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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作者:陈小菜-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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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屋不大,只两丈方圆,四壁地面都是粗糙的大石块垒成,地上似从未打扫过,无数碎石乱七八糟,只有居中一张白石圆桌固定在石地上,很是光滑,四个石鼓凳子上甚至还有祥云绕花枝的浮雕,想必此地原本是用来小憩赏景的凉亭,却被山贼大煞风景的改作刑房囚室。
  
  一进屋,竹西便拉着竹嘉沿桌坐在石鼓上,齐少冲四顾打量片刻,却搂着穆子石坐到屋子深处两墙交接的角落里。
  阿才跟着坐下,伸足踢了踢一块细碎的小石头,只觉臀下颇为粗糙,便问道:“二少爷,咱们为什么不坐凳子,那儿还亮些。”
  
  齐少冲默不吭声,穆子石却轻声一笑,道:“少冲做得极好。”
  此地背靠两边石墙,无论攻守皆是一面受敌,无后顾之忧,且屋内唯一一盏烛火正置于桌面,坐暗向明自比居明看暗来得动静皆宜,而穆子石真正放心的是,齐少冲对万家姊弟起了防范之意。
  
  齐少冲低声道:“攸关生死,不得不防。”
  说着轻轻揭起穆子石背后的衣衫,打开左拾飞给的药盒,见大半盒药膏黑糊糊的很不起眼,气味更是似酸似苦,一时有些犹豫。
  穆子石转眼看了看:“这不会是毒药,他们要杀人,动刀子拳头就足够了。”
  
  齐少冲摇头道:“不是,这药气辛辣冰凉,只怕是这伙山贼乱配的虎狼之药。”
  用手指挖了一些,道:“哥,你忍着些……”
  药膏一涂上伤口,穆子石就咝的一声痛喘,背情不自禁往前一缩,伤口附近的肌肉剧烈颤抖着,声音里已带了几分求饶的意思:“疼死了,少冲快停手!”
  
  齐少冲一把扣住他的腰:“别躲!”
  穆子石被半扶半抱着无从逃避,背后痛得实在熬不过,束手无策之际俯身一口咬上了齐少冲的大腿,两人冷汗同时涔涔而下。
  阿才咬着手指,十分庆幸自己的大腿没有搁在穆子石眼皮子底下,大少爷一口糯米银牙虽漂亮,咬在肉里却也舒服不起来,又由衷佩服二少爷竟然能在这种境况下,眉头都不带皱的继续涂抹药膏。
  
  竹西拔下头上银簪,剔了剔烛心,让烛火亮些,四处瞧了瞧,发现这个石屋没有一扇窗户,只有屋顶开了个不足一尺见方的气窗,真是插翅也难飞,心中更增惊惧,咬了咬嘴唇,快步走到齐少冲身边,见他手边放着那把锋利的短匕,不敢造次,柔声问道:“你们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穆子石正痛得昏天黑地,齐少冲专注的给他涂药,不时无师自通的哄劝几句,头也不抬,随口道:“大姐说呢?”
  竹西不自觉的捏紧银簪,罗裙姗姗,不住的走来走去:“咱们得拿个主意才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只盼着爹早些送银子过来……”
  
  穆子石突然张口松开齐少冲的大腿,淡淡道:“没用的,哥舒夜破长得似乎像个人,内里却是只厉鬼凶兽,他要的根本就不是银子。”
  竹西面孔发白:“他要什么?”
  竹嘉哭道:“姐!让爹娘给他银子,给他田庄,我要回家!”
  
  竹西一口恶气憋不住,怒喝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就知道哭的废物,这里可没有你娘!”
  竹嘉被她骤然爆发的怒火吓了一跳,眼泪含着滚来滚去,还真不敢接着放声大哭了。
  阿才从未见过大小姐有如此不温婉斯文的时候,不禁侧目而视,穆子石却仿佛司空见惯,只是一边咬牙忍痛,一边微微冷笑。
   


67、第六十五章 
 
  齐少冲涂完药,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后背,叹了口气,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冲着一道道伤口轻轻吹气。
  
  竹西见他们老神在在浑若无事的模样,更是坐立不安,自己一介女流,如何能与他们生死相搏?
  屋内除了竹西的脚步声,只有齐少冲和穆子石小声的交谈,穆子石背后有伤实在撑不住,不多时已趴在齐少冲腿上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中不忘交代道:“咱们不急着动……先让我睡两个时辰,记得一定要叫醒我……”
  
