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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调-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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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最好,两方便。
阿筌转一圈回来,竟捡了一兜鸡枞。“这山里鸡枞多,我们发财了。”
“憨娃娃。”
“阿亮耶,那边坡滑人少,我们从那边上。”
背上背篓扶着阿亮耶从山南进山,走了一截又故伎重施, “阿爹”扶着背篓坐下歇息,“儿子”在周围收鸡枞。
到下午些,收菌子拢松针的人陆续下山了,两人也越走越深,阿亮耶终于示意不必再兜圈子。
“把这些菌子丢了,你又要背背篓又要牵我。”
“你说了他们长年在洞里没什么吃的,我把这些鸡枞炸成油鸡枞,调个口味。”
阿亮耶亲热地扭他一把:“憨娃娃周到。难为我碰到的是你,若是……”
这两天阿亮耶一直说这话,阿筌听腻了。看看前面山壁直插云霄哪里还有路,可阿亮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阿筌觉得好奇,不自觉加快步子。阿亮耶被扯得呲牙咧嘴:“憨娃娃你慢点。”
到得岩壁下耙开灌木丛和杜鹃,发现另有天地,阿筌直叹:“能找到这种地方,也是他们的福气。”
“人家是真命天子。” 阿亮耶爆了一句,惊觉说漏了,忙四处看。
阿筌也天上地下巡了一遍,冲阿亮耶瞪眼:“你嘱咐我说不得说不得,你自己还……”
阿亮耶笑:“我守了多少年的秘密,忽然交给你去保守,扎实不习惯。”
这老倌,扎实会耍赖。
翻过岩壁,就闻到浓郁的花椒香,越走越醉人,阿筌只觉嘴皮发麻,忙吧嗒两下嘴。
阿亮耶笑:“剑邑人都奇怪为什么我家的花椒油特别好吃,你现在可晓得了,那棵红花椒是这一片最好的子母椒。”
阿筌紧了紧背篓:“这一背篓油,可以炸多少花椒油啊。”
“山里没什么可吃的,出家人又戒了荤腥,只靠这菜油了。他们还非省出些炸花椒油让我带回去,不肯多受一点恩惠。”
到得坡上,经过阿撒耶的指点,分辨出对面山上的山洞,一棵粗壮的花椒树正好遮住洞口,阿筌才发现那炸花椒油的架势是直接在花椒树下支起油锅,花椒打下来就掉锅里,边打花椒边熬油,难怪香味幽远麻得人心肝颤。
炸花椒油的道长也见着他们了,阿亮耶举高手比了几个手势,那边当当敲了敲锅边,阿亮耶低声说:“他们刚才吓着了,我说你是自己人,他们说让我们过去。”
阿筌想了想忍不住问:“我可要学这些手势?”
“以后他们就晓得你了。”
隔山看着近,能看见人听见说话,走过去却花了半个多时辰。爬到山洞口,太阳也快落山了,余光照到对面岩壁上,又反射回洞口,比周遭草蓬林木亮敞许多。
阿筌学阿亮耶的样子跪下磕头请安:“铸剑工阿筌见过应文大师。”
“铸剑工阿筌!”应文大师缓缓重复,声音轻柔平和,却又带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
“起来吧。”
阿筌不敢抬头,默默退到一边。
阿亮耶把东西顺出来码到洞口,又吩咐阿筌:“快去帮道长炸花椒油。”
道长哈哈笑:“阿亮耶你就让娃娃歇歇。你个老头骡咋还把脚崴了?”
阿筌忙背起鸡枞:“我去把这个清理了,乘天光好炸油鸡枞。”
应文大师问:“油鸡枞?”
阿亮耶回话:“大师放心,这是娃娃的孝心,就在来的路上捡的。不同山的菌子有不同性,我们也不敢乱捡,只有鸡枞肯定没毒,娃娃说要给大师炸点油鸡枞当小菜。”
道长过来帮阿筌提背篓:“小娃娃跟我来,不要拘泥。”
转过山洞是片矮竹丛,竹丛里竟掩着条小溪,无声无息地流着。溪对岸的坡地顺着地形开出点空地,山花蓬竹间种满青菜萝卜,绿油油的很是喜人。阿筌麻利洗着鸡枞,看道长没给自己拿簸箕筲箕的意思,谋着他们也没有这些东西,看看天色还早,干脆砍下些竹子,先编两个放鸡枞的筲箕。
等把东西编好鸡枞洗归一,阿亮耶一瘸一拐过来:“阿筌你——你编的?”
