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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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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雁声望去,城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硕大的青罗伞,一人在伞下,远远看不清身影,两旁有文武数人罗列。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又想起离得太远,根本不可能听见,遂转头拔剑在手,目视孟子攸道:“白某知道了,若是不过孟王爷这一关,就不能和子莺说上话。”
  孟子攸奇道:“知难而退才是聪明人,你难道不怕死?”
  白雁声摇头道:“我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孟子莺。”话一说完,已当先刺出一剑。
  李致远按蜀王的吩咐,一旦见他回到江陵,就请出皇帝于两军阵前作壁上观,以助军威。此时皇帝轻裘缓带,外套金色锁子甲,发白如雪,资质风流,仪容秀丽,坐在青罗伞下,左右分列数十文武,皆盔甲鲜明,衣袍灿烂,旌旗飚彩,戈矛曜日。于是城上将士士气大振,无不以一当十,闲尽死力。
  李致远见时机成熟,遂下令开城迎敌,遥望高岗之上两人已斗了数百回合,便要命人带精兵去协助蜀王。
  却被白术截断话语,道:“李尚书,皇上有令,决出胜负之前,不许一人一马前去打扰。”
  李致远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转身望皇帝,难道皇帝欲借白雁声之手除掉蜀王不成。见皇帝面无表情,遂扑通一声跪地,抖声道:“蜀王,皇上之长兄,国之股肱,愿陛下稍加体恤,徐徐用之,使建奇功。”
  孟子莺听他话里有惊惶之音,微微颔首,朝左右道:“去取朕的宝琴来,朕为王爷鼓琴助兴。”
  青山有幸埋忠骨,城下厮杀正酣,岗上也是激斗许久。白雁声、孟子攸两人兔起鹘落,都是斗了几百回合,不分上下。孟子攸是西川花间派掌门,寒江孤影剑练到第九重,已达以气御剑的境界,剑锋所指,随心所欲,斩金截铁,万夫莫当。白雁声内力不如对方,但他祖上世代戎马,专务实战,又兼孟子莺在军之时,多与他切磋花间派的武功,故而对孟子攸的寒江孤影剑招式熟之又熟,虽一时不能取胜,亦不致退败下阵。
  孟子攸见自己所使的剑法每一招白雁声似乎都知之甚深,或避或挡,皆缚手缚脚,他自知是子莺胳膊肘向外拐,偷传了自家剑法,当下剑风一变,转做了花间派乐宗的“琴心剑法”,这剑法有九式,当下先出“抱琴式”。白雁声果然剑法迟疑,于是他再变“抚琴式”,白雁声连退三步,避开剑锋,孟子攸再变“上弦式”,便在这时,忽听空中传来一阵琴音,遏云响谷,“换弦式”受此影响,递出之时招式已老,威力大减。孟子攸知是何故,心中恨意大生,又变“制琴式”,谁知他剑锋未出,弹琴之人铮铮三声,玉指冰弦,悲风流水,令他真气一滞,出手却又变成了“起手式”。
  孟子攸于盏茶的功夫里连换“制琴式”、“抚琴式”、“上弦式”、“抱琴式”、“起手式”、“鸣弦式”、“连琐式”“吟揉式”“斫琴式”,九式一一变幻,每次或出手之前,或招式递出,总有琴音与之作对,扰乱真气,令剑气威力大减。
  琴音易响而难明,非身习者不知,惟善弹者能听。伯牙不遇子期,相如不得文君,尽日挥弦,总成虚鼓。
  他抬眼望白雁声,傻小子一脸惊诧,左顾右盼,完全不知是何缘故,遂心中嫉恨难当,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他明明是我的知音!
