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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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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雁声见她并不失声变色,心里十分佩服,道:“你预备怎么办?”
谁料萧溶月镇静反问道:“你眼下已有了脱身之策,对不对?”
白雁声目光幽深一片:“能忍辱,才能负重。在中州境内,他们好歹要看苏皓和杨难当的薄面。我们只要撑过这几日,过了地界,徐州接应的人马就快到了。”
萧溶月想了一想,重重哼了一声:“就依你。”
这一夜,也不知有多少人在两人门户前来来去去。
两人第二天一齐出了房门,白雁声见萧溶月脸上一点血色没有,一身显而易见的倦色,便知她昨夜大约是没有睡好。
两人在楼梯口一露脸,楼下乱糟糟的人声忽然就低了一低,所有人都飞快瞥了他们一眼,又佯装无恙地交谈起来。
气氛沉重。
连一贯胃口好的萧溶月都破天荒只吃了一个馒头就放下了筷子。白雁声正欲劝她多吃些,门外忽然有人喊道:“大伙知道吗,今早山上传来的消息,苏老寿终正寝了!”
客栈里立时沸腾起来。呼啦啦有一半的人都从店里跑出去,围在街心议论:“怎么回事?前天还不好好的吗?”
“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坐化的。”
剩下一半人虽坐在店里,也都伸长了耳朵在听。
白雁声朝萧溶月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从店后出来,直奔马厩。账单昨日就已结算好,两人套好了马,就冲出城门去。
一气狂奔了一个多时辰,路过一条小溪时,两人停下饮马。萧溶月脸上郁郁寡欢,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虽然只有一日的师徒之谊,但萧溶月对苏皓是敬若天人,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白雁声点点头:“大约□□不离十。”
萧溶月看他一眼,叹口气道:“留一片青山可终老,留一处湖海可放舟。难怪你要把苍山指给苏庄弟子。我当日索性把凤鸣剑留在山上给师尊做个念想就好了。”
她昨夜听说这许多人要抢剑,眉毛都不动一下,今天听闻苏皓的死讯,却恨不得再上一回苍山,亲手奉上剑去。
开山门顶香烟,关山门就是金盆洗手,苏皓这个关门弟子确实收得漂亮!
白雁声声气高朗道:“你如今就是送剑上山,悬剑空陇,有恨何如?苏老绝非叶公好龙之辈,当日山顶上当众指出凤鸣剑来历,事后再传你快雪剑法,自然是希望你不再为人所擒,日后能扬剑立威,代师门闯出一片天地。旦夕香花供奉,朔望焚香叩头也不过下愚所为。明人还要细说么?”
萧溶月勉强应了一声,但终究是无精打采,愁眉苦脸,和刚刚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爱人谁是仇?
此老与檀石槐是一对,与淮南侯白简是仇人。
有菊无酒,有酒无你,爱恨情仇都像秋天的露水一样不得久长。
☆、第八十三章
中州粟杨县附近的平原上,几十人四散开来,坐在地上休息。不远处的灌木林里散放着毛色不一的马匹。这些人手里或刀或剑,脸上风尘仆仆,俱是江湖草莽打扮。
离这群人稍远点的地方,站着两个穿长布衫的人。一人身长不足六尺,貌甚丑悴,一人瘦削细长,儒冠纶巾,正是点苍派的褚英杰和华山派的岳天佑。
岳天佑浓眉双结,犹豫不决道:“储兄,这样做不大妥当。我们不亲自上山吊祭也就罢了,何苦追着人家关山门的弟子,有损我们武林大豪的身份。何况这两人又非寻常人,那山顶上便连蜀帝孟子莺都与他们站在一处。”
褚英杰冷笑一声道:“什么关山门的弟子,除了他苏门弟子这样说,有谁见证了?我说苏皓再是人老糊涂,何至于收个胡婢做弟子。我们早日夺得凤鸣剑,便早一日驱除胡虏,恢复河山,这才符合我们武林大豪的身份。至于孟子莺,”他嘿嘿冷笑两声,脸上说不出的猥琐下流:“江湖都传言,他自幼脱出家门便与白雁声厮混在一起,他父亲孟烨便是因此给他气死的。你只看他面上正气凛然的,又岂知他回身就抱的旖旎风情?此番白雁声上山携了个俏生生的美娇娘,两人虽然通同一气,孟子莺这醋吃的,只怕长江的水也是酸的。杀了小丫头,把白雁声绑了送到西川,他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他说话刻薄尖酸,不上台面,岳天佑听了大皱眉头,心里想真是猪油蒙住了心窍,那白雁声岂是好相与的。他在徐州几千人挡得徐匡五万鲜卑铁骑,江陵城外更斩下孟子攸一只手臂,裴秀、谢鲲都争相与他结亲,以一介布衣寒士能闯下这般基业,其心未可测。那萧溶月小丫头一个,竟能蒙苏皓青眼,关了山门还不得倾囊相授。这二人都不是池中物,本来能不惹就不惹,但是抵不过凤鸣剑的诱惑,一时只得闭口不言。
褚英杰却看他一眼,漫声道:“我知道你老兄是个君子,不忍以多胜少。我瞧这几天青城派也跟他们甚紧,不如先待青城派动手,我们再跟过去看看,如何?”
