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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边草 (2)-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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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带我们一起走……”
  “谁要走?”门外传来静芝尖锐而颤栗的声音,全体人都吓了一大跳。世纬的心猛然一凉。惨了!这位瞎老太太又来了!他看过去,静芝颤巍巍的冲进房来,后面紧跟着月娘和振廷。“元凯!你说你要走,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啊?”她尖声呼号:“难道你专程回来一趟是为的要惩罚我吗?因为我当年没有为你力争到底,所以你要这样子叫我心碎,叫我痛不欲生,是不是?”她攥住了世纬的手,紧紧的握着。“不不!我这次再也不会让你走,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走……”
  “这位少爷!”月娘扑过来,哀求的看着世纬:“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家太太吧!请你暂时不要提走字,能住多久,就住多久……能安慰她一天,就安慰她一天吧……我求求你,求求你……”“反了!反了!”振廷大踏步冲上前来,奋力想拉开静芝和世纬。“月娘,你怎么也跟着太太一起发疯?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人不是元凯……”
  “他是的!他是的!”静芝一叠连声喊,泪流满面。“振廷,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残忍?难道你内心深处,对以前种种,没有一点点后悔吗?难道元凯不是你心头最大的悲痛吗?难道当年断绝父子之情,就把你身上所有的感情都断光了吗?你不曾像我一样,瞎了双眼,你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还瞪着眼睛说瞎话!狠心不认自己的骨肉?你难道不明白,元凯这番归来,是老天给我们再一次机会……一次赎罪的机会,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啊……”这一篇话,说得声嘶力竭,说得满屋子的人都傻了。说得世纬满心震动,满怀恻然。说得振廷一脸的惨白,满眼的伤痛。说得月娘泪落如雨。
  “扑通”一声,月娘对振廷直挺挺的跪下了。
  “老爷,你可怜可怜太太吧!这么多年来,多少风风雨雨,我跟着你们一起走过,眼看着太太一步一步到今天的田地,她再也承受不起失望了!老爷!你总有一点恻隐之心吧!”
  振廷注视着月娘,顿时心都碎了。这是怎样一个家?怎样又瞎又病的妻子?怎样天人永隔的儿子?怎样百般委屈的月娘啊!他掉头去看看世纬,这年轻人身材挺拔,眉目俊秀,举手投足之间,确实和当年的元凯有许多神似之处。元凯,他心中猛的一抽,说不出来有多痛,简直是痛入骨髓,痛彻心肺呀!“听我说,”他面对世纬,声音沙哑。“今天弄到这个局面,我真是无可奈何。我看你气宇不凡,知书达礼,猜想你也是个性情中人。我……”他深抽了一口气:“诚心诚意留你住下来!如果你肯住下来,我甚至可以……可以派人去找李大海!让小草可以早日和她的海爷爷团聚!这样,你也不至于觉得留下来没道理,怎样?”“哇!大哥大哥!”小草脱口欢呼出声。“老爷要派人去帮我找海爷爷地!”她冲过去,学着月娘对振廷一跪,没头没脑的磕起头来:“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元凯啊!”静芝又哭又笑的去摇着世纬,兴奋得满脸发亮。“你爹留你了!你知道你爹的,他就是这样的臭脾气……留都留了,还要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道理……但是,他留你了!他说出口了,他终于说出口了!你知道这对他是多困难的事……那么,你,你,你也不走了,对不对?对不对?”她仰着脸,全心的期盼的面向着世纬,那已失明的双目盛满了泪,泪光闪烁。世纬觉得整个心脏都为她抽搐起来。
  “是的!我不走了!”他轻声说。环视一屋子沉痛而带泪的面孔,他深抽了口气,抬高了声音。“嗨!既然不走了,我可不可以吃点东西呢?我饿了!”
  “桂圆小米粥!”静芝跳起身子来喊:“鸡片干丝汤!还有枣泥杏仁酥……都是你最爱吃的,我全准备着!月娘!快去厨房拿,别忘了!还有那袋新鲜核桃!”
