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飞花减却春-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若云呆了一呆,心道这两人果真是将彼此看了个通透的,只是如此这般两两遭罪,连旁人瞧着也心酸叹息。他将手上抹的眼泪擦干,取出放在怀里那张红笺递在翌靖手里,道:“小公爷写的贺帖……”
翌靖将贺帖藏在心口,默然不语走入房中,等一颗心将那红笺捂透捂热,才就着台上的龙凤烛展开细看。
纸上是瞧过千百遍的字体,写的也是些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的吉利话,及撞入眼里,却只觉得触目犹有痕,字字皆是血,偏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去看。
寒风终于催下细雪,满室寂静一如洪荒,惟有风吹烛影独自闪烁。
翌靖将手上的红笺搁在银烛上点燃,投入朱丹色描金纹的酒盏中,目光紧贴着艳红的火舌一点一点把纸笺舔为灰烬,又抬手将壶中的合卺酒倒进去,一口一口饮尽。
那灰酒宛如一道命符,贴入骨,熨入血,燃尽心,催尽肝,映过此世,照罢彼生。
叶韶隔着盖头,望着一片影红中,翌靖手上点起一团火,烧过一盏光,风华耀世,顷刻寂灭。她的心里没的有些害怕,张口轻声喊了句:“王爷……”
翌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半晌也没揭下盖头。叶韶看着自己的鼻息将喜帕上的流苏吹得轻轻摇曳,正暗自紧张,忽却听得旁边传来一个无喜无悲的声音,“韶儿,以后莫要再燃沉香。”
叶韶浑身一震,牙齿使劲咬着嘴唇,眼里的泪水险些滚落下来。国公府中的沉香多是他赠的,连哥哥也时常带几块在身上,原本以为他喜欢,只料不到……
心头蒙着的帘幕一下子揭开,叶韶胸中剧痛,满腔婉转柔情尽化酸楚凄涩,却见翌靖慢慢挑起盖头,那在心底描摹无数次的面孔一点一点出现在眼前。灯火暖得像要将周遭化去,翌靖伸手将她揽过靠在肩头,低嗅着她发间的香,眼神越飘越远,片刻又柔声问道:“怎么哭了?”
“妾身是高兴”,叶韶声音微颤,脸上却绽了个笑。原盼着今日苦厄尽解,不想却是越解越乱,越缠越深。
“真是个傻子”,翌靖轻笑着将两旁的烛火吹灭,转过头吻着她的面颊。叶韶心中似刀绞,似擂鼓,赶忙低下头道:“王爷,合卺酒还没喝过……”
“今日已饮得太多,还请王妃担待些吧”,翌靖闭上眼睛,拥着叶韶倒在红绡帐中。
银烛高举,红泪坠地,窗外回风卷着细雪纷扰不休。翌靖望着身边那张沉沉睡去的面庞,一母同胞,却只鼻梁与嘴唇有几分相似。这样也好,倘若太似,只怕真会冷落了她。而自己与他,终归还是做了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抄自《红楼梦》题警幻仙姑。
☆、第七章 娇风岂欲愁人面(上)
入了腊月,皇帝的身子越发不好,太医院忙活了大半月,总算寻得个方子将病情稳了下来。前朝后宫俱是松了一口气,人人心里明白,皇帝眼下死不得,那方子只能延着命,病是再好不了,不过捱着日子罢了。生不逢时固然可叹,死不逢时却也是万万不可的。
因着皇帝在病中,上元节的宫宴也只清清静静置下几桌,宴毕又由皇后领着众人到相国寺祈福。皇宫内再是冷清,碧瓦朱檐一遮,却也半分扰不到外面的繁华盛世,朱雀大街照样光彩流泻热闹非凡。翌靖挑起帘子望着马车外往来的人群与漫天的灯火,彷如陷入一个陈旧的梦中,眼前的浮光掠影俱不真实,十数载往来众生皆是虚妄。
叶韶望着灯火交错,光影明灭间投在翌靖脸上,心中忽然涨满温柔,浅笑着依在翌靖肩上,道:“妾身陪王爷去观灯可好?”
