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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调-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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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气爆的试剑工顶了几句,奈何阿铭自己不开腔,阿旺垒越发嘴刁,前事后事筛一遍,顺便筛到了阿筌。
没想到这“阿筌”两个字,却成了导火索,阿铭不再置之事外,闲闲地批嘘:“连自己的徒弟都容不下,还说什么发扬剑艺兼容天下?”
这下流云师傅脸上挂不住了,跳起来问:“阿铭师傅断了他是试剑工的料,从我手头抢的人,咋又编排起我容不下他?”
这下热闹了!铸剑师和试剑师自古相互依存,但试剑师能走镖护院,技艺好的更当上土司家的功夫教习或护卫,见的世面广,技显名彰,走出剑邑比铸剑师吃香。况且每次甄别娃娃,总是铸剑师先选,机灵的、巧慧的都学功夫去了,剩下有点憨力气的才学打铁,所以铸剑师先天上就比试剑师矮一头。
再从剑的问世流程看,再好的剑,若得不到试剑师的首肯,那就是破铁一块。以前铸剑师为了让自己的剑顺利过关,逢年过节少不得给试剑师拼礼答谢,后来阿铭成了试剑师,阿亮耶又是族长,这项不成文的规矩才废了。然后阿铭南下中原,阿亮耶熄火封炉,这铸剑试剑两大派,成了两条瞎眼龙,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十年。如今阿旺垒挑了头,阿铭应了腔,流云师傅搭了茬,这话算是挑明了,不议不行。
阿筌长出口气:“那跟我有什么干系?”
“流云师傅说,如果你两年内成不了试剑工,就说明阿铭师傅没有识才之能,不配带徒弟,不能做试剑师。”
阿筌一下急了:“阿铭师傅咋说?”
“他说你贵在懂剑,晓得什么人使什么功夫用什么剑才不伤剑,你是马帮走镖队的武器养护教习,并不习武。可是真的?”
阿铭哥,阿铭哥!你晓得我!
看阿筌眼神闪烁不说话,阿蒙迟疑地问:“你学不会功夫?”
“我能看懂。你说你爹站我这边,可是阿旺垒拿我下了什么赌注?”
“他说你很快会被高府撵走。”
“为什么?”
“高府一向不养闲人,你能呆到火把节是福气,中秋肯定回家团圆去。”
阿筌扯扯嘴角:“我是武器养护教习,咋成闲人了?”
“阿铭哥一定会保你吧?”
“当然!”阿筌努力保持自信,“对了,既然你阿爹站我一边,那我上次说的事……”
阿筌那背篓罢谷山的泥巴,一直寄存在阿蒙家。说起来,阿蒙爹与流云师傅还是同门师兄弟,但阿蒙爹没当成铸剑师,成家后自己开炉铸剑,奈何磨砺技艺不佳,炉子一年难得热几天。阿筌从大理回来,就游说阿蒙把他家的炉子重新整过,将炉膛糊上罢谷山的泥巴。
从罢谷山回来阿筌就去了校场,现在乘农忙假,他专门回剑邑来整这事。阿蒙看他到这时节了还只关心铸剑工艺,暗叹这憨娃娃还是脾性不改,扎实机灵的娃,心思只在铸剑上打转,当武器养护教习?莫不是当阿铭师傅牵制流云师傅的棋子吧?!也不晓得在土司面前,两位师傅哪个更说得上话。
阿蒙这些日子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跟阿爹提老庚的请求,今天机缘巧合,于是把阿筌拉出去。阿蒙爹与流云师傅年少时就结怨,只要是流云师傅反对的,他必定支持,现下也不多问,只要求两个娃娃不得误了栽秧。
阿筌兴奋异常,又谋着把阿各吉和阿迪牟拉来,吃过晚饭就动手。饭桌上就听两个娃娃叽叽喳喳,正冲得高兴,却见阿亮耶跨进门来,阿筌来不及躲避,囫囵吞下满嘴饭食,站起来打招呼。
阿亮耶瞪大眼:“阿筌,你们小石桥的秧就栽完了?”
