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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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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时,延琳帝姬也怀了身孕——她因为终日哭泣,还是不免伤了胎气。林昭云在老父催促下,才万般不愿的来到那别院,等到稳婆报出是个女孩,他只瞥了一眼,就厌恶的说道:“就叫林尘,灰尘尘埃的尘。”
第二十章 天宸
她从小冰雪聪明,她知道,那个叫作“父亲”的男人从来不喜欢自己。
不,不是“不喜欢”,而是彻头彻尾的厌恶憎恨。
她亦知道其他人家的相处情形,虽然有个嫡庶亲疏,好歹是自己儿女,一家人。
她与母亲,绝对不是林家的“一家人”。
她们俩,是林昭云心上的伤疤:丑陋肮脏的伤疤,一触动,就会流脓流血,既痛且臭,真想生生剜去。
亦是延琳帝姬的耻辱,这是她夫君在新婚期间生下的贱民之子,是众人嘲笑议论的材料——她这样一个冰清玉洁,金枝玉叶的仙子,为何要承受这种羞辱?
最后,还是阖府上下嘲笑说嘴的对象——婢女婆子们嘴生的麻利,什么烂乌鸦想登上枝头啊,贱货自己爬上床啊,都会编派到头上,直到小女孩七八岁晓了事,又有了“那丫头一双眼睛象鬼,半夜三更走在坟地里”的谣传。
林宸在幽幽的烛光下,想起儿时记忆,不由冷笑。
那时候她才六岁,自师父那里习字,懂得“尘”字的涵义后,她不哭不闹,竟然取过匕首,在手腕一划,不顾血流如注,清冷童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今日还了那人的血……我的名字,不是灰尘!”
“宸者,天地之交宇也。我相信,天地之间必有我,从此以后,我叫林宸。”
仙风道骨,亦是离经叛道的师父那日道:“为何不改了姓,岂不更痛快?”
她的黑瞳,冥黑中闪着残忍诡谲:“我爱记仇,师父。用这个姓,我一生一世都要怀恨。”
她挺立着,直到失血过多昏迷,还最后坚持问:“流过一半了吗?”
师父事后也不禁叹道:“好烈性!好煞气!”
****
她站在窗边,看着天上星辰,想着旧事,终于等到寅时过半——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她给母亲喂完药,换了身夜行衣,又取过黑巾蒙脸,无声息的出了门。
如今鞑靼人占了京城,在那里烧杀淫锊,这次前去,文雅点说,是一探鞑靼军营的虚实,往粗里说,却是她“看不惯那些臭烘烘穿兽皮的家伙在城里乱窜,若是遇上好时机,割了那将帅头颅就是”——这是她事后面对暴怒师父时的言语。
官道上只见荒凉和血迹,一些尸体胡乱横卧在地上,血腥中带着点腐臭,眼下已是六月初,已会腐烂。
她轻功十分了得,若是有人在,只觉得眼前一花,连道黑影也不见。
只得一刻,京城的轮廓就有些清晰了,林宸正在观察守城的卫兵,屈辱听得身后马蹄疾驰,听声音来势飞快,她避过一边,冷眼看着一个少年穿着黑衣,拉着手中缰绳,让马停在了路口。
他身形挺拔隽修,也蒙了面,只看鼻子以上,就可知仪容清俊,周身气质极为雅逸。他把马拴在树上,也开始用轻功赶路。
林宸不久就赶上了了他,却不超过,只是在他身后细细观察,只见他到达城墙下方后。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爪钩,往城头抛去,确定稳住后,三两步一蹬,就开始向上爬。
林宸知道这约莫不是敌人,她正是十二岁的年纪,一时玩笑心起,使出出神入化的轻功,几下就如仙人般“飘”上城楼,专等在那青年爬的上端。
只见那少年一会儿也爬到城头,他抓住青砖边沿,把身体重心移上就大功告成,只见上头忽然冒出一个头来!
一个黑衣蒙面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模样十分古怪。
他正悬在空中,电光火石受这一吓,反射性的一松手,整个人立刻向下滑落。
那黑衣人轻“咦”了一声,很是清脆,依稀是女音。她连忙抓住绳子,有些狼狈的把人拉上来。
两人内力尚浅,又吃了这一惊,都有些气喘。
最后那一拉,少年无意抓住她的手,只觉得细腻光滑,如同丝缎暖玉一般,不由楞住了。
林宸虽然早慧,对男女之事却知之甚少,觉得受了他爪子“轻薄”,顿时大怒,啪的一声,就是一记耳光。
少年傻楞楞受了这一掌,待要生气,却看着这黑衣人体态身形,立知这是个不晓事的丫头,只得苦笑一声:“小妹妹,你多大了?”