翌靖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道:“天色已晚,瞧你近几日总是恹恹的,想是累着了,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所谓夫妻情意,心心相许固然叫人称羡,细水长流的经营却更要紧,纵然只是一抹影子,久了时日,便也贴在了他的心上。叶韶心里的甜泼溢出来,眼中闪烁几点泪花,刚举手欲要去拭,却听翌靖道:“我自下去走走,你先回去休息吧。”
叶韶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来,却见翌靖已下了马车。冬日的帘子遮得严实,车外的灯火晃过一晃,反倒叫人觉得车内更冷更黑,独一盆炭火散着暖光,叶韶将手笼过去,忍了又忍的泪滴在燃得正旺的红碳上,“嗤”一声轻响,散做瞧不见的白雾。
王府花厅中那盆雪皎已打着骨朵,玉色的花苞映着融融烛火,像一颗欲说还休的心。叶韶拿过剪刀一步一步走到花架前,银牙咬碎,却也没绞下一枝半叶。她搁下剪刀走入房里,怔怔望着铜镜中那抹影子,伸手取过脂粉往镜中人的脸上涂去。
眉毛浓一些,眼睛狭一些再长一些,轮廓更深更硬……
灯火一晃,镜中人眉眼俱花,叶韶将手中的脂粉尽数抹在铜镜上,望着一团团炭黑嫣红的粉末簌簌落下,面上忽然扬起一抹凄绝的笑意。既然爱不得我,便是叫你恨我也是好的。
叶韶将握在手里的玉坠放进锦囊中,喊了若风来,道:“你将这个送给我哥哥。”
若风接过锦囊,面色颇有几分疑惑,叶韶笑道:“是方才在相国寺求得的平安符,近来我总挂念他,便劳烦你跑一趟,问问他这年过的好不好。”
若风应了是,却听叶韶又道:“你只交给他就是了,若他问起来,便答他‘千万保重’四个字。”
……
开得春来,皇帝的身子瞧着好了几分,虽下不得榻,倒也不似前些日子总昏昏沉沉。傍晚时分翌靖探过皇帝,刚出了回廊,打眼便遇上翌宁不紧不慢地走来。翌靖笑问了一句:“二弟怎么这个时刻还来探望父皇?”
“若非有等不及的要紧事,翌宁也不想来打搅父皇休养”,翌宁扬了扬眉,“只是这太阳总落不定,弟弟实是等不及了……”
翌靖笑而不答,翌宁望着远处的落日,笑着朝翌靖拱了拱手,道:“今时今日,翌宁还要多谢大哥。”
“自家兄弟何须言谢”,翌靖笑答:“现如今二弟的一双手果真不同往日了,只是大哥免不得提醒一句,明主仁君,纵有雷霆手段,不忘菩萨心肠。”
翌宁哈哈一笑,道:“大哥的话弟弟记住了。”
皇帝的精神头虽比前些日子好了几分,但苍白脸色中隐隐藏了衰败之色,分明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之象。
皇帝望着跪在自己榻前的单薄身影,轻喊了声:“翌宁……”翌宁抬起头来,却见皇帝笑得慈爱,先前他一番言语彷如半声未闻,却是缓缓道了句:“你瞧着又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父子一场,翌宁心中几分难过几分焦煎,眼中却是淌出泪来。皇帝笑了一声,伸手去抚他的头,道:“哭什么?”
翌宁心头一怔,就着“咚”地磕了个头道:“儿臣记挂着父皇的身子,也知道眼下实不该拿这些子事情来叫父皇糟心,只是上次叶平私离军营已险些酿成大祸,现下他竟又将二十万大军撇下私自回京,实是罔顾家国安危,更是将我朝军威视作玩物!”
皇帝轻叹一声,却不答他的话,反道:“你这身子瞧着实在单薄,父皇不忍心将你放在外面,怎么回京养了好些日子,反倒比从前还瘦了……”
翌宁浑身一震,抬起头望了皇帝片刻,瞧着他神色清明,眼中透着几分慈爱,终是咬了咬牙,又给皇帝磕了个头才退了出去。
翌靖再见到叶平时,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望着那人站在园中的花架下朝自己笑,反倒是先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又听见“扑哧”一声笑,方才确信真的不是白日做梦。
“你怎么回来了”,翌靖慢慢踱过去,待得走到叶平面前,才轻巧吐出久久盘桓在心中的名字,“长康。”
叶平笑着将手里的玉坠子递过来,道:“若风万里迢迢将这坠子送来,只搁下‘千万保重’四个字,不管怎么问便只答‘京中事事都好’,臣担忧着怕是出了大岔子,只好自己回来瞧上一瞧才安心。”
翌靖接过坠子系在腰上,道:“这坠子上元节那日便遍找不见,怎么到了你手中……”话音未落,两人俱是一惊,却见叶韶亲自捧着茶盘笑着走进来,道:“王爷与哥哥快来尝尝,这茶香不香?”