  孟子攸心中悲愤难抑,鼓足真气,陡然仰天大叫,声音凄厉,直似猛兽。
  啸声越空传来,孟子莺指下一痛,弦已断了两根,琴面开裂,身边的红莲、白术皆不寒而栗。
  李致远在侧却看得分明。二十年前,他与蜀王有同门之谊,酒醉之时,曾见孟子攸袖中藏有一绣像,须臾不离身,那绣像画着一位小小少年正在抚琴动、操,不正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又能是谁?他还记得画旁题着一首诗“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人言蜀王性冷无情,无凡情也,非无圣情。
  琴声断绝,啸声亦止,孟子攸口吐鲜血,白雁声见他气衰而竭,挺剑来攻,电光火石间,只觉臂上一麻,手中的剑已被打飞出去,孟子攸青干剑如梨花乱舞,罩住他全身,白雁声不疾不徐,闪身躲避,忽然脑中“嗡”一声巨响,步法纷乱,眼眶圆睁,立在岗上。
  孟子攸嘴角带血,眯眼冷笑,只见他左手成爪,直插入白雁声的胸口正中,血水如潮水涌出。只听他淡淡道:“你以为你把我们孟家的武功都琢磨透了,我就不能伤你?你却不知,只有这缠丝蜘蛛手,小九少时嫌招式难看,一丁点也不愿意学。你就领教一下从小九那学不到的本事吧。”
  白雁声口中狂吐鲜血,只觉胸腔之中有一活物在动,左手摸到腰间猛然拔出一把匕首,使尽余力挥刃而下,顿时血流如注,喷了两人满脸满身,孟子攸跌跌撞撞,两人分开数丈。白雁声费力拔出胸口断手,露出一个血窟窿,双眼一翻,朝后倒地不起。
  孟子攸连点身上大穴,断手之痛难掩心头畅意。于是举目往江陵城头望去。这一望肝胆俱裂,城头上一片惊呼,有人翩翩似蝴蝶,自城墙上坠落委地。
  (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上接番外七夕
  大成宣武九年八月,江陵城外岸堤边,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蹑景追飞,马上之人良弓良箭,丽服有晖,纵马疾驰,犹能顾盼自若,可见驭术之高。白马奔上了江边的一处高岗,绕岗一周,马上这人年约三旬,缓带轻裘,一副斯文主将模样,此时拦辔驻马,凝视曲水流觞。
  树下流林客,沙头渡水人,客船上有婉转歌声传来: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他呆了半晌,忽觉面上微凉,抬头一望,天上飘起了小雨。于是慢慢走下高岗,往江陵城郊的一处隐秘别业里去。这别业设计精巧,前溪后山,春梅绽雪,秋兰披霜,松生空谷,霞映澄塘,看不尽的四时美景。入了门扉,自有小厮来牵马,一个年约二十出头,锦袍带剑的雍容男子亦是迎了出来,面色不善,却是沈君理。
  能劳动骠骑大将军亲自前来的人不多,他皱皱眉问:“果真是他?”沈君理道:“是。龙舟停在了柴桑口,他是乘了快船来的,随行不过两三人。大队人马只怕晚些就要到了。”
  孟子莺只觉此人来得蹊跷,心里打定了要冷他一冷,于是先饱餐了一顿之后,在仆人簇拥下沐浴更衣,焚香涤手,这才施施然入了后院,将到时,已是月渡回堂。
  黄花满地,白柳横庭,廊下有人脚踩木屐,葛巾道袍,不修边幅,影来池里,花落衫中,又是别一番风骨。
  他轻轻咳嗽一声,成宣武帝白雁声就抬头看去,见他一袭绛红色深衣走了过来,头发披拂在肩上,尚有水汽,越发显得眼若繁星,面白如玉。他年轻时多爱穿浅色的轻裘罗衫,令人神清气静,如坐春风。到了中年以后,威严日重性情极敛,更爱那浓烈深色,深沉肃穆,却是将一腔心思都藏在了华裾之下。
  千秋万古一双人。白雁声执住孟子莺的手,挽到廊下。这两个人,一人虎踞江东,一人鲸吞两川,年纪轻轻都已经建下偌大功业,明明是敌非友,却不知为何要在这江陵城畔密会。
  只听白雁声柔声道:“我来晚了,子莺在青州受惊了。”他见他盛夏八月仍然套着几层衫子,手心冰凉无汗,虽知是寒江孤影练到第九重改变了体质的缘故,却还是怜惜道:“我原想过一段时间去西川寻你,却听说你銮驾停在江陵,担心你病了,这便急匆匆赶来了。”
  孟子莺瞥他一眼,心道,我是病了,不过是心病。他话中带笑,眼里却殊无半分笑意:“陛下修葺了江东一十八州的武备,又沿江新置了烽火狼烟,子莺岂敢怠慢。陛下如今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自上月沈君理、薛雪衣从新亭撤兵之后,宣武帝一月之间八百里密诏就将江东水军的大小将领统统换了个遍,又扩充沿江两岸的军备,天宁帝因此滞留在江陵城观望事态进展,没有骤然入川。一月之后,白雁声自幽州回兵,就寻来江陵城,一是为七夕背约之事而道歉,二也是因为孟子莺御驾不动,暗含向东经略之意。宣武帝一生征战,虽已取下中原青徐二州,但江东是根本所在,不可假人,故而前来交涉。
