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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君请相惜-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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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莫看着他那几乎结冰的脸色,犹豫了下,还是说:「还好么?」
「好?」
裴惜远讥诮地掀了掀嘴角:「好什么?有你在,叫我怎么好?」说罢又是一声冷哼,再度策马,但并不急行,只是往前慢慢走去。
沈莫也骑马慢慢走在他身边,苦涩道:「我知道我已为你造成太多困扰,也没资格说要得到你的原谅,只是我……就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好么?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笑话!你还要我给什么机会?」裴惜远狠狠道:「给你一个再来玩弄我的机会,也给我一个再为你伤透心的机会么?」
「不是玩弄,不是……」
对自己曾做过的事,沈莫也是满心自责。
道歉的话、解释的话,他已说到再没有得说。
此刻,就只能凝眸注视着裴惜远,期盼他能看到,能读懂,自己眼中的真,和情。
然而,他却始终不肯转过头来看一眼。
「你所说的真假,早已不值听信。我信你,还不如去信一条狗。」
如此说罢,裴惜远忽然一挥鞭,再次加快马蹄速度。
沈莫只觉胸口划过一阵锐利的痛楚,彷佛被一柄利刃插了进来。
信他还不如信……一条狗么?
他惨然而笑。
的确,就算是狗,只要人待牠好,牠还会懂得摇尾巴,懂得忠心护主。
惜远,曾待他那样之好,而他回报给惜远的,却又是什么?
只有伤,只有痛。
有的伤痛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修复。
说要重新来过,会不会就只是一个永不能实现的妄想?是不是就这样放手,才是真的对惜远比较好?
心中如此自问着,望着裴惜远的身影渐渐远去,沈莫终是一咬牙,策马追上。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两人还是走在同一块土地之上。
还能够看到惜远的时候,就容他贪心一点,容他多看一眼吧!
只怕将来,也许真的就不能再看到了……
追到裴惜远身边之后,沈莫没有再开口,裴惜远也不与他交谈。两人都沉默着,一路走,一路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裴惜远忽然想起被自己丢在原地的丰钦还有一干随从,这才发觉已离开太远,再不回去就时在有些过分,于是勒停了马,准备回程。
马头掉转回去,却蓦地神情一震,整个人僵在马上。
之后也掉转了马的沈莫,先是发现裴惜远面有异色,然后才看到,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山林间,有许多绿光在移动。
那是……山狼的眼,并且远远不止十几、二十几只。
沈莫不禁也变了脸色。
是那只先前被裴惜远射伤的山狼招来同伴?抑或只是嗅到了气味,出来觅食而已?
无论答案是哪一种,对他们而言都极为不利。
眼角瞥到裴惜远手抬起来,作势拿弓,沈莫立即将他手腕一制:「数量太多,你对付不来。」
裴惜远又是一震,对他瞪了瞪眼,却也没有反驳,因为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那么一大批狼,若是集体发起进攻,就算能射得死五只、六只,又怎能挡得住其它的数十只?
