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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长-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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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诛三族。沈约皱眉,不知道李明丰的三族中,有没有任晖哪个一表三千里的姑妈表姊。
  
  正当他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间,窗前忽然无声无息地冒出一个黑影。沈约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右手立马握住了枕下黑匕,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论断。任老爷子听说已经一年多没下过床,任炜棠更是师父的手下败将。这样一来,京中能闯进沈家後院而不被师父发现的,除了一宁,就是师父自己。
  所以沈约很放心。
  “是师父吗?”
  对方不答,伸手敲敲窗棂,沈约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口,“师父呐,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出什麽事了?”皇宫外面溜个弯而已,要出事很有难度好吗?
  沈约打开门,顿时吓了一大跳,用力咬住牙关才没叫出声来。
  来人身量颇高,未著劲装,而是一身灰色长衣,国字脸,眉宇开阔,双鬓微斑,虽略显疲惫,却分明是个极有风致的美男子。更要命的是那张即使在黯淡月光下也无法错认的脸庞,活脱脱就是一个二十年後的任晖。
  
  “你就是沈约?”来人打量著他,双眸莹润,光华内敛。夏夜闷热,庭外原本无风,可来人的袍袖衣带却极有韵律地来回轻轻飘动。沈约造诣虽然不够,好说也跟了天下第一高手这麽多年,自然已经发现来人是位已入化境的高手。沈约心知师父还在皇宫里忙活,惹恼了这位,自己阖府上下没一个人斗得过他。他不知对方来意,只好点点头,老实应道:“伯父好。”恭敬地一欠身,请任炜长进门。
  
  说来也怪,他与任晖兄妹相交多年,跟任家上下熟到透烂,见到任炜长的机会却是屈指可数,前年本有一次机会,却又被他自己误了。算来他上一次见到任炜长,还是七岁那年在任家的靶场上。
  
  听闻任炜长性情怪异,与父亲长年不合,不在边防值守的时候也不常归家,多半住在城外的别业,而且也不带家人同住,却不知今日怎麽会造访沈家。沈约心下嘀咕,面上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倒不是畏惧,他直觉任炜长无甚恶意,但一个顶级高手周身真气流荡,还是让人有点吃不消。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5)

  沈约心中警戒大作,任何时候,对方阵营里新出现一位顶级高手都不是什麽值得庆幸的消息。
  更蹊跷的是,任晖对两个叔叔的功夫都极为赞赏,却从未向他提及过有个高手父亲。
  
  “偃月将军不在?”任炜长坐到桌旁,随口问道。沈约心下大骇,杀意陡生,然而真气微一流转便被逼塞住,他肩头刚刚耸动,几处大穴便同时受到压力,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被往里压了一分,极其地不舒服。“破体无形真气!”他脑中蹦出这几个字,亟欲惊叫出声,奈何气血被制,一句话到了喉咙口又生生被逼了回去。任炜长略略皱眉,“我并无他意,只是不想惊动你爹娘。你若是答应我不做声,我就解开禁制。”沈约困难地点了点头,任炜长微微一笑,“那好,反正这麽制著你我也累得很。”说著袍袖一拂,沈约顿觉身周一阵轻松,双腿虚软,险些摔下来。
  
  “坐下来歇一会,很快就好了。”任炜长也不看他,倒了杯凉茶润了润喉咙。沈约摸到桌边坐下,擦一把额上汗珠,慢慢定下神。任炜长说话并不如何彬彬有礼,毫无名门大族的规矩,也没有任炜棠和任晖那种慑人的威势,更不像身材魁梧的任炜方。真要说起来,他倒更像任蔻。
  任蔻的小院,和她院里那棵细叶青冈。
  
  “晴光漾河水,天气淡流芳。当此晚秋日,顽童坐学堂。丫髻扶墙走,翠鸟相啼将。窗外风光好,课业无限长。”正当沈约估量著任炜长的性格时,任炜长忽然开口低声道,眼带笑意,仿佛想到了什麽愉快的往事。
  
  “您怎麽知道这个的?”沈约面上一红,微觉窘迫。他小时候最不爱关在书房里,任晖习字又专心,对他的骚扰常常不理会,所以每当父亲不注意时,他便爱在字帖边角写些歪诗。任炜长抬头看了沈约一眼,微笑道:“你不知道吗?你爹将那些诗都誊了起来订成集子,我凑巧看过。”
  