岳天佑沉默点头,算是应允了。
便在此时,只听前方得得马蹄响,点苍派一个先时派去打探消息的徒弟赶回来,翻身下马朝两人抱拳道:“青城派在前面十里的地方已与两人结阵对峙。”
两人都是大喜过望,对视一眼,便急忙呼喊弟子上马赶路。
行不到十里地,前方一片低矮树林,林中人影憧憧,马嘶剑鸣。
数十名青城派弟子,为首的魁梧大汉,脸有微须,是青城派二当家苗人远。对面两人正是白雁声和萧溶月。
苗人远满面怒容,道:“两位打伤我派弟子就准备这么走了?”
白雁声正待开口,萧溶月先拍马而上,抬起下巴道:“不然,你待如何?你们打伤本姑娘的帐还没算呢。”
苗人远阴风刹刹道:“鲜卑贱婢,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我弟子的全家还惨死在鲜卑人手中,此仇不共戴天。”
萧溶月顿时黑了脸,怒道:“你嘴巴放干净些!”回头望白雁声道:“你们不是自诩礼仪之邦,又没有招你们惹你们,怎么动不动就骂这个骂那个?”
白雁声控马徐徐而前,朝苗人远拱手道:“苗当家,这位萧姑娘已经蒙苏真人青眼,收入山门了,从此之后她是苏门弟子。望苗当家看在苏老面上,行个方便吧。”
苗人远已起杀心,脸若寒冰,道:“苏皓为老不尊,犹复包藏祸心,竟收异类为徒,交通外敌,理应国法惩处。老贼已死,你们两个小贼也死期不远了。”
他骂自己也就罢了,连苏皓一起骂了,萧溶月气得瑟瑟发抖,一边拔剑一边愤然道:“你们不过就是想要我家这把剑而已。何至于带累我师尊的名声。想要就来拿啊。”
苗人远就等她这句话呢,立时大吼一声:“交剑不杀!”拔出刀来,身如御风,朝萧溶月一扑而来。
“夺剑必死!”
萧溶月眼里火光迸裂,“死”字一出口,人已从马背上飞起,直冲对方而去。
苗人远刀挟风云之势,仰面从头劈下,萧溶月剑光一闪,已斜斜挑开刀刃,这一下角度刁钻无比,四两拨千斤。苗人远大为吃惊,立时顺手改竖劈为横砍,谁料来剑青光荡漾,剑气弥漫,化成一团光影,身上衣服皮肤尽被剑气割裂,溅出血雾。
苗人远当日在山顶目睹她被商太微轻轻松松捉去,因此一开始就不把小丫头放在眼里,一交过手才知是自己托大了,这丫头不简单。于是急向后退,准备喝令手下弟子一涌而上。谁成想这一退落了后招,只见剑光绵绵而至,急风舞回雪,再躲不开。也就眨眼的功夫,他单刀落地,长声惨叫。
萧溶月凤鸣剑当胸一刺,旋即抽回,带出一股温热血箭喷涌而出。
苗人远倒地身亡。
萧溶月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宝剑,只用一招“开门雪满山”就打退了来敌,这是从没有过的!她惊喜交集地望向白雁声:“师尊果然不欺我!”
白雁声微微颔首,为她高兴。眼见苗人远死不瞑目,又想这下不能善了,还是做好恶战的准备。于是也从背后拔剑出鞘。
谁料青城派的弟子一见苗人远血溅当场,纷纷后退,吓得两股站站,几欲逃走。
萧溶月笑不可抑,道:“好一群脓包现世,还不快滚,姑奶奶饶你们这条狗命。”
“你要饶谁狗命!”