  夜渐深沉,屋顶天窗漏下一抹银色的月光,竹西只觉眼睛干涩,困倦不堪,正不知这漫漫长夜如何熬过去,只听石门咔的一声突然被推开,一条高大的人影立在门口,冲竹西招了招手:“你过来。”
  竹西辨认片刻,见那人正是挟自己上山的女山贼,不觉一愕,却不敢上前。
  
  林神爱不耐烦久等,快步进屋,当啷一声撂下一把尺余长的钢刀:“大当家给了那小子一把匕首,我便给你一把刀,会用么?”
  竹西拿起刀,双手握住比划了一下,只觉手腕一阵发酸,摇了摇头,细声道:“我不会……”
  林神爱劈手夺过,厉声道:“看好!”
  旋身拧腰,不由分说一刀就斫向昏睡中的穆子石。
  
  她对穆子石有种前世宿仇般的敌视,从看到他第一眼起,林神爱就打心眼里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危险,仿佛飘行于平静的水面或是柔软的草地,却心知肚明会陡然滋生出毒牙荆棘,令人毛骨悚然心神不安。
  林神爱出手极其猛恶,有一刀断颈之势,齐少冲这些年习武不辍,出宫后虽无名师指点,却也算身手敏捷,看着雪亮刀光劈来,抱紧穆子石就地一个狸猫翻,避了开去,但脑后一凉,一束头发已被削断。
  
  林神爱一刀不中,冷哼一声:“小子还挺鬼!”
  手臂一旋,跟身进步,又是一刀追击下去。
  齐少冲一扭脸余光瞄见刀刃已近,眼看避无可避,灵光一现情急生智,双足抵着石墙尽力一踹,借这反弹之力,贴地平平滑出刀圈,背后虽蹭到地上突出的石块煞是疼痛,但好歹躲开利刃,有惊无险性命无忧。
  
  林神爱连出两刀均是无功而返,心中既惊且恼,出手不再存着小觑之意,八步赶蝉,足尖用力,一脚狠踏住齐少冲的胸口,刀尖下垂指定二人:“还要玩儿么?”
  话音未落,眼中凶光一现,刀锋直削向穆子石的咽喉。
  
  齐少冲抱着穆子石避开这两刀,已是倾尽全力,此刻浑身提不起一丝劲儿,而胸膛被踩,想翻身过去挡刀亦不可得,只能徒劳的伸手出去,去抓那锋利的薄薄刀刃,心中却绝望之极——凭林神爱出刀的速度,莫说自己根本抓不住,便是抓住了,那份刀力横斩之下,定然能将自己手掌和穆子石的咽喉一起砍断。
  
  刀气一掠而过,将五指划出浅浅的血痕,眼睁睁看着刀锋划过眼前,却是来不及出手再抓,齐少冲浑身血都凉了,撕心裂肺的喊道:“子石!”
  方才连滚带爬一番折腾摔打,穆子石早醒过来,看着刀锋越来越近,眼中并无一丝恐慌之色,却有意味不明的流光一闪而逝。
  
  林神爱瞳孔收缩,已经在等待热血飙出,突地斜刺里冲出个人影,一下撞在穆子石身上,刀锋斩骨入肉的声音直钻入耳,这一刀下去,断开脊骨破入肺腑,正是必杀之刀。
  鲜血如意料之中的飞溅,林神爱怔住,血泊中几乎被砍为两截的却是那个叫做阿才的半大少年。
  
  穆子石似早有所料,声音微弱却波澜不惊:“贵寨大当家要看的是自相残杀的戏码,三当家若真杀了我,扫了大当家的兴致,只怕亦有后患。”
  他摔得背后伤上加伤痛得面容扭曲,苍白的脸上又沾着几滴阿才身上溅出来的血,却仍是三春清梦飞霰入林般美得祸害无边,林神爱死死盯着他,神色阴晴不定,有几分犹豫迟疑,又有几分压不住的浓烈杀机蠢蠢欲动。
  
  阿才颤巍巍的扯了扯齐少冲的衣袖,支起细瘦伶仃的脖子:“二少爷,你送我的白面馍馍,真好吃啊,我娘也喜欢吃……里面放了很多糖是不是?甜丝丝的……”
  齐少冲咬牙忍着心酸:“以后天天给你吃……”
  阿才嘴角一翘笑了,但笑容甫一绽开却又凝固,头颈沉重的垂下,气绝身亡。
  
  齐少冲霍然仰头直视林神爱,乌黑的眸子射出凌厉锋锐的光芒,里面燃烧的仇恨深邃冰寒,饶是林神爱心肠刚硬,被这样的眼神一看,也不由自主一个微颤,但她毕竟是死人堆里挣扎过来的,自有一种强横悍恶之气,干脆把心一横,暗道不如手刃了这一对兄弟,便是大当家事后严惩,自己最多不过一死。
  一念至此,刀尖一抬,也不多废话,便欲斩落。
  
