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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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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庭院里的腊梅暗香浮动,耳边听得树丛草木被风吹过的声音,常明兮手里拎着一盏灯笼,去看院子里迎春的花骨朵儿,灯火将繁杂的枝桠碎叶的影子映在墙上,婆娑朦胧之中却也有几分狰狞之感。
比落雪的声音还轻,仿佛来人只是一个影子。
常明兮背对着他,依然悠悠闲闲地看着眼前的迎春花,“我知道你会来的。”他说。
孤鸾站在花榭的飞檐之上,身后是一轮倒悬的月,月色氤氲却清冷,孤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老成,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不悦:“你是什么意思?”
“我明天就走了。”
孤鸾道:“你居然有胆量去前线,那药性三个月一发,算算日子,也剩不了几天了。”
常明兮拨弄花儿的手微微一滞:“所以我也在等着你来。”
“你这回是失败了,还是根本没有下药?”孤鸾从房檐上跃下,一步步朝着常明兮的身后走过来。
常明兮没有回头:“茶水被他打落了。”
孤鸾冷哼一声:“第二次失败,你还是一样不成大器。”
常明兮垂下头一笑:“我当然会杀他的,只是区区毒死留个全尸,未免太便宜他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我要他即刻就死!”
“不可以,”常明兮站直了身子,看着院子里的那口古井,“如今西宛国内乱,其中牵涉大宸,襄丘又是虎视眈眈,若是仲仪一死,我的私仇虽然得以还报,可若襄丘发兵,大宸便岌岌可危了,那天下百姓何辜。”
身后半晌无声,就如同没有人存在一般,鹅毛大雪徐徐飘落,积在井口,积在叶上,积在肩头。
“我无能为力。”孤鸾道。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听他说罢,常明兮攥紧了手上灯笼的提杆,眼中明暗离合,问道,“你既然轻功天下绝伦,为何不自己亲自动手,不仅是我,包括上一次在湖心亭,你也是请的刺客。”
孤鸾的手按上自己脸上的半片面具,道:“我是不想让仲仪的血脏了我的手……”
“不。”
常明兮打断他。
“唯一的原因是……”
常明兮缓缓转身。
“你不会武。”
话音刚落,常明兮猛然出手,他扔掉手中的灯笼,伸手做鹰爪状,向孤鸾脸上的面具抓过去。
孤鸾的眼中诡谲难辨,他猛地后退,脚下生风,朝后面的桐池跃去,只差一点就被常明兮扯下面具,他甚至都能听见常明兮的指甲挠在面具上那刺心的声音。
常明兮紧随其上。
孤鸾脚尖轻点池水,惊散了水中的鱼儿,他的轻功果然厉害,才跃出去几步,便让常明兮跟得有些吃力。绕过桐池,孤鸾立在那株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干上,回身对常明兮喝道:“你是不想要解药了么?”
常明兮腾身追来,他默然不语,忽而天上飞过一只黑色的鸟,鸟儿身上的一根羽毛随着落雪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恰好落在常明兮的眼前。他眼睛一眯,双指夹过羽毛,反手便向孤鸾掷过去。
空气中像是被气流带起了一道浅白的光,孤鸾想要飞身跃起,然后已经来不及了,他再怎么也快不过那根羽毛疾驰而来的速度,只见他刚刚起身半分,羽毛的根部便没入他的小腿之中,他朝后一跌,从树上落下。
常明兮蹲下来,扼住孤鸾的喉咙,面容上带着一分冶魅之色,道:“孤鸾,你大概忘了,杀身之仇,我也是不得不报的。”
孤鸾面具边只露出来的右半边的嘴角勾起:“那你便杀了我好了,杀了我之后,药性下一次发作,你会痛苦得生不如死,再下一次,你会双目失明,继而是口不能语和双耳失聪,四肢形同残废,我估计,等不到发作第四次,你便急急自尽了。”
常明兮的膝盖顶着孤鸾的小腹,手上五指用力,指甲深深嵌入他脖颈间的皮肤之中:“把解药交出来。”
孤鸾笑道:“你可以继续这样耗着时间,要么索性杀了我。”
常明兮僵了片刻,又看他笑得狂妄,几次差点忍不住手上狠狠一捏,就此掐断他的颈骨。久而,雪花落下,在孤鸾的面具上融化,又是一阵风起,摔落在花榭庭院中的灯笼里的烛火,晃动了两下,灭了。
他们身后,楚楼的坟头,在夜色凄雪中孤然地立着。
“既然大家都想耗着,那不如……”常明兮的手朝孤鸾的脸上伸去,“先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孤鸾的双唇紧紧的抿着。
“其实我事先早有怀疑,”常明兮道,“且看看事实跟我猜想的是否一致。”
常明兮的手碰上了那块木质的面具,上面有滑滑的雪化后的水迹。
“看到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孤鸾道。
常明兮的手指扣在面具的边缘:“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接受的了。”
只要稍一用力,面具便能从他的脸上拿下来,孤鸾的身份便可揭晓,两个人的心都跳得快了些。
难道真的会是他……
“哗!”