“硬是丢小石桥的脸,连个筲箕屁股都编不圆。”
阿亮耶接过筲箕审视一遍:“篾子划得还算均匀。先去炸鸡枞,你再编几个簸箕扎些扫把,我以前都没谋到这些。”
道长的花椒油已起锅了,大师正盘腿坐在洞口念经,对面岩壁反射的光斑投在他袈裟上,旧得发白的袈裟竟闪着金光,让人不敢逼视。
阿亮耶忙推阿筌去锅边,一面对道长说:“道长也要做晚课,这边的我们来整。”
大师和道长在旁边各自念着经文,锅里鸡枞吱吱吞吐着菜油。太阳已跌下山去,天空还是灰白色,山洞周围却暗了,小虫鸟雀也唧唧啾啾忙着归巢。阿筌听了会,听不明白大师和道长念的什么,于是也不再刻意去听,只专心炸鸡枞编簸箕。
两钵盂油鸡棕炸好已是半夜,阿亮耶听到洗锅的声音猛跳起来:“咋了咋了?”
阿筌忍着笑:“过年了,放炮仗。”
油鸡枞香得让人直吞口水,阿亮耶抹把脸夸一句:“憨娃娃能干。”又往洞里看了看,低声问,“睡了?”
“他们明天还要早起做晨课。”阿筌把东西装好,忍不住嘟囔,“他们,太苦了。”
“跟你说了不要进洞里看。”
“我没去看。你睡着后道长想给你找个搭的东西,居然只有两件破衣服。”曾经锦衣玉食啊,如今却……
阿亮耶叹气:“这件事我连你阿朗嫫都瞒着。吃的东西还好拿,穿的用的就不好搬。上次去大理,我还估摸着乱买了两双布鞋,就他们脚上那两双。”
“入秋了,山里冬天更冷,下次得带两床被子来。”
“从剑邑背两床被子来不方便。”
“我来办。”
阿亮耶瞅他:“还是阿筌师傅神通。”
阿筌也不谦虚:“我有的是马,何必背?”
“啊哟,骡子驮两床被子上山,扎实稀奇。”
“你一背篓菜油能伪装成松针,我两床被子更好整。”
阿亮耶想了想,有点动心,轻声问:“那我回去就准备?”
“棉被我去买,你准备新粮,等尝新节时我正好借口回小石桥,把东西送过来。”
阿亮耶拍他一掌,憨娃娃硬是主意多。尝新节送新粮是金沧风俗,乡下人通常背一篓新谷子走亲戚,阿铨选那个时候出行最是方便,走在路上也不打眼。
两人把东西整理好放洞口,山洞里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阿亮耶叉腰看看四周:“我们这就走。今晚也没月亮,可看得见路?”
“有树有草可以抓,这里又没有高崖子,我背你走。”
“屁娃娃,我要你背?”
阿亮耶虽然嘴硬,下坡就显出脚软,阿筌扶着他也跑不起来,最后还是背上他一溜冲下山。天蒙蒙亮时到得海西海边,阿筌打个唿哨,隔了会儿竟听到马蹄声,阿筌激动不住:“这骡子灵气,灵气,阿撒耶你买了它吧。”
“你阿亮耶可有闲钱养马?人家养马都谋着卖给马帮,我反从马帮买匹马回去供着?”
“阿亮耶说它是当老玉眼的料,若是以后它记得这条路……”
“憨娃娃不要吓人。”阿亮耶掐把阿筌的腰,示意他可
24、24、拉他进来可合适 。。。
以走了,看骡子很乖巧地迈步,忽然有点不踏实,“它真记得这里?”
阿筌点点头,忍不住大笑:“我哄你呢,它又没跟我们去过那里。不过马场的马都听话,认得我。”
见阿筌无忧无虑,阿亮耶也心情大好。十年来为守这个秘密,食不甘寝不安,渐渐的年纪大了,也一直想找个妥帖的人把责任交付出去,如今碰到阿筌,也算因缘际会。这娃娃心细胆大又受得憋屈,年纪不大却能担事,就像那石窝龙潭深不可测,再大的石头扔进去,也能无声无息吸收了。想到这些,阿亮耶一转念忽有些忐忑,或许正因为阿筌年少无惧无怕,所以还不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这可是以己一力对抗天下啊,若他——把他拉进来可合适?
