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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笛一声人倚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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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请问少侠是?”苏谨言一拱手,明明白白地示意,你是哪里跳出来的毛猴子,也敢来砸我的场子。
沈谢没能领会如此深刻的意思,笑着回礼道:“在下沈谢,是林公子的长随。”说着,在林非腰上掐了一把,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他说道:“快叫姐夫。”
林非当即明白,脆生生说道:“姐夫!我姐姐难道没告诉你这黄泉的解药在哪里吗?”说着从沈谢手中拿过盒子,在指尖轻轻旋转一下,那盒子瞬时如莲花绽放般层层打开,旁人看不清,苏谨言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每一片花瓣里都敷着薄薄一层膏药,中间一朵精巧莲蓬,填满了方才毒死了骏马的薄荷精。
围观的人虽然看不出这么细致的东西,对那一朵白玉莲花却是十分好奇,有思维敏捷的已然察觉其中有不对之处,但能上得明镜台的都比林非沈谢懂事些,轻易不会表达立场,都只看着不说话。
苏谨言脸色愈发难看,此时劈手去夺已不可能,只能听林非拿腔作调地说道:“原来你已经配出了解药‘碧落’,怎么不说呢?还白白毒死了那么好一匹马。众生平等,你枉杀无辜,死了以后要进拔舌地狱的。”
沈谢暗暗好笑,他给林非讲过十八地狱的典故,但林非显见得是没仔细听,胡乱说了个不相干的出来,贻笑大方。
苏谨言没心思跟他争辩这拔舌地狱到底惩戒的是什么人,只是快速思索对策。他想着毒仙已死,林非更加不成气候,也只能在口头上占理,只要他苏谨言坚持林非是在唬人,料也没人敢不信。至于这盒子的机关所在,也可以解释成他懒得展示这没用的花活儿。想通这一层,看沈谢林非的眼神便渐渐柔和了。
却不想正在此时,林非从沈谢身边走开,托起玉盒向众人展示一圈,然后一指挑起莲蓬中膏药,一指在花瓣中抹了抹,仔仔细细地在自己唇上满满地敷了一层,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一口一口地将药吃进了肚子。
以身试毒历来是苏家引以为傲的细节,苏谨言看在眼里,怄在心头,一言不发。看客们最爱瞧这种惊心动魄的段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住林非,看他下一步如何行动。大伙儿知道敢出这种桥段,必然是不会死人的,因此也不怕出事,越发兴致勃勃,唯恐天下不乱。
黄泉碧落虽互为解药,当真在体内相互冲撞起来也不是玩的。沈谢见林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身子微微颤抖,极为痛苦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他可不是来看戏的,林非唇上毒药闪着的水光刀子一样扎着他内心,此刻又见林非受罪而不能相帮,更是难过,只能迁怒于苏谨言,小心翼翼
地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过了一会儿,林非缓过劲儿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朝众人笑了笑。
这本是该起哄的时候,但大伙儿看苏谨言面色出奇的不善,连一向嬉皮笑脸的苏慎行都皱着眉头,就不敢作声了。林非没等到众人叫好,尴尬得不行,故意转身去看沈谢,奈何转得太用力了,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台上。
沈谢也无奈,心道我总不能带头吆喝大家给你喝彩,于是赶紧上前,大声说道:“在下沈谢,是林公子的长随。林公子以身试毒,耗费功力,此刻不便说话,在下斗胆替林公子说几句。苏公子再三说此毒无解,然而大伙儿也看到了,这东西非但有解,而且解药就藏在毒药之侧。苏门素有好生之德,历任掌门一向以身试药,苏公子本人也从来不肯轻易杀生,今天明明有解药在手却不肯示人,如此用心就教人不得不请教一二了。”
他说完这些,飘飘然转过身面对苏谨言,微笑道:“苏公子指教之前,不妨再纠正个口误——这个毒不叫什么‘薄荷精’,它本命‘黄泉’,性奇寒如地狱,解药‘碧落’,性大热如烈日,犬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意,合称‘生死盟’。”
不等他人回应,林非也轻声笑道:“苏谨言,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想出‘薄荷精’这么俗不可耐的名字?这个叫薄荷精,那解药叫什么?巴豆散?”