阿筌拉起袖子揩了揩眼。关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他早就谋好了,只是还陷在刚才的高兴中,一下子逼不出眼泪,只得拖个哭腔:“我阿老听说我不铸剑了,也不听我分辨,抽了我几藤条,要我来求求师傅,还回剑邑学铸剑。”
“挨打了?”
阿筌扯开衣襟露出鞭伤,紫黑色一条蜿蜒在颈侧。阿蒙嘶嘶吸气:“你阿老下狠手了。”
阿筌忍泪坚强地说:“所以我一定要铸出好剑!”
阿亮耶帮他把衣服整理好,闷声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算盘早打好了!把阿蒙家的炉子改造好,然后请阿亮耶来指导锻打和磨砺,请求语气要诚恳,不卑不亢,要让阿亮耶看到自己真的喜欢铸剑但又没有争夺铸剑师席位的野心,要……可现在,在阿亮耶疲惫眼神的注视下,拨拉许久的算盘忽然散架了,算珠滚落一地捡不起来。阿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打算,已与阿铭师傅的名声及身份扯上关系,再不能像当初在大理心血来潮离开,却害高容背上黑锅——不敢再任性啊!
但,硬是不甘心!
他咬牙,再咬牙:“我晓得不可能再回师傅门下。我晓得,晓得……”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他再也忍不住,扑到阿蒙肩头嚎啕大哭。
阿老啊,我真的不能再铸剑了!
秧门一开,十万火急。今年老天爷也作美,不暴晒不暴雨,两天功夫,剑邑周边已绿了起来。
阿筌帮阿蒙家栽完秧,又去帮阿各吉家。
阿各吉师兄阿撩罗来看热闹,站在田埂上大叫:“阿筌,你的手脚硬是快,你栽三排阿各吉还栽不完一排,你咋不当我师弟?也帮我师傅家栽栽秧,叫我轻省一下。”
阿筌伸手在小腿上啪啪两巴掌,打下条蚂蝗:“阿各吉,你家蚂蝗硬是多,叮我三回了。”
阿旺垒挑着秧苗走来,阿撩罗只当没看见,叉腰站满田埂,开口就唱:“哎唷——蚂蝗叮着鹭鸶脚,甩也甩不脱。”
阿各吉应道:“啊喂——田鸡咬断蚂蚱腰,看你可敢跳?”
阿旺垒迟疑了下,退回去走另一条田埂。
阿筌下意识地去看师嫫的水田,正对上巧妹的注视,一阵心酸。往年栽秧,阿旺垒没挑过秧苗,巧妹没挽过裤脚。今年一个师兄成亲离开了,自己也走了,连巧妹都要下田了,她可受得住蚂蝗叮?巧妹的眼神里有些东西让阿筌心头发紧,他害怕又不忍心挪开对视,正谋着如何招呼,只见巧妹红唇微张,曲子响起:“哎——东边日出西边雨,一道田埂两重天。”
“你别出声。”阿蒙对阿筌低吼一句,又推阿各吉:“你快对?”
“咋对?”
阿蒙气结,自己开口:“阿妹吔——月亮还在西屋顶,太阳又上东瓦房。大白天光栽秧忙,管它日头或月光。”
这边曲子声落,就听那边阿旺垒在骂:“巧妹你可会栽秧,一早上就整两排?”
阿筌咬牙握拳,又无奈松开,从栽秧篓里揪出把秧苗,狠狠插进田里。
阿撩罗盘腿坐下。翘起脚看别人劳动总是心情愉快的。
“阿筌,这两天咋没听到你唱曲子?”
阿各吉抢过话头:“阿撩罗哥,阿筌累死了。你说来帮我家栽秧,咋不下田?”