  “水香哥!”半开的石门外突然窜进一条挺拔的人影,随即呛的一声,兵刃交击。
  林神爱屡屡受挫,不禁心焦,咬着一绺散落脸颊的长发,翻腕猱身刀光霍霍,直袭向凭空坏事的左拾飞。
  左拾飞与她朝夕相对多年,知这位水香三哥武功膂力皆不是自己的对手,脾气却是气死朝天椒不让独头蒜的又凶又辣,忙飞身避开锋芒,笑嘻嘻地架住她的刀:“水香哥……我可是奉大哥的令来的!”
  
  林神爱一口恶气登时懈了:“大当家说什么?”
  左拾飞嘿然一乐:“就是让我来瞧瞧,看死了几个。”
  林神爱冷冷道:“一个。”
  左拾飞摇了摇头,不甚赞同道:“大哥可没让你杀人。”
  
  林神爱道:“我杀人也是为了公平些。”
  看一眼竹西:“这位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我帮她一把不为过。”
  左拾飞笑得好似没心没肺:“我还以为水香哥要杀穆子石……大哥会不高兴的。”
  “梭子!”林神爱被戳中痛处勃然大怒,艳丽的嘴唇红得能滴出血一般:“不要太过分,以为咱们山寨没有刑堂么?”
  
  说罢收刀当先出门,左拾飞忙随之跟出,一手搭上她的肩,含笑的声音像是烈日下的大风,呼啦啦吹过,粗糙却爽朗:“别生气啊,做兄弟的给你赔不是……要不明天送水香哥一条红罗裙,穿着也能像个挺水灵的大姑娘,哎哟……”
  巴掌着肉的耳光声静夜中尤显清脆喜气。
  
  石门轰然合上的一刹那,竹西猛地起身跑到屋角,捡起齐少冲掉落的短匕,怯生生的神情随即一变,脸颊纤柔的线条绷得紧张而僵硬。
  穆子石冷眼瞧见,问道:“竹西,你要做什么?”
  
  月光下竹西的脸色苍白如鬼,眼眸幽幽似怨似毒,终究有些不敢亲手杀人,却将匕首塞入竹嘉手中,嘶声道:“快,先杀了少冲!”
  竹嘉日日游手好闲,胸无点墨手上力气却不小,无意识的握住匕首,瞪着眼睛问道:“姐……你说什么?”
  
  竹西见齐少冲正挣扎着坐起,不由得气急败坏,狠狠推着竹嘉走近前去:“快些,你这个蠢人……姐姐没力气,全靠你了!你不杀他,他们就能杀了你!”
  扶着竹嘉的手腕,刀尖微颤,指定齐少冲。
  
  穆子石眸光轻动,柔声道:“为什么不杀我呢,竹西?”
  竹西叹了口气,声音异常苦涩:“你根本就不会娶我,我心里明白,可我还是舍不得……多留你一刻也是好的。”
  怔立片刻,猛地用力摇了摇头,指向齐少冲,声色俱厉道:“竹嘉快动手!”
  说着尽全力狠命一推,竹嘉趔趄几步,直往齐少冲身上摔去,脑中懵懵懂懂,却本能的扬起手中匕首,哆哆嗦嗦的逼近。
  
  齐少冲被林神爱踩得十分疼痛,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手足酸软连坐稳都困难,又是赤手空拳,竹西暗忖大局已定,只要竹嘉杀了齐少冲这个强敌,自己再除竹嘉自是易如反掌。
  至于穆子石,不妨等到天明,到最后一刻自己再亲手杀了他……但他若肯对自己甜言蜜语几句,那就一起死了也好,生不能同衾死同穴,黄泉路上也感谢这伙山贼的成全。
  
  竹嘉初次杀人,手腕抖得厉害,咬牙切齿既惊且怕的抽搐着面孔,匕首对准了齐少冲的胸口便欲刺落。
  靠在齐少冲肩头的穆子石喘着气,突然抬手轻轻推上竹嘉的腰侧。
  
  这一推,似乎浑不着力,竹嘉却啊的一声凄惨痛叫,瞪着穆子石,身子痛苦的扭动两下,捂着腰眼滚倒在地,齐少冲猛提一口气,趁机捡起他丢落的匕首。
  穆子石却是从竹嘉腰眼处抽出一把短刀,血珠顺着刀锋迅速滚落,只留清光明刃皎皎如霜。
  
  这把短刀是齐无伤所赠,这些年一直贴身藏在怀里,方才趁众人不注意,已出鞘置于袖中,此刻猝然出手,果然一击奏效。
  
  当年齐无伤曾再三让穆子石摸准腰眼这一要害,更面色凝重的再三嘱咐:“此处既是致命之处且无骨骼阻挡,利器刺入拔出都不甚费力颇为顺畅,你膂力差得不堪入目,万一对敌,切忌乱砍乱削,因为你就算一刀砍中对方,想必一时也难以拔出,若被对手挟住兵刃,你就只能任人宰割……”
  看着心不在焉双眼放空的穆子石:“记住了么?”
  
