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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作者:陈小菜-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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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人无心一言,戳得穆子石十分疼痛,心中微微一酸:“不是的……先生,当年无伤跟虞小姐第一次见面,我就在旁边呢,那时我年纪小,无伤还问我喜不喜欢虞小姐,我挺不高兴的,就臊了他一顿。”
  
  陆旷兮初始颇感莫名其妙,待看清他的眼神,一个激灵似乎觉察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当下放软声音,劝道:“那又怎样?王爷不都已娶了她十年了?你要是真为王爷着想,就该盼着他们夫妻和睦!”
  穆子石低着头,半晌淡淡道:“先生说的是。”
  
  陆旷兮看不出他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敷衍自己,只得一叹作罢,穆子石懒洋洋的看了半天闲书。
  冬日里后花园虽清静,好歹也有松竹梅三友,并不显衰败,穆子石很是自得其乐。午后喝了药就躺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睛接着看,时不时端过红枣蜜茶喝两口,两个小丫鬟屏息静气的一旁侍立,屋角香鼎里燃着百合暖香,齐无伤走进来时,只觉得眼前情状,竟有些像当年东宫昭旭殿的光景,一时笑道:“这儿住得还舒服?”
  
  穆子石放下书卷,也不起身,慢吞吞的说道:“再舒服也呆不了几日,就得跟着你去射虏关喝冷风。”
  齐无伤也不惊讶,大笑着坐在榻边,道:“又猜到了……难不成你是我肚子里的虫?”
  穆子石哼的一声,不理会这种蠢话:“我还以为你今天得带些东西过来。”
  
  齐无伤见他吃得好歇得好心里就高兴,一叠连声的问道:“带什么?你要什么?好吃的还是好玩儿的?”
  穆子石气得笑了,道:“吃!玩!敢情你们齐家这一辈儿所有的脑子都长太子殿下一个人那儿去了!少冲笨得要命,你更是个夯货!”
  
  齐无伤一点儿火气都没有,认认真真的询问:“我哪儿夯啊!”
  两个小丫鬟互相掐手扯帕子搞得跟百合姐妹一样苦苦忍笑。
  穆子石喝了口茶,补充了个例子:“小时候你教我射箭,就把人家弓弦都拉断了!你还说你不夯!”
  
  齐无伤看他像只名贵娇养的猫一样慵懒的赖在榻上,皮肤细白得仿佛凝乳,半睁的眼眸却是深深的浓郁墨绿,连生气也像是猫炸开了茸茸的毛,说不出的好看惹人爱,当下只是纵容的笑:“那你要我带什么过来?”
  
  穆子石狠狠瞪他一眼:“别把我当小孩子!”
  又道:“雍凉军的粮秣军需、马器辎重以及营盘将官,这些种种,我都要心中有数,你不带这些卷宗函册过来给我看,我如何当好幕僚参军?”
   


101、第九十九章 
 
  齐无伤沉吟片刻,敛容道:“军中辛苦,不说我等必得枕戈待旦,便是幕僚文职,战事一起,亦是夙兴夜寐,寝食不安……射虏关有我的骠骑将军府,虽不大却也勉强能住,你在那儿离我既近,又不甚劳累,岂不是好?”
  
  穆子石断然拒绝:“不,要我无所事事的住那儿,跟在这儿耗着有何区别?你可知晓,南柯山攻打夏深二州,都是我坐镇督管,粮草分拨军令往来尽出我手,你竟有眼不识泰山,把我这样一个栋梁之才搁置闲弃?”
  
  齐无伤知他秉性刚强能为更是深不可测,但怎么也不忍心把这模样儿的穆子石扔人间炼狱般的沙场上,便道:“你身子骨弱,若是在军中病了,却是累赘。”
  穆子石可不上当,道:“陆先生也跟着去啊,他早想当一阵子军医了,再说你从了我的意愿,我一高兴,便不会郁结于心,反而容易调养好。”
  
  看齐无伤面色犹豫不定,忙凑近了些,双手撑在他膝盖上,仰头深情款款的看过去:“我虽无朝廷的官职勋位,可在雍凉,你西魏王擢拔个幕僚或主簿还不是举手之劳?都不必发我的饷银,我吃你的喝你的就是……你看我想得周道不周道?”
  “而且少冲也在军中,我去见见他不好么?”
  
  “我能写会算……跟我一比,你们军中那些幕僚的字肯定都跟狗爬一样,我又懂筹划又通谋略,还能帮你给皇上写折子要饷要粮报功请赏,我文武双全,就连骑射也很不错……”
  “等等!”齐无伤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骑射很不错了?我怎么不知道?”
  