这两天不止阿筌累,四个老庚都累。白天在田里忙碌,晚上还要去阿蒙家鼓捣炉子,阿筌做事又把细,炉膛抹不光滑一点都不行。阿迪牟今天早上还在抱怨:“阿筌,这是炉子不是鸡蛋,你整那么光滑接不住灰。”阿筌坚持:“哪怕有一丝缝隙,起火一烧就成豁口。”
待阿迪牟家栽完秧,阿筌把三个老庚拖去阿亮耶家帮忙。阿亮耶族长威仪不够但人缘好,他不会到每家抽人帮自己栽秧,碰到哪家田里水不够,他还先把自家的水匀出去,“慢慢来,栽到小暑大暑秧子还窜得快。”
阿筌有点怕见阿铭。阿铭的能耐让他折服,阿铭对他的知晓也叫他感激,但他又忍不住怨恨阿铭,是阿铭与阿旺垒打赌,害他从此再不能回剑邑铸剑。这种爱恨交织的情绪让他几天来都躲着阿铭,但躲也躲不了多久,毕竟同在校场做事,不帮他家栽秧说不过去。
到阿亮耶家田里,才发现阿铭很会做农活,练武之人身手又灵活,竟比阿筌的动作还快。阿铭边栽秧还边冲壳子,给娃娃们讲中原的奇闻逸事。几个娃娃听得心驰神往,连阿撩罗他们也耐不住,跑来凑热闹,最后他家田里站的后生姑娘比秧子还多,阿铭嫫哭笑不得:“阿撩罗你个憨娃娃,把我家的田埂都踩塌了。”
今年雨水顺,秧门开得早也关得早,到端午节,剑邑村的秧子已全部栽完了。家家户户能轻松过个端午节,都喜气洋洋。
在金沧,大本曲里要唱诸葛丞相传下的典故,也有读书人晓得端午节是为了纪念某个落水而亡的高洁之士,但对广大民家人而言,端午节是农忙后(或既然农忙后)的第一个节日,是辛苦许久终于可以闲下来热闹下轻松下的日子。
平日吃的用的随便整点,端午节却不同。要泡发干菌子、再割斤把肉包菌子肉包;还要把新收的干蚕豆发出豆芽,煮芽豆吃;然后,家家户户都少不了蒸一甄子金沧特有的米糕,头天就把糯米磨成糕面,搓细筛好拌上糖,然后两层白糕面间夹一层红糕面,蒸好后切成菱形,莹白米糕系了条红腰带,扎实好看。而娃娃们更喜庆,除了吃的还有玩的,手上戴五彩手索,脖子上腰上还挂小荷包。
五颜六色的十多根棉线绞成一股拴在手腕上,据说可以在暑天驱虫辟邪,到火把节时才摘下手索投进火把里,意喻把百病邪气都烧掉。
小荷包则是讨个吉祥安顺。有猴子捧瓜、马过三江、五彩绣球、走虎、跳兔、飞雀等等,当然最多的是十二生肖,娃娃们通常要戴个生肖荷包,再选个自己喜欢的样式。
阿亮耶前几天去金沧办事,端午节一大早才赶回来,直嚷嚷“还是你阿朗嫫蒸的米糕好吃,城里卖的扎实粘牙,阿筌你多吃两块。”
阿亮耶拿出一团配好色的手索和十来个荷包,给阿铭和孙子拴上手索挂上荷包,又喊阿筌过去。看着这娃娃乖顺地伸出左手,他暗自感叹。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就这么能忍?明明很有主意,却又逆来顺受。柔韧得像竹子,被石头压住了,就从石头旁钻出来,被墙挡住了,就贴着墙长——不管如何扭曲,它都能绽出青翠,让人无法忽视。
15
15、15、你一个人可够住 。。。
端午节第二天一大早,阿筌就起身了。三个老庚留不住他,阿各吉气得骂:“你赶回去抢屎吃?阿铭师傅都说不急不急。”
阿蒙依稀晓得点阿筌的想法,搂住他承诺:“等入冬我阿爹用新炉铸出剑,我拿去校场给你看。”
阿筌拜托他:“我也就谋着试一下,能整才整,不要耽误了你家的活路。”
“明年你应该就可以离开校场回剑邑了,回来帮我阿爹。”
阿筌点头,晓得这是老庚安慰自己。若火把节前有人来撵他,说明在土司跟前,流云师傅说话已比阿亮耶管用,那他肯定回不来剑邑。若他能呆到中秋后,就真正是高家认下的人了,拿着高府薪饷受阿铭庇护,又怎么可能再跑回来?这一走,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好在炉子已试过火,能用,而用起来如何,恐怕十年八年后才晓得,管不得那么多了!