翌靖接过递来的茶碗,清亮的茶汤微晃,幽幽兰香扑鼻,瞧见叶韶低眉垂目,唇角挂着抹浅笑,也不欲再问什么,过了半晌才向叶平缓缓道:“这些日子可还曾向菩萨祷告?”
“晨昏定祷,一日未忘,臣便是瞒过天下人,却也不敢欺瞒菩萨的”,叶平神色认真,脸上渺远的笑容里含着几分掩不去的苦涩。
“妹妹也日日祷告”,叶韶也笑,“惟愿岁月静好,福泽绵长。”
叶平瞧着叶韶眉目舒展的容颜在日光中微微泛红,忽然觉得这来过千百次的信和王府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水缸,无声的水慢慢淹没头顶,浸入胸膛中,既憋得心口发疼,又涨得胸中欲裂。
“臣告辞了……”叶平站起身来。
翌靖沉默着点了点头不再挽留,却是叶韶笑道:“我送哥哥出去。”
兄妹二人穿过庭院,叶韶忽然幽幽道:“想着八丨九月哥哥大概回不来,小侄儿的满月酒怕是喝不上了……”
叶平愣了一愣,脚下步子却也不曾停顿,脸上勉力笑道:“臣恭喜王妃。”
……
几日好晴,殿外柳底飞花,春深似海,一架荼蘼开得正好,蜂儿蝶儿热热闹闹拥着繁花,景致却也不输往年,只是伴着夕阳映入愁眼,瞧来总有几分凄惶。
“愁眼”二字却也不假,易储一事一延再延,这宫中里里外外俱熬做一颗酸心,两只愁眼。
太子来探皇帝时,太医院院正霍润岚正给皇帝请脉完毕。瞧着皇帝又昏昏睡去,太子问了几句病情,霍润岚一一答过,恭敬地行了礼正欲退出。
眼下肯拿他当个正主看待的人实是不多了,这霍润岚却是其中一个,太子心中一动,倘若皇帝眼下撒了手,自己这储君虽失了大势,却占了个名正言顺的好处,倒也不是不可以和两位王爷争上一争。
“开到荼蘼花事了”,该了之时不了,便与人可乘之机。夜风携着园中的浅香拂来,太子望着灯火下皇帝苍白的面容,张口喊了句:“霍太医留步……”
霍润岚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趋上前去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若将这药中的数味加重几分,对父皇的病可有裨益?”
“皇上久病,最宜温方调养,万不可操之过急。”
太子轻笑一声,“本宫近日闲来无事,心中又记挂着父皇的病情,也曾翻阅数本医书,倘若霍太医按着本宫的方子给父皇用药,成全了本宫做儿子的一片孝心,日后本宫必定感念霍太医恩德,慢说高官厚禄,便是封王拜爵也不是不行的。”
霍润岚浑身一震,片刻才缓缓答道:“殿下有殿下的孝心,臣有臣的忠心,况医者最重一个‘德’字,高官厚禄封王拜爵在臣看来,亦比不过一条人命要紧。”
太子面色一沉,凑到霍润岚面前厉声讥讽道:“霍太医真是妙手仁心,只是那榻上的命是一条人命,本宫的命便不是一条人命了么?父皇虽未下明旨,眼下看来十有八丨九该是二哥得承大统,以他的心狠手毒,怎会容本宫活命!你我皆知父皇已是油尽灯枯,不过苦熬着日子罢了,本宫翻过年来才及廿一,漫长人生才及开始,以父皇衰朽残年换本宫一命,霍太医觉得值不值?”
霍润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及答话,却听榻上虚虚一个声音唤道:“翌远……”
太子浑身巨震,面色铁青地瞧着皇帝半支起身子,吓得后退几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皇帝靠着床沿,面上挂了个意味莫名的笑,朝他招手道:“翌远,你过来……”
太子死死盯着陷在一片明黄中的床榻,犹豫片刻方才跌跌撞撞走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泣道:“父皇,儿臣……儿臣实是别无他法,蝼蚁尚且偷生,儿臣只是不想死……”
“父皇原本未打算要你死”,皇帝伸手拍了拍他伏低的脊背,“只是眼下你存了弑君杀父之心,不忠不孝,反倒是不得不死了……”
太子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对上皇帝一双在灯火中略微浑浊的眼,道:“是二哥逼我的,儿臣只不过想谋条活路!父皇有所不知,苏州刺史程凤常乃二哥表亲,又帮着他剪除了苏鹤姿与儿臣在南边的势力,原本指望着依仗二哥谋权夺势,不想前些日子竟被二哥寻个由头拿在狱中,不出半月便一命归西!二哥既得了大义灭亲之美名,又借机封了程凤常的嘴,将落在他手中的把柄消干匿净。对待自家心腹亲眷尚且如此狠毒,儿臣一无所凭,怎能不怕,怎能心甘!”