  穆子石一点儿不亏心,很镇定的说道:“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傻,如果你在乎骑射那你就愈加的傻,昔日孙膑受髌刑,不是居辎车计杀庞涓大破魏军?”
  齐无伤道:“诡辩!”
  
  穆子石干脆把脸皮揉了揉丢开:“求求你了无伤……”
  他眼神透过浓密的睫毛凝望过去,纯净瑰丽得不可救药无孔不入。
  齐无伤顽强的抵抗了足足一眨眼的工夫,然后叹了口气:“雍凉的首席幕僚正是邱四的父亲,指挥同知邱鸣西,到了军中,你多与他亲近亲近。”
  
  穆子石大喜,似乎很想扑到他身上抱上一抱,却硬生生顿了顿,转而笑眯眯的握住了一旁丫鬟的小手:“小烟,去给我剥点儿胡桃。”
  小烟脸红了红:“公子先放开奴婢的手。”
  齐无伤看不下去他的轻薄风流,一把扣住手腕使了个巧劲,抖搂开他的手指:“哪儿学来的!”
  
  穆子石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只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齐无伤既决定领他入军营,便干脆利索的说道:“三天后罢,我让老庞给你备下所需应用之物,书画或是别的什么小玩意儿,你去书房里挑一挑,自己收拾了带走。至于军营里的事务,等到了射虏关,我让邱鸣西好生教给你。”
  
  穆子石点了点头,却嘲笑道:“你这王府里还有书房?”
  齐无伤趁他笑得最欢的那一刻,一把将他拦腰抄起搁在肩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穆子石也不害怕,只砰砰的砸他背后,笑得喘不过气:“没穿鞋!”
  
  齐无伤便将他轻轻放下,亲手给他加上一件玉色镶狐狸毛的袍子,又弯腰给套上一双羊羔皮的暖靴,道:“今儿不冷,这些尽够了,走罢!”
  穆子石扶着他的肩,只觉暖融融的热气透着衣衫从手心里直传过来,一颗心就像长了翅膀,跳得又轻又快的欢腾,不由自主恨上了十年前的自己,怎么居然让他娶了虞剑关呢?他若是一辈子不娶亲,可不就水到渠成的是自己的了?明知自己这样极其的无聊无耻,却越想越邪性的入了魔。
  
  齐无伤直起身,见他一脸神往的笑,以为他正盘算着席卷书房,道:“皇上赐了我一套山居图,你一定喜欢。”
  穆子石果然很喜欢,西魏王府本就是烽静王府稍加改建扩充而来,他们父子虽不喜书画之道,但毕竟是亲王府邸,自有博学行家承值打理,故书房里林林总总,该有的一样不少,甚至颇见几件孤本善本,书帖字画也非凡品。
  
  穆子石拿了这册,舍不下那卷,如空手入宝山,一心要满载而归,惜乎没有赶头骡车,不能尽情搜刮,好在齐无伤虽比不得骡子,却也颇堪重负,于是两个多时辰后,穆子石恋恋不舍的牵着齐无伤回了东花厅,捧着一堆宝贝简直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不耐烦的打发道:“你快去跟虞小姐吃饭罢!”
  
  齐无伤哭笑不得:“你这可算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穆子石凝神端详揣摩着化度寺碑,不忘分心阴损的回了一句:“嗯,你比得极好。”
  齐无伤一边拔脚就走,一边默默含恨,自己方才怎么就不用鸟尽弓藏过河拆桥呢?
  
  虞剑关得知穆子石搜罗了些书画和字帖去了,又打理行装,知他的确只是暂住,不觉松了口气,给了齐无伤一宿的好脸色。但到了第二天,发现齐无伤竟也开始备下一些应用之物,心中登时不安,用罢晚膳,便问道:“王爷要远行?”
  齐无伤点头,道:“去射虏关。”
  
  虞剑关蹙眉道:“父王他多年整饬,边塞已然太平,王爷又去做什么?”
  齐无伤道:“你不懂这些……蛮族如今王庭有三,一旦壮大,边关军民岂有安枕之日?”
  虞剑关猛然想起一事,急问道:“穆子石呢?难道王爷……”
  
  齐无伤道:“自然是跟着我去军中,子石熟谙政务计谋也好,放到邱鸣西手底,雍凉又多一人才。”
  虞剑关默然片刻,突的扬起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给了齐无伤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一旁侍女都惊得呆了,呆完忙纷纷跪下。
  其实她一抬手,齐无伤已反应过来,却既不躲闪更不招架,闷不吭声挨了这一下,轻声道:“对不住。”
  
  虞剑关气得直哆嗦,牙关都嗒嗒作响,嘶声道:“滚!”
  齐无伤起身,道:“我明早启程,你好生保重。”
  虞剑关含着泪,冷冷道:“我会保重的,等着你战死边关……我还要当节妇,守你的灵牌守一辈子呢!”
  