  沈约苦笑,连师父的身份都能探知,区区一首顽童歪诗岂有不得之理?可见这天下当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任炜长细细打量著他,沈约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他竟然觉得任炜长的目光很??忧伤?不对,应该是倦怠,他在心里更正道。紧接著任炜长就用一种同样倦怠的语气轻声道:“你鼻子嘴巴随你爹,眉眼却像全了你娘。”沈约已经不惊讶了,摸了摸自己未上妆的脸,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我娘。”任炜长略略别过头去,眼神黯淡了几分,声音低沈地几不可闻,“那是自然。”
  
  沈约试探地问:“我听说您当年是我爹娘的好友?”他想知道这段往事已有多年,无奈父亲总是对个中细节三缄其口,现在总算逮著一个知情人,沈约实在按捺不下那份好奇。
  
  任炜长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我现在也是你爹娘的好友。”随即又解释道,“我是说云慧,她我也认识的。”似乎想到什麽,任炜长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又沈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些年除了练武,也没什麽其他事做。我一直想和偃月将军比试一场,看来今日是没有机会了。”怎麽会?沈约肚中暗诽,再等个把时辰,包你打到爽。看来这位任将军到底还是任家子弟,一样的好武成痴,不知为何,想到此处沈约便觉得轻松了些许。
  
  或许是这位伯父看上去委实有些怪异,又或许是他每次说话之前都要停顿一会儿,好像已经很久没跟人交谈,忘记怎麽说话了一样,反正总有某个让沈约觉得很不对头的地方。所以当他发现任炜长还有与师父比武的热切愿望时,才蓦然一阵欣喜,觉得对方像人了些。
  
  任炜长看向他,却用一种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声量道:“罢手吧,我不想杀你。”沈约听他说话本就费劲,又花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话中意思,登时绷紧了脸,“这话晚辈原物奉还。”
  
  “何必呢?”任炜长的声音益发沈闷,透著种百无聊赖的倦怠,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提起精神,“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动手,将来也不会拿这来威胁你。”
  
  沈约被他的神情激怒了,骨子里强自压抑的狂妄性子一泛滥,脸上那层谨慎小意的面具便撕了下来,盯著任炜长一字一顿地道:“任卫东一日不死,沈约之心一日不安。”
  
  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父亲名讳,任炜长也不以为忤,只低声道:“真像,你爹娘当日都是骄横跋扈的性子──我已经有二十年没听过任何人叫他的名字了。”沈约惊讶道:“连皇帝也不叫?”任炜长摇摇头,“他是陛下的武道太傅,陛下尊师重道,一向称他师父。”
  
  沈约又发现一件更不对头的事,每次提到父亲的时候,任炜长都刻意避开了称谓。他忽然有种很不妙的联想,脱口而出道:“任晖不会是我娘和你??”
  
  “想什麽呢?”任炜长讶异道:“瞎猜想,没这回事。”
  
  “好险。”沈约拍拍胸口,虽说他已经和任晖拜了把子,但想到他对自己的同母异父兄弟有过什麽不当联想还是太??可怕了!
  
  任炜长看一眼窗外夜色,又转向他,“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既然你和豆哥儿的亲事没能成,你且记住,莫要做得太过,我没把握胜偃月将军,也委实不想杀你。但即使我不动手,招惹任家的後果也不是你能承担的。”很平静、很倦怠地丢下最後一句话,任炜长就起身走了出去,还没忘记顺手带上门。
  
  沈约一个冷战,颓然坐倒,最近朝堂之变是沈家谋划良久的成果,在为自己安插人手的同时也拔了任家几处不显眼的钉子,断了他们几条财路,一连串变故抛出去打得任家反应不及,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便松懈了。
  他实在应该稳妥、稳妥、再稳妥的,比如给自己安排十个八个贴身侍卫之类的。
  可是对这种绝顶高手来说,稳妥有个屁用啊!沈约瞪著自己抖个不停的右手,先前他真气被制时曾运力强冲,此时血脉犹未通畅。 这位伯父大人真气之纯简直匪夷所思,莫说超过任晖多多,甚至较之任炜棠也犹胜一筹。
  要是他和师父打起来??还真不在沈约的估测范围内。
  
  沈约猛灌一口凉茶,拍著胸脯安慰自己:挺住,挺住,不能被敌人一句话就吓成缩头乌龟了。
  
  哪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一切!
  