他自觉纯良的笑容,在林宸看来却是口水滴滴的“狼”类“淫笑”,她拔剑出鞘,青年只觉得一阵凉风,等剑光消失后,才发现自己衣裤上全是窟窿,绝对是衣衫褴褛!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阵风过,再看,伊人已无踪迹。
“好高明的轻功啊!就是脾气太辣!”
青年缩了缩自己的衣裤,以免“春光外泻”,小丫头忽下毒手,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我的夜行衣啊!!!!”
****
正是黎明时分,宫城中央的广场上却仍在狂欢。
身着轻软皮甲的鞑靼将士在火堆边狂呼灌酒,他们喝得醉醺醺的,酒酣体热,把皮甲都剥下的,露出一身黝黑臂膀的,醉倒在同伴脚下的。比比皆是。
林宸伏在宫墙的琉璃瓦上,静静的看着下方的肆意欢闹。
她虽然不懂兵法,在驻扎的内城兵营走了一遭,却也暗暗佩服鞑靼军中的调兵布局。
十人长,百人长,乃至几位万骑将,都是各自把营帐设成警戒状态,他们虽然以胜利者自得,仍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大意。
各处都守卫严密,若真要杀人放火,也不是不能够,看着这定时轮换的重重岗哨,林宸知道他们马上会发现——营帐看着散乱,一声叫喊,却能迅速聚集起兵士,平定事态。
宫城前的这一众人马,能如此随意酗酒,是因为他们是最先攻入城的先锋,每个人的刀都砍卷了刃,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连神志都要狂迷了——这样的悍卒,需要醇酒妇人才能安慰。
那坐在主位的大汉,估计是将领一般的人物,他头发焦黄,提起酒坛就是一阵牛饮,抹了抹髯须上的酒液,他的眼睛血红,喊道:“给我把那两个女人提过来!”
立刻有人把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孩从帐中拉了过来,她们背对着林宸,看着鬓乱钗横,狼狈不堪,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却自有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
左边的一个,搂过微微瑟缩的同伴,一派镇定从容。
黄发将领捏着她们的下颌,细细的看了一遍,眼里透出一种垂涎狂热的病态,挥手示意安静。
“你们这些小崽子听着,我今天给你们每人尝个鲜——看看这两个小丫头,花朵一样的双胞姐妹,皮肤白的象牛乳一样,定是非常鲜美!这可是皇宫里搜出来的,今日就让你们享用了!”
火堆边的兵士一听,狂呼叫好,口中赞颂着长官慷慨。
黄发将领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掌伸出捉人,那左边女孩跨前一步,挡在另一个前面。
嗤拉几声,她的衣衫就被全数剥去,露出光滑白皙的肌肤,火光照耀下,如同凝脂一般。
林宸紧了紧手中长剑。
那些兵士啧啧有声,却并不上前**,仿佛在等待什么。
黄发将领一挥手,就有一个精瘦男子捧着一道盘子小跑上前,里面是一堆古怪的器具,锋刃上闪着幽光。
他看着就是汉人,躬身不住谄笑道:“将军老爷,工具都准备好了,您看,这个是去毛发的,这钩是取肠和内脏的,这个铁丝是卷出脑髓的——那东西吃着最嫩不过……”
他叨叨说着,那将领不由深深佩服:“看到没,这些汉人居然有这些门道……我们吃个‘人牲’,不过切块大嚼,他们做这个才精致!”
林宸听着一棱,马上反应过来。
吃人——
狂烈冰冷的杀意,从她心底燃起!
第二十一章 姊妹
那人凑趣,说起晋时有某高官,因侍妾小小不慎,就活生生把她蒸了,盛妆华服的放入大盘,宛然如生,主客于是就大啖一通。
“可见我们中原的两腿羊(注),最是鲜美不过!”
他总结道。
黄发将领哈哈大笑,用战刀在女孩额前指点:“就从这里剥皮下刀——小丫头,你怕不怕?”
他的刀上凝着血污,已经变成紫黑,粘腻腥臭,必有千万冤魂被它送入黄泉。
旁边另一个女孩紧紧扯着她的衣袖,声音颤抖的喊着:“我的肉比较嫩,你吃我吧!放过姐姐!!”
她扑上去凑刀尖,被姐姐一把拉回。
左边的姐姐,她额头顶着刀尖,站定了,看着面前的凶徒,没有畏缩,没有求饶。
她声音淡定,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清晰:“为何要怕?你们这些野兽,终会死在我千里中土之上,再也回不去草原。你们才应该害怕!”