  白雁声有女白细柳,孟子莺有子孟长亭,两人三年前约定今年七夕商讨结好之事,孟子莺轻车简从下江东,谁料佳期生生耽误了不说,还走漏了消息,引来兴兵一场着实令人恼火。
  他二人总有三四年未见面了,一见面却又说不上两三句心里话,彼此戒备,一时都怅然若失,相对无言。
  便在此时,沈君理在院外轻声道:“打扰两位陛下了,有益州的急报。”
  白雁声放了他的手朝他点点头,孟子莺告了个罪遂飘然而去。出了门,却见薛雪衣和沈君理并在一处,孟子莺不觉好奇,道:“你不是早入川了吗?”薛雪衣福了一福,含笑道:“臣妾到白帝之时,听闻宣武帝来江陵了,便又折返。”
  是谁多事,孟子莺看了一眼沈君理,后者脸上薄红眼里却显露出不服气的神色,于是眉头便拧了起来。薛雪衣到底老道些,怕他现在就和皇帝杠上了,赶忙开口道:“宣武只怕一时走不了,陛下还是要多做些准备,上月七夕之事决不可再发生了。”
  她这话在理,龙舟既已到柴桑口,想瞒天下人也瞒不住,为示两国邦交敦睦,倒不如大张旗鼓得好,孟子莺想了想道:“你先派人去淦阳打探,看看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巴巴地躲到江陵来了。”
  宣武帝在江陵城一待就是十几日,眼看着中秋就到了,这可苦了江陵城内外的百姓。全城日夜宵禁戒严不说,便是长江上熙熙攘攘往来的客船商船都停了。旅人商人乘船未到江陵之时便沿江五里一哨,十里一岗检查盘剥,于是众人只得将货物行李卸下,然后转走陆路,过了江陵地界,再重新登船上货。一时间市面大涨,民怨沸腾。
  这日孟子莺正与白雁声对弈,城里来了人,说是中秋到了,荆州郡守和大小官员请两位陛下赏脸吃个饭。
  荆襄自古为强藩巨镇,民风彪悍,在州大员多出自世家大族,虽皇室亦是不敢轻易得罪。孟子莺不知这又是唱得那一出戏,待要阻止,白雁声已伸了伸懒腰道:“也好。我这一生也有个愿望,就是要到江陵城里见识见识。”
  蜀国初立之时,孟子攸定江陵为陪都,进取中原的意图很明显,到孟子莺秉政的时候,重把益州定为国都,缓解了荆襄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
  靖宁四年,时为徐州将军的白雁声奉召讨逆,在已得襄阳的情况下,却在江陵城下折戟沉沙,惨败而归。他一生征战,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唯独江陵之战是他唯一的耻辱。有这么一层渊源在,眼下成朝与蜀国还是盟国关系,白雁声忆往昔峥嵘岁月,一偿所愿的心意更加强烈了。
  孟子莺却想荆州这帮人真是猪油糊住了心,丑人多做怪,耀武扬威也不看对象。他明知会无好会,筵无好筵,却又没办法阻止,上马车之前先吩咐沈君理和贴身侍卫吴静修去查看一番,再想多说什么,白雁声已在车里叫他了。
  两人在车里各据一方,对视一眼,双双笑出声来。原来白雁声来得仓促,衣饰极是简便,孟子莺便挑了自己一套大红色的礼服与他穿着,白雁声身材魁梧,将衣服撑得满满的,看上去却像是谁家的新郎官一样气宇轩昂,喜气十足。孟子莺自个却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朝服,更衬得人淡如菊,轻若柳絮,如新嫁娘般温柔贤淑。
  他们自少年时便动心定情,如今二十载岁月流过,各有家国社稷,虽足以傲视天下,但内心深处,却各自怀着难以顺遂的心愿,正是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真正可怜又可笑。
  一路上车轮滚滚,孟子莺双眉纠结,似乎蕴藏了一生的心事,白雁声不禁抬手按在他眉心穴位上,指尖带着薄茧,只听他漫漫道:“阿柳入嫁的事宜早定。”
  白雁声轻声道:“今日不论国事,也不论儿女事。”
  孟子莺便哑然失笑,他二人贵为天子,只要动、口,说什么不算是国事家事天下事?
  马车须臾就到了江陵太守府邸。但见门内门外刀枪显耀,旌旗蔽日,满堂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山呼万岁。“万岁”声中暗藏的杀气形成不可遏止的旋风,分明就是鸿门宴的架势。
  孟子莺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四下里寻找沈君理、吴静修,却一个人也没有瞧见。白雁声却不甚在意,一手携了他从容往主座上去。江陵太守沈一苇在旁忙命人添酒回灯,歌舞助兴。
  于是锦绣丛中长袖乱拂,香尘四散,孟子莺待了一会,见并无异状,方渐渐放下心来。转头见白雁声一脸好笑的表情,轻声道:“这是你的地盘,怎么你反而比我还要紧张些?”