  穆子石嗯的一声,偷眼瞄着一卷太子新赐的芦花浅水图,十分不耐烦:“知道了。”
  齐无伤对他这方面的悟性根本不抱任何信任:“来,你指给我看,到底是哪处?”
  穆子石毛手毛脚,在他腰侧挠了一下:“这里,戳进去……静烽王就得一夜白发,皇上也要徒生芝焚栋折之叹了。”
  
  齐无伤气得发昏,一把捉住他的手:“你刚才摸的是胯骨,骨头和肉,能一样么?依你的刀劲能刺入骨头么?”
  穆子石拧着眉头,强辩道:“差不多,反正你的肉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哎,你放开我!”
  齐无伤不屈不挠的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腰眼,又掰开他手指,一下下点着:“记住没?是这里!这里没有骨头,懂不懂啊?你个小笨蛋!”
  
  穆子石手指隔着薄薄的衣衫触碰着他的肌肉,只觉坚韧无匹弹性极佳,与太子大是迥异,不由得笑道:“你让我戳一刀,或许才能明白得快些。”
  齐无伤想了想:“你当我傻么?”
  话虽如此,却也免不得以身为献,软硬兼施逼着穆子石终于认准此处要害时,齐无伤腰侧已被他用手指戳成了一串葡萄样的红红紫紫了。
  
  穆子石握着刀,眸光露生新叶般的清浅明澈,良久怔怔不语,嘴角慢慢漾起一丝笑意。
  那个忘了是叫虞春天还是虞剑关的,虽容貌平庸性情刁蛮一点儿也配不上无伤,但还是盼着她能知道无伤的好,一辈子敬他爱他陪着他,让他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竹嘉徒劳的捂着伤口哀哀呼痛,腰眼处血如泉涌,不过瞬间,已将他手掌染得一片黏腻,竹嘉心中混沌绝望,冲竹西伸出手去,哭着喊道:“姐……你救救我啊!我要死了么?”
  竹西却不理他,只不敢置信的盯着穆子石,这人伤病之下手起刀落,一击致命面不改色,岂是一介寻常的文弱书生能为?
  
  穆子石收刀入怀,靠在齐少冲的肩头,一副羸弱不胜之态,淡淡道:“竹嘉叫你呢……你弟弟快去了,你应一声罢。”
  
  他声音有气无力,更带着几分支撑不住的微颤,竹西听着却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更不知此人精致绝艳的面容后,会骤然跃出什么可怖的毒蛇猛兽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惊叫道:“你……你别过来!”
   


68、第六十六章 
 
  穆子石轻轻一笑:“你且安心,我哪有力气过来?”说着也不看她,回过头去低声道:“少冲,你好些没有?胸口很痛么?”
  齐少冲咳了数声,深吸几口气,道:“还好,那女人没踩断我骨头……这口气缓过来好像就没有大碍了。”
  
  穆子石放下心:“那就好,皮糙肉厚也有好处……”
  齐少冲伸臂揽住他的肩,突然想起一事,急问道:“方才你摔了两下……快给我瞧瞧背后伤口,有没有再裂开?”
  “不打紧,只是皮肉伤,熬得过去……”穆子石垂着睫毛,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少冲,竹西留不得。”
  
  竹嘉拼尽最后一点气力,挣扎着爬向步步后退的竹西,身下蜿蜒出一道浓稠的血迹:“姐姐……你别撇下我……”
  
  竹西虽有几分心机,毕竟闺阁弱质,见黯淡烛火下满地鲜血,竹嘉一双眼睛光溜溜的几乎瞪出了眼眶,凄惨可怖,不由得神智大乱,正踉跄着不住后退,背后一凉,已贴上了石壁,而竹嘉血淋淋的手噩梦般越逼越近,登时头皮一炸,不敢看下去,扭过脸一下一下无法自控的以头撞墙,语无伦次尖声哭道:“滚开滚开!娘都是为了你,她总是为了你!若不是你们搬石头砸脚,我怎会落入山贼之手?我这辈子,都是被你们牵累!你早就该死了!”
  