一路急赶,天黑透才回到校场,估摸着马场阿撒耶已经歇了,阿筌也赶快歇下,谋定夜里偷偷去帮阿撒耶喂马,吓吓他。
第二天,阿筌起个早打整校场,离开几天,鸟雀反了天,校场上台阶上窗棂上处处见雀屎,扫出去两撮箕。打整完校场才去白溪洗衣服,就看到阿撒耶端着盘子来了。
“阿撒耶昨晚可睡得好?”
“好得很。我半夜听到脚步声,就晓得你娃娃去喂马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媳妇前天叫小孙子送来几个包子,你看看可吃得成。”
阿筌忙擦擦手去接,啧啧赞叹:“硬是香。”
阿撒耶得意:“我家甄子上垫松针,当然比垫白棉纸香。”
阿筌咬了两口,掰开看包子心:“这个是什么菌?”
“是虎头兰。”
“虎头兰能蒸包子?”
“还有牡丹、鸡蛋花和乍花,一样两个,你慢慢吃。”
阿筌舍不得吃了:“我才整过早点,等下顿吃。”
两人冲了会儿壳子,阿筌想问问有没听说土司给自己任命了什么武器养护教习的职位,又怕是阿铭哄阿旺垒的,问了反而让人觉得阿铭擅权。阿撒耶邀他一起午饭,他说带的干粮多,不过洗完衣服要去阿撒耶的菜地里借些小菜。阿撒耶吹胡子,不借不借。阿筌嬉皮笑脸耍赖,忽然起个念头,反正要在校场呆下去了,不如也在旁边开块地,种些葱、芫荽、青菜。
说干就干!
洗完衣服阿筌就拿着锄头出去找“园子”,正比较校场周边土质,听到“得、得、得”马蹄声,这个时候骑马而来——是高容?他背上一阵恶寒,不敢回头。挑眉寻了一遍,周围树木不是矮就是细,又不可能躲仙人掌里去。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所措时,又反应过来溪边还晒着衣服呢,根本掩不了行踪。心里打着鼓,无奈起身,走到校场门口去接高容。
才站定,马就到身前了。
阿筌接住缰绳,却等不到高容下马,硬着头皮抬眼看去,发现阿容少爷虽然木着个脸,可嘴角微翘,眉目间闪着笑,那浅得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如晚冬阳光,柔柔地唤出了绿柳红杏。阿筌本想绷张苦脸,提醒少爷自己还鞭伤未愈,可心底的欢喜泉汩汩往外溢,转瞬就冲开嘴角眉梢,等开口,他发现自己已笑成朵粉团花。
“阿容少爷!”
“何时回来的?”
“昨天夜里。阿铭师傅也快回了,娃娃们可能晚几天。”
高容眼神闪了闪,一抬下巴:“上马!”
“啊?”