情势已极为紧急,也不可能贸然突破,沈莫扯起裴惜远那匹坐骑的僵绳:「我们回头,将这些畜生甩掉。」
「嗯。」
除此没有其它办法可行。
于是两人重新调转马头,策马飞奔。奔了一阵子,回头一看,那群狼竟跟了上来,远远奔跑在他们之后。
若被追上,便是连全尸都休想保住了。
两人加急挥鞭,只望马儿争气,莫在山狼追上之前就筋疲力尽。
他们一路飞奔,眼看着要将狼群渐渐甩开,面前却出现一道断崖。
往下看看,这断崖与下方的地面,距离约有数层楼高。
饶是人身手再好,这么跳下去,轻则摔断手脚,重则可能丧命,再看两旁,也只是无尽山路。假如还是一味地跑,却实在不确信马儿能支撑到几时。
先前就已跑了那么久,这会儿马儿都已气喘吁吁,累得够呛。
至此,情势已清楚明白。
沈莫望着身旁的人,眼波悠悠一转,蓦地一跃而去,将人扑下了马。
猝不及防,裴惜远被他撞倒在地,只觉惊愕莫名,正想间他这是做什么,却已被他捏住胳膊,拉扯着站起来。
之后,又被紧紧抱住,裴惜远不禁一呆。
「惜远……」沈莫轻语道,声音柔得似水,要将人的耳朵融化一般。
「我对你说过的话,别的你都可以认为是假的,都可以忘记,就只有那句──我喜欢你,你不能怀疑,也不要忘记。我是真心喜欢你,我只后悔当时没有好好珍惜你,若是还有机会,只要一次……」
说着,声音却渐渐没了。
蓦然松手,将怀中的人使劲一推。
裴惜远正因那番话语而恍然失神,根本防不到这样一下,当下连退几步,脚下骤然一滑,竟跌下断崖。
但他并未立即坠地,而是有一根由衣带所作的绳子,勒在他的胸口,将他放下去。
离地面约莫还有三人高的距离时,绳子已到尽头,便忽地松开。裴惜远这才落地,虽是跌倒的,但并没有受伤。
他仰视着断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一次次大喊:「沈莫!沈莫!」
无人回应。
过了片刻,终于有响动传来,却不闻人声,只有狼的嚎叫,马的嘶鸣,混杂纷乱。
裴惜远直直呆立着,心中也是纷乱。
他抽出短剑,一手将剑插入断壁之中,一手抠进断壁上的泥土里,试着攀爬上去。
然而这断壁毫无坡度,泥土也松软。他好不容易爬上去一点,随即又滑了下来。
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他就只是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再试。
手指已经被磨破,渗出了血丝,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只想着要上去,赶快回去,不回去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方的响动渐渐弱了。
在一声响亮的马嘶之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动静,然后再次静下来,最终无声。
裴惜远的动作也随之慢下来,已喊哑了的嗓子继续喊道:「沈莫!沈莫!」
死寂。
再也没有什么回应他,一点点都没有。
他的表情,从骇然,缓缓转至呆然。
他垂着头,面如死灰地伫立着。蓦地手心一紧,抓起一把泥土,额头抵在断壁上,一点一点跪了下去。
拳头将手里的泥土越攥越紧,彷佛这样就可以保住什么不想失去的事物。
「沈莫……大哥,大哥──!」
第十章
一晃便是半月过去。
这十几天来,裴惜远派上所有能够派上的人手,在紫陌山中四处搜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简直要将这座山翻了过来。
然而要寻的人,却始终是寻不到。
生不见人……死,也不见尸。
却也正因如此,裴惜远更加不愿放弃,发了疯似的拼命去找,从白天找到夜晚,回去睡几个时辰,第二天再接着找。
这件事传到裴元帅耳中,起先并没有干涉。直到这一晚,他将裴惜远召进房中。
裴元帅说道:「这么多天了,能找的地方,你差不多已找遍。既然还是找不到,便歇下来吧。过两日你就得回宫中当值,且好好休息几天才是。」
裴惜远眼低垂着,握了握拳:「我不累。说不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遗漏了,这两天再仔细找找,也许……」
裴元帅目光一厉:「什么也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也许。不要将毫无把握的事情捉着不放,我不曾这样教过你!」
顿了顿,他又低沉道:「此前虞王也告诉了我,当时,那位莫公子就是为了陪你,才会跟你一齐离开队伍。而最后,却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倒是如何照顾人家的?」
裴惜远无言以对。
裴元帅低叹一声,接着道:「我本不想说你,毕竟你也大了。只要你觉得好,想带人回来只管带,我半个字都不会过问。只是,既然人是你带回来的,便是你的责任,你要负责将人照料好。
「而今,你既没有做到,就不该再连累大家,陪你一起承担你个人的过失,更不该让大家成日为你劳神费心。这样说,你可明白?」
「我……明白。」裴惜远答得艰难,其实,心中也是真的明白。
不要说旁人,就连你自己也很难相信,沈莫还会活着。
那时的情势有多紧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在狼群的围击之下,若是被追上,想都不要想留下全尸。