就在这时,孤鸾的手忽然在常明兮的眼前一挥,一阵烟雾腾起,辣得人双眼骤然一阵酸痛,常明兮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松手去捂眼睛。手一松开,孤鸾手一撑地,身子立刻腾出三丈远。
“我不会武,不代表我胜不了你,”孤鸾冷笑一声,道,“等你在行军之时药性发作,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救你。”
常明兮也顾不得双眼的疼痛了,咬咬牙睁开眼睛往四周看,然后这桐池周围,哪里还有孤鸾的影子。
追不上了。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常明兮闭了好一会儿眼睛,酸痛感才稍稍有所缓解。这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轻挑了一下他的神经,常明兮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在空气中嗅了一下,手指微微一抖。
萝溺香。
这是只有襄丘才有的东西。
地上有一串血迹,那是从孤鸾的小腿上滴落的,常明兮盯着这串血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望着遥遥的西边的某处。
37、第三十七章 启程
那场雪后来在夜里停了,一万六千名大军启程的那日,天气清明日头正好,马蹄脚下踏着薄薄的积雪,琰元和常明兮俱都是一身的戎装,骑着马立于万军的前方。
仲仪从未看过常明兮穿着军装,此时站在城墙之上俯视着他,见他的眉目如画间点染了平日未曾有过的英气,不由的心弦又是一动。而想到他下一刻即将启程,又不禁胸痛如绞,眉心的一点突突跳着。
“皇上,这东西……”朱振捧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候在一旁,迟迟疑疑地问道。
仲仪回头看了一眼,又望向城下的常明兮,道:“赏给他。”
朱振下了城墙,捧着这个东西跑到常明兮的马下,高声道:“皇上说了,赏水貂绒斗篷给常副将。”
常明兮没有接过来,而是先仰头望了一眼仲仪,仲仪一身绺金线龙纹的黑色锦衣,领口和袖口也缀着银白色的裘绒。他目光深邃,直直地朝自己望过来,常明兮对着他抱拳扬声道:“谢皇上。”
说罢接过斗篷,抖开披于身上,在身前又系好结绳,城外萧瑟的风吹得斗篷鼓了起来,荒草残雪间,常明兮英姿勃发,仲仪深深凝视着他,仿佛天下在没有比这更美更叫他难舍的景色了。
琰元亦是回头看着常明兮,目光上下扫过一番后,对他轻声道:“甚是好看。”
常明兮略微颌首:“多谢。”
琰元浅浅一笑,转过头来,仰视着仲仪,轻咳一声后,抱拳高声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众军将士齐声道。
声音在城下久久地回响着。
“启程!”
琰元扬起手中的军旗,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肚,朝西北方向驰骋而去,常明兮和大军亦紧随其后,千军万马在地上掀起一阵腾灰,最终,消失在仲仪再也看不见的地平线之后。
行军后不过十日,大军刚刚至玉屏山峡的山麓,那儿因两峡之间道路狭窄,风势最大,冷风吹割着将士们的双颊,行军的速度在这里渐渐慢了下来。
琰元本走在军队的前方,但走到一处时,忽然左顾右盼不见了常明兮的身影,他便驾马登上山峡边的一处高地,等到万军行过,才在军队的最后方看见了身子半伏在马上的常明兮。
琰元的眉头一拧,喝了一声“驾”,骑到常明兮的身边。
“怎么了?”他问道。
常明兮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说话。”琰元面色一沉,颇不高兴。
常明兮闭上眼,他没有想到药性这么快就发作了,上一次是浑身有如置身火堆,这一次却是像浑身浸入了冰水中一般寒冷刺骨,他刚启唇,牙关间便打着冷战,他只得强忍着:“……痼疾发作罢了。”
琰元探身去摸他的手,碰到后神色一凛:“这样冷?”
