对着镜子里的裴海生一瞪眼睛:“你懂个屁!我得庄重,想庄重还能怕热?”
  裴海生不知道他是吹了哪里的妖风,居然连冷热常识都不懂了,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急迫:“那也不能穿呢子啊!”
  顾承喜甩着一脑袋汗珠子,急赤白脸的怒道:“我他妈就是试试!我能真穿吗?”
  裴海生又热,又看不惯他的行为,一急之下,索性替他做了主:“就穿斜纹布的!”
  顾承喜双手叉腰,却是笑了:“小兔崽子,你还管起我来了?”
  裴海生拧起眉毛正视了他,嗓子提高了一个调门:“是的,军座,我管你了!就穿斜纹布的,别的不行!”
  顾承喜轻飘飘的踢了他一脚:“跟我上头上脸的,真是把你惯坏了。”
  裴海生挨了一脚,但是岿然不动,依旧恨恨的瞪着顾承喜,心里恨顾承喜没出息,平时也没见他要庄重,霍相贞一来,他就庄重得连冷热都不知道了。
  一夜过后,顾承喜早早起了床。洗漱过后,他换上一套平平展展的新军装,武装带也服服帖帖的扎好了,绝不因为天热而有丝毫马虎。吃过早饭之后,他去后头院子里请霍相贞出门,不料双方见了面,他发现顾承喜竟是个衬衫长裤的打扮,衬衫还是短袖衬衫。莫名其妙的对着霍相贞瞟了又瞟,顾承喜暗暗的想:“你让我庄重,你自己怎么不庄重呢?”
  他没想出答案,也没来得及问。双方匆匆上了汽车,直奔火车站而去。火车站已经被顾军士兵封锁了,顾承喜随着霍相贞上了月台,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忽然回头向后一瞧,他望着戎装整齐的军官们,一颗心猛的一沉,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穿成了霍相贞的副官!
  正当此时,汽笛声遥遥传来,正是火车要到站了。
  来到济南的代表姓程,若论官职的话,是位总司令部里的参议。参议本身是个闲散职务,并无权力,但是程参议带着任务前来,自然另有一番分量。火车停稳,车门一开,程参议向下一望,只见月台上站了一大片军官,唯有领头一人身着便装,是个器宇轩昂的大个子。程参议早在南京就刚听说霍相贞个子高,所以虽然不曾见过本人,但是一眼看过去,他不假思索的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同时又想:“怎么不见顾军长?”
  他一边疑惑,一边笑容可掬的下了火车。霍相贞迎上前去,两人很亲热的握了握手,又欢声笑语的寒暄了一番。顾承喜不甘落后的跟了上去,可是始终没有找到插话的机会。霍相贞不理他,一味的只是和程参议说话,及至把话说尽了,他才微微一侧身,让顾承喜亮了相,又对程参议作了介绍:“这位是顾军长。”
  程参议听了这话,再一细看顾承喜的肩章,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险些把个军长忽略掉了。满面春风的和顾承喜也握了握手,当着霍相贞的面,程参议没法子把方才那些客套话再复述一遍,另起一篇又词穷,只好含混的笑谈了几句,算是和顾承喜相识了。
  顾承喜笑得龇牙咧嘴,十分尴尬,同时心中又犯着迷糊,不知道今天这一场戏,是霍相贞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巧合——反正“庄重”倒是没有错的,而霍相贞也的确是怕热,穿得单薄也无可厚非。可是……
  这时,霍相贞开始陪着程参议往外走。顾承喜魂不守舍的跟上了,跟了没有几步,他一扭头,只见王参谋长站在一旁,正在吹胡子瞪眼的向自己使眼色,又抬手不住的向前方挥。顾承喜回了神,一瞧自己的位置,立刻想要自抽一个嘴巴——自己寸步不离的跟在霍相贞和程参议身后,真成副官了!
  顾承喜穿错了衣服,事情不大,影响不小,并且是有苦说不出。程参议到达济南之后,衣食住行全由他一手负责,于情于理,他都是毋庸置疑的东道主,然而霍相贞横刀夺爱,竟然就这么把他的程参议生生抢走了!