明知这个事实,还一直紧持着不肯放弃,也不过只是,想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放弃的理由。
而他的这种心态,裴元帅作为局外人,自然也看得清楚明白。
能告诫的都已经告诫了,至于今后他要怎么做,那就只有他自己才能掌控。裴元帅不再多言,挥手道:「明白了就好,回去睡吧。」
惜远点头,步出房间。
外头正降着鹅毛大雪。裴惜远望着雪景,发了一会儿愣,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卧房,而是来到庭院,站在走廊。
望着密密麻麻的雪幕,他面无表情,教人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不知身后是什么时候走来一个人,直到那人拍了一下他的肩:「惜远。」
裴惜远回头:「二哥。」
「还好么?」裴怜静关切道,「这些天累坏了吧?」
「还好。」裴惜远含糊应着,牵起嘴角想笑,却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笑意。
裴怜静看不下去,故意板起脸,掐住他的下巴晃了晃:「胡说。哪里好?你看你这下巴尖得……啧啧,纵使排行最小,怎么说你都是裴家男儿,我可不想看到你一副小媳妇脸啊。」
知道裴怜静是有意逗弄自己,裴惜远却已无力回口,只是苦涩地扯了下嘴角。
裴怜静一时无言了。
自小便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那个总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么弟,是从何时开始,居然学会了这样笑。
这笑容徒具形状,却无神采。因为心里根本不想笑,可唇角,却能完全与心无关地挑起来。
如此的笑,如此的心……是成熟,还是已苍老?
「惜远。」
手指自下巴抚上他的脸,裴怜静叹息:「听说刚才爹将你召去,我能猜到他会对你讲些什么,也知道那不会让你心里好受。只是惜远,我相信爹没有讲错,因为他也是关心你,就如我们所有人。」
「……」裴惜远心中也了然,垂目不语。
裴怜静默然片刻,悠悠道:「惜远,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朋友,然而有的事情,实在不宜太过。
「譬如此前,听说你在东凰遭遇不测,爹、大姐、三弟、四弟、小妹,你可知道我们有多难过,多忧心?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要去东凰探个究竟,最终却仍是没有去,你认为,这是因为我们不够在乎你么?不是,你也知道不是这样。
「我们血脉相连,一个痛了,另一个也会跟着痛,但是痛又如何?只因自己痛得受不了,便要身旁人都跟自己一块煎熬?不行。正因身边人会跟着痛,所以,才更要忍住痛,不能让他们为自己而更痛更伤心,这才是对自己负责,也对他人负责。
「虽然这说来是很无奈,但,也只是无奈。若不然,便成了罪责。」
一席话,如刀子一寸寸刺进胸口,裴惜远痛喘着气:「二哥,我……」
「什么都别说。」裴怜静拿食指压住他的唇,笑着摇摇头。
「我说这些,不是要谴责你。我只是想,难得我从军中回来一趟,也待不上几个月,你就不能给我多一点笑脸么?你不知道二哥最中意你那爽朗的大笑么?
「再者,你若是继续这么奔劳,累垮了身子,到时哪怕违反军纪,三弟、四弟大概都要从军中杀回来找找我算帐,说我怎么没照顾好你。就连大姐和小妹,说不定也会大老远从夫家赶回来,天天围着你,逼你吃糖喝汤。试想那情形,你受得了么?」
裴惜远讶然地张了张嘴,苦笑。
裴怜静所描述的情形,他是真的受不了,从小怕都怕死了。
见他不自觉地缩缩脖子,裴怜静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忽又面色一正,缓缓道:「惜远,我只是叫你收心,并不要你就此灰心。
「回想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是真的被斩了,也是心灰意冷,却没想到,最后你竟安然回来,这对我们而言,不可不说是个奇迹。所以惜远,若是怎样努力都是徒劳,你不如什么都不做,静下心来等待,说不准哪一天,你也会看到奇迹。」
「奇迹……」裴惜远喃喃道,目光隐隐闪烁起来。
「这世上的事,有时实在微妙,你根本想不到,也控制不了。若是如此,不妨放宽心任其发展。结果,未必会比较不好。」
「……」
「怜静!快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被唤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无奈道:「大概是朝儿又闹了,你嫂子只有对我厉害,对孩子却半点没辙。我得回去看看,惜远,时候不早,你也早些回房睡去吧。」
「嗯。」裴惜远点头,目送着裴怜静的身影渐渐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起视线,再次望向雪中的庭院。
他不知道,所谓奇迹,究竟是要天给,还是要自己来造。
若是要天给,要怎样求天天才肯给?若是要自己来造,又该怎么造?