  孟子莺轻哼一声道:“我看你还能充英雄到何时,靖宁四年之后这江陵城里想要吃你肉喝你血的人可不在少数。”
  说话间,已有臣工按品阶上来给两位皇帝祝酒。当时天下三分之局已久,宣武帝与天宁帝自幼结为昆仲,白雁声虽起自草莽,但神态威猛,武功卓著,俨然名家风范,江陵城里文武百官深为忌惮。
  今日中元,旁的人不过虚说些应景喜庆,歌功颂德的话,到薛雪衣时,她行云流水般行到阶前盈盈下拜,目中含泪,举杯祝道:“愿至尊千万岁,天下康宁,两位陛下得偿所愿,臣妾死无恨也。”
  此是蜀中元老之辈,孟子莺连忙降阶扶携,白雁声亦从座位上站起,举杯道:“久闻薛掌门高名,如雷贯耳,靖宁年间江上匆匆一晤,已受益良多。恨云山遥远,雁声不得时时听教。倘蒙不弃,翌日当请邀至淦阳暂歇片刻,以叙渴仰之思,实为万幸。”
  薛雪衣叩首归坐,孟子莺亦回到座位上。白雁声看看他,昔日清标少年如今都已是额生皱纹,鬓发夹白之人,忽然感叹道:“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寂无人问。”
  孟子莺遂抚掌大笑道:“此人逼朕起兵。”又半是威胁半是调笑道:“若不将汝女嫁吾儿,当更求建义处。”
  白雁声望他而笑,意味深长道:“建义不足虑,止畏此老翁(公公)不可遇耳。”
  孟子莺亦大笑不止:“正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
  酒至半酣,他二人堂上言笑无忌,堂下武将却有不平之色。又见宣武帝白雁声独对薛雪衣一老妇假以颜色,屈尊折节,却视荆襄豪杰为无物。便有一名银盔白袍的少年将军上来敬酒,自称是荆州守备雷慎,语气颇为嚣张,铠甲凝霜,眼神中更是暗含杀意与飞扬飘荡的血腥气味:“成帝英风侠烈,小人敬仰得很,恨不得早生二十年,得以追随陛下,共赴义举,杀尽胡虏。”
  白雁声微眯了眯眼,将酒一饮而尽。
  那少年将军亦是一口饮下,却不退去,反而直视他道:“筵间无以为乐,愿舞剑为戏。”
  孟子莺面上变色,正欲喝斥,却听白雁声冷冷一笑道:“固所愿也。得见花间派武功,兴慰平生。”
  雷慎也不去看蜀帝,拔剑在手,此时席上还有随宣武帝而来的成朝侍卫,见此情形也走到堂前大声道:“舞剑必须有对,某愿与将军同舞。”二人对舞于筵前,刀光剑影,大煞风景。
  满座失色,孟子莺四下里寻找沈君理,却哪里看到他的身影,只得目视薛雪衣,后者心知肚明,旋即起身出席。
  薛雪衣出了堂前,但见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般,一人全身甲胄,负手而立,正是骠骑大将军沈君理。她一时以为教雷慎登堂舞剑,趁势杀白雁声的正是他。
  薛雪衣惊出一身冷汗,低声唤道:“沈将军三思而后行。”
  沈君理回身看她,眼睛亮得吓人:“今日之事,天予不取,悔不可追。”
  薛雪衣拼命摇头道:“此人是陛下结义兄长,杀之不义,有损陛下英明。何况北虏未灭,需戮力同心,共同击之。”
  沈君理一字一顿道:“两雄交争,岁月已久,天道三十年一变,岂得常为鼎峙乎?此人一死,北出襄阳,顺江东下,刀不出鞘,弓不上弦,一战而定天下。此人不死,则永为国家大患。”
  薛雪衣见他杀意坚定,心中大急,不觉伸手抹泪道:“将军糊涂啊!宣武豺狼之辈,不可狎也。以先王孟子攸之钩深索隐,尚不能取之,徒留断手之恨!将军与臣下欲建大义,以图富贵,却不顾陛下安危了吗?那白雁声武功高强,倘有疏虞,将军今日还想要看血溅帝衣么?”
  沈君理没想到这一点,忽然面如土色,从她身边夺路而走,闯入堂前,果见二帝靠得极近,而堂前群魔乱舞剑花纷飞,荆州将官还有人嫌场面不够乱,挺剑鼓噪道:“我等当群舞,以助一笑。”
  沈君理急掣佩剑,突入席上,分开众人,大喝道:“又非鸿门会,何用舞剑?不弃剑者立斩于阶!”