  
  
  
  本章完结
  ………………………………………………
  下回预告:第十五章、 最毒不过龙门宴,最难猜测帝王心




第十五章(1)

  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一切不该发生的都没发生。
  
  越是顺利,沈约心中忧惧越深,谁知道另一只靴子什麽时候会掉下来?维茨使团的例行朝贡更加剧了他的隐忧。虽说使团年年都来,但这是他第一次有资格参加国宴。若是他的相貌真如任炜长所说的那样,与母亲极其相像,就很难避免被发现的可能。白日上朝时他位列最末,倒不如何,可今日夜宴,倘若皇帝让他上前作诗以志盛会又当如何?偏偏父亲已经告病,沈氏一门若是无人赴宴,未免也太不像话。
  
  沈约边这麽想著边浏览维茨使团的人员资料,努力记诵著各人的名字、职位以及派系。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他合上那叠厚厚的卷宗,皱著眉头道:“爹,你就不能学廖相和范大伯那样干脆告老还乡吗?”非要装病赖在京里,给他平添多少麻烦。
  
  “不能。”沈持风靠在太师椅里,享受著妻子力道适中的捶肩,非常爽快地回答道。
  
  沈约叹了口气,“爹,你和任老头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要不是爹你连只鸡都宰不了,我就要怀疑你想亲自动手杀他了。”
  
  “毕生大愿。”沈持风哼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沈约叹了口气,知道又一次劝说无果,回房换朝服去了。
  
  ……………………………………………………………………
  
  是夜,礼乐大作,道旁一侧挂著彩绘宫灯,一侧点著粗如儿臂的牛油巨烛, 维茨使团、喀尔喀和南澧的嘉宾以及应国受邀官员经由应国鸿胪寺官员的引导,在明如白昼的煌煌火光与人群簇拥下,络绎不绝地走进皇城外的礼春园。沈约混在人流中,仔细观察著三方代表的表情,觉得极是有趣,看他们样子,似乎这天下正当太平盛世,边界绵延不断的小型战事不过浮云朵朵,早已不萦於怀。出门前沈约拿胶水将眉尾向下粘了些,又稍稍填了下眼眶,让其看起来不那麽深,虽只是小小变化,却巧妙地遮掩了他脸上的异族气息,再往人群中一钻,根本瞧不出具体模样。
  
  宴会设在重霄殿,沈约到时殿前已经名士云集,场面却鸦雀无声,他料想中觥筹交错的场面全未发生。沈约慢慢找著自己的位置,同时装作不经意地观察著周遭情形。对面坐著的是北齐使团与东夷城使团,应国这方主宾中却有许多是沈约都未曾见过的各部主事和王公贵族,沈约一个个看过来,心下颇有几分感怀,他所熟悉的几张年轻面孔大多还没有资格坐在此处,来路上倒是瞧见苏宝生,却是在门口组织保卫工作。
  
  看来想控制应国朝堂,他要走的路还很长,沈约估量著,实权,只有先将实权纳入手中,才能与这些数代权贵相抗衡──什麽时候,他的目的已经从生存变成了权力?沈约暗自警惕,权力是毒药,自古而然,那种操纵和游戏的危险快感,一旦成瘾再难摆脱。
  可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心思不经意地飘回曾经的那些旖旎幻梦上,沈约眼底深处不禁露出一丝自嘲的凄然。
  总得做点什麽,专心做点什麽。
  
   沈约此时是从三品,出去虽然已可唬人了,在这儿却仍算位卑官低,只坐在左手第四排,身旁还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高官,此处离维茨人远得很,周围又多是不相识的孱弱文臣,沈约只觉分外地有安全感,也懒得装作恭谨畏惧,从桌上的小碟里拈了花生米无声地嚼著,眼珠四处转悠,想找任晖的所在。正此时却听著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彦升给维茨使团里一个武将绊住了,恐怕还有一会儿。”沈约转头一看,不禁笑起来,却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范希诚。
  
  “是哪个这等没眼色?”沈约晓得范希诚此言婉转,什麽“绊住了”,八成是被堵在园子里要求比武,回忆著来之前看过的资料,只有两人会做出此等莽撞之事,他笑问:“靳羽还是冯唐?”范希诚微笑道:“果然是做过功课的,是冯唐。”
  