  就是这样,世纬,青青和小草就在傅家庄暂时住下了。
  第五章
  一星期后,世纬的健康就完全恢复了。
  走出元凯那间卧室,他有好几天,都沉迷在傅家庄那典雅的庭园里,初次领略了江南园林的迷人之处。看到他们把形形色色的太湖名,堆砌成春夏秋冬的景致,使他叹为观止。小楼水榭,曲院回廊,都别有幽趣。和北方比起来,是截然不同的。北京的建筑受故宫影响,比较富丽堂皇。南方的庭园,却秀气多了。一条小径,两枝修竹,几叶芭蕉,十分的诗意。世纬尤其爱上了吟风阁朝东的一面墙,那墙上蔓生着常春藤,爬满了整片墙壁,枝枝叶叶,重重叠叠的下垂着。每当风一吹过,每灯叶子都随风飘动,起伏有致,像一大片绿色的波浪。在这片绿色波浪中,却嵌着三扇小红窗,窗棂雕着梅兰竹菊的图案,真是可爱极了。世纬实在想不透,在这么美丽的庭园里,怎么没有酝酿出如诗如梦的故事,反而演出父子反目,生离死别的悲剧?
  关于元凯的故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月娘断断续续的说给世纬他们三个听了。原来,元凯在十多年前,爱上了家里的丫头漱兰。这本是大家庭中很普通的事,如果元凯肯将漱兰收来做小,大概也不至于引起大祸。但是,元凯念了很多书,又深受梁启超“一夫一妻”制的影响,坚持要娶漱兰为妻子。此事使振廷勃然大怒,说什么也不允许,想尽办法拆散两人。据说,当时使用的手段非常激烈。元凯见无法和振廷沟通,竟带着漱兰私奔了。私奔还没关系,他们两个,居然跪到上海的一家教堂里,在神父的福证下,行了西式的婚礼。完婚之后,再把漱兰带回家来。振廷这一怒实在是非同小可,他把元凯和漱兰,一齐赶出了家门,当时就措辞强烈,恩断义绝。振廷说过:“你可以死在外面,就是不许再回来!我傅振廷可以绝子绝孙,就是不能承认一个像你这样不孝不义的儿子,从今以后,我没有儿子!你也不姓傅!”
  元凯就在那吟风阁外的广场中,跪地向静芝磕头告别的。
  “娘!从今以后,孩儿跟您就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了!原谅孩儿不孝!孩儿叩别娘!”
  那天的静芝,呼天抢地,哭得日月无光,却无法阻止元凯的离去。这句话,竟成为元凯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一年以后,漱兰把元凯的灵柩送回来了。
  “灵柩?”世纬震动的看着月娘。“他怎么会死呢?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月娘面色凄然,眼中凝聚着泪。“死的时候,才只有二十三岁。灵柩送来那天,你们信吗?竟是老爷四十五岁的寿诞。在宾客盈门中,漱兰一身缟素,伏地不起,灵柩砰然落地,满座宾客,人人变色。可怜的老爷和太太,这种打击,怎么是一般人所能承受?老爷不相信那里面躺着的是少爷,下令开棺,棺盖一打开,少爷赫然躺在里面……太太,太太就昏死过去。从此以后,太太不许人说元凯死了,她拒绝这个事实,早也哭,晚也哭,眼睛哭瞎了,神志也迷糊了!她宁愿相信元凯活在外面,不愿相信他被送回来了!”月娘看着世纬。“这就是为什么你说了句你是陌生人,太太就更加认定你是元凯的原因,这‘陌生人’三个字,对太太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太深了!”
  原来如此!世纬吸了口气。
  “可是,那元凯正当年轻力壮,怎么会突然死掉呢?”他问。“他是病死的,详细情形,我们都弄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和漱兰,穷途潦倒,贫病交迫。这也是太太无法原谅老爷的地方,元凯走的时候,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带。他是这种家庭里养大的孩子,平时都是丫头佣人伺候着的,他几时受过生活上的苦!”“漱兰呢?”青青追着问:“她去了什么地方?她现在在哪里?”月娘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走了!”半晌以后,她才沉思的说:“傅家的女人都很惨。漱兰把灵柩送来那天,大概已经不想活了。她那副样子,分明三魂六魄,都已跟着元凯去了。偏偏老爷在悲愤得快发疯的情况下,对漱兰痛骂不停。漱兰听着听着,就一头对棺木撞了去,差点就撞死了!你们不知道,那个场面有多么惨!幸好漱兰的娘朱嫂陪了她来的,朱嫂哭着,抱着,求着,拖着……把漱兰带走了!”她顿了顿,眼神深幽。“从此,我们谁也没见过漱兰。十年了!漱兰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道了!”