奇迹……这种东西真的可以相信?他闭上眼,唇边溢出自嘲的笑。
就算不信,又能如何?他迈步走雪的包围之中,大雪很快打湿他的头发,连眼也睁不开。他垂下脸,一直走到庭院正中央才停步,闭上双眼昂起头。
天,若是真有奇迹,他只愿将时间退回,退到认识那人之前。
若是从不曾遇见那个人,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变得已不是从前的他,变得落了魄,失了魂,心也留下一个空洞。
然而,若是真的没遇见过,他又能得到什么?
从未有过,有这么一个人,能给他如此大的起落,让他甘愿交出一颗心,就算被那般狼狈地踩过踏过,也还是……飘荡在外回不来。
究竟为什么?他会遇上这样一个人,世上只得这样一个人?
他苦思冥想,终是想不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已无法计算他在雪中站了有多久。
雪还是下,毫不留情。
「惜远。」
一声呼唤,模糊在风声中,传到裴惜远耳中,却是无比清晰,胜过电闪雷鸣,将他胸口也撞击得重重一震。
猛然转身,看见了那人,顿时呆立当场。
看着那人迈步往这边走来,他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这不是他的幻觉么?真的不是?
很快,那人来到他的面前。
抚了抚他的脸颊,那人轻道:「惜远,你是不是又瘦了?对不起,又是我的错,一次次要你操心,伤心,担心……」
裴惜远瞪着眼睛,一时还是说不出话。
抚在脸颊上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气,却很柔软,触感更是千真万确。
「你……」眉尖倏然一跳,他扣住沈莫的手腕,「你回来,你没事?你真的……怎么……」
早料到他会震惊至此,沈莫淡然笑笑:「嗯,我没事,所以,回来了。」
「你,你到底……」不知道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裴惜远仍是语无伦次。
沈莫很清楚他最惊奇的是什么,解释道:「那天,我砍杀了一匹马,用以拖住一部分山狼,自己则骑着另一匹马离开。当然仍是有不少山狼来追我,后来,马儿也撑不下去,我只得与狼群硬战。
「不过,也算是上天赐我好运,我遇上一群人,他们帮我驱走狼群,救了我一命,并将我带回山寨疗伤。」
裴惜远愕然低语:「你是……被人带走了?」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嗯。」沈莫苦笑,显得很是无奈,「不单带走了,还差点被逼作压寨夫君。」
「什……么?」
「那批人不是寻常百姓,是山贼,他们当时救我,也不是发善心,而是被他们的头领下了命令。那头领是女子……却哪是女子,根本是个凶悍女匪。」
「……」
「之前我需要养伤,也不愿说什么。到今早,我告诉那女匪,我不喜欢女子,然后,我就被撵出来了。」
话到这里顿住,沈莫深深凝望着面前的人,低柔道:「总算,今天之内是赶回来了。我并不想要你担心这么久,只是实在……原谅我好么?」
裴惜远骤然一震,唇紧抿起来,蓦地双臂一展,狠狠扑了上去。
沈莫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倒在地。
他心中难免疑惑,一手按上裴惜远后背,正要问是怎么了,却感觉到,裴惜远的手臂将自己的颈越抱越紧。
心情,尽在这一动作中展露无遗。
沈莫脸上的愕然瞬间转至恍然,眼中交错着闪过种种,歉疚、喜悦、怜爱……
末了,他吸口气,紧紧回抱住身上人。如果可以,只希望时间从此停留在这一刻。
「惜远,惜远……」不厌其烦地念着这个名字,已是烙印于心,今生都不可能磨灭得去的这个名字。
突然觉得好怕,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没有了这个可以让自己如此呼唤的人。
这心情令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沈莫急切道:「惜远,跟我走,跟我回东凰好么?」