“苏夫人的遗物本来就是苏家的东西,要你插什么嘴?”苏谨言尴尬至极,恶狠狠地反问了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也就无言可对了。苏家如此家业,绝不是靠仁义道德挣下的,平时大家都要脸,彼此客气着,遇到这种事情,他苏谨言要用强,谁也不敢真拦着。
林非从小看着姐姐办事,虽然没学多少,也知道这种时候要慎重张口。偏偏沈谢是个没经历过世事的,不知道轻重,见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便朗声说道:“苏公子,苏夫人的东西自然是姓苏的,但好歹也请苏公子明示天下,这些姓苏的东西是从何而来,也就不枉林姑娘对苏家深情一片了。”
他不知这些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地期待着苏谨言从善如流改过自新,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旁边也没人说话,连林非和唐老三都沉默不语,便不由得脸红,悄悄看了站在人群前面的唐远一眼。
唐远没留意沈谢目光,抚掌笑道:“说得好!苏公子,你怎么这么小气,跟老婆抢名声?抢也就抢了,还躲躲藏藏地改个名字,又不肯都拿出来给人看——林姑娘用如此雅物向你剖白心迹,跟你结下生死盟约,你害什么羞?一个大男
人这么小气扭捏,我可看不上,日后我跟人说起,只说你夫人的好处,你就别指望我一句好话了。”
唐远刚开了头,苏谨言就明白过来,换了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孔,不待唐远说完便连连称是,说道:“我夫人本来就比我好,这我可不敢争。”观礼的众人也纷纷点头。
唐老三不甘心,说道:“你可是明明白白看着她死的……”话音未落,苏谨言横眉怒目,纵身一跃,拔出长剑指住对方,厉声道:“你在针上淬毒,害死我夫人,若不是她嘱咐我不许杀你,我早已扒了你的心肝,剁碎了喂狗!好,她死也死了,看不到我做什么,我今天就杀了你!”说罢,抖出五六个剑花,将来不及反应的唐老三笼罩在一片银光之中。
“凤舞九天!苏谨言真要下杀手!”大伙儿一看苏谨言又为毒仙的事发神经,拦又没本事拦,正着急呢,只见苏慎行平平跃起,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生生把苏谨言截住,只削掉了唐老三额前一缕头发。他制住哥哥,低头叹了口气,说道:“散了吧。”说着,也不理人,自己带头进了内室。
英雄会不欢而散本是大伙儿意料之外,但收场得干干净净,无人受到损害,还白看了一场大戏,大家也不觉得吃亏,也渐渐地散了。
林非自当众服下生死盟后就不再说话,脸色也是越来越冷,下了明镜台便拔脚往客栈走。沈谢跟了一段,心中难过,便趁路上行人阻碍了他们行动的时候,拉住林非低声道:“我把事情办砸了,真对不起。”
“我知道你想帮我。”林非苦笑道,“只是没想到唐叔叔是苏谨言那边的。”
沈谢听了,越发愧疚,好像是自己背叛了林非一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正憋着,林非低头挣开他手,又急急忙忙往前赶去。沈谢无法,只能匆匆跟上,陪他进了客栈,把昨天的房钱结了账,再赶忙上楼去客房里。
这客栈建在天竺山下,阴面的房间,从窗户里能看见小天竺寺的一道黄墙,沈谢进屋的时候,看见林非靠着窗户,正盯着那道墙壁发呆。
他不敢闹出动静,悄悄地走到林非身边,陪他站着。过了一会儿,林非幽幽问道:“你以后还是要回少林寺的吧?”沈谢刚要点头,想起他二人的六年之约,又想起六年后林非还要不要杀他给父母偿命还未可知,便无法点头,含含糊糊回答道:“差不多吧。”
“只有六年啊……”林非好像本来就不待他回答一般,扑进他怀里哭起来:“六年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待我好了。”
沈谢心中一酸,回手抱住林非,想到自己
六年后也就要和他告别了,顿时比起孤单单回少林寺去伺候青灯古佛,被他杀死反而更有些盼头。
这两人无言相拥时,突然听得房门轻响,外头有人说道:“林公子,沈公子,苏慎行来了。”
☆、7
沈谢松开林非,默默地去开了门,把苏慎行让了进来。
“你好些了没有?”苏慎行问林非,“我助你运运气。”说着,也不搭理沈谢,抵住林非小腹,吩咐道:“缓缓吸气,别的不管,我来把你丹田里的寒气热气都散开。疼了就说。”林非点点头,依言深吸一口气。苏慎行默默发力,林非立刻尖叫着跳起来,弓起身捂着肚子,眼泪都迸出来了。沈谢明知这是散毒时正常的症状,仍是忍不住恼了,抱怨道:“你催得太快了点。”苏慎行摇头道:“他根基不行,不赶紧把余毒都逼出来,恐怕要成终身的隐患。”
“那你也别这么着急……”沈谢反驳道,“毛竹硬往鼻孔里捅!”