因为带着阿亮耶,阿筌没有跟马场走,直接与阿亮耶快马回金沧。到了金沧城,阿亮耶却抵死不让阿筌再送,说找个推车请人推回去还好些。阿筌看他认真,醒悟剑邑人都防着自己去抢了巧妹跑婚,也是,若带着巧妹跑婚马场,嚣张如阿旺垒也不敢去要人,但阿铭和阿亮耶却在族人面前直不起腰了。
把阿亮耶送上推车,阿筌忽然心痒难耐。离开金沧这么多天,忙起来不觉得,现在就扎实想见高容。人都在金沧城了,随便谋个借口去见见他,就说——说什么?他的烦恼自己帮不上忙,校场的事情现在有木俪随时通报——还有什么,能让他需要自己?
八月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街上晃得人眼花,这条街用碗口大的鹅卵石铺成,俗称包谷路,马蹄不适宜走圆石子,腾一步拐两步挑石子中的泥地落脚。阿筌也跟着马腾一步拐两步,身上暖暖的,心里却嗤嗤发冷。仗着高容需要自己牵制阿铭,于是就放纵心去喜欢去爱,如今高容已不需要自己,放出去的心可收得回来?从没想过这份爱的结果,就放任自己到这个地步,何时变得如此任性?更过分是从没探寻过高容的感受就已依恋着他,难道私心里竟谋着要把爱强加给他?
阿筌越想越怕,忙牵着马往城外走。不料却是越怕越见鬼,才出城门就见高容蹲在路边。退、退不回去……
“阿筌,阿筌!”
阿筌硬着头皮迎上去:“阿容,你咋在这?”
“哈,我出来逛逛,偏巧碰到你。咋就你一个人,马队呢?”
亮闪闪的眼眸曾是阿筌最爱,愉悦地翘着的唇角更是每每左右着阿筌的心情,可今天,阿筌却觉得它们都是大铁锤,铺天盖地砸下来,砸得他疼痛无比喘不过气。
高容依然高兴着:“松川会可好玩?可吃午饭了?请我吃凉粉吧。”
阿筌忽然发现,高容狡黠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总算等到你”的如释重负。他,是专门来这里等自己的!这个发现让阿筌更烦躁,随口应付一句:“我吃过了。我要赶回校场。”
高容见他兴致不高,凑过来问:“还在生我气?”
阿筌愣了愣,才想起七月十五那天高容气头上说的话,苦笑:“我没生气。咋会生气!”
“对啊,你也说过老庚不兴记仇。你晓得我一生气就乱来,好在那天没乱动手。”高容看阿筌不愿回城,继续试探,“我晓得自己每次控制不住脾气,过后又来找你,你可烦我了?”
“没有没有,阿容你少啰嗦。”阿筌爆出一句,对上高容发愣的神情,也呆了。怎么会,怎么会对他发火?想把他拥进怀里说我还怕自己惹你厌烦咋会烦你,或者只要笑笑说好吧请你去吃凉粉他就会笑开,可是,可是——“我,走了。”
高容愣愣看着他上马,忽然一激灵冲到前面拦住:“阿筌你咋啦?可是阿撒耶得罪你了?”
阿筌不敢强催马,只好又下来。“这次去松川,我发现我打的马掌有些问题,着急回去更改。”他说完不放心,又加一句,“你别操那么多心,阿撒耶没得罪我。我也、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高容看他许久,默默放手。
阿筌跳上马不敢低头,一夹马腹窜出去。心里又酸又苦,双眼就模糊了。
在自己面前从不掩饰喜怒的阿容少爷为什么不打不骂不发火?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根针扎进心来,滴血的心尖嘶吼出一个真相——
我爱着他,他也爱着我,而他还不晓得!
阿筌骑马狂奔忽悲忽喜。悲的是高容居然也爱着自己,喜的是——喜的是少爷懵懵懂懂还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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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铸能用的金沧剑 。。。
高容刚要出门,却见管家拐进来。
“阿容少爷早!”
“正要去书房,东西可准备好?”
管家见院子里没人,轻轻把院门销好。高容看他这神秘架势,晓得他要说什么,于是回堂屋坐下。
管家本谋着阿容少爷会吃惊地先开口问自己什么事,哪晓得少爷稳坐不动。管家暗叹,硬是碰着这帮爷了,没一个好服侍的。今年永乐皇帝迁都,金沧却风不调雨不顺,先是东山遭冰雹,然后七月下旬雨水太多金沙江泛滥,东山冰雹让高容窥见了赈济的猫腻,于是土司派他负责水灾赈济,他马上应了,应承的事办了就好,现在他却还要调看前些年的赈济账簿,这不是找事吗?
管家不敢坐下,凑到高容身边低声说:“阿容少爷,那些账册丢了。”
“丢了?”