琰元的手温温热热的很是舒服,那一刻常明兮竟有些贪恋一般的不想叫他拿开,好在他一向是理智的人,自己先缩了手,道:“一会儿便好,不用管我,莫要耽搁了行军的速度。”
“可是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不管你?”琰元急道。
常明兮道:“我好得很。”
“胡闹!”
琰元喝一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道:“你先寻一处人家养病,待养好了再跟上军队也不迟。”
常明兮执拗道:“我说过了,我好得很!”
琰元看他说话间唇齿里冒着森森的寒气,便知道他身上的“病”不可小觑,又见他强忍着病痛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越发用力地捏住他的手腕,道:“走!出了峡谷便把你安顿下来。”
“放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常明兮用力挣脱琰元,随后马鞭在马臀上一打,喝一声“驾”,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后狂奔出去。马儿绕过军队,飞奔在峡谷的悬岩峭壁上,所有军人都惊疑地看着他们所谓的副将,这个穿着水貂绒斗篷、深负皇恩的先帝男宠,此时正紧紧抱着马儿的脖子,一路不知为何地狂奔向前。
琰元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句,随后也是一记狠鞭抽向马臀,握紧了缰绳向常明兮追去。
耳旁全是呼啸的风声,常明兮狠命埋着头,马儿的鬃毛拂在脸上,身子被颠得几乎要散架,而身上入骨的寒气却没有因为疾风被吹走分毫。他痛得几欲作呕,可又希望马儿就这样一路疾驰下去,最痛的那会儿,缰绳将他的手掌心勒出道道血痕,他压抑着声音哀嚎了一声,头上青筋毕露,冷汗涔涔。
就这么死了吧,活着也是痛苦,倒不如被马儿带去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黄沙暴风埋却残骨。
“常明兮,停下!”琰元在身后大声喊着。
常明兮闭眼双手将马的脖子环得更紧,就如同没有听到。
“双手拉紧马缰!停下!我不逼迫你就是了!”
常明兮的头发被风根根挟起,待出了灌风的峡谷口,风力渐渐小了下来,马儿越跑越快,身后的军队也越离越远。
琰元在他身后急急地追着。
老鹰飞过峡谷的顶端,盘旋不止。
“小心!”琰元忽然高喊一声。
前方是一条急流乱滩,溪水不深,但是水中怪石嶙峋,大多都露出一块锋利尖角于水面外。马儿猝不及防地踏上怪石,马蹄被尖利的石块刺入,又是一声长长的嘶鸣响彻深谷,前蹄高高扬起,常明兮的手没有抱住马儿的脖颈,身子倒栽,眼看就要从马儿的身上摔下。
猛然之间,手臂被一人紧紧抓住,常明兮睁眼,见琰元坐在马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就力揽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一带,抱至自己的身前。
马儿的前蹄这才落下来,瘸着一只脚,向后倒退了几步。
琰元的双臂牢牢地环着常明兮,常明兮的背倚着琰元的胸膛,他能感觉到琰元的胸口在大幅度地起伏着,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一番奔波,还是因为怒火,又或许二者都有。
浅滩的水撞击在怪石之上,汀泠作响,幽幽远远地飘荡着。
他在等着琰元发怒。
“怎么在打着哆嗦,”琰元贴他更紧了一些,温热源源不断地从后背传来,他轻声问道,“身上还难受么?”
常明兮微微错愕了一下,因为寒气逼人,他的身上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可他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愿意先养病?”
“你们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士兵,”听着他语气一如往常的温和,常明兮索性安下心来,倚在他的背后,用力汲取他身上的热度,叹气一般的道,“而我更不能掉队。”
琰元问道:“何苦这样要求自己?”