  故事说完了。一时之间,世纬、青青、月娘、小草四人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窗外,暮色正缓缓的罩下来,黄昏的余晖,把一树的阴影,投射在雕花的地砖上,有一种凄凉而神秘的美。世纬看着月娘,直觉的感到,她对于这个故事,多少还有些保留。“你呢?”他忍不住问。“我听你谈吐不俗,不像个伺候人的人,你在傅家是……”“我吗?”月娘脸色一暗,微微的怔了怔。“我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她叹了口气。“我也是好家庭的女儿,和傅家沾了一点亲,只是我家早就败落了,我爹把我许配给了一个比我小八岁的丈夫。我们家乡常常把女儿嫁给小丈夫,说不好听,就是卖过去了。我十六岁嫁过去,丈夫才八岁,挨了四年,丈夫才十二岁,居然出天花就死了!夫家说我不祥,克死了丈夫,赶我回娘家,我爹那时已去世了,娘家没人肯收留我,我举目无亲,就投到傅家来,太太收留了我……待我挺好挺好的,我也就死心塌地的伺候着太太。我来傅家,已经十二年了呢!傅家所有的事,我都一件一件看着它发生的。说起来,太太对我有恩,所以,有时候……她就是对我发发脾气……我也就忍了!”短短的几句话,道尽了一个女人的沧桑。世纬对月娘,不禁油然起敬。从月娘身上,就联想到青青,从大红花轿上逃走的青青。中国的女性,如果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将永远在悲剧中轮回。青青的逃婚,实在是勇敢极了,正确极了。想到这儿,他就对青青看去,青青仍然沉溺在月娘所述说的故事里,满脸戚然,满眼哀切。
  “世纬!”她忽然就回头对世纬正色说:“你不可以再那么绝情了!老太太叫你几声儿子,你又不会少一块肉,有人把你当儿子一样疼着,有什么不好?以后,你再也不要动不动就说要走,来威胁人家!”
  “是啊!”小草接口说:“婆婆好可怜啊!大哥,你一定一定要对婆婆好一点!”世纬真有些啼笑皆非。瞎婆婆的故事确实可怜,但是,自己这个假儿子,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吗?走,是迟早的事,等到必须要走的时候,会不会再一次撕裂了老太太的心?到那时,今日的“不忍”,可能会变成那时的“残忍”,然后,又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呢?这样一想,他的头就又痛了。
  “不管怎样,谢谢你们兄妹!”月娘似乎读出了他的思想。“你们肯留下来,真是傅家的幸运!我们过一天是一天,希望没多久,太太就能明白过来!好了,不能再谈了,我去厨房看看,太太今天给你炖了莲子银耳汤,是你以前最爱吃的……不不,”她改了口:“是元凯少爷以前最爱吃的!希望你吃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儿表示,她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月娘走了。世纬用手揉了揉额角;看着青青。
  “兄妹啊?”他说:“你到底对傅家怎么说的?”
  “说你是我哥哥啊!”青青瞪着他。“不然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我从花轿上跳下来,跟你这样奇奇怪怪来扬州!别人会怎么想我呢?”“那……”他的头更痛了。“小草跟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呢?你赶快说说清楚,免得我穿帮!”“我说……小草是咱们家的邻居,尽受表婶儿虐待,所以咱们兄妹就……”“见义勇为,把她护送到扬州!”他接口:“是吧?你编故事还编得挺好的呢!”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青青顿时脸色一沉。眉毛挑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立刻就剑拔弩张。她挺直背脊,颇受伤害的冲口而出:“怎么了?我说你是我哥哥,难道侮辱了你不成?上次要拿钱打发我们,我还没跟你算帐呢!我知道了,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和小草,我们没念过书,大字不识,连根扁担倒下来我们也不晓得那是个‘一’字,更别说要我们像你一样满嘴掉文儿,动不动就四个字四个字打嘴里成串的溜出来……你看不起我们,你尽管去告诉傅家老爷太太,说咱们两个是你路上捡来的……”“喂喂!你有完没完?”他忍无可忍的喊:“我说了看不起你们吗?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大发脾气,讲了这么一大堆,你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什么罪不罪的?”青青更气。“听也听不懂,你就直接告诉我们,我是大麻烦,小草是小麻烦,婆婆是老麻烦……你恨不得把我们统统摆脱了,不就结了?”