  次日一早,一行车马出西魏王府,穆子石卷着车帘,撑着腮帮子,侧耳听齐无伤说话。
  齐无伤的青骓老了,已做不得战马,便留在王府马厩养老,昨晚他亲自伺候,用草料伴着麸子油饼喂了一顿,又用鬃刷从头到尾刷洗干净,今日齐无伤动身,那匹老马如有感应,亦在槽前嘶鸣良久,声壮而悲。
  
  齐无伤心中难受,一路上也不管穆子石爱不爱听,一门心思给他讲些马匹之事,对蛮族马战冲锋居多,因此马好比战士的半条命,战前马一定要喂给些硬货,好比饼子油条,这才能保证冲杀体力,而雍凉寒冷,马匹一停跑,就得把汗擦净,甚至骑兵都随身携带一张薄毡,不是给人,而是给战后浑身出汗的马。
  
  穆子石认认真真的听罢,道:“我以前看过些许史料,据说蛮族多用母马,若缺了粮,还能以马奶为食。”
  齐无伤听他这话说得内行,郁闷稍解,拍了拍胯下正值青壮口儿的蹄血乌云,又看了看车后的一匹乌骓,道:“那样能轻装出击,行动更是如风如电。”
  
  穆子石道:“想必咱们雍凉骑兵一人双马也是为了保证行动与出击速度?”
  齐无伤颔首:“你要不要试试我那匹乌骓?”
  穆子石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小半张脸一双眼,坐在车里都感觉朔风如刀,当即拒绝:“不!”
  
  说罢放下车帘,留齐无伤自己在外面吃风,自己专心致志的吃起蜜麻花咸排叉了,咔嚓卡擦嚼得崩儿脆,齐无伤听得心都碎了。
  出了城上了一条前往射虏关的古道,便觉得寂静荒凉了起来,茫茫的冻土千里,荒烟蔓草,却人烟稀少村庄寥落。
  好在土地冻得硬了,车马行走十分便利。
  
  穆子石突地又从车里探出脑袋,默默看了齐无伤脸颊上的指印良久,道:“无伤,虞小姐对你不好。”
  齐无伤道:“是我对她不好……我从未喜欢过她,也从来不曾用心待过她。在她面前,我就是个没心肝的畜生。”
  穆子石悚然而惊:“难道她还是处子之身?”
  
  齐无伤顿时觉得他聪明不在正道儿上,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那么就是她另有所爱,你却恶形恶状倚仗权势的摆出一副妒夫嘴脸,将她与那奸夫棒打鸳鸯的拆散了。”
  齐无伤气道:“编故事也得有个谱儿!”
  陆旷兮却是头疼耳朵痒,忙劝道:“你少说两句罢……那是王爷的家事。”
  
  齐无伤被他两句却说得仿佛开了的茶壶揭了盖儿,不由自主就想往外突噜,毕竟憋了数年更无一人能诉,当下直言道:“剑关在宸京的时候,我并未将要对付齐和沣之事告知于她,还用她的懵懂不知来迷障陶家的眼目,她却是个喜好热闹的,与陶夫人相交甚密,又时常一起进宫觐见皇后,后来就被下了药。”
  
  穆子石眉毛轻扬,即刻道:“我懂了,想来是绝育药吧?陶家和齐和沣绝不愿雍凉一系与虞禅大将军太过亲密,怎会容虞小姐生出孩子来?”
  齐无伤缓缓点头:“齐和沣的皇后,给她下的是宫中秘药,早绝了生育之能,纵然请名医悄悄调理,也已伤了身子根本,只不过她自己却不知晓罢了。”
  
  穆子石低垂着睫毛,咬了一小块蜜麻花,蜜麻花上撒了芝麻,又甜又香,一时低声道:“你该庆幸虞小姐碰上的不是我,否则就不光下绝育药了……与其防着堵着,不如掀子出盘,毒死了虞小姐,陶家宗族里挑一个才貌出众的,由齐和沣做主塞给你,另立正妃,岂不是更好?”
  齐无伤凝视着他,半晌不做声。
  
