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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减却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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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又赏了梅花,实是称了她的心意。”
  程贵妃盈盈递了个眼波掩着嘴笑,只听席中一人道:“春闱将至,京中士子云集,儿臣近日便听他们说了件稀奇事。”
  众人闻声而望,却见翌靖面上含着笑,眼睛往翌宁处瞟去,语气中添了几分妒意,道:“母亲素来爱梅,偏二弟的府邸又要经过那窄窄的落梅巷,因为不忍折了梅枝,便是大雪天的时候也不肯乘车。二弟这份孝心遍传京中,众士子人人称赞,还有人编了句诗,道是:‘宁将弱骨就风雪,不欲折却枝头花’。”
  翌宁虽是武将,身子却有些单薄,这“弱骨”二字分明含了几分讥讽之意,众人心中闷笑,二皇子欲要演一出孝感天地的戏,却是才开场就被几个穷酸文士弄砸了,只是一向温和谦恭的大皇子竟会放冷箭,倒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这边厢翌宁面不改色,口中却道:“翌宁离京日久,不得常在父皇母亲跟前孝敬,便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用心。况且翌宁惯习刀枪,不懂园艺,花草好不好也只知乱惜一通,不似大哥府上有那么些珍花异草。听闻有一株雪皎白茶美丽非常,若是开了,改日还请大哥邀大伙儿都去赏一赏。”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一出口,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举座皆知翌靖府中的白茶必是曾驻过云南的叶平所赠,这句分明又是指摘翌靖与朝臣私交过密了。程贵妃看了二人一眼,眼中流露出几分责怪之意,连忙圆道:“翌宁这孩子那么大了,偏生还有几分孩子气。这些日子他总缠着皇上尽孝心,不想却累得皇上疏忽了翌靖。园中红梅正好,他道不懂花草,偏罚他跑一趟且去折几枝好花给翌靖陪个不是,若折得不好还另罚他。”
  翌宁似是不服,轻哼一声甩袖站了起来,不想却打翻了桌上的酒盏,半盏黄酒淋漓而下泼了他一身。太子正笑看二人互相咬得一嘴毛,心想今天这席宴真是吃得值回票价,这刻赶紧站起来道:“二哥且去换身衣服,梅花便由翌远去折。”
  翌宁在房中换过衣服,却见程贵妃走进来,担忧道:“今日这一闹,只怕你父皇又不大高兴了。”
  翌宁整了整袖口,气定神闲地说:“母亲不必担心,父皇素来觉得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倘若今日我不回嘴反倒奇怪。这下太子定认为我与大哥为着兵权和春闱的事闹了起来,原本存的几分疑心也尽去了,他肯放开手脚,我们才抓得住把柄。”
  程贵妃点头道:“翌靖做事从来都把自己摘个干净,这下只要他出手我就放心了。出了正月就是春闱,礼部尽可放心交到翌靖手中,你一个指头也莫去碰,我们且瞧瞧这担着温良之名的皇长子搅动风云的手段。太子不会放了户部,现下叶平去了西北,兵部他必是要争的。你只管放心理好工部或刑部,待翌靖斗垮了太子,我自有办法让他坐不上那把椅子。”
  程贵妃伸手理了理翌宁的领子,翌宁又换上那副毫不在意的笑脸,二人一道走出去……


☆、第二章 醉酣未及客先昏(上)

  翌靖从贡院出来时已是黄昏,就着薄暮,京中倒是飘起了疏疏淡淡的微雨。王府的小厮若风早已拿着伞候在一边,翌靖见他手中是把半旧描缠枝牡丹的油伞,想起叶平赠的那盆二乔已打上骨朵,心中便添了几分牵念。
  太子翌远与文渊阁大学士季霖说笑着走出来,正见翌靖一身浅青色袍子站在门边愣了神,仿佛要化在轻风软雨中,不由得关切道:“大哥怎么站在雨里?”