  世纬怔了怔,声音大了起来:
  “你这句话倒说对了!自从遇到你们以后,我就一路倒不完的楣!先是莫名其妙的跟着你们乱逃,然后天气也变了,荷包也瘦了,头也打破了,又伤又病的把你们送来,却被瞎婆婆抓了当儿子,弄得我困在这里走不了,你们的确是一对大、小麻烦!我实在弄不懂我怎么会招惹了你们?”
  世纬发泄完了,居然听不到青青反驳的声浪,再一抬头,发现青青眼圈红红的看着小草,小草则抽抽嗒嗒的哭起来了,眼泪水滴滴答答的直往下掉。
  “喂喂,”他心慌意乱了。“怎么回事?咱们一路拌嘴已经拌成习惯了,吵吵架没关系的,你们可别哭啊!”
  “我哭,我就是要哭!”小草吸吸鼻子,哽咽的说,“我叫你大哥,把你看得比亲哥哥还要亲,舍不得跟你分开……原来你这么讨厌我们……骂我们骂得好大声,比傅老爷还要吓人儿……”“我那有?我那有?”他急急的问。“我那有好大声?”
  “你有!你就是有!”青青接口,眼泪也往下掉。她对小草张开了手臂,哀声的喊:“小草!别哭,你还有我呢!我是怎样也不会离开你的!”小草“呜”的一声,就哭着投入了青青的怀抱。一对“大小麻烦”紧拥在一起,泪珠儿纷纷乱乱的跌落于地。世纬看到自己造成这么大的“悲剧”,简直是手足失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喂喂,我投降,我投降!”他举起双手喊:“我错了!好不好?我道歉,好不好?”他伸手去拉小草。“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我疼你们都来不及了!我说话大声一点,是因为现在这个状况很复杂,我有点头痛罢了……喂喂,你们不要哭了,我跟你们说,以后,咱们三个,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好不好?”他顿了顿,见两个女孩儿,依然哭不停,心里更慌了,脱口大声说:“你们不要再伤心了,从今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我的责任,我一肩扛到底了!”
  听他说得语气铿锵,两个女孩子终于有了反应,停止哭泣,抬眼看着他。他对两人重重的点了点头,满脸的“坚定”。小草一个感动,回身就把他的腿紧紧抱住,由衷的、热烈的喊:“大哥!”她立即破涕为笑了。“你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儿!”世纬被她恭维得有点飘飘然,发现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化悲剧为喜剧,不禁对自己的“力量”,也在惊愕中有些佩服起来。他转眼看青青,青青斜睨了他一眼,掉头去看窗子。眼泪不曾干,唇边已有笑意。
  唉!世纬心里叹了口气。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但,眼前这个“女子”与“小人”,却更有动人心处!
  第六章
  这天,长贵匆匆忙忙来找世纬、青青和小草。
  “老爷要你们三位,上大厅见客!”
  “见客?”世纬怔了怔:“是什么样的客人?”
  “是老爷的好朋友裴老爷,他们一家子人全来了,听说了你们三位的事儿,想见见你们!”
  于是,世纬、青青、小草三个人,就急忙整整衣裳,出了房门。傅家庄院落很多,三人去大厅,穿越了两层院子,刚走到前院的一棵玉兰树下,只听到那棵大树上,树叶一阵父父,似乎有人在树上窃窃私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说:“来了!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在接口,“那儿?那儿?”年轻人一阵惊呼:“别推我呀!别推呀……”
  树下的三人,觉得太奇怪了,都抬起头往树上看去。
  树上,却忽然掉下两个人来。
  “砰”“砰”两声,一个十岁大左右的男孩子,先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哎哟哎哟的叫不停。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也跟着摔落,跌在男孩子的身边。
  世纬、青青和小草实在太惊讶了。三人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的少年和孩子。此时,年轻人已一跃而起,冲着三个人咧齿一笑。世纬这才发现,这年轻人剑眉朗目,英姿焕发。“你们怎么会摔下来啊?”世纬奇怪的问:“摔着没有?”