“去年翻修东院,扯来扯去的。”
高容笑笑:“阿星哥一直夸你记性好。”
少爷又要下什么套?
“上次水灾赈济你也跟过,那本账该记得,背给我听听。”
“阿容少爷,多的话我不敢说,但阿宝少爷经手的账,不会有大的出入。”
“那就说还是有点出入。”高容笑得更无害,“今年水灾没有上次汹,可族长领赈济时却哭天谢地,我稀奇就多问了两句,才晓得这次给的居然是以前的双份还多。这样算来上次还发下去了三成,这个出入确实不大。”
听高容夹枪带棒,管家心一横:“我可以跟族长对质,上次赈济的斤头没少给。”
“对。加上泥巴霉粮,还给多了。”
“阿容少爷,其实土司心里都明白,但这个事不好管,每年都多拨粮,就防了中间损耗。”
“好大的耗子,吃下那么多,难为你们还要自己贴钱买霉粮凑斤头,”
高容为人温和不刻薄,今天却话赶话步步紧逼。管家苦笑:“阿容少爷既然考我,那我就捡些不会记错的给少爷解解闷。”
每年金沧的收入,大头在马帮和药材。阿宣少爷负责收购和兑卖药材,手上流过的银子漏一点就够灾民吃一年,而最好最贵的药材却总是先驮去老夫人后家。阿宝少爷掌握的赈济,一半孝敬土司夫人后家、剩下的再给二夫人杨氏后家掺和点,能留三成已是大功德。
管家絮絮叨叨背完,见高容嘴角泄露的惊讶,暗叹这少爷毕竟还是娃娃,没学会官家的掩饰和冷面。
许久,高容才回过神,阿公家(即外公)贪心得让他难堪,根结在最敬爱的阿嫫那儿,如何查?
想起土司派任务时的话,“阿容,做决断前要多问管家”,还硬是问晚了,怪不得最近大嫂二嫂都嘴角抽筋干笑不笑。将来自己当土司,得面对多大的烂摊子……他打个寒噤,不敢深想。
郁闷之极头大之极,他干脆打马出门。在校场外跑了两圈,实在不好意思去面对木俪,接手赈济之初木俪那些含含糊糊的提醒,他到现在才领会。木俪曾取笑他还没长醒,果然,硬是娃娃气,没有谋定就乱动,迟早惹出事。
正谋着干脆去桑园,却见阿铭跑过来,于是下马等在树后。
“阿铭哥!”
不管多少次,阿铭听到这声“阿铭哥”总会闪下神,他定了定气息,行个礼笑道:“难为你现在来了,我还谋着等下进城去。”
“么些人又惹事?”
“他们武功高基础好,阵型什么的一点就通。只是阿俪少爷还不满意。”
高容暗暗咬唇,阿铭千好万好就这点不好,什么事要拐几个弯,绝不会痛痛快快给个直道话。木俪有几天没回高府了,武功方面阿铭已露了家底,看来么些人的不满只能针对军爷,难道嫌军爷藏私摆的阵型太简单?
“阿铭哥,我说过对他们不用藏私。像待民家人一样待他们,有个跟我们一样强的后盾,土司才放心。”
阿铭点头:“我不敢藏私,军爷们也晓得分寸。”
高容明白了:“可是木俪拉拢了几个军爷?但我看那些军爷的才能比阿铭哥你差远了,木俪会舍好求次?”
阿铭低头行个礼感谢他的夸奖,压低声音说:“他们想让军爷做中介,联系些——”
阿铭话音未完,高容已明白了,笑道:“么些人想买火器?从中原进东西必走金沧,拉拢军爷有何用,能瞒过我?”
阿铭笑笑往草场走。
高容也跟过去,见阿铭半天不开腔,他皱眉:“难道他买火器是防我们?”
“依阿容少爷之见,大理剑法哪家最强?”
“段氏剑法独步云南。”
“那为何段氏敌不过沐公?”
高容顺着阿铭的话头想了想,迟疑开口:“你是说,剑术再好也敌不过火器?”
“剑术再好只能保自身,真到行军打仗,远距离杀伤还是火器强。”
高容安慰地拍拍阿铭:“我们是装备马帮又不打仗。”
阿铭暗暗叹气。阿星土司忙着保命过一日算一日,阿宝、阿宣少爷又只顾敛财,高容虽明事理却痴迷剑术只信功夫,这金沧土司位,高家还能坐多久?