平地一声爆喝,一人穿过层层树梢,落在地上。
“是储掌门!”青城派人都喊出声来。
储英杰蹲下身子,略微查看苗人远的尸体。青城派弟子见来了后援,也不逃跑了,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愤愤不平诉说萧、白两人的恶行。
储英杰重重哼一声,才止住青城派的聒噪。站起身来,目视萧、白二人道:“两位好大的能耐,好辣的身手啊!”
白雁声肃然道:“容白某说句公道话,两次都是青城派不辨是非,先出手的。”
褚英杰两手各擎一支判官笔,冷笑道:“我不管白将军官场上多么威风八面,武林有武林的规矩。”
白雁声道:“规矩不规矩的,我不太懂。不过饮水思源,诸位既然视苏皓为武林泰斗,萧姑娘已是苏门弟子,苏老一死你们就找她的麻烦,也忒将苍山苏氏太不放在眼里了吧。”他说话之时,落在后面的点苍派、华山派人马也都赶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褚英杰气势俱厉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便是苏老英雄此时在世,也不能阻止。当日顶上已看在他百岁寿诞不宜动武的面子上,这里可不是苍山,焉得放你们过去?”
明明是觊觎人家的宝剑利器,却偏偏扣上个“为国为民”的大帽子。这个谎撒得可不高明!
白雁声遂转向岳天佑道:“岳掌门,你怎么看?”
岳天佑面上青白不定,喟叹一声道:“中州青州屡为胡虏所破,哪一个人身上没有血债。胡人杀戮我们汉人,越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越是杀得痛快。白将军,你素来公忠体国,又蒙陛下亲下衣带诏,总领讨虏大业,应知是非黑白,何必为一个胡婢惹天下英雄不快。”
这些人眼里只有凤鸣剑,什么道理也听不进去。白雁声面色转冷,向萧溶月道:“你的快雪剑法,可以以一敌二吗?”
萧溶月咬定牙根,豪气道:“凤鸣剑本来就是双股剑,我左右手都可使剑。再说苍山脚下,岂能丢师尊的脸面。”
褚英杰冷笑两声,两支判官笔划过两道银圈,直奔萧溶月而去。
白雁声从马背上翻身而起,岳天佑以为他要来攻自己,谁料他从自己身边飘然而过,迅捷无伦,自己转身的功夫,已见背后华山派弟子倒了一大半。
岳天佑识得他这招以剑气点穴的手法是出自花间派寒江孤影剑,他武功之高出手之快,只怕自己也难以比肩,难怪他一开始就问萧溶月是否能以一敌二,原来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和自己动手。
岳天佑转头见褚英杰整个身子都被剑光笼罩,抖一抖手里三尺青峰,脚下一动,刚想上去帮忙,颈边忽然递过一柄剑来。一名座下弟子,冷眼看他道:“掌门,得罪了。”
萧溶月从“开门雪满山”,连着“岩下雪如尘”、“独钓寒江雪”、“风雪夜归人”一气使开,直到第九招“雪尽马蹄轻”,只听叮当两声,判官笔横飞出去,褚英杰被一剑刺中肋下“期门穴”,向后跌倒。
他踉跄两步站稳,吐出一口淤血,环顾四方,只见点苍派、青城派、华山派弟子或坐或卧,个个都是被点穴之态。岳天佑竟然也被他座下弟子制住。
制住华山派掌门的人见胜负有分,遂一揭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大声道:“在下苍山苏智水,诸位有话好好说。小师妹但有得罪大家的地方,还请看在苏门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萧溶月汗透衣背,双目亮晶晶,将左手剑并到右手剑,双剑合璧,说不出的舒坦畅快。
四下静谧,众人忽然感觉脚底震动,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褚英杰与岳天佑对看一眼,不胜骇然。
只听林外呜呜的号角声,接着一声大喝:“徐州校尉刘松年率一万兵士,来迎白将军。”
孟子莺在午后惊雷声中醒转。窗外隐隐绰绰有人在说话,他便喊了一声:“君理?”
沈君理果然在外面应声:“陛下,方才收到的消息,徐州的人马已经和白将军接应上了。十七小姐随药王庐阮斐卿去青州治病了。”
孟子莺轻叹一口气,道:“回去你记得提醒薛雪衣,叫她搜罗些治烧伤的好药材,送到药王庐。”
沈君理答道:“是。”
孟子莺双目一张,陡然间精光暴亮,从床上披衣而起,道:“回襄阳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广告时间到了。长乐浮生记更新第一章了,恭候大家光临,看文点赞拍砖提意见。
第一章
☆、第八十四章
白雁声遇到刘松年,听他说,讨逆檄文一出之后,四方诸侯一半以上都已送出投诚的讯号,其它的多在西南边陲,一时鞭长莫及。此时较为要紧的却是扬州刺史傅熙和驻在广陵的北府军统领谢枫。
白雁声略一思忖,问道:“孙军师有何高见?”