  沈约暗自为那位骁勇善战的冯副将默哀,任晖自李明丰出事後气到现在,他几次上门赔罪都被打将出来,在这当口向他挑衅,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什麽後果。他不欲多谈此事,转而问道:“你擅自挪了位置,没问题吗?”范希诚是正三品,理应坐在沈约左前方。
  
  范希诚微微一笑,眼中现出促狭之意:“彦升兄说国宴兹事体大,让我看待著你些,别一会儿御前失仪就不好了。”他只道是任晖对沈约的关爱强迫症发作,沈约却听出话中讥讽之意,只得苦笑道:“他才是,别把人家冯副将打得鼻青脸肿,一会儿陛下问起可就难看了。”
  
  范希诚挑眉微笑,“那也无妨,维茨自两年前飞雉城一败後就再不敢进犯我大应疆域,如今遵从协定年年按时上供,我大应自然也不会骚扰於他,冯唐想报今日之仇的话,只怕要等上不少年。” 同绝大多数应国人一样,范希诚说到炫耀国威之事就分外兴奋,沈约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心下微觉反感,嘿嘿笑道:“万一任晖输了,可也有趣。”
  
  “怎麽可能?”范希诚失笑,“彦升少年英雄,一生决斗百场,向无败绩。”语气无比诚恳自然。沈约更觉有气,哼笑道:“他才几岁,一山更有一山高,莫小瞧了别人才是。”范希诚只当沈约妒意上涌不善掩饰,微笑颔首,不再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殿後忽而传来琴瑟隐隐,殿中诸人顿时连低声耳语都停下,两侧鼓乐齐鸣後,有太监高声开道:“皇上驾到──”殿前应国群臣立即肃然跪下,高声唱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使团来宾也躬身行礼。在太子的陪伴下,应国尊贵的皇帝陛下携皇後安然入座,和声道:“众爱卿平身吧。使团远道而来辛苦了,今夜咱们不分尊卑,但求同乐,开宴!”顿时场面一派和谐,双方使团频频致礼,又轮流向皇帝及太子祷祝献礼,若是忽略维茨与喀尔喀使团中偶尔几个不忿的眼神,几有天下大同错觉。
  
  由於师父的缘故,这次沈约倒对南澧来人留了点心,这次国宴规格甚高,南澧作为陪客,也派来了常驻使团的最高代表,也是南澧在应国的人质,魏宁候段远均,沈约算了算,大抵是师父的远方堂孙之类的,看相貌不过二十来岁,应该是顶替父亲或者叔伯的,这种人质在越春的待遇不错,虽不能保持在国内的高贵地位,养尊处优地过日子倒是毫无问题,所以多半养出来些毫无骨气的窝囊废,即使人过中年回到故国,也不可能成为良材。
  
  也不知是师父遗传突变还是这位小侯爷太不中用,沈约暗自皱眉,身疲气虚,眼下还带著两个黑轮,显然是纵欲过度,皇亲贵胄的俊美倒还残留了两分,但也沦於流气。真不想承认他是师父的亲戚,沈约颇感闷气,瞟了一眼高台上的皇帝,心道此人真是将权谋之术玩弄到了极致,连荼毒软化敌国後裔的机会都不放过。
  
  没想到皇帝也正往他这边瞄了一眼,沈约一惊,猛地垂下眼帘埋头吃菜。虽然进过几次宫,但久坐龙椅养成的压迫感还是非一般人消受得起。沈约心中纳闷,太子也好,魏宁候也好,父执辈的气势们都继承到哪里去了?
  
  宫女换过一轮菜,沈约腹中已是半饱,却不敢再抬头瞎望,於是停箸不食,转而小口啜著酒浆。任晖久久不至,他位子靠前,也不知皇帝发现了没?他正想著,忽听高高龙椅上传来一声询问,皇帝陛下颇有些疑惑地提声问道:“任晖呢?”
  
  整个殿里的人虽各自忙活著,其实都留了大半个耳朵仔细留意龙椅上的动静,生怕一时不察错过了什麽。所以当皇帝陛下发话之後,诺大一座宫殿顿时安静了下来。陛下刚刚那句话没有点明对象,也不知是问谁的,因此也没人敢抢先开口。
  
  总不能禀报圣上,您最心爱的臣子在国宴之前跟别国的外交使团成员比武打架去了吧?
  
