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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你算一个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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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欧冶子的洗剑池边等啊等,直到正午,突然闻到一股臭味顺风而来,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一个黑鬼,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出现,手里捧着的鱼臭得让人不可近身。原来那人就是韦不笑,他已经被太阳晒得个半死,又晒脱了两层皮,大张着嘴,拼命喘气的样子,比手里的那条鱼好不了多少。
  发生这样的事后,他们不容我多分辩,就乱哄哄地嚷道:“铁掌水上飘裘二爷果然名不虚传!”再一瞬间就溜得不见影儿。
  也不能要求他们有科学的态度。虽然我对他们一再叫错我的名字很不满,但我并不是个喜欢虚名的人。我只是喜欢科学。
  那个时候,我发现出于对科学的恐惧,他们把科学家都叫作术士,也称为旁门左道,术士的地位是很低下的,他们在武林被人看不起,就像现在的艺术家在社会上被人看不起一样。既然人在江湖,就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他们用一个常用的定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来归纳这个现象,所以有时候我也得掩饰自己的手段。
  我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帮我往潜水衣里打气的助手。我曾经很喜欢这个路边酒店里的打杂小童,他不像别人那样对刀和剑最感兴趣,只喜欢管盯着我的包裹,好奇地问:“什么叫科学?”我觉得他很有发展潜力,于是将他赎出身来当徒弟。
  “这很简单,”我把包裹里的东西给他看,“这是一个永动机的模型。”
  它就仿佛一个精巧的风车,用细金属线、弹簧和摆锤构思巧妙地搭接在一起。我耐心地教他怎么把它装配起来。我从来没对一个人那么耐心过。
  “你只要按照步骤来做,按照科学的逻辑来做,它就能够永远地转下去——每次都行。”
  “不需要念咒语吗?”
  “不需要。”
  “不需要画符?”
  “不需要。”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不停旋转着的嗡嗡作响的风车,最后断言说:“这是魔术,你是个巫师。”
  我变了脸色,忍不住对他恨之入骨。我朝他破口骂道:“你才魔术,你们全家都魔术。”
  他仿佛变成了所有愚昧、歧视、不了解科学的人的代表人物,而且始终出现在我面前,嘲笑我,讽刺我。这种情况一再发生,于是我设法永绝后患,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从此我再没有收过徒弟。
  这样孤独地奔波了十来年后,我结交了一个叫作欧阳杰的默默无闻的侠士。他在西域有一个大庄园,而且家里很有钱。那时候只有有钱人才会有闲心资助科学实验,贫穷的地方永远没有科学而言。我和他成了好朋友。欧阳杰有一个的弟弟,那人有一个很大的鹰钩鼻子,还有锋利的刀锋一样的眼神。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和我弟弟是同样的人。
  欧阳杰通过漫漫无涯的沙漠和戈壁,用骆驼和马匹源源不断地从遥远的西方运来图书,还有昆仑奴。那些昆仑奴忠实可靠,力大无比,他们有着炭黑的皮肤,炭黑的脸庞,炭黑的四肢和炭黑的的牙齿。我从那些书中隐隐约约看出一个可怕的世界,它描画出一个巨大的球形大地,号称世界中心的中国果然是在中心,但这毫无意义,因为在一个球上,任何一点都是中心。
  我在欧阳杰的庄园盘桓了三年之久。那一天我们在一起喝酒,我发现他不太痛快,他刚刚得到一条三年前的消息,在遥远的西方,一个以十字架为旗帜的军队,占领了一个名叫君士谈丁的巨大图书馆且付之一炬。在那个世界里,还有许多疯子被纷纷烧死。那些被烧死的疯子,也被称为异端或巫师。