一片寂静。
鞑靼的兵士也粗通汉话,此刻根本想不到这少女会有如此胆量。
在中原,他们见过求饶的懦弱羔羊,见过贪生怕死的帝王高官们,却从没见过敢在这样说话的小小女孩。
黄发将领楞了半晌,哈哈大笑后,才道:“待会下了锅,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柴火猛?
一道清澈声音突兀想起:“我也想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剑快!”
他抬头,只见一道亮光,如同星斗一般灿烂,疾刺而来。
他想要闪,却无能为力。
那剑光太快。
他觉得脖子一凉,知道不好,庞大的身躯跳起怒吼,却见鲜血暴溅,自己终于倒下。
他感觉轻盈,视野模糊颠倒,只见一具没有头颅的身躯,颓然半倚在火边。
原来,那就是自己啊……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林宸从墙头跃下,只一剑,就取了首领的性命。
兵士们大吼一声,拿起手边的武器,纷纷攻上前来。
还没等他们围成包围圈,只见林宸腾挪闪跃,身影之快,已近鬼魅,几下剑光之后,地下只留下三具手折肠穿的血尸。
她的身法太快,以致所有人因着她而乱成一团,无法协同杀敌。
有百夫长大喊一声,意思是按行军布阵来办。
兵士们终于冷静下来,有人退后去拿趁手兵刃,有人手持狼牙棒和铜棍等上前猛攻,更有几柄长枪刺入。后排的人,也在装备弓箭和手弩。
当四面八方的长、重兵器袭来,林宸只是动作一凝,仿佛已经静止,成了俎上鱼肉。
就在那一瞬,她长剑挥出,剑气破空而出,如同洪水汹涌,向四面扫去,势不可挡。
只见一阵痛嚎惨叫,鲜血与肉骨齐飞,最靠近人的都被震飞开去,不是少了头颅,就是被削成两截,粘稠的血肉如雨一般落地,此情此景如同修罗地狱。
林宸腾身半空,招意已尽,却见眼前如蝗虫一般,有密密麻麻的飞矢朝她飞来,她此刻并无着力,电光火石间,已是十分危险。
只见她冷笑一声,扯下腰间缎带,稍一挥舞,就如同活的蛟龙飞凤一般,只见一片玄光闪滚不定,那些黑色箭头一层层被挥扫开去,落地亦是叮叮有声。
她正好落地,那些箭头在地上整整齐齐的落了一地,林宸受此大险,手下更快,只见她把轻功施展极至,众兵士只见人群中身影一闪,直接被割断了喉管。对方下手秉承快、准、狠三味,如魔魅一般行走杀杀戮。
这些强悍的战士,就是遇到再凶恶的敌人也不怕,此时见这种割白菜式的杀人手法,同伴一片片的无意义死亡,心中第一次有了怯意。
剩余的人,已经开始步步后退,见那恶魔并没有紧追过来,大吼一声,朝几个方向分别跑去。这一番打斗杀戮,又是在静谧中发生,周围早已经人生鼎沸,林宸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终于决定离开。
她看了那一对脸色苍白的双胞姐妹,见她们不住干呕,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她才知道这场面已经如同地狱——
地面已经被浓稠的血浆黏液覆盖,四周散落着一块块的人体残肢,有些断成几截,形状怪异,一些头颅面目狰狞,牙齿都露了出来。双胞姐妹脚下更有一对人眼珠子,吓得她们不敢走动林宸这才想起,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杀人。
这么多的尸体残骸,以及血腥味道,让她的胃痉挛,她压下难受,走过去一手拉过一个女孩:“你们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
“跟你走。”
周围的叫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林宸知道不易久留,拉着两姐妹从墙边巷道疾奔——她从小在京城长大,这历代地址,她非常熟悉。
青石铺就的巷弄,在曙光初露时,仍陷在昏暗深沉之中。周围死一般寂静,仿佛天地万物都已经沉睡。
少女们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分外清晰。
脚下有着百年历史的石板,不复平日的光滑如镜,它们如同魔魅一般,在阴阳交汇间若隐若现。
她们跑的很快,已经远远离开现场。
林宸却无端感到,极大的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
****
满是鲜血流淌的空地上,一位身着白貂皮袍的鞑靼少年,看着狼藉残酷的杀戮现场,面色丝毫不变。
他的披风上绣有狼形图腾,全部以金色刺染,轮廓深刻,如刀雕斧琢一般。
“对方出手很快……身形不高。”
他观察着血迹的飞溅弧度,淡淡说道。
“王子……”
“你们以最快速度赶到,无罪。”
赦免了属下,他回身,朝着身后黑暗道:“交给你们了。”
三道人影飘过,如幽灵没于巷道。
****
奔跑的三名少女,却并不是寂静无声的。
“我认识你。”
“快走,不要说话。”
“我在林家见过你。”
“……
“你还记得吗,我们的母妃也出身林家旁系,那次去林家省亲,你小小的,躲在墙边——”
“不要提起林家!!!!”