“叫你上马。”
阿筌抬脚,又停下:“我去拿些吃的。”
“啰嗦。”
被高容语气里的不耐吓着了,阿筌不敢耽搁,踩着高容让出的马镫翻上马。高容不等他坐定,一提缰绳掉转马头。阿筌被耸得差点栽下去,一脚踢到高容小腿上。
“抱着我,坐好!”语气又缓和了。
阿筌环住高容的腰,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探头去看对方脸色,不料高容也回头看他,一时错不开眼。朝阳从大青树枝叶间滤下,投在高容脸上,仿佛渡了层银光,微翘的长睫毛眨了眨,毫不掩饰眼里的揶揄。阿筌讪笑:“我,那个阿容,我坐好了。”
高容一点头夹马疾走,阿筌不敢贴紧他,偷偷往后挪了挪。风从耳边过,送来一句话“我给你看个好东西。”阿筌探头吼回去:“是什么?”高容拐他一肘:“耳朵被你震聋了。”阿筌做个鬼脸,看看这是往东山河去,谋着少爷可是又发现了新的浪子?走了一半路,高容却拐向北,阿筌安静坐好,懒得再猜。
出了草场翻过坡,是一片桑园,桑园深处有土墙青瓦。桑树间株仅容一人通过,这窄处下马走路才好,高容却嫌慢,强行纵马从桑树间挤过去,阿筌只得低头缩身,拥着高容帮他护住肩背。
一路磕磕碰碰驰到墙边,高容拉住马:“到了。”
阿筌跳下马四处看,小院土墙上的麦秸还新鲜扎手,应该是新夯的墙体。从开着的院门看进去,天井里土基平整,檐下空空荡荡,是个空院子。
高容把缰绳给他,先跨进院门。
阿筌忙拍拍马屁股让其自行活动,然后跟进去细声问:“阿容少爷你可是要搬来这里住?”
“如何?”
小院不大,西边主屋的楼上未隔栅,只有楼下能住人。东边说是个屋子,更像牲口棚,整间拉通没有隔断,台阶下又有个大水池,大概引的东山河水,只是太大位置太抢眼,又没假山水草,光秃秃一个大池子梗在眼前,挡手绊脚的。北边一间柴火房一间厨房,对着南边的矮墙。院子估计刚翻整过,门窗是新的,还泛着木头香气,只是这南北都矮,到冬天北风一吹,够受的。
阿筌环顾一遍,谨慎开口:“主屋只有一间堂屋一间正房,你一个人住?”
“一个人可够住?”
少爷你一个人住这里,土司放心我也不放心啊!“可以把东边隔成三间,拿一间做马厩就够了,另两间改成下人房。这水池挺洁净,回头我砌个假山。旁边还能种些花草,阿容少爷喜欢什么花?”
“你喜欢就种。”
“那我先拾掇出来,有你不喜欢的,再换。”南墙下还得移些紫竹芭蕉,挡风。
高容点头:“东边咋隔,你进去瞧瞧。”
阿筌绕过水池进东边,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就惊得回头,颤声道:“阿容,阿容!”
高容狠声:“鬼叫什么?”眉眼却藏不住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跟过去把人推进屋。
阿筌一个踉跄站定,不看里面只盯着高容:“阿容,阿容!”
高容终于不耐,劈头给他一掌:“憨娃娃,不喜欢就滚出去。”
怎么敢喜欢?阿筌“滚”进屋不停脚瞎跑,把每样东西摸一遍,有点羞涩地问:“阿容少爷咋整这些?”又看屋里最大的那个摆设,刚才还奇怪为何东边是个棚子,现在才晓得,这里要安置铸剑炉。炉子是新砌的,炉膛细腻紧实已试过火,旁边摆着的各种铸剑用具应该才上过油,乌黑铮亮。
高容靠在门边懒懒开口:“这里原是蚕房,随便改了下,阿亮耶有多余的工具就堆过来了。那个炉子——”
“可是罢谷山的泥巴?”
“你倒识货。”
“阿容,阿容!”
“又鬼叫!”
阿筌讪笑:“难为阿容少爷整这些,可惜时令不对,扎实想马上开炉试试。”
“时令咋不对?”
“嗯?”
“给马场打个马掌,你还挑时令?”