  哪个伟大的民族没有做过一些丑事,威尼斯烧死了布鲁诺,罗马监禁了伽利略,法国把拉瓦锡送上了断头台,而中国则绞死了岳武穆,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巫师。我们这儿还没有审判所,中国烧死过巫师吗?我沉思良久。好像没有。但是这种自由并没有让人争先恐后地当科学家,争先恐后地去探求事物的真理。西方烧死科学家,但他们研究科学的人还是很多,那怕是掩盖在神学的外衣下。他们在恐怖中默默求索,为什么这儿没有,为什么东方没有?这个问题让我痛苦,事实上,我们这儿的自由更加令人觉得恐怖。
  欧阳杰送给我许多来自西方的羊皮纸书籍和玻璃实验器皿,为了答谢他,我送给欧阳杰一份苯化合物的化学式,只要加上适当的催化剂,就能成为最可怕的毒药,它比那个时代最可怕的毒药苏丹红要恐怖一百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他说,“我的妻子刚刚去世,我弟弟就要远行,我最亲近的两个人走了,你的礼物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他坚决不要,我就只好把这份礼物拿到远处去扔掉(扔在近处会污染土壤和地下水),不过他的弟弟在门口拦住了我。
  “先生留着没用,那就给我吧。”他如愿以偿后似乎还不太高兴,“你以后会不会给别人更厉害的毒药呢?”他问。
  “不知道,”我说,“我现在的兴趣不在这儿,再过若干年,那就很难说。”
  他脸色凝重,手臂突然像蛤蟆的后腿一样隆起,上面还带着一粒一粒的疙瘩,风鼓起了他的袍子。他欲言又止,因为他的哥哥前来给他送行,他要说什么我永远也不知道了。几年以后,白驼山的威名彗星般扫过天下,“西毒”成了江湖上最可怕的名字之一。
  我回到了铁掌山上。
  人们对我的记忆一年一年地暗淡。
  我弟弟居然也在山上。他身边簇拥的女人早就换了一拨又一拨,我也要过很久才能想起来其中一个叫“可依”的住在什么地方。在掌门人的茶室里,一位白衣侍女正在那儿烧水,茶室里散发出淡淡的静谧的香气。
  我弟弟碰到了头痛的事。似乎是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对年轻人,他们的剑术和武功都非常强,据说其力量来自一本经书。我弟弟说:“那是本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籍。”
  那时候,我正观察侍女架在炉子上的水壶,壶里的水汩汩作响,热气冲上来,将壶盖顶到了一边。我三心二意地点着头:“你继续说吧。”
  “我要去寻找那本书……”我弟弟说。他对我在江湖上的游历和过程漠不关心,不论我出了什么事,他那石头脸上也从来没有显露过是更高兴还是更生气一些。
  这股力量可以推动壶盖,也许可以推动更重的东西,我仿佛看到一个幻象,无数的车子在黄土苍茫的大地上跑来跑去,它们不用牲口拉也不用休息……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些,不要乱跑,时间大概要很长……”
  我用筷子和纸张扎成一个风车的雏形,放在壶嘴上,看着热气冲得它团团乱转。
  “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挥起衣袖把水壶打翻在地,气哼哼地转身出去了。
  他的力量当然比一壶之水大得多,茶壶像团积多年的尘埃一样破碎分散,热水扑在炭火上,哧哧作响,升起了一团团的白色雾气。望着铺满地面的茶水和碎片发了一会儿呆,我看见侍女掩嘴而笑。科学是羸弱的,并且看上去如此可笑,它甚至连一盆炭火也扑不灭;但它又是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在它作用到所有人的头上的时候。
  我弟弟收拾起行囊,他们要去华山举办一场盛会,争夺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
  只要有谁天下无敌,谁就能得到那本书,而那本书被写出来的惟一目的,就是让它的拥有者天下无敌。这就是江湖上著名的“九阴悖论”,和“上官悖论”几乎可以相提并论,但我弟弟他们从来不思考这些。这儿是江湖,他们总是嗤笑着说,不是你们书生的那一套。
  说了这么多,如果你对江湖还不是很了解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听来的笑话。
  一只蝎子想要过河,它找到了一只乌龟帮忙。
  乌龟说:“那可不行,我害怕你会蛰我。”
  “放心,”蝎子说,“我又不会游泳,渡河时如果我蛰了你,你死了,我也会淹死的。”
  乌龟想了想,就同意了。
  可是到了河中间,蝎子突然弯起尾巴,蛰了乌龟一下。
  “天哪,”乌龟叫道,“你为什么要蛰我,现在我要死了,你不是也要被淹死吗?”