苏慎行听了这话,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说道:“反正都要疼,早疼完了早舒服。”沈谢怒道:“放着,我来。”说罢,一记手刀砍在林非后颈上,把人敲晕了放在床上,改从他足底缓缓引导,手中控制着各条筋脉中寒热气息的缓急。等林非身上传来的气息终于稳定了,沈谢回头一看,苏慎行大喇喇靠在榻上,已经睡熟了。
“苏……小公子?”沈谢小声叫道,“好了。”“嗯?”苏慎行醒得很快,揉揉眼睛,细声细气地说道:“我饿死了。”
林非也慢慢转醒,刚一下床就一头栽在地上,闭着眼睛叫:“沈谢,你差点打死我!”苏慎行一把拉起他,笑道:“他是怕你疼才敲晕了你,生怕你伤了,那么耐心地给你散毒,你还不知足?”林非偷瞄一眼沈谢,沈谢知道他是不好意思说谢谢,笑道:“我也饿死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杭州菜讲究新鲜清淡,比如醉虾,定要是活的才好吃。林非和苏慎行从小习惯了的,吃得不亦乐乎,沈谢却见了就要呕吐,林非本想说你别看我就没事了,苏慎行终于看不过,硬撤了盘子,说:“少吃一次又死不了啦。”
林非还要争辩,沈谢已经放下筷子,问道:“苏公子,你来这一趟,不只是为了给阿非疗伤吧?”苏慎行笑回道:“被你磨蹭的,我都忘了还有正事。林公子,林姐姐和我大哥的事儿到底怎样,我也没亲见过,说不好,但林姐姐的东西是已经嫁进苏家了,你再不愿意,他毕竟大红轿子把灵位娶进了门……今天你们两个也够败了他的脸,他日后还要跟各路人马解释今天的事,有的气受呢。你也算赚够本了,别生气了。林姐姐留下的东西都收在一个单独的阁子里,有些私人的笔记,我看我大哥也不敢不还给你,你正好在杭州,找个时间去我家,把林姐姐的东西拣一拣罢。我先回去了,你趁我不在的时候,跟沈公子说声谢谢,别白费了人
家一番好意。”
沈林二人目送苏慎行出去了,林非掉过头,躲躲闪闪地哼哼道:“沈……大哥……”沈谢笑嘻嘻地看着他,头一歪,接口道:“嗯?”
“我还想吃活跳虾,你别看我好不好?”
沈谢绝倒。
入夜,沈林二人赶在宵禁之前,在客栈四周闲逛聊天。林非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早知道是进不去的,想起来还是后怕,觉得活着真是无比美妙。他心里高兴,话就多一些,沈谢听他谈论起和苏家的渊源,等他说得差不多了,便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拿毒仙的东西呢?”林非对姐姐大多是直呼其名,沈谢不敢如此,又觉得自己跟林家又没什么亲缘,不好像苏慎行那样叫她林姐姐,便一直以江湖上的称号称呼林是为毒仙。
“不着急。”林非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还没想到杀苏谨言的法子呢。”
沈谢听了这话,默默地抓起林非的手,暗中使劲,把他拉回了客栈。进了客房,沈谢关闭门窗,郑重说道:“英雄会上你也见到了,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苏家的对手;苏慎行和你那么好,也没说赞成你对毒仙的看法的话;而且就算杀了苏谨言,于你又能怎样呢,无非是出口气罢了,毒仙的东西不还是苏家的。所以你现下不要杀他。”
“那我什么时候能杀他?”林非认认真真听完沈谢分析,反问道。
沈谢以为自己入情入理地剖析形势给他听,他必然能明白过来,不再执着于一命偿一命。林非这般反应,沈谢也无奈了,只能替他铺好床,招呼他睡下。
“沈大哥。”沈谢半梦半醒之时,听见林非轻声唤他,忙抬起身听他说道:“我只有林是一个亲人,所以她的事,都是我的头等大事。我们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又不像林是那么厉害,要在这世上混,只好连闲气都要争一口。苏谨言还没有子嗣,他死了,接管苏家的只有苏慎行,他杭州成都两头跑,很难照料周全,再想要找我的麻烦也就没那么轻松。虽然林是的死要怪苏谨言,到底动手的还是唐家的人,今天苏谨言公开和唐老三翻了脸,日后这两家也不好联手了,我要自成一家,也更容易些……”
“你我都打不过他。”沈谢翻身说道,“你有没有别的杀人的法子,比如下毒?”