激烈反驳声,在暗巷里响起。
双胞少女中的妹妹,吓了一跳,大半夜的恐惧,让她扁嘴要哭。
一双晶莹细腻的手,替她擦去泪滴。
“抱歉……吓着你们了。”
低沉晦暗的声音,含着歉意和痛楚。
“你,还记得吗?”
妹妹稚嫩的声音,怯怯的。
“我记不得小时侯的事。”
林宸脚下加快,想起六岁时,自己爬在墙头,努力想探出头,看看小院外是什么样的世界。
她从墙下跌下,瑟缩着,被恶仆踢打。
“贱人生的……”
那个时候,是两个小女孩跑来扶她。
“两位小帝姬还真是和这丫头‘合缘’啊!”
管家在旁边讽刺,不太把失宠妃子的女儿放在眼里。
林宸抬头,望着天空。
天边,启明星已经亮了。
她知道,如果没有这两个负累,她可以轻松脱身。
但,她的世界,没有如果,只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她拔剑,银光一闪,巷边木犀枝干被削下,在空中裂成段片木屑,纷纷扬扬袭向身后。
身后,两条因鞭如蛇一般的飞来。
注:两腿羊,乃是隐语,灾慌战乱之时,有食人之举,于是谓可食之人为“两腿羊”。
(某非所教学科被教改专家认定无用,大量削减之下,教师过剩,需人员精简,办公室人心惶惶,如城破之屠戮,今日始信书生之百无一用,无投敌之利刃,只余一笔。呜呼哀哉,堂堂中华母语,今日成为累赘。)
第二十二章 忽律
木犀树的碎片,暴雨一般打向身后,那两道长鞭如同有灵性一般,翻卷闪动之下,碎片全数落地。
长鞭如同蛇一般缠来,两姐妹足踝一滞,跌倒在地。
对方心思果然毒辣,看出这两个少女不谙武功,决定从她们着手。
林宸一剑削去,那长鞭卷着两人飞旋,回到巷口幽暗处。
“小丫头,你出手太狠,把这两个留下。”
神秘人全身包裹在黑纱中,悄然出现在身后五丈。
他两手长鞭卷回,十指一紧,她们的喉咙被牢牢勒住,呼吸困难。
“弃剑投降,否则,我勒断这两人的颈骨,让她们人头落地。”
艰涩怪异的腔调,在昏暗中听来,如同传说中的鬼物。
“放开她们!”
“你们中原人总是喜欢说些没用的话,我们杀入京城时,那些人总在哀求。你们只有嘴,没有力。”
“放开她们!”
“你要么投降,王子吩咐最好生擒。要么,你把我杀了,她们就自由了。”
“你已经死了。”
“什……什么!”
那人全身一阵颤动,干瘪的手指挥舞着,终于抓不住长鞭,颓然放手。
他砰然倒地,嘴角溢出黑血,在青色石板上无声流淌。
林宸解开两姐妹身上的缠鞭,拉起她们就走。
“他为什么会死?”
好奇的双胞妹妹问道。
“木犀香味浓烈,通过长鞭到他鼻端,和‘玉琥’混合,三步之内,制人死命。”
“那个‘玉琥’,是什么时候到她身上的。”
“我把粉末掸在了你们腕间。”
林宸在黑巾掩饰下笑了,有些小小得意——她自创的‘玉琥’如此厉害,终于让这等高手都着了道。
她笑容还未收敛,只听得身后一阵低吼,凄厉如同獒犬一类的猛兽,回身去看——
本该死去当场的黑纱怪人,正在血泊中痉挛翻滚。
一阵青烟冉冉,那人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在溶解缩水,他赫赫怪笑着,慢慢爬了起来。
“还不够让我死呢……”
他身上皮肉开绽,血肉淋漓,明显比刚才小了一截,显然也受了不小的伤害。
“不要看!!”姐姐把妹妹的双眼蒙住,林宸当机立断,说了声“走“,拉过两人就跑。
身后传来那恐怖笑声:“小丫头,你慢慢跑,我要把你一截一截的……”
林宸带着她们在暗夜中奔跑,养尊处优的两姐妹已经气喘吁吁。
这样不是办法,林宸冷静思索着,看到路旁一家古雅宅门,有了主意她带两人奔入拐角的这户人家,一路紧跑,来到厅中,只见一家老小双手绑缚在后,倒在血泊中,尸体已经僵冷,显是死去好几天了。
林宸点起灯烛,坐在塌上,俯身快速拾起散落的黑白子。
“这位老人是一位棋道国手,可惜在这乱世,生命如同蝼蚁。”
林宸先前曾经到此手谈,见到熟人尸首,有些唏嘘。
“为什么要来这?”