阿筌喜笑颜开:“不挑不挑,我马上开炉。”
“人手不够吧?想找哪个帮忙你就找哪个来。”
如果三个老庚也来……心里偷偷谋下而已,哪敢回剑邑拉人?阿亮耶的族长没法当了。“马掌而已,我一个人能应付。”
“那个,到冬天给校场的娃娃们打点武器,老拿木剑也不是法子。”
“晓得。”
“如果忙不过来,阿亮耶说让他儿子来帮你。”
让儿子来帮忙?阿筌立马反应过来阿亮耶的意思是让阿朗来,这就是变相地收下自己做徒弟了,报春花师傅的徒弟……哇哈哈哈!
高容走出铸剑房,留阿筌一个人在里面癫狂。对宠人要压要哄,简直不晓得哄的哪个,怎么自己也被哄得心花怒放?
谋到过阿筌会高兴,但没料到他喜欢成那样,阿亮耶说的没错,这娃娃确实痴迷铸剑。只是为何他和阿亮耶都不愿从剑邑带多的人来?起初想把铸剑炉修到剑川水边,阿亮耶这不好那不合适地推脱。这剑邑,水挺混!既然阿亮耶说让阿筌出来更好,那先这样吧!
高容回到高府,才发现自己竟一路哼着小曲,也不晓得哼了些什么,就这么唱着回来了。
去后院给老夫人请安,路过花园却被高香莲截住。
“阿嫫正在念经,阿容哥你不要去打扰。”
跟着高香莲回她的小院,高容皱眉:“阿莲你这院里太香。”
墙根脚一溜栀子花开得正嫩,台阶下还有树缅桂花更是馨香扑鼻。高香莲掐朵栀子花插在天蓝色头巾上,又摘几朵缅桂花用红线拴了挂在衣扣上,歪头想了想,问高容:“阿容哥,我再穿一串茉莉花当手镯,可好看?”
高容才看见牡丹花台上还开着盆茉莉花,淡雅清香已被夺殆尽,他苦笑着摇头:“你整这么多香——我是说你整一身白的,不好。”
“也是,但弄石榴花或海棠花也不搭啊,这玫瑰更艳,不好。”高香莲探头到水池边照了照,把茉莉花扔进水里,立刻有红鲤游过来,含住花摇曳而去。
“阿莲,阿俪哥最近可有来信?”
“不都是你俩通信顺带说说我么,何时单独给我来过信?”
“你最近也不陪阿嫫念经?”
“阿嫫说只有你记得经文,把我撵出来了。”
这憨囡到底找自己什么事?猜得费劲。“阿伦很喜欢你啊,不陪他玩?”
说到二爷高宝的儿子高伦,高香莲挑了挑眉:“高家唯一的小祖宗,二嫂藏得深呢,生怕被我摸少了碰缺了。”
“说起来,今年的荷包都是二嫂缝的,你没动手?”连荷包里的香料都是二嫂装的,没有往年高香莲的甜香味。
高香莲扯扯围腰甜笑:“阿容哥你管我这么多?土司老爷还不管我一天到晚做什么呢!”
“那你一天到晚谋些什么?”
“要你管?”
高容起身出门。
高香莲忙把他拉回来:“哎呀阿容哥,冲壳子你都没耐心。”
“那你就直道些!”
高香莲凑过来低语:“阿容哥你晓得的,过几天就是蜂蜜河的月亮街。”
月亮街不是货物买卖赶街的“街”,而是心心相印的恋人在月光下唱曲子述心情的集会。农忙两个月,活路做完了,夏季月亮街也要“开市”了。
高容无奈:“阿莲,你连赶几个月亮街了,蜂蜜河那么远,去做什么?” 蜂蜜河在城北四十里,河边山势平缓绿柳茵茵,有心的姑娘后生不怕路远都要去,不晓得什么时候起,就成了夏季月亮街开市的标志。
高香莲很生气:“月亮街还没开张,你莫乱说。”
阿俪哥才离开金沧,你就赶春季月亮街去了,真当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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