林非大约是没想到沈谢会是这个反应,顿时愣了,半晌说道:“下毒我倒是会的。”
“江湖上的事我搞不清楚,但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边。”
沈谢说完,便沉沉睡去,朦胧中听林非说了些话,也没听清。
想通了这一层,沈谢帮林
非购买药材时便轻松得多。他自知是正义的,因此不怕药店的人问东问西,对奇怪药料大惊小怪。他在少林寺略学过药理,懂得辨别药材好坏,买回的东西几乎都合了林非心意。林非有这么一个助手,很是欢喜,直说:“沈大哥,你真棒!”
有了苏慎行的交代,苏家的大门便容易开得多。沈谢见了那雕梁画栋,像极了自家旧宅,不由得伤感,连连叹气。林非看见了,柔声道:“沈大哥,你家原来也是这样的吗?”沈谢点点头,接口道:“其实我没怎么在那里住过,我爹爹……”话说至此,他突然想起,沈宅本是从林非的父亲手里抢来的,要是没有这段往事,他和林非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非显然也是想起了他二人不尴不尬的关系立场,沉默了一会儿,握住沈谢的手,问道:“那宅子也有这么豪华吗?我都不曾见过。”
“没这么豪华,更像个家。”沈谢一下子觉得是自己害得林非连个像样的屋子都不曾住过,林青山家大业大,一夜间大厦倾颓,若不是自己,林非也该被人叫一声林少主,断断不会沦落到不得不接受仇人的保护、独闯江湖的地步。他不会算账,从来想不到抱怨爹爹,只把罪过都算在自己身上。
苏宅格局严谨,气派优雅,仆从举止不凡,接待两个小孩子也一丝不乱,很给面子。苏慎行站在垂花门后,笑吟吟说道:“林公子、沈公子,请随我来。”
沈林二人跟着苏慎行进了耳房,果然是一屋子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书籍和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一架梳妆台,一人高的水银镜子闪闪发亮。
“这本来是一对儿,怎么就剩一支了?”林非先不去看书,走到梳妆台旁翻拣抽屉,摸出一支手掌大小的峨眉刺,随手耍个花样儿,淡淡问道。“还有一支,林姐姐当见面礼送给我了。”苏慎行向腰带上一抹,解下一个象牙扇套递给沈谢,说道:“我给改了一下。”
沈谢接过来看时,见是把原来的手柄磨掉,加深了三棱开刃,表面不知道涂了什么,乌沉沉如一抹湖水,新换的手柄是旧象牙,根部还带着血痕。“这玩意儿到了夜里就看不见了,用的时候一点风声都不会带起来,一捅一个血窟窿,止都止不住。”苏慎行伸手夺回,眉毛一挑,得意得很。沈谢心道,这般残忍手段,果然当得起那个“毒”字。
“你拿出去可别说是毒仙的旧物。”林非冷冷发话,“她没这么变态。”
他已经翻遍了梳妆台,拣了一个小册子和一根金箔剪成玲珑草虫花样的簪子,向苏慎行道:“这两样是我爹爹妈妈的事物,剩下的都是林是的东西,
你们留着罢。”说着,把册子揣进怀里,簪子丢给沈谢,又笑道:“沈大哥,你帮我翻翻这里的书,看哪个不顺眼的就挑出来。”
☆、8
沈谢答应了一声,转身检视离自己最近的一排书架。林非过来拉拉他袖子,轻声道:“那我先去跟苏谨言打个招呼,一会儿就回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慎行,故意大声说:“苏家的好茶叶我那里可没有,你快抓紧尝尝罢。”
沈谢一听,忍不住笑道:“知道啦,你快去快回。”
毒仙留下的书籍大多是抄本和古籍,甚至最流行于世的《本草》也是宋刻版。沈谢瞧了,深深感佩,林家到底曾经是望族大家,单是这些书籍纸张便不是凡人能搜集来的。林青山是个鬼才,自创的奇异方子不计其数,林是也不是等闲人物,从她留在林青山手记上的批评删改便可看出此人大有青出于蓝的意思。沈谢翻着翻着,竟翻出一本诗集来,落款里林青山和林是几乎各占一半,其中不乏唱和之作。沈谢不解风情,瞧不出好坏,只见了“秋风”“冷月”“大漠”“游子”之类的字眼便觉得应当是好诗。这一类诗作几乎都是林青山的手笔,林是笔下写的不外乎杏花春雨,少年情怀,更兼有一两句“东风无意递杨枝”之类的艳词,看得沈谢脸红心跳,越发觉得毒仙不如林青山胸怀开阔、为人正直。
他拣了半天,挑出跟医药无关的册子和林是格外批红加点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摆好放在一边,看林非还没回来,便随便抽了一卷《本草》看着玩。
苏家的产业根基在杭州,自然少不了好茶叶,沈谢终于等到伺候在一旁的丫鬟把功夫茶收拾好,端了小小的一盘递上来,一凑近便觉得香气味扑面而来,十分提神。他对苏家心怀警惕,又不好明说,便笑道:“我不懂功夫茶,请姐姐示下,这茶该怎么品?”