  “伙计,我知道,”蝎子回答说,“可这儿是江湖。”
  我没有问弟弟他们视逾生命的天下第一到底是什么。为了争夺这个名头,要追上别人或者怕别人追上来,他们从来都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他们要半夜起舞,夏练三伏,冬冒寒露;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击打装满铁砂的袋子或者石柱子;他们要忍住疼痛去硬碰,去撞击,去劈开那些坚硬的物体。根据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公式,他们对这个世界所打出的每一点力量其实都会落到他们自己身上。这是违反自然的行为,谁能抵抗自然的力量呢。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可我知道。我想,其实我才是无敌于天下的高手,只是我淡泊名利,不想去告诉他们这一点而已。
  那时候我跑了不少路,已经跑累了。我对着镜子发现几根白头发,皱纹悄悄地爬上了额头,我已经老了,懒得动弹了。程伏兔依旧在山上到处修建他的篱笆。如今铁掌山看上去像是个扎满牙签的巨大果盘,又如同一个以无穷无尽的篱笆墙围绕起来的庞大迷宫。
  它充满了曲径、歧路、岔道、死胡同,而且它仇视直统统的大道。任何一条路如果是直的话,就一定会被程伏兔的篱笆墙截断,带你兜到后山去绕上两圈再回来。原本从铁掌山的山脚走到我们总堂的聚义厅大概要两个多时辰,可是如今就要走上三天三夜,这说明无形中我们的铁掌山变大了。
  把铁掌山变大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我弟弟带着人四处血战,杀更多的人,占下更多的地;一种就是像程堂主这样到处修篱笆,把自己的地盘变成迷宫。相比起来,倒还是后一种更节约成本,因为程伏兔不用给死去的钟点工付抚恤金。
  我对扩大地盘没有兴趣,所以挖了程伏兔的墙角,从他那里偷了些木料来(他要是知道,一定会狂奔回考试中心,将我的成绩重新改为不及格),在山上修建自己的图书馆,又重新拣起了少年时代看不懂的那些牵涉到太多理论因而晦涩难懂的书。
  我开始无数次地怀念上官的私人图书馆。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比起上官当年收集起的那些丰厚藏书,我的图书馆就该被一把火烧掉。我猜想上官不会在没找到答案的时候就死去。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人们描述他死去时的情形,他们都说他死前是微笑了的。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启示,我猜想他一定会找支笔把这个想法记录下来。不过我不太能肯定,要知道,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回忆的,他们老是在想,想得极其逼真,各种细节毕具,这样想着想着,就把白日梦当成真的发生过的事了,所以,我从来都不相信自己。
  十 尘土里的恐惧
  老当还是蛮关心我的感情生活的,他知道我屡战屡败,到现在连话也没跟她说上,于是就将他的绝招倾囊以授。
  他一针见血地说:“所有的失败都是自己造成的。年轻女孩的血都是些滚烫的带着松香气息的液体,你只要知道怎么让它们涌上额头,冲昏主人的头脑,一切就算告成。如果没有成功,那么责任就在于你自己。”
  “你为什么爱她?”他将那张酒气蒸腾的脸伸到我的面前问,“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爱上她?”
  “啊?”我慌张地张大了嘴,“我没想过。这需要理由吗?”
  “放屁!”他断喝一声,“怎么能没有理由呢,你必须想出来,好好想想。”断喝的时候,老当坐在上铺,圆瞪两眼,居高临下,气势如虎。
  我眨巴着眼开始拼命地想啊想,就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我对这个毫不了解的女孩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她的脸,除了脸之外,也许还有点别的,比如她在花店里行走的姿态自如轻松,她的大腿如此修长美丽,而且她知道怎么把它们展示出来。但是脸=爱吗?或者大腿=爱?我伤心地摇了摇头。
  “你凭什么认为她是个好女孩,她又凭什么适合你?”老当问,“你以为自己中了魔咒,其实不过是因为荷尔蒙发作,想要接触女人,想要接触一个温暖的、柔软的、喷发芳香的身体——对方是谁并不重要。”老当的话好像一阵犀利的排炮,炸得我无言以对。
  “不,我觉得重要。”我无力地坚持说。
  “不重要。”
  “重要。”
  “那么好吧,重要。”老当翻了翻眼珠,点起一棵烟雾浓厚的香烟,“对于这种重要而言,你做过什么努力吗?”