“因为我是皇上的男宠,已经有很多士兵对我的身份不满了,若是才行军十日便因故掉队,军心更是会涣散。”
因为我要杀仲仪,但却也不能罔顾苍生大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扶助你琰元,在军中立威得民心,这样一旦仲仪驾崩,你能很快继承大统,天下局势才能维持住。
常明兮在心中默默念道。
这才是他申请调去前线的最终目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四皇子党。
大军就要走出风口了,不少士兵都松了一口气,“前面有水!”有人喊道,便有不少人提壶来灌,现在还未走到西北大漠,那儿最是缺水,所以现在要提前备好了。
“今夜在这儿扎营,先歇上一晚。”琰元调转马头,对将士们说道。
一路急行,将士们早已是疲态尽露,好不容易临着个有水的地方,自然是该休息一晚了。
可一些士兵看着琰元拥着常明兮骑在马上,虽是两名穿着戎装的男儿,但是碍于常明兮的身份,也还是有不少人面有异色。
扎好营,琰元安置常明兮在军帐中躺下,又给他盖上了好几层厚被,可是那药性是自内而发的,无论多厚的被都抵御不了由身体深处渗出的寒意。
“军医呢?”琰元问道。
不一会儿掀帘进来的,是一个面容略显青嫩生涩的男子,他背着个药匣子进来,行礼道:“参见王爷,常副将。”
“你便是军医?”琰元颇为疑惑。
常明兮强撑着转过头来看他,忽而皱了眉:“我看你的长相,倒觉得像谁……”
男子垂目一笑:“小的是宫里秦太医的儿子,姓秦名珏,自小耳濡目染,跟随父亲学习医术,想要建功立业,无奈身手不行,只能随军行医。”
原来是秦太医的儿子,秦太医为自己诊治过多次,难怪眉目间有几分似曾相识,这么一看,还真是像。
“那你过来看看,副将的身子是怎么回事。”琰元放下了警惕心,问道。
秦珏依令而行,走到常明兮身边,跪着为他诊脉。
闭眼细细探了探,不到一刻,他的双眼突然间睁开,盯着常明兮看了许久,又望向琰元,又恐自己诊脉有误,再次手指搭上常明兮的手腕。
“王爷,副将,”秦珏倒退几步,惊道,“副将他……他是中毒啊!”
38、第三十八章 月引
常明兮自己心里清楚,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有露出来,他长出一口气,盖上被子背过身去,默默忍着身上的剧痛,轻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琰元看着他背过去的身影,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带着秦珏出了营帐,走出了几步后,琰元站在泠泠的溪水边拉住秦珏问:“什么毒,可有办法解?”
秦珏也是一声短短的叹息:“如果我猜的没错,副将这应该是第二次了,这毒叫做‘红酥手’,原是襄丘的一门诡异功夫,将女子的双手从小浸在一种毒水之中,一点点加重毒性,等到女子长大,双手可由内力催动变得炙热如铁,沾到敌人的肌肤上立刻起一堆燎泡,毒性渗入肌理,最后全身化脓而死。后来有人将这种毒水提炼成毒药,毒性剧烈,十分可怕。”
“难道便没有法子可解了?”