  西川沈孟薛雷四大世家,沈家居长,沈君理又出自嫡嗣,既统领西川兵马大权,又兼为天宁帝近侍,这下变起仓促,众人都呆住了。
  原来中秋设宴款待白雁声,就席上杀之的主意并非出自沈君理,不过众人谋划时,他却也并无疑议,此时见他闯进呵斥,又是疑虑若陛下早知此谋,事必不成,又是恨他首鼠两端。
  孟子莺将酒杯稳稳放在几案上,悠悠道:“兄弟相聚,何必带刀带剑?”
  皇帝发话了,于是众人尽去佩剑,纷然下堂。
  堂上还有雷慎一人,面红耳赤,握剑犹豫不绝。沈君理咬牙要提剑而上,但听清啸一声,雷慎手腕一振,拿不住那剑,利剑直直飞到了七步之外的宣武帝白雁声手里。
  这时堂上堂下几百双眼睛全都针扎般刺向白雁声,众人此时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白雁声与孟子莺不过一臂之隔,那人龙行虎步,视瞻不凡,宛然战神在世,仿若星宿下凡。众人方想起靖宁四年蜀王倾城而出与此人对峙尚讨不了巧,而皇帝心恨不已,自江陵城头坠下,风云为之变色。
  一直冷笑旁观不发一语的成宣武帝白雁声忽然开口道:“雷将军,你的剑不错。”他屈起两指,在剑口上弹了几下,叮当直响,随即又挥手把剑掷回雷慎脚下。
  众人低头,大骇,剑刃已卷起了一个口子,而剑柄上留有五个凹下去的指痕!
  白雁声问道:“雷将军是否出自雷门,份属花间派乐宗一脉?”
  雷慎脸上还有壮志未酬的悲愤神色,强装倨傲道:“不错。”
  白雁声居高临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森冷之意震慑荆襄豪杰:“适才已见将军舞剑,大开眼界,又听闻雷门善乐,不知将军使何种乐器,能为堂上一曲以助酒兴否?”雷慎顿时花容失色,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为此人奏乐助兴,实是平生奇耻大辱。于是他抬眼去看天宁帝,话中已带哭音:“陛下!”
  孟子莺在心里大大叹一口气,谁叫你们要去招惹他,不听良言,若东风之吹马耳。他转向白雁声,方要开口求情,却被宣武帝拿话堵住:“君父在上,雷将军不愿意吗?须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雷慎脸色由青转白。
  孟子莺心知今日雷慎舍不了脸就保不了命,于是和颜悦色道:“慎儿,陛下既有此雅兴,你且去外面为陛下擂鼓,以赎唐突之罪。”
  雷慎出生世家,年幼不知分寸,平日仗着蜀帝宠爱,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过了半晌道:“臣不能着朝服为伶人之乐,请陛下准许雷慎更衣之后再来擂鼓助兴。”
  孟子莺望了白雁声一眼,见他不置可否,遂命他退堂更衣。此时筵席之上空气才略为活络些了,孟子莺恐怕众人尴尬,又对左右人道:“慎儿擂鼓需得人配乐。”
  江陵太守忙不迭陪着说:“不远的章台街有一家清音阁,告诉阁主找几个伶俐的人来,只说给雷将军配乐就行了。清音阁后有间霞飞馆,再找几个跳舞跳得好的。”
  白雁声本来在一旁坐着喝酒,方才殿上群魔乱舞,险象环生,他都不放在心上,听到这里,却忽然面黑如锅底,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闷酒来了。
  过了不久雷慎换了便服前来,而乐班的伶人也随后赶到,于是先擂一曲《关山行旅图》,再擂一曲《秦王破阵曲》,再为《胡笳十八拍》,也不知奏了多少曲,众人为缓和气氛频频劝酒,到最后连孟子莺都喝得醉醺醺,两眼微涩,坐不住了。
  便在此时,忽有步卒闯入堂前,向太守报告说,江陵城外十五里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停了几十支战船,旗帜不明,为首的是一艘三层楼高的龙舟。
  荆襄官员全都震惊不已。孟子莺回头笑道:“酒正酣,舞正欢,陛下这就要走了吗?”
  白雁声站起身来,举杯遥祝道:“多谢诸位赏脸。朕今日已醉,恐伤故旧之情。江陵遗雄烈,青年有峻声,弦歌知雅意,杯酒谢良朋。”遂一饮而尽。
  孟子莺随之起身道:“我送你。”
  两人又乘来时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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