闻言,裴惜远猛地张开眼,牙关咬了咬,手缓缓松开,坐了起来。
看他似要起身,沈莫手臂一收,将他揽得更紧,不给离开。
「惜远,别离开……」如此恳求着,沈莫的目光热切得似要融化了雪。
「跟我走,惜远。等回了世遥,你想去打猎,我便陪你;你想喝酒,我便将能买到的歙嵋酒都买给你;若是你嫌那样无趣,我便带你去酒家自在畅饮……
「总之相信我,我不会再伤你骗你害你,更不可能将你束缚。我定会好好待你,珍惜你。相信我,好么?」
裴惜远深深凝视他,并不是看不懂他眼中的真诚,然而,心底却还是苦痛、苍茫。
「我还能……相信你么?」
「惜远……」
沈莫眼睫颤了颤,惨然一笑:「我自问欠你太多,已无资格再求你什么,就只求你信我,再一次。只要一次……」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痛,彷佛快要淌下血来。
裴惜远不自觉地伸出手,抚摸着他也已瘦削了的脸颊,喃喃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沈莫怔了怔,心下猛然一阵撼动,情涌如潮,简直要将人吞没,忽然抬手扣住裴惜远的颈,拉低,深深吻上去。
久违的唇,滋味还是如此熟悉,教人恋恋不舍……
如何能放得开?如何能?
裴惜远浑身一震,瞬间瞪圆双目。随即,却又放松身体,放任了这个原以为再不会有,也不该有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沈莫终于说服自己暂时放开这双唇,正色道:「我离开世遥的时间太长,国已无君太久,纵是有叶盛坐镇,但我若再不露面,只怕还是要滋生祸乱。而且……」
他侧过脸,视线滑到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在遭狼群袭击时,假肢被咬断。虽说那本就是假的,但没有了,还是有诸多不便,只有快些叫叶盛将此解决。」
再次看回裴惜远,坚定道:「所以,我必须尽早回去。惜远,我希望你能与我一道……」
像是会被那热切的目光灼伤一般,裴惜远不自主地垂低视线,心中却仍残留着被那目光烙下的热度,一阵阵地激荡着,乱糟糟的热。
然而,始终无法回答。
好,或不好,一、二个字,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面对他的缄默,沈莫苦笑,却决然道:「惜远,能说的我都已言尽,无论你信或不信,你只需了解,我曾亲手葬送你一颗心,理当相报,我的命已是你的,你想取,便随时来取。若是我不守此诺,便让我死无葬……」
「别说死!」裴惜远骤然大叫。
每一次,为这个人的安危而担惊受怕,那滋味他已受够。光是听见就已骇然,他攥紧微颤的拳,却就在这一瞬间,有所醒悟。
他是根本不能自控也不自觉的,如此重视着这个人。
而这个人,已决定要走。
那,自己呢?真的能够放他一个人走?做得到么?甘心么?
……舍得么?
渐渐地,表情茫然了。
无法从那茫然的脸上读出人心底的纠结,沈莫只知道,他其实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在乎自己。
微笑,不禁浮出嘴角,他轻柔道:「好,再不说死。那么,你可愿意与我一道活下去?让我在你往后的生活里,也占得一席之地?我不贪求,你愿给多少,便是多少。」
「……」裴惜远再次陷入无言,却并不是因为茫然或者质疑,只是想到,倘若真的跟这个人走了,便是要舍弃在歙嵋的一切。
即使还能归家,他却再不是裴府的小少爷,而是……别人家的人。
从今往后的人生,便是全新的,也无法预料。
他不畏惧风浪,亦不介意将人生路线改变,只是,托付在这个人手中?
「惜远。」沈莫唤道,他并不知裴惜远在思忖什么,这无言让他忍不住心慌。
毕竟,对自己那个要求,他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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