  “没事!没事!”年轻人窘迫的笑了。话还没说完,那孩子已经爬起身,对年轻人掀眉瞪眼,又挥拳头:
  “都是你!原先说好是跳下来,不是跌下来的!好疼啊……”“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啊?”世纬问。
  “哦!”年轻人笑着说:“我是裴绍谦,这是我弟弟裴绍文!”
  “姓裴?那么裴老爷是……”
  “我爹!”年轻人笑得爽朗。
  “原来是裴家的两位公子!”世纬恍然的说。
  “你们不是在大厅上吗?怎么到树上去了?”青青好奇的问。“哦,是这样的!”绍谦傻呵呵的用手抓抓头。“在家里听说了你们三人的故事,我们已经好奇得不得了,所以,我们两个忍不住溜到花园里来,爬到树上……爬到树上……”他笑着尴尬的摸摸鼻子。“我们不是要跌下来的!”绍文忍不住接了口,他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一面揉着跌痛的屁股,一面抬头直瞪着绍谦:“不是说好要一个鹞子翻身,再一个鲤鱼打挺,稳当当的飘落下来,露一手咱们的武功吗?怎么这样子跌下来了?”
  “你还说呢!还说呢!”绍谦戳了绍文的脑袋一下,微微涨红了脸。“就是你害我,紧要关头,又挤又推的,害我设计了半天的鹞子翻身,鲤鱼打挺,变成了‘兄弟出丑’,真是气死我了!”这样一说,青青用手掩着口,忍俊不禁。小草也紧抿着嘴唇,拚命忍住笑。绍谦见青青和小草这等模样,窘迫之余,忽然就从身子后面把绍文给揪了出来,推向小草。
  “怎么了?怎么了?在家里听说小草是个小美人,你不是直嚷嚷着要来看小草吗?这不给你看了?还躲什么躲?像个大姑娘似的……”绍文差点撞到小草身上去,顿时间,闹了个面红耳赤。回头对着绍谦就摩拳擦掌:“我没嚷嚷,我才没有!嚷嚷的是你!你听说青青是个大美人,你就急着要来看青青……”
  “嘿嘿嘿!”绍谦急喊:“你这个小家伙,完全不顾兄弟义气,成心要让别人看咱们的笑话是不是?”
  “这有什么关系!”绍文大剌剌的卷了卷袖子。“反正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你说什么?说什么?”绍谦对绍文掀眉瞪眼的。“自己不懂的话别乱说!掉什么文儿!”
  “我懂!”绍文瞪了回去。“你自己教给我的!就是说英雄碰到了漂亮的女孩儿,那么英雄不怎么英雄了也没多大关系!”绍文这样一说,青青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青青一笑,小草也笑了。小草笑了,世纬也笑了。绍谦和绍文,看到他们三个都笑了,也就大笑起来。一时之间,五个人嘻嘻哈哈,好不热闹。这傅家庄里,多少多少年来,都没有这样洋溢着笑声,直把闻声赶来的振廷,看得当场傻住了。
  然后,在大厅中,世纬等三人拜见了裴老爷子,和他的两位夫人。这裴老爷和两个儿子一样,没大没小,没正没经的,指着自己的两个太太,对三人介绍说:
  “这是大老婆裴大婶儿,这是小老婆裴小婶儿!”
  “大婶儿是我娘!”绍谦急忙补充。
  “小婶儿是我妈!”绍文应声而出。
  大婶儿、小婶儿都板住了脸,全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这就是世纬、青青、小草认识绍谦兄弟的经过。
  认识了绍谦兄弟,这才认识了扬州。
  接下来好多日子,绍谦兄弟带着世纬等三人,游遍了扬州。“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山尽,惟见长江天际流。”这是李白的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是杜牧的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又是杜牧的诗。世纬记不得前人的诗句里,有多少诗句与扬州有关,但他终于走进了李白和杜牧的诗句里。一时之间,瘦西湖、小金山、二十四桥、大明寺、平山堂、御码头……都有他们五个人的游踪。大家又笑又闹,又游山玩水,实在是快乐极了。世纬几乎忘了他的广州,也忘了他的北京,简直有点儿乐不思蜀。生命中从没有这么美丽的一段时光。在傅家庄被当成宝贝,老太太对自己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下人们是必恭必敬,言听计从。走出傅家庄,有绍谦、青青等人作伴,还有……还有那么古典,那么诗意的扬州!可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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