刘松年道:“军师说请将军做决断。”
白雁声道:“请孙季仁将军留守徐州,雁峰护送陛下南下,入冬之前务必进邕京城。其余听凭军师安排。”
萧溶月打马上前,撅嘴问道:“我们到哪儿去?”她与武林诸派一战大显雌威,此时技痒,恨不能再找个地方大杀一气,过过手瘾。
白雁声眼望前川,扬眉淡淡道:“我们去为陛下开路铺桥,去问问傅熙和谢枫为何不尊圣旨。”
刘松年地上却是微微一抖。
白雁声觉察到了,问:“怎么了?”
刘松年无比敬服道:“孙军师正是这样打算的。”
孙叔业的安排是虞得胜守许昌,孙季仁和颜白鹿守徐州,雁峰带雁行、裴烈南下,刘松年带一万精兵去寻白雁声,然后一同往扬州围剿傅熙段晖。
他们三人自从投奔白雁声以后,就被孙叔业拆散开来,三人虽有不满,却也佩服孙叔业不露痕迹,料事如神。
一万精兵都是良马利弓,奔腾如风,一路穿过江淮,不日就到谢枫北府军的驻地广陵。这日晚间刚刚扎下营地,埋锅造饭,便有谢枫的信差来递信。
萧溶月跃跃欲试道:“是约战的吗?”
白雁声看完笑了一笑道:“不是,谢枫说要饶过我们一回。”
原来谢枫日前得到谢连璧手书一封,详详细细描述了谢鲲去世的前因后果。昏君在上,奸佞在下,谢枫因此而心灰意冷,连带着忠于刘家社稷的报国之心都减了。此时他手下的北府军收散流民不过月余时间,未加操练,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料想挡不住白雁声的一万铁骑,因此不愿多造杀孽,嘱咐白雁声只要绕过广陵,就不会与他正面对阵。
白雁声于是绕道而过,直扑傅熙段晖所在的余杭城。
此时是九月下旬,桂花香远。江左地广人稠,物产殷富。余杭城门再是坚固,也耐不住白雁声铁骑十余日的冲撞,耐不住城头人心涣散,丢盔弃甲。
羽箭蔽空,城内烈焰冲天,萧溶月提小红马驰到城门下,朝白雁声喊道:“西门有机可乘,我去攻西门。”
白雁声正在聚精会神地望着墙头两方人马互相斫杀,无暇他顾,略点了点头。
萧溶月拨转马身就要单枪匹马冲过去,忽听白雁声喊道:“回来!”她以为他要变卦,却回头见白雁声取了符节扔给她道:“我没空管你,找刘松年要一百个士兵同去!”
萧溶月大喜过望,猛抽小红马,绝尘而去。
又过了大约顿饭功夫,白雁声见城下尸骸遍野,而城头箭雨已疏,便深吸一口气,清啸一声,从马上直飞出去。人尚未到城门,已击出一掌,几人高的城门晃了一晃。门下的士兵赶忙指挥冲车撞门。白雁声在冲车上轻轻一个借力,双掌再次拍向城门。
余杭城门在冲车和他掌风的撞击下轰然倒下,压倒了不少门后抵抗的士兵。
城外的骑兵见城门开了,立时一涌而入。
照夜白自寻主人而来,他上了马,眼见街道房舍起火,无论贫富少长都在马蹄下辗转□□,胜利在即,心中却湫然不乐。
他正在城门口逡巡不定,忽然迎面飞骑而来,来人望见他隔十来步便滚鞍下马,身边亲兵一边大喝一边举剑来戕,被白雁声止住了:“自己人!”
那人跪在地上道:“将军,昨日夜里傅熙、段晖已经胁迫太上皇从城里水路暗道入海去了。”
来迟一步。白雁声脸上倒无遗憾之色,问:“其它人呢?”