  “想着后日便是春试了,心里便有些担忧”,翌靖笑了笑。
  太子与季霖暗暗交换个眼神,道:“大哥且放宽心,这次春闱准备得细致,季学士风骨清华,由他主考断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这一月来实在辛苦,翌远在映月楼设了宴,大哥与季学士都去,再不许推辞了。”
  映月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不仅菜色做得极佳,四季景色也十分美丽。初春细雨霏霏,一城烟柳,半江灯花,晓月湖碧波潋滟,三人踏着曲折蜿蜒的九曲廊桥,便见湖心搭着一座玲珑的三层小楼。
  楼中雅阁门扉微掩,一把清亮柔美的嗓音唱道:“烟柳楼台千千重。银烛照影,小扇玲珑,红妆一夜又成空。 月缺月圆万古同。浅碧轻红,尽随春风。疏雨漏断五更钟。”细细听来,却是一曲《采桑子》。
  太子迈着方步走进雅阁,笑道:“解语姑娘的曲子愈发动人了,这阙词却是从没听过的。”
  只见座中一人怀抱琵琶徐徐立起,朝着三人盈盈一拜,待到抬起头来,却是修眉俊目,媚眼如丝,脸孔固然精致,更胜在眉目间一段无人能及的妩媚风流。
  “谢过殿下夸赞,这词是陇西府的杜仲杜先生新填的”,声音如翠珠坠地,解语抿唇一笑,遍室生春。
  太子负手遍看阁中众人,只见一边桌上站起一个年轻举子,一袭黄裳虽洗得半旧,穿在他身上却是分外妥帖,犹添几分潇洒落拓。杜仲见众人看他,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笑。
  翌靖心中暗赞了一声好,听得太子又道:“词倒清丽,只是太过哀切了,诸位春试在即,吟诗作赋不宜太过凄伤。”
  解语引着席间众人一一报过姓名,都是各地知名的举子。众人推杯换盏,说着些诗酒风流的话,阖座谈笑甚欢,将近亥时才散了席。
  细雨早已收了,几缕薄云流连树梢,一轮弯月遍洒清辉。
  翌靖与太子一道走着,还没走完廊桥,解语娇笑着撵出来,盈盈眼波一掠,掌心托着个精雕细琢的檀木钿盒递到翌靖眼前,道:“户部尚书顾明顾大人一直想与王爷多多往来,又怕扰了王爷清净,便托解语替着略尽心意。”语罢打开盒子,里面搁着一串指头大小的明珠与一块翠欲滴水的玉佩,皆是举世难寻的珍品。翌靖也不接,却是嘴角含笑往后退了两步。
  解语掩嘴一笑,将小盒交在太子手里,一挺胸膛负手踱了几步,沉脸道:“犬子顾勉之才疏学浅,若王爷不肯照顾,放榜之日老朽这张脸怕是挂不住……”她面色讪讪,语气里带着几分羞恼,真把顾明的神态学了个八|九分。
  太子在一旁笑得打跌,连翌靖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户部归太子管,此时种种他必是心知肚明的,翌靖看了太子一眼,眼中的几分笑意还未敛尽。太子呼吸一滞,随即回神笑道:“一人向隅,满座不乐,大哥何不笑纳?”他把手上的小盒递过去,见翌靖不接,又道:“顾大人也送了朵解语花给翌远,翌远想着‘有花堪折直须折’,却是已经收下了。”
  解语面上一红,眉目间更添几分温柔。春风醉人,这脉脉情意直欲将春风也醉了。
  翌靖扬眉一笑,道:“既然如此,翌靖便收下了”,他伸手接过盒子,又道:“珠玉固然难得,佳人更难得,翌靖便借花献佛,想来也只有戴在解语姑娘身上,方不至辱没了这难得的宝贝”,说着又将钿盒送还解语手中。
  解语也不推拒,接过钿盒笑道:“如此便谢过王爷,只是这一来顾大人定要责怪解语”,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不如这样,解语略有薄蓄,瞧见这明珠翠玉实在动人,只好腆着脸从王爷手中买过来,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解语姑娘真是个妙人”,翌靖笑着接过银票,顺手纳入袖中。
  三人说笑着出了映月楼,若风早已驾车来候着。翌靖上了自家的马车走了片刻,掀开帘子便见季霖的车驾不急不缓走在旁边,清声吟道:“烟柳楼台千千重。银烛照影,小扇玲珑……”声音不大,刚够另一辆马车中的人听个清楚。
  “王爷好记性”,季霖的声音淡淡传来,两辆马车并驾走着,轮轴碾碎一地月光。
  “并非翌靖入耳不忘,这阙小词原是旧友戏作,今日杜生借词相认,旧友所托,还望大人不吝相助。”
  季霖轻笑一声并未答话,马车融入夜色,拐入另一边的巷子中。
  若风勒住马车问道:“王爷,用不用派人去季府……”
  “不必,继续走就是了。”
  ……
  会试揭榜那日,顾明早早便差人去候着,黄昏时分见得贴身小厮急急忙忙跌进来,他正等得心焦,登时一阵火起,张口骂道:“做什么急脚鬼似的!魂掉了不成?”