  穆子石撇了撇嘴,把手里半个蜜麻花递给他,一言不发的钻回车中,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盈盈。
  陆旷兮不喜欢他这种有些恶毒的心思,只沉着脸,也不理他。
  穆子石看了会儿书,良久悄然叹道:“无伤真可怜……虞小姐若是被毒死了倒也干脆,她那性子,就算再活一百岁,都不能明白无伤,也不能让他开心。”
  
  陆旷兮只觉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邪性,仍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不吭声。
  穆子石也不要他出声,自顾低语道:“偏她又被人下了药,虽说是她自己蠢,但终究是因为无伤的缘故……无伤心里觉得对不住她,只能这般耗着,不能丢开手,甚至还得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眼神幽暗的闪过一丝心痛不舍,痛的却是齐无伤。
  
  从王府到边关,若快马加鞭,朝发便能暮至,因穆子石乘的是马车,天色擦黑了尚未抵达,而沿途并无客栈歇脚,只能连夜赶路,邱四等人得了消息,领了一队人马,点着松油火把,夜色中接出关来。
  
  齐无伤见到这群将士,勒定马缰,却听队中一高大少年低声叫道:“三哥!”
  放眼一看,这人身着黑甲,一张脸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目中隐隐含泪,踢了踢马腹,迎上前来,又叫一声:“三哥!”
   
102、第一百章
 
  齐无伤剑眉一扬,喜动颜色:“是你!少冲……你长大了!”
  他们以前未见得特别亲近,但毕竟是同气连枝的堂兄弟,更兼一别数年风雨如晦,此番重逢两人都格外激动,而齐少冲一看就是营中好生锤炼过的大好儿郎,齐无伤心里更多了一份欣慰和喜爱,笑道:“你四哥若还活着,见你如此英雄少年,一定十分高兴。”
  
  齐少冲打马上前,与他轻轻一拥,问道:“三哥,子石呢?我听邱将军说,你已救下了他,可是留在王府了?”
  齐无伤一指马车:“里面……你去见见,不过他若睡着,先别吵醒他。”
  
  齐少冲一怔,脚尖摘镫跳上车,车帘掀处,见穆子石正半躺在榻上冲着自己笑。
  齐少冲看着他,上上下下一分一寸的仔细端详,忽然间,泪如雨下。
  
  穆子石嘴唇亦微微有些颤抖:“我差点儿不认识你啦。”
  恍惚只是一眨眼,齐少冲已完全不再是那个小小孩童,圆润的脸蛋瘦削下去,鼻子笔直挺拔,整张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棱角分明,轮廓异常的端正贵气。
  这样的一个皇子,允文允武,千锤百炼,想来是不再需要自己了,穆子石思忖着,心中一阵舒展轻松,又隐约一抹怅然若失。
  
  转眼看向齐无伤,但见他端坐马上,身姿一副水墨剪影般醒目洗练,耳边悠悠然响起他说的那句“子石,你别回宸京了”,那日他描摹出的自在美梦,已有了契机,在眼前徐徐展开,由幻而真。
  一时目不转睛,不由得含着笑痴了。
  
  齐少冲却是千般滋味翻腾,情不能自控,疾步上前跪倒穆子石的身边,仰头哽咽道:“子石……子石,我可算又见到你了!”
  穆子石此刻心怀如雨后碧空,重生般清新畅快,笑道:“个子高了,膝头倒软了……你已是龙褪鱼服,再跪我我可当不起。”
  
  齐无伤容他们车内一叙别后诸事,吩咐马队继续前行。
  齐少冲见穆子石神采奕奕,转向陆旷兮,道:“多谢先生这几年悉心照顾。”
  陆旷兮摆了摆手:“应当的。”
  
  随后齐少冲就专注的面对穆子石,一门心思的盘问他在南柯山的情形,事无巨细,不分轻重,边边角角,沟沟坎坎,什么细枝末节都不放过。穆子石好容易离开那个鬼地方,根本不愿提起,勉强敷衍了一顿诸如“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之类的傻瓜问题,终于忍不住打断,反问道:“你父皇为什么不让你回京?可有密旨给你?”
  