那人道:“其余逆臣都已被控制。在各家门上做好了记号,也留了人监视。只是,将军的姨丈一家……”
白雁声怔了一怔。
李文博一家自邕京围城之后,作为段晖的姻亲,一步不离地随刘协御驾到了余杭。
刘协便是逃难途中也不忘享乐。城南刘协的行宫,原是一处富商的别庄,临时被征用。庄外溪水潺湲,有千亩桂花,沁人肺腑。房屋鳞次,丹楼翠阁,倏隐倏见。
大门三楹,门内大殿三楹,殿后飞霞楼三楹,楼左为佛堂,楼右小廊开圆门,曲廊数折,两亭浮水,过小桥,得小室,曰“流觞堂”。
白雁声疾步入室,室内空无一人,香炉上烟气缭绕,经久未散。他掀开青色软烟罗的床帐,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形容枯稿,一支手臂伸在外面,瘦骨嶙峋。他一捏脉门,只觉气若游丝,当下眼眶便红了,一边注入真气,一边四下里探视。床头放一个开着的小匣,里面胡乱塞了些人参、鹿茸之类的吊命药材。他便取了参片放到床上病人的口中,轻唤道:“表哥,表哥,我是雁声啊。”
他连唤几声,李景元才缓慢睁开了眼,待看清他面容,眼里忽然一亮,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嘶声道:“你来啦。”
白雁声坐在床头,俯身望他热切道:“表哥,我来迟了。”
李景元两颊深凹,早已鸡骨支床,不成人形,因含了那片参片,又受了白雁声真气吊命,略有了点精神,便挣扎要起身。白雁声见阻止不了,便把他抱在胸前,将被褥拉高,柔声道:“表哥,你受苦了。待雁声寻来名医,一定会治好你的。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回邕京,再一起去看西山翠岚,锦衣夜游,大宴宾客,好不好?”
李景元嘴角一弯,细声道:“花好月圆归故乡。只怕我没有那个福气了。”
遥想当年,年轻的侍御使李景元夜宴归来,遇上出身寒门,风华正茂的表弟白雁声前来退婚。他带他夜游西山,赴鹿鸣馆,曲水流觞,看尽邕京繁华。他轻描淡写地说自家妹子的八字不好,免去了年轻人的耻辱之感。
再一次在邕京相见,他以女装示人,是巧色媚人,不知廉耻的佞臣,而他则是一战成名的朝堂新贵。他又一次请来华阳长公主解了他的围,送他去徐州,虎口脱险,从此海阔天空。
当日刘解忧曾说:“你要知道,要是没有红拂,李靖也不是李靖。”
他费尽心机为他穿针引线的这一番情意,白雁声从前不知道,在遇过孟子莺开窍之后,已经心领神会。李景元说是他白雁声的红拂也并不为过。
他虽迫于权势屈身与段晖这个奸贼,却始终初心不改,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正人。
白雁声心里如翻江倒海般,脸上却云淡风轻,安慰道:“表哥正当壮年,好好调理就是了,莫再胡思乱想了。”
李景元萧然一笑,道:“段晖、傅熙挟刘协从海路往越州去了,越州刺史与他们素有构谋……”他说到这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一股血水从口鼻处喷涌而出,连舌底压着的参片都吐了出来。
白雁声泪水无声流了下来,狠命把真气往他经脉里输送。
李景元眼里光芒寸寸黯淡,最后说得是:“香君无人托付……”
清风穿堂而过,窗外曲水流觞,桂花同好不同看。
有人在外面喊道:“白将军,李大人的家眷找到了。”
白雁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带进来。”
便有人拿□□赶着一个年轻妇人进来,道:“她们藏在佛堂地板之下。”
白雁声把李景元遗体端正摆好,走下堂来,看了一眼那妇人,道:“表妹,好久不见,姨丈人呢?”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六神无主,瑟瑟乱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便是白雁声自小定亲的李景元之妹李香君,后来嫁给段晖的儿子为妾。白雁声还是很小的时候,到李文博府上走亲戚时见过她一面,十成十的千金小姐模样。雁蓉从李府回来时曾嫌恶地对他说:这表妹什么也不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又蠢又傻,除了一张脸好看其它一无是处的姑娘?
此时李香君跪在地上惊吓过度,坐立不安,只听白雁声又重复问了一句,才怯怯抬头望去。只见面前一个中年男子,白袍银铠,满面英挺之气,双目通红地望着自己,眼下尚有泪痕,不觉心中一动,低下头去,怯弱道:“父亲昨夜随陛下和丞相、将军一起出宫了,嘱咐妾留在这里照看哥哥。”
白雁声又想气又想笑。
李文博这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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