  那小厮面色惊惶,凑到顾明耳边轻声道:“老爷,半个时辰前太子的别院走了水。”
  顾明心中“咯噔”一声,小厮又道:“据说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是有一房姬妾没救出来,太子爷伤心得很,您看要不要过去瞧瞧?”
  顾明打了个寒战,便如数九寒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那边去看榜的小厮也跨进门来,顾明忙问:“怎么样?”
  “回,回老爷,少爷中了贡士……”那人结结巴巴答道。
  顾勉之倒是没事儿人似的逗着笼子里的画眉,问道:“第几名?”
  “少爷中了第二,二百五十名……”
  顾勉之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喝道:“你说什么?!”那小厮吓得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正要再说一次,顾勉之甩手将他扔到一边,气道:“闭嘴!”
  顾明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一边候着的人赶紧上前扶着帮他顺了半天的气,又有丫头端了盏参茶过来。顾明一挥手把茶碗摔在地上,面上又哭又笑,道:“好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殷翌靖,十万两银子装进肚里,却是让他养足了力气狠狠往我脸上掼一巴掌!”
  顾勉之虽然顽劣,头脑却不十分笨,这刻倒是吓醒了,忙道:“父亲也小心些,这话可说不得!”
  顾明哈哈大笑,道:“痴儿,殷家哥俩窝里斗,却是把我们父子放在火上烤!这一刻还顾什么说得说不得,好,好,到得今时便是拼却这条老命,我也要挣个鱼死网破!我倒想瞧瞧这皇子龙孙怕不怕死!”
  这边顾明话刚说罢,却见一个影子翩翩踏进府中,面上挂着淡笑,道:“翌靖当然怕死,顾大人便不怕吗?”
  顾明心神大恸,以为自己晃花了眼,待凝神细看,站在面前的竟真是信和王爷殷翌靖。他心中悲愤已极,丧脸冷笑道:“左右是个死,若能拉个皇子陪着,却也值当!”
  翌靖舒眉一笑,“顾大人何必非要走这玉石俱焚之路?若是大人肯听得本王一句劝,却也不必死。”
  “王爷莫要说笑……”顾明混迹官场多年,虽然犹自嘴硬,语气却已缓和许多。
  “顾大人知道,本王不爱开玩笑……”
  顾明还在犹豫,顾勉之嗔怪地喊了一声“父亲”,一把拖住他的手臂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道:“还请王爷为我父子指条活路!”
  ……
  惊蛰已过,清明未至。丽日映空,虽正当午,日头却也不毒,两只黄莺儿站在枝上啾啾叫着,清风徐来,满架荼蘼开得繁盛,御书房内尽是浅香。
  皇帝细细看过春闱殿试的名单,指着排在前头的几个名字笑问:“这里面有哪些是太子的人?”
  文渊阁大学士季霖走上前来,用手指了指折子上的几个名字。
  皇帝“哦”了一声,又问:“季卿以为这几个人如何?”
  “都有真才实学,假以时日,当为社稷肱股”,季霖口气平和,面上淡淡地道。
  “季卿的眼光,朕信得过”,皇帝点了点头,“一味刚正清明是治不好这天下的,太子选贤任能,在朝中插些人手原也不错。待将这些年轻的都磨出来,朝政也该交到他的手上了。”
  季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却听皇帝又问:“翌靖那边可有安排人?”
  “信和王爷只任了一人”,季霖指了指杜仲的名字,“是二甲第八名。”
  皇帝挑了挑眉,季霖又道:“这是陇西的举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王爷的意思是将他放到西北去。想是叶将军初掌大营,王爷放心不下,便要个人去帮衬些……”
  “这样也好”,皇帝微笑道,“只要他肯将心思花在西北,朕也放心。朕这几个儿子中,最聪明的是他,他又事事闷在心中,没的让人瞧着心疼。只要他肯偏安一隅,不至危及国祚,朕必定想尽方法护他一世周全。”
  皇帝迎着日光闭上眼睛,仿佛见到多年前那个风姿惊世的女子俏立眼前拈花而笑,心中微微一叹,对季霖道:“殿试的时候,把杜仲点做一甲探花。”
  季霖一愣,正欲开口,却见皇帝摆摆手,只得应了声是。
  春日正好,阳光透过琉璃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便似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冥冥中窥伺着碧顶朱檐下的一切。
  出得皇城,又听见户部郎中季少时喊了一声“父亲”,季霖深深吸了口气晃过神来,发觉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父子二人踩着日光走了片刻,季霖觉得暖和一些,方才喃喃道:“心细如发,算无遗策,信和王爷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
  “父亲”,季少时垂低目光,语气却带着几分坚定,“那件事情我应了王爷,现下已办得七七八八了。”
  季霖闻言顿住脚步,却见季少时仍然走着,笔直的身影迎着阳光一直前行,走得虽慢,却毫不犹豫。季霖长长叹息一声,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有些路一但踏上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季少时转过身来看着季霖,目光清澈而坚定,“不论因由为何,只要这件事于国于民有利,我便要做”。
  季霖舒心一笑,走上去与季少时并肩而行,轻声唤道:“少时……”
  “嗯?”