  齐少冲静默片刻,莫名其妙的问道:“无伤三哥救了你,你开心么?”
  穆子石笑着点头:“自然开心,我认识无伤可比认识你还早呢!”
  “他把你照顾得很好?你脸色比在南柯山时,有血色了许多。”
  
  穆子石舒舒服服的蜷在被子里,道:“嗯。”
  从榻边的暖炉上拿过一个纸包,送到齐少冲手中:“糖栗子,温补益气,连吃着玩的零嘴,无伤也只许我吃这些对身子好的,婆婆妈妈,啰嗦得要命。”
  听着他似真似假的抱怨,齐少冲剥着栗子,突然抬头,干巴巴的问道:“子石,你想陪我回宸京么?”
  
  穆子石眸光一闪:“宸京?皇上不是让你留在射虏关么?无伤想肃清草原王庭,我……”
  齐少冲不待他说完,仓促道:“我明白了……这些年本就是我拖累了你。”
  穆子石拿着一颗栗子,嘴里是栗子肉细腻温润的甜味,迟疑良久,才低声道:“少冲,我对太子殿下的承诺,永无更改。只要皇上召你回京,你若觉得我还有用,我……我就跟你去,可如今……”
  
  手指甲掐在栗子壳里,一片惨白,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柔且涩:“你且容我些日子,可好?”
  他像一只翅膀单薄的鸟雀,硬生生背着另一只更小的,咬着牙挣着命,飞过涛涌浪急的海面,终于回到了树林里,缓过一口气来,有了家人有了伴儿——这样的日子,能过一天都是难得的福气,穆子石不惜为之自甘软弱的出言相求。
  
  当然,只要齐少冲狠下心肠不答应,自己便不能心安理得,太子殿下尸骨虽寒了阴魂可不远,一念至此,穆子石凝望着齐少冲的眼神,已满是浓烈的哀哀企盼之意。
  这样的眼神于齐少冲不啻醋汁冻成的冰棱子透胸穿心,又凉又酸,尖锐无比的疼痛,定了定神,却起身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子石,我早说过,你该顺着自己的心意,活得自在才好……你想在哪里都行,我怎会逼迫你?若有一天你肯跟我回京,定然也是你心甘情愿,而不仅仅为了我死去的四哥。”
  
  说罢深深看他一样,把剥好的两枚圆滚滚的糖栗子放到他手心,掀帘便下车上马,动作一气呵成,绝无半分迟疑。
  陆旷兮温和的说道:“少冲为人厚道,你为人虽不怎么样,待他却是难得的厚道,不管那位太子殿下对你有多大的恩德,你这些年为他做的……也足够了。”
  
  穆子石敏锐的蹙眉反驳:“什么叫做我为人不怎么样?难道我对你不厚道么?”
  陆旷兮对他的感情很是奇特,既敬佩又有几分畏惧,既心疼又微微的嫌恶,但无论如何,经过了那样朝夕相处相扶相依的几年,却早已亲近如家人了,因此陆旷兮想了想,坦言道:“你对我很好……可你对别人着实不怎么样。”
  
  穆子石下唇撇了撇,倨傲得刻薄:“难道我还得对哥舒夜破好?对林神爱好?”
  陆旷兮干脆揭破了讲:“总之你别对虞王妃下毒手。”
  穆子石静默片刻:“先生,我不会伤虞小姐哪怕一根小指头……我不能让无伤讨厌我。”
  
  一到射虏关,齐无伤次日一早便上了城头,巡视至正午,与军士同食一顿,后回帅府,召见军中诸将各职,掌握军中要务,整饬军营城防,一连数日,几乎与穆子石不着一面。
  穆子石也忙,邱鸣西年岁渐老,军中诸般繁杂之事颇使得他殚精竭力,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此时凭空出了个穆子石,由齐无伤亲自连夜引见,几日一试,果然是个足堪大用的奇才,聪明细致不说,处置军务一点即通,上手即熟,完全没有初沾此道的生疏滞涩。
  
  邱鸣西激赏之余,不免问了问他的来历,齐无伤正听几位镇抚将军说到拔海王近日动作频频,当即朗声道:“子石曾是慧纯太子的伴读,自小宫中长大……也是我能交付性命之人。”
  有了这句话,邱鸣西对穆子石更是悉心调教,将这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而军中钱粮人事,另有一本暗册,绝不容朝廷知晓,竟然也是全盘托出。
  
  他这番掏心挖肺的举动,穆子石不喜反惊:“邱大人,子石初来乍到……”
  明亮的牛油灯下,邱鸣西脸上的皱纹尤显深刻,一边指点粮饷中沟壑枝蔓之处,低声笑道:“小王爷看着不是个精细的人,实则从无疏漏,眼光更是准而毒,他既说对你能以性命相托,那自然是不会错的……我须发已白,将来小王爷身边,还需你这样的人才辅佐襄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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