  我茫然地仰头看他。
  “比如说,昨天我碰上了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女孩,她也许不适合我,她对我而言也不重要,但如果我犹豫,拖沓,就会一无所获,而她所要的不过是个快乐温暖的周末而已,所以我就上前去请她参加校外的一场舞会。”
  我点了点头,知道老当昨天夜里是从水房爬进宿舍的。
  “你像我这样上前邀请过她吗?”
  我羞愧地低下头:“我一走近她,就会手心冒汗,心头狂跳,感到一道道的黑线冲上额头。”
  “这就是你觉得她重要的坏处,”老当耐心地指点我说,“你太在乎她了,就要想办法放松自己,你有想过办法吗?”
  我点了点头:“我尝试过各种放松的法门,比如重复深呼吸三次;右手用力握拳,放松,重复;锁眉,收缩前额肌肉,放松,重复……”
  “还有呢?”
  “还有很多,比如闭住眼,想象身体里有许多灯,例如红灯是紧张或痛苦,蓝灯是松弛,然后想象灯由红变蓝,直到将身上所有的灯变为蓝色;想象自己在茫茫森林里,四周一片浓黑,道路曲折,然后在想象中寻找方法走出迷津;还可以想象自己的身体被温暖的砂盖着,砂子越积越厚,涌上你的右腿,你的左腿,然后是胃和胸部,就像一条温暖的毯子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拉上你的肩头……”
  “那有什么变化吗?”
  “很困,很想睡觉。”我垂下眼睑,老实承认。
  “哈哈哈。”老当放声狂笑,手里的烟头掉了下来,在水泥地上砸出一溜火星。
  如果它落在我的褥子上,就会引起火灾。我想,难怪学校不许学生吸烟。
  “这不是好办法,”他跳下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你先体验一次,然后对女人自然就放松了。”
  他轻车熟路地带我躲过头戴钢盔巡逻的校卫队,溜出了学校,去了一个KTV,然后在柜台前和老板嘀咕了很久。那老板是个颧骨很高的瘦女人,涂着青色的眼影,眉毛疏离,仿佛一只夜行的猫头鹰。她对我看了好几眼,然后轻声一笑,让人把我们带到一个包厢里去。老当一声不吭地带上门走了。
  四壁里都传来缥缈的歌声。我对于要发生什么完全明白,不由得犹豫万分,既觉得应该立刻逃跑,又不想让老当的一片苦心变成泡影。我还没拿好主意,门就再次打开了,一名温柔甜美的女孩冒了出来,她脸上化的妆很浅,和我想象中的那种女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这让我好受一些,但她伸手开始抚摸的时候,我的肌肉全都绷紧如弦。
  这种感觉不对,完全不对。整个过程都是机械的和被动的,我又开始紧张了。我开始想象那些熄灭的灯,要穿越的黑森林,然后是堆积得越来越高的沙堆,它们最后覆盖满整个城市……我汗如雨下,猛地拨开了那只手,跳起来冲出门去。
  “不可能啊,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程序错了,”老当挠着头说,“也许气氛不对。让我们再来一次。”
  这次他带我到了一个桑浴中心,选了一个更温柔甜美的小姐,但结果依旧如故。
  那天夜里,他带我溜过北京城里的所有暗巷和夜总会。我们坐的破出租车速度很快,车厢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光怪陆离的影子在空旷的车厢中掠过,我就包裹在这一片金属和玻璃发出的喧嚣声中,仿佛在黑暗的都市中作一次超低空滑翔。我见到了许多以前从不了解的城市的另一面。那些装饰一新的热带雨林、金字塔、苏美尔王宫,神奇地不断涌出身体柔软光滑、一丝不挂的美女,那儿真是些金光灿灿的华美天堂,然而没有一个地方的气氛是对的。
  “得了,你还是回学校去吧。那种地方适合你。”老当绝望地说,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学生。“我本来不相信有这种事情。”老当说。我们最后并排坐在水房的窗台上抽烟,风不断把他烟嘴里掉下的火星刮到我脸上。
  “你,”老当把他沉重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既然她这么重要,那么,你还是带她看电影去吧——我也要带昨天那个女孩去看电影。”
  他用青色的眼眸上下打量我的身高体重,做着看不见的计算:“你长得并不高大,不适宜请她看恐怖片,因为她一边尖叫一边往你肩膀上靠时候,你不能给她安全感。”