  终於有了个不识数的大臣站起来,高声禀奏道:“启禀陛下,臣方才见到安和公和维茨冯副将正在切磋武艺。”沈约定睛一看,那答话的大臣是名武将,身高八尺有余,容貌不甚佳,却别有一分粗豪雄奇之气,心中暗暗叫了声好。
  
  “胡闹”,皇帝陛下面有不愉,摇头斥道:“我大应与维茨均是尚武之地,若要比试,在殿上为大家助兴岂不甚好?黎骅闳,去把任晖和冯副将找回来。”
  
  “臣遵旨。”黎骅闳沈稳见礼,领命而去。
  
  “此人是谁?”范希诚皱眉问道,他疏於武事,此时只觉耳熟,一时却是想不起来。沈约低头饮了一口酒,掩饰脸上怪异神情,低声道:“飞雉大捷中,率军屠杀城中七万余众的将领,飞雉城改名安远後便赐给了此人。”
  
  “安远伯,黎骅闳。”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2)

  皇帝陛下此言一出,登时举座皆惊,稳重些的只是眼神变幻,稍微沈不住气一点的则开始窃窃私语。维茨使团和喀尔喀代表更是群情骚动,兴奋者有之,更多的则是满腔激愤──任晖的名号何等响亮?平喀尔喀破飞雉大败维茨军,威名震慑四海,正是此时大应军方第一人!也是背负了两国数万条性命的罪魁祸首之一。应国皇帝此言既出,便算是允了当庭挑战,若能在四国代表之前打败任晖,不仅可报家国之仇,更可在一日之内扬名天下!
  
  莫说维茨武人个个摩拳擦掌,便是秉性温醇的南澧诸人,也有好几个跃跃欲试。魏宁候更是惋惜之色溢於言表,显是後悔今日没带几个高手赴宴。连应国这边也有好几名中年将领眼神发亮。沈约眉头一紧,他就知道皇帝老儿绝对舍不得放弃这种扬我国威的大好机会,便是存著让任晖将对方武人统统折辱一遍的心思。可方才黎骅闳站起身时,维茨使团的眼神就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维茨人对任晖恨之入骨,若是比武时一个不小心闹出血溅国宴,铁定回安和公府的路上就得罩任晖麻袋。
  
  果不其然,皇帝殿下慷慨地把机会给了出来,“今晚乃是宴会,不必拘礼,在场的青年俊彦若有希望切磋武道修为的,大可上前一试,也算是以助酒兴。既然是比武嘛,总不能没点彩头──霍将军,你认为赏点什麽为是?”
  
  这话问的却是维茨使团代表霍山。霍山忽然被点名,倒也不惊,起身行了个礼,平静答道:“霍山一介武夫,所求恐怕唐突,维茨这方若有人侥幸胜了,希望能请安和公做一件事。”
  
  皇帝哈哈大笑,“好胆色!你可别想把朕的大将拐到维茨去,朕可不会答应。”
  
  霍山微微一笑,神色恭谨,“任将军是大应股肱之臣,霍山还不致如此不明事理。”此人大约三十出头,又矮又胖,其貌不扬,沈约虽看过他资料,先前行礼致辞时却几乎没注意到这人,此时见他这一番话不卑不亢,言语间礼数周全,却又未表现出丝毫畏惧,倒不由得颇为讶异。皇帝显然也对他甚是欣赏,高声笑道:“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合理,朕无有不允。”
  
  霍山眼神一亮,沈约的眼皮子忽地跳了一跳,只见霍山语气更是谦恭,极其诚恳、极其温和地说道:“维茨若是有人侥幸胜了,霍山斗胆恳请安和公亲自前往应国北疆安远城,为我维茨五万六千三百一十四具平民迁坟!”他顿了一顿,无视周遭哗然之众,忽地一头拜了下去,“身死疆场是军人的光荣,霍山身为军人,早有马革裹尸的准备,可霍山刚刚所道安远五万六千三百一十四人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身死归乡乃人之常情,陛下金口玉言,谅来不致不准!”
  
  霍山说完,脖颈一梗,额头重重叩上青石地砖,“砰”地一声闷响,重霄殿上人心一寒!
  琴音不绝,兽香不断,席上酒菜微温,可偏偏有那麽一霎,人人都感到那一响叩在了自己颈後,阴恻恻、彻骨寒!
  不知是谁带头,殿上登时哗啦啦跪下一片,有带翻杯子的,有撞到桌椅的,金属落地瓷器碎裂之声连响,就是无半句人言。
  
  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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