  看程参议那个糊涂样子,仿佛还以为他是奉了霍相贞的命令行事。顾承喜越想越气,又不好把程参议扯到面前作解释。捏着鼻子忍了气,他预备在晚上的欢迎宴会上扳回局面。
  宴会十分盛大,有资格参加的人员,全是团以上的军官。顾承喜换了一身单薄衣裤,想要极力的奉承程参议,把对方拉拢到自己身边。然而好话说了没几句,他见了霍相贞那个笑而不语的欣慰样子,忽然又感觉不大对劲——自己成他的招待员了!
  顾承喜闭了嘴,一辈子没遇见过这么玄的事情。及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承喜心想玩虚的,这次是你霍静恒赢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再比一比实在的力量,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扯淡扯不出刀枪炮,而程参议来这一趟,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思及至此,他闲闲的开了口,想要请程参议阅兵。程参议一听,正中下怀,欣然同意。霍相贞听了,也深以为然的点了头,又四平八稳的说道:“那就先从济南开始吧,先看看顾军长的兵。顾军长年纪虽然轻,带兵是有一套的。他在军事方面的本领,我这些年,一直是很欣赏。”
  顾承喜脸上笑眯眯的,心中气得暗骂:“操!我又成他老部下了!”
  程参议听不到顾承喜的心声,只看这两个人互相抬举,果然是个同盟军的样子,心中便感觉自己是不虚此行,山东的霍顾二人拧成一股绳,果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程参议在山东逗留了五天,先到济南后到泰安,最后从泰安出发回南京。临行之前,他悄悄的送给了霍相贞五十万元——事情总得一步一步的干,他认为霍相贞是有能力带动顾承喜的,所以要先把霍相贞笼络住。
  霍相贞收了钱,也表了态。及至程参议启程离去了,他对着五十万元现款思索良久,末了派人往济南发电,让顾承喜过来一趟。
  顾承喜好容易做了一次东道主,钱没少花力没少出,最后落了个憋气窝火的结果,一夜之间,左右嘴角各鼓出了一枚大火泡,疼得他简直不敢张嘴。很意外的接到了霍相贞的电报,他料想对方也不敢对自己下黑手,便怒气勃勃的出了发,当真从济南赶来了泰安。
  及至见了霍相贞,他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毫不客气的问道:“找我有事儿啊?”
  霍相贞从桌下拎出一只皮箱,“咣”的一声放到了桌上。然后一转身也坐下了,他开口说道:“程参议临走前给我留下了五十万元军费,我分你一半。”
  顾承喜一听这话,气得头发都要打立正:“嗨!我劳心费力的招待了他一场,他屁也没给我多放一个,反倒偷着给你留了五十万,这姓程的是人吗?”
  霍相贞听了他的声音,登时烦躁得一拍桌子:“糊涂话!”随即转向顾承喜,他又暴跳如雷的吼道:“他以为你是我的人!”
  顾承喜被他一震,反倒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你的人啊?”
  霍相贞没接他的话茬,直接把皮箱向他一推:“带着钱,赶紧走!”
  顾承喜现在不缺钱,所以可以云淡风轻笑嘻嘻,不把皮箱往眼里放:“你说句话,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人。如果是呢,我无话可说,这钱我都可以不要;如果不是,那咱们可就得好好算算账了——说吧,是不是?”
  霍相贞扭头望向了他:“顾承喜,你要是愿意和我合作,就带着钱回济南去;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合作,那我也绝不勉强。”
  顾承喜抬手指了指他,同时油腔滑调的笑道:“霍静恒,什么叫做‘绝不勉强’?现在外头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任。”
  霍相贞直视着他沉默了片刻,末了转向前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不知羞耻!”


  137、泰安一昼夜

  从济南到泰安,往来要走三四百里地,绝没有当天去当天回的道理,所以霍相贞让人收拾出了一处洁净房屋,专供顾承喜休息,然而顾承喜精神焕发,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霍相贞这里没有电风扇与冰桶合作出的凉风给他吹,所以在烈日炎炎的下午,他和霍相贞并肩坐在一间有穿堂风的阴凉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霍相贞换了一身薄薄的短裤短衫,闭着眼睛仰卧在一把大躺椅上,顾承喜说十句,他能答上一句,并不是那一句话非答不可,而是他不愿意过分的慢待了顾承喜。如果把顾承喜当成一桩事来看,那么此人堪称是一桩好事,无论顾承喜意下如何,反正在程参议面前,是给他添了资本、壮了声威;可如果把顾承喜当成一个人来看,那么又着实是个混蛋透顶的家伙,让他一见便生杀意。而他尽管是一贯的对事不对人,可在顾承喜身上,“人”的成分实在是太占分量了,让他无法将其完全的忽略不计。
  所以他昏昏欲睡的出着汗,暂时不想往事,只念前途。
  顾承喜也长长的瘫在了躺椅上,虽然也热,但是不像霍相贞那么热,还有余力谈天说地。隔着一张矮矮的小方桌,他扭头去看霍相贞的侧影:“我说,那二十五万,你是真心实意要给我?”