  “你太忧郁了,裘大,所以你也不能请她看喜剧片,因为那会让她注意到你的郁郁寡欢,以后的日子将会阴雨密布。”
  “同样的,你性格古怪,所以也不能请她看科幻片,那些神经兮兮的科学怪人会让她联想到今后的日子没有保障。”
  “最后一点与电影无关。裘大,如果你想第一次与女孩子牵手,那么入场时记住买一包瓜子,当两只手一起伸进袋子掏瓜子的时候,你将得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触摸她的小手。”
  他做了这么一番精辟的指导后,带着我一起去考察食堂前的海报栏。
  克莱默夫妇?不。那会让她提前了解情欲过后是家庭对垒。钢琴教师?不。那会让她知道舒伯特是疯狂致死的。本能?老天。倒不是暴露的镜头会让她觉得你居心不正,而是它会让她模糊地意识到爱情带来的快乐总是不牢靠的。
  老当最后帮我们选择了廊桥遗梦。它不注重结果,带着转瞬即逝的甜美,带着细密的痛苦,简直太符合老当的要求了。他沉思着说:“去吧。顺便帮我也带两张电影票回来,我要试试当女孩变得重要起来,会有什么样的新气氛……”
  那天下午,我气喘吁吁地拿了四张票回来,时间已近开场。
  老当说:“这倒霉日子,我的自行车停在楼下,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前轮给拆了。”
  我说:“这是我的车钥匙,你拿去用吧,我不喜欢骑车。”
  “呵,”老当接住钥匙,“谢了。老弟,你也要早点出发吧,别迟到了。”
  “那车没闸,你小心点。”我说。
  老当早像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他一捏到车把就有种错觉,总以为自己骑的是250CC的本田赛,为了这,他没少窜到路边的沟里去过。我们这所大学毗河而建,道路崎岖宛转,拐弯时候稍大力点蹬脚踏,就会不知道去了何方。
  我确实不喜欢骑车,部分原因是我想多磨蹭一会儿,尽量把见她的时间往后推。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邀请她,处在这种关头就会让我的一只手冰一只手热,一边脑袋上腾腾地冒着热气一边脑袋上结起了微微的冰霜。我顺着校河慢慢地走过去,其实那条河现在用水泥砌得方方正正的,不如说是条大阴沟。水很干净,没有一点污染,可也没有鱼,里面只有拖鞋和破啤酒瓶游来游去,根据进化论,许多年以后,它们也许会杂交出下一代来。
  这条路我走过无数遍,我从建筑系男生住的23号楼出发,向南13、14号楼,然后是十食堂,继续向南就进入教学区,如果顺着河的东岸,就会经过团委和广播楼,但我更喜欢顺着河西岸走,那条路稀落无人。
  经过环境工程实验室,拐过弯后就是面积达六千平米的老图书馆,随后可以看到建于1917年的大礼堂——屁股,它端端正正地蹲踞在那儿,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成绿色的大铜顶在阳光下泛着光。大礼堂前面的大草坪西侧,则有一座外观普通的三层建筑,暗红的砖墙,灰色的坡顶,大门上方刻有金字:“SCIENCEBUILDING”及“科学”。它是20世纪中国科学史上不能忽略的建筑物——清华科学馆。这所不起眼的建筑里走出了叶企孙、吴有训、萨本栋、赵忠尧、周培源、钱三强、王涂昌、王竹溪、钱伟长、林家翘、朱光亚、周光召、李政道、杨振宁、赵九章、陈省身、华罗庚……就是这些伟大的科学家们成为撑起这所大学的无数磐石,系主任要求我们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对这所建筑脱帽致意。他们是些在中国乃至世界灿若群星的科学家,我倒是愿意脱帽,但不想变成他们。
  我在想铁掌山上的裘大有多愿意与我调换位置。
  这条路走下来大约要20多分钟,经过了这个庞大迷宫的不到五十分之一的地域。这个迷宫可是比我来的县城还要庞大,但是从照澜院到放电影的大礼堂就没多少路了,我估摸着怎么都来得及,所以走得慢吞吞的。我把将会遇到的回答和情形考虑了成千上万遍,对每一项意外情况都作了应急方案和进行了预演,那时候我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
  突然一辆自行车后面带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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