林宸看了一眼两姐妹,笑得诡谲精灵:“在那个送死的人。”
她口中说着,手下不停,指点着两姐妹把目之所及的重物,如屏风,几案杌子等等都搬起,摆成诡异的片圈。
她刚刚用带青鸢花刺绣的帷幕遮住唯一缺口,就听得宅门轰隆一声,仿佛被什么劈开,声音令人牙酸。
血腥味飘入鼻端,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恐怖笑声,逐渐接近。
姐姐紧紧抱住抖成筛糠的妹妹,林宸的手心也有些冷汗——
师父的诸葛八卦阵我只见过两次,千万别要出了差错才好。
只听见那人走进这厅堂之中,低低的吼叫中充满愤怒,他对着墙壁,用力挥舞手臂,林宸知道他此时定是就觉得四周都是屏障,迷眼障目。
他敲击了一阵,除了把砖石弄出一个窟窿外,别无所获,焦躁起来,居然抡起棋盘狂舞。
林宸从缝隙中一看,知道不好,只听见一阵器物倒地声,三人立刻无所遁形。
这血肉模糊的怪人,哈哈大笑着,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宸直挺着迎上,以左肩硬生生受了这一爪。
电光火石间,只听得喀嚓一声骨裂,大厅内气流飞旋,劲风归于一处——她所在的位置。
那人正要大笑,下一刻,他看到林宸笑了。
那是胜券在握的微笑,几乎把他视作死人。
在昏暗烛光中,无数黑白点点,如暴雨一般,从林宸袖中飞出,深深打入他胸膛。
这是宅子主人珍爱的古时围棋,它们由白玉雕成,生于强盛繁华的唐时,殇于这乱世。
巨汉胸口嵌着点点棋子,倒下。
“可惜这唐时瑰宝,今日毁于我手。”
林宸露出歉疚表情,两少女也黯然。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如同这古物,如同大厅里,悄然死去的棋道国手,更如同,这创痍满目的如画江山,九州万里。
轻轻的足音,从毁坏的前院穿来。
林宸疲倦的抚过额前乱发,又吐出一口鲜血。
昏暗中,她的眼睛,一如平时的清澈。
如同,极北之地,亘古至今,千万年的冰雪。
刚才那一爪,浸润了那怪人几十年的苦功,乃是“摩诃教”中极为阴毒的功夫,根本不是她能应付的。
在这万籁寂静中,另一种声音响起了。
有一个人,脚步不紧不慢,由前院慢慢走来。
“你也是来杀我的?”
“不是。”
那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他毫无寻常鞑靼人的彪悍粗野,深刻五官中,双目炯炯,英俊非凡,举手投足间,气度无人能及。
——几乎就是鞑靼传说中,那照耀世间的天神之子。
他漫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走入厅中。
真真是天地间第一流人物。
“我是忽律,大可汗之子。”
他坦率而平易,没有任何骄矜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的从人一直未归,所以我来一探究竟,没想到京城真是藏龙卧虎。”
他笑着看向林宸:“你真的很厉害,假以时日,天下间无几人会是你的敌手。”
“王子过奖,若你现在出手,我不是你十招之敌。”
林宸坦荡说出自己的伤势,两姐妹倒吸一口冷气,双目含泪。
忽律王子微笑:“你本可以自行逃脱,不该带着两个累赘。”
林宸瞥了他一眼,忽律王子只觉得一道清冽冷光射来,如高岭冰雪,却又深悒莫名。
他从未如此诧异——十二三岁女孩,竟然会有这样一双眼!
“你的名字是?”
生平第一次,他开口问道。
林宸不答。
“‘事了抚衣去,深藏身与名?’这就是你们汉人的做法?”
忽律王子平静念出诗仙的名句,有些轻讽。
林宸笑不可抑。
“忽律王子……难道你在杀人前,都会询问他的名字?若是这样,”
她眼神转为凌厉,森冷杀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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