  霍相贞低声答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占你的便宜。”
  顾承喜沉默了片刻,随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嗤”的一笑:“说心里话,我倒是不怕你占我便宜。”
  霍相贞感觉他是话里有话,而且言外之意仿佛是偏于下流,故而一言不发,只当没听见。
  顾承喜欠身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冷的碧螺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他胸臆间瞬时凉爽了一下子:“静恒,醒醒,问你句话。”
  霍相贞依然闭着眼睛:“没睡。”
  顾承喜放下茶杯,翻身正对了他:“你最恨我哪一桩罪过?是恨我带兵跟你打仗,还是恨我除夕夜里上你家——反正那天我也是喝酒了,要是不喝酒的话,我不能那样儿。”
  霍相贞听到这里,骤然睁开了眼睛,身上随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是被隆冬的风吹过了。
  然后他笑了一下,笑是冷笑。胜者王侯败者贼,想在世外桃源独善其身,根本就是妄想,所以要抓住眼下的机会,哪怕顾承喜是毒蛇猛兽,自己也得制住了他。雪冰怎么说的来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脑筋飞速的转了几个圈,霍相贞大睁着的眼睛又缓缓闭了:“合作就说合作的话。”
  顾承喜听闻此言,立时又欠了身:“之前的仇恨,咱们一笔勾销?”
  霍相贞扶着矮桌坐了起来,无情无绪的看了顾承喜一眼,随即起身向外走去:“你歇着吧,我去睡觉。”
  顾承喜直勾勾的盯着他,一个脑袋随着他转——真勾销了?应该不能,天下没有这么轻巧的美事;不勾销也不提了,从此一心只往前看?他好像也没那么大度;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笔仇,他究竟是记不记了?
  霍相贞回了自己的卧室。手扶膝盖坐在床边,他无端的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不怕别的,怕再失败。顾承喜方才像是给他提了醒——不只是提醒,简直是恐吓了他,虽然他知道顾承喜并没有要恐吓谁的意思。
  一身的热汗全退了,他起身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末了停在窗前,他一动不动,向外望了良久。
  安德烈走了进来,抬手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大——”
  “帅”字没能说出口,因为霍相贞像受了针刺一般,猛然回身面对了他。安德烈吓了一跳,眨巴着蓝眼睛张了嘴;而霍相贞看清了他的面孔,一颗提起了的心这才又落回了腔子里。
  “混账东西。”他开口骂道:“走路没声!”
  安德烈递给他一条湿毛巾,讪讪的只是笑。而霍相贞一手接过毛巾擦了擦汗,一手抬起来,在他头上胡噜了一把。这小老毛子是个很结实的美人,除夕夜里被顾承喜打出了满头的血,后来没人特地管他,他也好了。霍相贞眼里看着他,心里又想起了那些无比寒冷的冬夜——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这么一个异国异种的小家伙,煨灶猫似的依恋陪伴着他。
  又在安德烈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霍相贞的语气变得柔软了:“我这儿用不着你伺候,自己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吧!想吃什么,自己去找。”
  安德烈茫然的微笑着,一边笑一边摇头——他就是看到霍相贞独自回卧室了,才跟进来的。先前他一直和李天宝蹲在后院吃西瓜,李天宝手贱,吃饱了西瓜之后就开始拿他开心,一根一根薅他的汗毛。对于自己人,安德烈是永远不会翻脸和反抗的,因为身量太高力气太大,像李天宝那样的苗条青年,他能一拳捶死两个,为了避免误伤,他索性消极的逃了。
  霍相贞见他不走,便是一边擦汗,一边心事重重的又转向了窗外:“你也是个不禁惯的,正经学问没学会,先学会磨人了。去,给我拿壶茶来,顺便告诉李天宝,让他照应着顾承喜。”
  安德烈答应一声,领命而去。不出片刻的工夫,他拎着一只大茶壶回来了。茶水里面加了冰块,茶壶表面也凝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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