  “他朝吾儿的建树,必在为父之上。”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旧梁上春燕衔泥,老树发出几枝新桃,古老的京城在春日中焕发着神采。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大王,少爷考了二百五十名!”“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大……你说什么!!二百五十名?!”


☆、第二章 醉酣未及客先昏(下)

  晨光昏淡,各处的城楼敲过五更钟,司阍推开朱红的皇城大门,鸿胪寺官员带领文武百官秩序走入皇极殿。皇帝身着绿色滚边玄黑描金龙袍款款行来,百官转身三呼万岁,皇帝端坐大殿之上。殿外浓云蔽日,隆隆滚了一声春雷,却是快下雨了。
  都察院御史卜尧铭手持牙笏出列禀道:“春闱进士榜前日张出,竟是有人议论纷纷”,他顿了一顿,眼角余光扫过列在队伍前端的几个身影,脊背弯的更低,又道:“据臣听闻,此次春闱竟是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户部尚书顾大人家的公子酒后妄言,竟说自己送了十万两银子给同考考官信和王爷只买了个贡士。春闱乃是为国家选拔人才,激浊扬清的大事,怎容这等宵小所为有辱大统!何况信和王爷素来秉直,才当得了一个信字,还望顾大人与吾等说个明白,莫要污了王爷清名!”
  卜尧铭语气铿锵,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参的又是堂堂王爷与当朝正二品尚书,众臣面上犹自平静,心中却如雨水滴入滚油,早已炸开了锅。
  顾明身形一晃,纵然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一至,整个人还是如下到滚锅中被烈火烹炸一般,颤颤出列道:“街谈巷议怎能作数,卜大人说话可有证据?”
  卜尧铭冷笑道:“顾大人若要实证,微臣现在确实拿不出来,但汇通钱庄的账簿上想必是有的,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派人去一查便知。”
  顾明如遭雷劈,面色大变,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翌靖看了一眼顾明,面色如常出列道:“这么说来,卜大人是笃定本王收了贿银,徇私舞弊了?”
  卜尧铭口中虽道了一声“不敢”,语气中的讥讽却是将这罪名做了个实打实。
  翌靖面上含笑,问道:“卜大人可知顾尚书家的公子取的是第几名?”
  卜尧铭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暗道一声“不妙”,只从鼻中冷哼一声。
  翌靖却也不恼,负手转身向季霖问道:“季学士,若本王没有记错,顾大人家的公子并未排入贡榜的前两百名。今科的卷子您是过了目的,不知对顾公子的考卷可有印象?”