秦珏沉吟一会儿,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法子,小的曾经阅读过古籍,一种名为龙骨碧露的大漠植物磨成粉后和水服用,可以解毒。只不过那龙骨碧露是襄丘独有的植物,但愿因西宛离襄丘近,能够在周边找到。”
琰元久久没有动静,他望了一眼遥远的西北边,行军尚还需要月余,大漠的边缘此刻是一点也看不着。
“你只管潜心研制解药,”琰元眉毛稍抬,道,“这个常明兮,只能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皇上的手下,要是死在行军途中,你我可都担不起这个罪责。”
琰元的语气很冷,听得秦珏的脚底也泛起一阵寒意,他慌忙点头称是,又用余光偷偷地打量不远处的那个营帐。
痛楚到了后半夜开始慢慢减轻,浑身的筋骨仿佛都被拆散过一遍似的,常明兮知道,药性已经要过去了,第二次毒性发作,竟也被他这么硬生生地熬了过来。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去,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士兵们大多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常明兮披上厚衣刚走出来,便来了几个士兵收营帐。天空一片深海般的蓝,山谷里有鸟儿空灵的叫声,月亮薄薄一片透明色地挂在山头一角,呼吸之间,冰冷清新的空气一路窜进肺里,很是舒服。
琰元另牵了一匹马过来,把撂绳递给他,道:“好了便上路吧。”
常明兮接过撂绳,抚了抚那马的鬃毛,半垂着些头:“昨日,多谢了。”
琰元清浅一笑:“不必介怀。”
常明兮不再说话,脚蹬上马镫,翻身上马,起身的时候手臂还被琰元托了一把,被碰到的那块肌肤火一般烧着得烫。他闭了闭眼,定了下心神,随大军继续前行。
越往西北,青山绿水渐渐远去了,高大的树木变为了低矮的灌木,山势的起伏不再平缓,天气一日较一日地热起来,将士们身上散发着汗味,面上也布满风尘之色。将近两个月后,大军终于踏上了黄沙之地,这说明离西宛已经不远了,几乎所有将士们的心情都振奋了一下,但是紧接着的问题又来了,极目之处看不见一丝绿意,水源在哪里也不知道,若是在这茫茫大漠中迷失了方向,只有葬身于黄沙之下一个结果了。
“裴将军跟我说过,再往前走不远的地方叫南戈口,”琰元对常明兮道,另外几名参将和守备也在一旁听着,“风力很大,要小心。”
“是!”众人齐声应道。
果然,起初在大漠边缘还不觉得,行军到了傍晚时分,风力是越来越大,连马儿都被吹得举步维艰。马匹不能骑了,所有将士们的身体几乎都要与地面形成一个斜角才能顶风行进,他们这才发现,在玉屏山峡谷处遇到的大风,与在这儿遇到的大风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在这片沙漠之上有各种各样风力堆砌而形成的戈壁,所以此处才叫做南戈口,然而大军所至之处离戈壁尚还有一小段距离。若是没有风,以平常的速度,不到一刻钟便能走到,可是由于这大风的缘故,他们看不清楚前方的路,步伐也艰难无比,避风之处便变得遥不可及。
常明兮和琰元仍是领军走在最前方,风沙刀一般割得皮肤生疼。倏然之间,一阵风挟着一块颇大的沙砾“嗖——”得擦过常明兮的面颊,他的脸朝旁边一侧,随即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染上淡淡的殷红。
罢了,既是战士,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常明兮摩挲了一下两根手指,那层殷红便看不见了。
而这时候,他的身侧忽然暗下来了一些,常明兮疑惑地侧目一看,竟是琰元不知道什么时候顶着风过来了,用一件军袍覆盖在他们二人头顶上方,挡着风沙。
“走!”琰元大声喊道,双眼直视着前方,他一张口,风沙便灌了进来,他呸呸两口吐掉一嘴的沙涩。
这种关键的时刻什么话都是多余,常明兮扯住军袍的另一角,叫琰元不用双手都举着,二人一手扯着一边,抵御风沙。
“就快到了!”琰元高喊着,鼓舞军心,“就快到了,再坚持一步!”
的确,一片黄沙漫天之中,前方已经隐约能看到高大的戈壁的轮廓,将士们咬紧了一口牙,捏紧了双拳,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缓慢行进着。
就快到了!
“啊!啊啊啊——”忽然之间,一个士兵惨叫出声,而下一刻,竟听见无数士兵惨叫成一片,和着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听得人骤然间毛骨悚然。
琰元和常明兮猛然回头,只见他们身后的一片沙地竟然开始呈螺旋状下陷,无数的士兵刚刚走到此处,便被沙子无情地吞噬下去。他们只来得及哀嚎出一声,霎时间沙子漫过头顶,只能看见沙土中无数高举的手臂,直到最后整个人都被吞噬进去,不见踪影。
一位有经验的老兵抬头望天,扶着头盔惊恐地指着月亮大吼:“是月引!是月引啊!”
大多数人都听说过传说中的月引,那是沙漠上最恐怖的现象之一,满月之时,沙漠中的沙子以巨大的力量螺旋状向下沉陷,不论是人畜牛羊哪怕只靠近半分,便会立刻被吸入进去,连尸骨都不留。大漠如此浩大,每次月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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