皇帝抚着他颤抖的肩膀,缓缓道:“父皇自知时日无多,总要将江山交于你们兄弟之手,既然你心有不甘,今日父皇便释尽你心中疑惑,他日好陪着父皇一起上路。”
太子惊怖交加泪痕满面,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只听着皇帝道:“传旨,宣翌靖、翌宁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磨得病患者真心伤不起啊。。。日码三百字是病,得治!
☆、第七章 娇风岂欲愁人面(下)
洪四到得信和王府的时候已至二更天,几树好花开至倾颓,夜色中暗香浮动,叶韶正立在府外送叶平,瞧见宫里这会子还来了人,又是御前的司礼太监,兄妹二人心中俱是暗暗一惊。叶韶忙将洪四请入府里,又命人上了好茶,洪四却只略坐了坐,待见翌靖出来,立起身行了个礼,道:“王爷,皇上宣您入宫。”
翌靖脸色微变,问道:“可是父皇的身子……”
洪四摇了摇头,又道:“皇上急召,奴才先前已去过安平王府,还请王爷速速随奴才入宫才是。”
翌靖随着洪四出了王府,却见叶平犹自立在门边神色关切地望过来,便朝他点了点头。
洪四脚步一顿,随即又微躬着背脊走在前面,低声缓缓道:“皇上召二位王爷进宫只怕要定夺大事,王爷宅心仁厚,当年的恩德奴才一直记在心里,早便寻思着报还”,洪四低笑几声,“如今奴才年岁大了方才慢慢想清楚,这十数年的命都是王爷赏的,今日了却这桩恩德,便也死而无憾了。”
翌靖心中一奇,却见洪四从袖中掏出一页微黄的旧纸递来,道:“这东西王爷且妥帖收着,日后是要留着或是烧了,全凭王爷自己拿主意,只是奴才带出宫来实在不易,再急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不妨收好再走。”
翌靖道了句“有劳公公稍等片刻”,走到门口将那页纸交给叶平,又轻声叮嘱了几句方折返回来。
叶平就着不太分明的天光将那纸展开一看,却是从内宫彤史册上撕下的一页,簪花小楷细细记录着:“泰和八年七月十五,帝幸田嫔。”田嫔乃是翌靖的生母,叶平心中一动,待细细想来,却也觉不出什么稀奇之处,只不知为何洪四如此看重这平常的彤史册页。
洪四不言不语,只望着夜色中立在门边的二人,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滋味。十几年前上元节结缘的两个孩子,终步步羁绊至今日再不可分,而当时欺凌幼主的小太监,也爬上权利的高峰,成了如今的司礼太监,命运之玄妙果真不可言说。
待得进了宫,却见皇帝已半靠在榻上,翌宁与翌远皆跪在榻前,翌靖忙赶着行过礼,也并排跪在一处。
皇帝眯着眼睛笑了笑,风华正茂时的金戈铁马与费尽心机的朝堂算计让这张不算苍老的脸孔浸透疲惫,瞧来使人颇感悲戚。
“生老病死,时至则行”,生命已至垂暮,皇帝的声音反倒十分平静,“江山总要交给你们。”
跪着的三人俱是心中一怔,只听皇帝缓缓又道:“其实朕早已拟下遗诏,传位于皇长子翌靖。”
幻境织得太真实,一朝梦醒,反倒分不清孰真孰假,翌宁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皇帝,满脸不可置信中添了几许迷茫的神色。皇帝温柔笑着迎上翌宁的目光,道:“翌宁,朕拟遗诏传位于皇长子翌靖。”
翌宁“嚯”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彷如陷入醒不来的噩梦,挣扎无用,一句“为何”却是问不出口。
皇帝勉力支撑着走下床来,翌靖与翌远欲要去扶,却被轻轻避开。他换上多日未着的玄黑描金龙袍,在泼墨般的夜色中往皇极殿款款行去,夜风拂过,袍上那条明黄金线绣出的腾龙栩栩如生,彷如要破空而去。
三人心中各有思量,皆是无声随在皇帝身后。庭院回廊边的花木在月色下暗自娇娆,暮春温凉的晚风拨弄着梧桐的枝叶,交错的影子投在空明如水的石板上,更显得这沉睡中的皇宫安静而诡秘。
皇帝久病,已有多日未上早朝,皇极殿中只有两个青衣宫人护着几盏不太亮堂的灯火,一贯庄穆威严的朝堂端得平添几分落寞幽寂。皇帝挥手将宫人摈退,缓缓迈向那把他坐了半生的龙椅,待走到阶前,却又顿住脚步。