  穆子石低不可闻的笑了笑:“这才是竹西的心里话……”
  似有些怕冷,往齐少冲怀里缩了缩,漠然道:“她快吓疯了。”
  头骨碰撞石头的钝响传入耳中,齐少冲颇觉不忍:“竹西她一直待你很好。”
  
  “她只是想我娶她……”穆子石阖上眼睛,天窗漏下的月光像一把快刀,映得他脸颊弧线异常的精美而冷峭:“我若是个一文不名的乞丐或是貌若夜叉的村夫,她能对我好?”
  齐少冲看着他落在自己腿上的漆黑长发,声音出奇的温柔:“子石,其实有一种人,天生的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对他好,倾尽所有,百折不挠。”
  
  穆子石道:“你说的这种人,是我么?”
  齐少冲脸上有些作烧,却直言道:“是。”
  穆子石眸光澹然:“那你可就错了,遇到四哥之前,我是天生的……”突兀的短促一笑,生生吞回穆夫人曾骂过的“贱种”二字,道:“总之那时候,没有一个人对我好,也没有一个人喜欢我。”
  
  齐少冲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有些疼有些怅然又有些酸涩,突然大着胆子凑到穆子石耳边,很是倔强的说道:“我会对你好,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穆子石摇摇头:“你喜欢的,是在四哥手里重新活过来的穆子石。”
  齐少冲无言以对,不知过了多久,屋角一声沉闷的响,却是竹西晕倒在地。
  
  穆子石抬头看去,道:“少冲,我想睡会儿,竹西她……”
  齐少冲略一犹豫,让他靠着石鼓歇着:“我来。”
  穆子石伸手按在自己咽喉一处,道:“就是这儿,一刀刺下去,无伤当年教过的,你肯定记得。”
  齐少冲简短的应道:“嗯。”
  
  竹西鬓发散乱,了无声息的俯卧在地,咫尺之间是竹嘉的尸体,一只手还死死揪着她的一片裙角,齐少冲有那么一瞬,几乎分不清谁是死人谁是活人。
  齐少冲持刀弯下腰,却是割开她腰间的罗带,再将她手足捆缚得结结实实。
  
  穆子石忍不住叹道:“少冲……你太过妇人之仁了。需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举大美者,不疵细瑕,率千军万马者、掌天下江山者,胸中必能容众路英杰各种人才,纵横捭阖,泥沙俱下。”
  齐少冲道:“若是两军对垒,除患平叛之际,我绝不会心慈手软,不过眼下的境况,杀竹西……我不能为。”
  
  穆子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懂了。”
  这样的血染在手上,对一个皇子而言的确是羞耻更是把柄。
  
  一日半夜的风波迭起险恶重重,齐少冲早是强弩之末,捆好竹西再坐下时已困倦欲死,迷迷糊糊中与穆子石靠在一起,几乎是一阖上眼就睡着了。
  有穆子石在身边,纵然身处险境,齐少冲也能睡得踏实安心。
  睡梦深沉中,恍惚感觉到穆子石起身走开了一下,但很快又回来,虽然衣衫上有血腥的气息,但挨近了却还是清新一如雪茶竹雨。
  
  仿佛只睡了短短片刻,齐少冲即被轻轻推醒,穆子石的声音极清极微,有些飘渺如烟水的感觉:“少冲,醒醒……天亮了。”
  睁开眼,头顶窗口投下青白渐亮的天光,一夜后山中花草的香气格外清芬,齐少冲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紧闭的石门:“哥,你说咱们能躲过这一劫么?”
  
  穆子石靠在他身上,答得很简单:“能。”
  齐少冲思忖道:“可哥舒夜破说只能活一个……”
  穆子石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那你会杀我么?”
  齐少冲想也不想,正色断言:“不会,此生此世,我绝不会伤你哪怕一根手指头!”
  
  穆子石心中一暖,柔声道:“别怕哥舒夜破,你放心……一会儿门开了,只会有你一个活人。”
  齐少冲不喜反惊,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手指一触只觉冰凉得可怕:“你……你说什么?”
  穆子石浓密的睫毛蝴蝶翅膀一般颤了颤:“竹西死了,昨夜你睡着我就杀了她。”
  
  指了指角落处的竹西,抬起眼皮凝望齐少冲,唇色惨白却眉目如画,惊心动魄的慑人魅色:“我答应过太子殿下,做你的刀,也做你的盾,你自己不能做的事,我替你做干净,不择手段不问良心……”
  穆子石静了静,再开口时声音渐渐微弱,却有几分率真的骄傲:“我没有负你,也就不曾负他。”
  
  齐少冲怔怔听着,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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