那丫鬟甜甜一笑,果然端起一个牙签筒子似的小杯子,教他先闻香,再品茶,如何如何。沈谢紧盯着她动作,见她果真喝下去了,才学着样子尝了一口。这茶闻着是一股子寒香,入口却如品铁锈,震得人口腔发麻,等这麻劲儿散了,方觉得满身都通透着芬芳,说不出的畅快淋漓。沈谢顿时陶醉,也顾不得警惕不警惕了,端着茶盅久久嗅着,心神傲游天外,如在梦境。
也不知什么时候,林非已经站在眼前,沈谢一惊,赶忙站起来,说道:“我把挑出来的书都放在那里了……”伸手一指,足足半人高的一堆东西,林非走过去翻了几本,一下子笑出声来。沈谢微微尴尬,却不想林非跳上来抱住他叫道:“你真是我姐姐的知音,把好东西全挑出来了!”然后回头向跟进来的苏谨言笑道:“林是要是活着,肯定更愿意嫁我沈大哥。”
沈谢被这么一闹,反而更加尴尬,好像自己真抢了人家老婆
似的,连忙像苏谨言道歉。苏谨言理也不理,淡淡说道:“这些是苏夫人的东西,你们不能拿走。”林非一下子急了,提高了声调道:“可是苏慎行说了凭我带走——你别一口一个苏夫人苏夫人的,她要不是身受重伤,不得不依附于人,怎么可能和你结亲!”
苏谨言听了这话,脸一下子黑了,再也不能保持风度,怒道:“快走!谁许你们进来了?”林非立刻跳起来,叫道:“你宝贝弟弟一掌下去打得她内功散尽,逼得她不得不顺从了你,不然谁要嫁你这伪君子!为了救你她连命都搭上了,你倒好,因势利导把她的东西都变成了你的,名利都给你占全了,你装什么贞洁烈妇!”
沈谢听他们越吵越凶,快要打起来的架势,知道应该劝住,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烧得厉害,连带着全身都不自在,听林非声色俱厉地讨伐苏谨言,却只听出了他不该管一个男人叫贞洁烈妇的口误。他意识到方才那个茶水有问题,很是懊恼,头脑却止不住得越发迷乱,朦朦胧胧听见什么人劝住了苏谨言,又吩咐了人把沈谢挑出来的书籍都包好,再送林非出去,便慌忙跟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客栈。
林非早察觉他不对,却也不说破,回到客栈后,也不管那些东西了,一叠声催人送水上来,替沈谢擦脸擦身子,一面柔声问道:“你在那里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沈谢本来迷迷糊糊的,给热水一激,突然清醒了一下,感到全身的热流都汇聚向小腹,又向浇了油的火把似的,直往上冲,耳中一阵轰鸣,模模糊糊想起在市井之间不小心偷看的下流图画,只觉得画中人物都换做了自己和林非,又想不通为什么会是和林非,满心都是烧得不成样子的迷茫,于是不由自主握住林非手腕,说了一句“喝了一盏功夫茶”便不能再言语了。
林非被他突然一拉一拽,整个人站不住,直摔了上去。沈谢只觉得一个温软的身子撞进自己怀里,恰好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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