几盏宫灯俱在远处,孤冷凄迷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棂映透地堂,那把金色的龙椅静默地隐在暗处,皇帝举头望了片刻,轻叹一声转身在台阶上坐下,又对三人招了招手,道:“来陪父皇坐坐。”
三人无声坐下,皇极殿内一时间静得可闻落针。
“求了一生,谋了一生,握了一生,拘了一生”,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彷如一个徘徊的魂魄在低诉,“得了天下,失却的也未必不如天下。”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黑暗中的龙椅彷如一个盘踞在高处的猛兽,沉静阴狡的目光逡巡着堂下这些傲立于权势顶峰而沾沾自喜者,慢慢地挑拣着口味,静待时机便欲择人而噬。
翌宁先前神思恍惚,这刻只觉得一阵寒意冻遍全身,头脑反倒回复几分清明,委屈,愤懑,不甘,千百种滋味俱在心头翻腾,一张俊脸似哭似笑,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到得眼下也无必要再做掩饰,他心内千情万绪只化作一声冷冷的讥诮,“如此倒是父皇心疼儿臣,不愿用大好河山负累儿臣一生,只好委屈大哥,将这重担压在他的肩上。”
翌靖的目光淡淡扫过翌宁脸上,却是没有吭声。翌宁又道:“儿臣心中不愿委屈大哥,有父皇做一日的主,儿臣便称一日的臣。今日既已禀过父皇,他朝到了祖宗面前,父皇也莫怨儿臣不孝。”
“真是孩子话”,这番话中谋逆之意再明显不过,皇帝听入耳中却是半点不怒,反倒慈爱一笑。
“儿臣自在惯了,有什么便说什么,今日既不怕父皇降罪,来日也不信一道遗诏能拘了儿臣的手脚”,翌宁目光灼灼,又道:“纵使父皇遗诏传位,儿臣打理军务多年,现下又手握大权,挥师一举,也并非全无倾覆天下的可能。”
皇帝无声一笑,指了指高处的皇位,道:“‘登高望远’四字是再有理不过的,倘若有机会坐在那里,你便能将这朝堂、这天下的事看个清楚。便是看不清,左右思量下总也能把握住几分走势。时至今日,你还看不分明,可知朕将这皇位传于翌靖是半点不错的。”
翌宁冷哼一声,却听皇帝又道:“挥师夺位,一则师出无名,军心难稳;二则战乱天下,民心尽失;三则,钱粮、兵甲、器械、马匹何来?”
翌宁哈哈一笑,道:“父皇纵使看清了,又能奈何?儿臣尽扫户部,又将汇通商行握在手中,银钱富足之数,只怕国库倾尽也未必敌得过。天下少有抛出白花花的银子而办不到的事,一则朝臣军将俱收了儿臣的贿银,与儿臣绑在一处,自然肯帮着儿臣说话;二则儿臣大计得成之日大赦天下,减免徭役赋税,要收拢民心也是不难;三则最易,只要握着银钱,粮草军械又有何难?”
“翌宁啊,你终是参不透”,皇帝轻叹一声,沉默半晌方道:“自古为君,最是讲究‘帝王心术’四字,你与翌远二人或谋权,或谋势,或谋利,独有翌靖一人,所谋为心。”
“科举一案,翌远抛却追随多年的老臣顾明但求拉翌靖落马,寒尽朝臣之心,翌靖巧施妙计保顾明一命,又借机救活西北百姓无数,既博得人望,又笼络民心。而后翌远为求自保,竟行险将鞑靼军队招来,朕便知晓这太子必定是该换了,须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此置江山社稷与黎明百姓不顾,怎可托付大业?”皇帝沉沉的声音絮絮道来,将潜藏在汹涌暗流下的脉络一一挑出。
翌远一言不发垂下头去,却听皇帝又道:“后鞑靼军队压境,翌宁领禁卫军去西北驰援,朕确实有意将翌远插在其间的人清洗干净,只是翌宁时机把握不对,手段又太过酷烈,竟将两千余人尽葬火场。翌宁在西北领兵数年,与鞑靼交手不下十次,而八万禁卫军全为军中精英,犯下如此大错,真当满朝文武俱是傻子么?你道是用银钱将朝臣绑在一处,只怕他们计算精明,与性命相较,银子又算得什么?后来翌宁数次循机在禁卫军中插派心腹,皆因着稳不住手下难以得成,需知军队之勇,重的便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