“阿铭哥,既然木家买火器,我们也买,要最好的。”
阿铭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快有自己高的娃娃,心就软了,不说自己是金沧人,就因了这娃娃的信任和托付,也要保护好他的金沧。“阿容,听阿俪少爷说你最近很忙。”
“忙赈济呢。”高容不想多说,可对上阿铭纵容的眼神,压抑着的气恼就跑出来了,于是把自己的无奈倾述出来。
阿铭揽过他安慰道:“有人的地方都有这些沉疴旧疾,不可能一蹴而就解决它,只能慢慢来。这种事还得土司下决心,你不要强出头得罪人。”
这份劝解已超出阿铭的低调原则,高容晓得他谨慎,感激地笑笑。
等我当上土司,定大刀阔斧剔除枯枝腐叶——这种半孩子气半野心的话却不能对阿铭说,于是更加想见阿筌。找个借口问:“我看娃娃们还在用木剑,咋还不用铁剑?”
“我阿爹脚崴了,要多休息几天才能来桑园,阿筌也回小石桥农忙,尝新节后应该可以开炉铸剑。我阿哥那边还存着些剑,我谋着让几个娃娃先练着。”
阿筌竟不在。高容掩饰住遗憾,把心思放正事上:“要秋收了,校场可放农忙假?”
“阿筌想出个法子,每个娃娃发点工钱,够他们家里请短工收谷子。”
“啊?我没见你们报这笔账。”
“么些人最欢喜不放假,说他们来出这个钱。”
“木俪争着出钱?”
“有木家子弟要强出头,我和阿筌就先垫付了。”阿铭忍不住笑,阿筌那憨娃娃认定了高容不肯让木家插手这事,又怕一个人掏钱太惹眼,非拖阿铭下水,还拍胸脯保证如果阿容少爷赖账,自己拿钱还他。
“做得好!我高府还要靠他木府帮衬这点钱?这些事情你们——你只管做主。”
“我叫阿筌回小石桥时去高府一趟,他可能急着回家没进城。”
等阿铭回了校场,高容一个人呆草场上就有些郁闷。上次阿筌忙着回来打马掌,一碗凉粉的功夫都等不及,自己也没敢强留。这些日子忙赈济是一个原因,但一直没来桑园却主要是因为内心里扎实怕遭冷脸,不晓得为什么,最近有点怕阿筌,怕他对自己冷淡对别人好。尤其木俪还来了校场,木俪是哪个?身家才能不比自己差,最关键是懂人情世故、会让人,不像自己一来气就控制不住,发疯般欺负阿筌。再霸道下去,宠人可会变仇人?
马匹在草场上悠闲地吃草,天边滑来的苍鹰翱翔半圈忽然落下,藏进草深处小心翼翼探出眼。
高容记起上次闲坐草场是与阿筌一道,在白溪里洗衣服挖蛇胆,然后——不好意思再回忆,几乎每次相处都以自己的暴虐收场。阿筌说不会记恨自己,高容相信,不需要他拿三弦发誓就相信,但信得过他却信不过自己,曾对着火把发誓不再打他,那天在仓桥上却又差点动手,硬是没脸再见人。
又想到阿筌心心念念着打马掌和铸剑,自己却好像总在拖他游街吃茶,难怪他格外听木俪的吩咐。木俪懂事又通时务,木府里可有高府这么多掣肘?诶,土司给的那些差事,认真起来硬是麻烦得很啊!可惜阿筌心里只有铸剑,要不把他拉府里做个随从,又当宠人又当能人,烦闷时说说体己话,遇事时有个提醒,好过一个人苦撑。
高容正自怨自艾,见木俪跑来,忙起身迎上去。
“我跟阿铭说不要打扰你……”
“我早见你在仙人掌外,谋着你找阿铭师傅说事,就没过来。”木俪也不掩饰,“正好你来了,我有事跟你说。”
高容关切地瞪大眼:“校场的事情阿铭负责,可是他对你不恭?”
木俪忙否认:“阿铭师傅越严格我越喜欢。最近跟军爷冲壳子,我就起了个念头,我们何不去中原购些火器?”
人说金沧是块福地,虽然昼夜温差大,但就白天却是四季如春,人待着舒服不说,从来不用担心歉收,山区旱也好涝也罢,坝区依然满目金黄丰收在望。当地人最得意的一句话就是:大旱三年吃白米。金沧水源丰富不怕旱,东山下有东山河护着,西山下一溜龙潭更不怕涝,即便三岁娃娃,也能随便报出十来个龙潭名。
寒露有雨加万石,今年老天爷照顾,寒露那天下了场透雨,于是丰收之上更见丰裕。
秋收后就是尝新节,用新米祭天祭地祭本主。欢歌热舞过完节,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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