  季霖点头道:“顾公子的卷子臣确实看过,虽不见拍案之论,贵在条条工整,排在二百名后却也当得,诸位如若不信,可取考卷来当堂验证。”
  “这么说来,徇私舞弊便谈不上”,翌靖神色温和地看着卜尧铭,“至于十万两白银,本王确实收了。”
  卜尧铭原本暗暗担心,忍不住便悄悄看了太子一眼,却见太子面上半分表情也无,现下听得翌靖承认收了银子,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肚中。
  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莫说朝中众臣,便是座上天子也知道,倘若在户部尚书这样的肥差上滚过一趟,连十万银子也拿不出来,才真是寒了众臣的心。但这人人知晓的事却只能烂在肚中,是万万不可拿出来晒太阳的。现下窗户纸一捅破,不办顾明必是不行,信和王爷竟一口承认自己收了贿银,真叫人惊得眼珠子也跌出来。
  太子眼中掠过一抹笑意问望了翌靖一眼,心中暗道好戏这就要唱开了。
  这边厢顾明却是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把头磕得梆梆响。
  翌靖的目光淡淡扫过众臣,昂首对皇帝坦然道:“父皇,顾大人确将十万两白银交与儿臣。只是去年冬天西北雪大,不少牧民的牲口都被冻死了。顾大人乃肃州人士,因不忍见乡亲受苦,便把多年所蓄托儿臣差人送到西北,儿臣自己又添了十万两白银,请西北布政使司安排人手买些牛仔羊羔送予灾民。一应事项都在户部备过案,牛羊皆是委托汇通商行在各地购买送至西北,大理寺着人去汇通查账之时,不妨也查查这一笔”,他见皇帝面色稍霁,微微一笑,又道:“前日儿臣收到叶平的书信,道是顾大人雪中送炭,西北乡亲十分感激顾大人,欲要奏请为顾大人立生祠,折子只怕这几日就递上来了。”
  那边厢卜尧铭刚放进肚子里的心只差没呕出来,顾明是杀不成了,他气得浑身打颤,怒极反笑道:“微臣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擅用职权,贪赃枉法之徒,倒还可以立生祠!那两袖清风,清明一世之人,是不是该受万人唾弃?!”
  鸿胪寺少卿陆鸣拉了卜尧铭一把,道:“大人冷静些,切莫殿前失仪!”
  卜尧铭甩开他的手,哈哈笑道:“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祸乱国法,违逆朝纲!殿前失仪又如何?微臣本便是言官,食君之禄,怎可不担君之忧!今日若是不将顾明严办,微臣只有死谏!”语罢,竟真的拂袖往立在一边的柱子上仰头撞去。
  众臣俱惊,陆鸣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卜尧铭的袖子。不想他去势太猛,二人一起摔在地上,又将立在旁边的几位老臣带了个趔趄,牙笏掉了满地,巍巍朝堂顿时乱作一团。
  阴了多时的天终是飘起雨来,皇帝面色黑得滴墨,低喝道:“闹够了没有?!”
  站着的众臣纷纷跪下惊呼“皇上息怒”,皇帝站起身来拂袖道:“顾明拿下狱中候审,着大理寺清查此事!”语罢冷哼一声,疾步走入后殿。
  卜尧铭自在一边痛哭得涕泪横流,却借着抹眼泪的档隙与太子交换了个眼神。翌靖走在太子后面,正好瞧见二人暗通款曲,不由得轻笑出声。
  “大哥竟还笑得出来”,太子扬了扬眉。
  “天下可笑之事甚多,为何笑不出来”,翌靖轻声道:“若没记错,太子殿下擅弈,只是殿下可否知晓,便是弃子,有时候也是堪得大用的……”
  ……
  从皇极殿到御书房的路不算长,皇帝走得却慢,等踏进御书房时,满肚子的火气已消了大半。他推开窗户,只见雨帘中庭院深深,宫阙重重,竟是一眼望不到边。
  文渊阁大学士季霖踏进书房来的时候,见皇帝脸上已经半丝怒气也没有了,心中顿时敲起了小鼓。正所谓天心九重,究竟自己又猜得中几分?
  “季卿,春闱舞弊一事,你怎么看”,皇帝口中问着,手上端起一盏茶。
  “此事臣倒是听得几分,想着没出什么乱子,便没奏请皇上”,季霖不敢抬头,只好听着声音猜测皇帝的心思,道:“顾明那十万两银子确实是想给自家儿子买个前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银子起初是送到了太子手上,太子没收,顾明这才转送给信和王爷……”
  皇帝“哦”了一声,问道:“太子为何不收?”
  季霖想起日光中那个笔直的身影,定了定心神,道:“太子答他,‘本宫坐拥天下,科举事关江山社稷,岂是银钱可以收买’。”
  皇帝朗声哈哈笑道:“好!”,面上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啪”一声把茶盏搁在桌上。待得片刻,又道:“大理寺归翌宁管,季卿替朕叮嘱他,此事必要彻查。”
  雨幕渐深,轻风拂过,打湿的柳条再也翻飞不动,惟有湿漉漉的柳絮落了满地。
  ……
  散了早朝,若风已等在皇城门外。虽下着雨,翌靖却没乘马车,只是接过伞撑着踏雨而行,见前面人群中走着个笔直的身影,脚下便加了几步赶上去与那人同行。二人默默走在雨中,不多时便绕到闹市,往来路人熙熙攘攘,面摊上的锅中滚着老汤,白气氤氲,将随雨春寒也驱散几分。卖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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