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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作者:燕赵公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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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步伐很快,不多时就回到宁祥宫。当看到朝辞阁三个大字,沈奚靖心里猛地泛起酸楚。
这感情来的很快,稍后便又被沈奚靖压了下去。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永安宫里,沈奚靖曾经一度以为,他会一直呆在朝辞阁,他和表哥两个人一起度过这段仆役时光,然后平静出宫而去。
然而他的以为,也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想象。
他喜欢每天跟表哥一起吃饭,一起打水洗衣服,偶尔给做衣服的表哥打下手,看着他手艺越发精进。
他喜欢每天跟在周荣轩身边伺候笔墨,偶尔周荣轩也会借他些书看,会问他近来伙食如何,身体怎样。
他喜欢面冷心热的陈岁,喜欢憨厚朴实的赵修梅,喜欢日渐亲厚的楚暮冬,也喜欢新来的两个小宫人。
这一切,因为柳华然的一句话化为泡影。
可是,当周荣轩在正殿里问他,想不想去的时候,他也只是答:“回主子话,安乐只有些遗憾不能继续侍奉主子,奴才离开以后,还请主子保重身体,您身体好,奴才便能安心。”
听他这么说,周荣轩也难得感慨:“我打头里就喜欢你这孩子,到了慈寿宫你要小心行事,我位卑言轻,不能为你说什么,但你这孩子一向极有分寸,我也多少放心些,慈寿宫不比朝辞阁,你切记保护好自己。”
他这话说得伤感,沈奚靖听了也难过起来,但他还是谢过周荣轩,回到跟云秀山同住的屋里。
今晚他就得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就要去慈寿宫点卯。
天色已晚,内院里已经点起宫灯,沈奚靖推开门时,却发现屋里一片昏暗。
“表哥?你没事吧。”沈奚靖摸索着蜡烛,他今晚得收拾包袱,不点蜡烛是不行的。
“别点。”黑暗里,云秀山嘶哑着回答他。
他声音像被刀子划了无数道疤,暗哑、刺耳,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沈奚靖知道,今天的这些事情,对云秀山来说,才是最难以承受的。
他虽然不知道云秀山与康亲王世子之间的事情,单他要离开这一点,就够云秀山难过好久。
他们表兄弟间的关系,在经历这么多年的共患难之后,已经变得比血缘至亲还要亲,沈奚靖此刻心里有多难过离开他,他就有多难过看着沈奚靖离开。
这不像在家里,简简单单搬到另一栋宅院居住。这是在皇宫,他们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新的牢笼更大更深,几乎见不到底。
云秀山要是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表哥,我去了慈寿宫,也一定会找机会回来看你,你放心。”沈奚靖坐在云秀山身边,说。
黑暗中,云秀山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这两年沈奚靖身量见长,已经快与十七岁的云秀山一般高,云秀山的手比他的大,因常做针线活,手上的茧也比沈奚靖的多。
兄弟俩静静坐了会儿,一直都没说话,直到云秀山轻轻松开沈奚靖的手。
他低哑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我今日看见穆珏,想起很多旧事。”
云秀山没说穆珏是谁,但沈奚靖却也猜到一些,穆珏应是康亲王世子,皇帝穆琛的堂哥。
沈奚靖没回答,静静听他说着话。
云秀山又说:“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大哥云秀峰,他比我大六岁,宏成三十年的时候他十岁,给已经启蒙的康亲王世子穆珏做伴读,之后穆珏经常去我家玩,一来二去,我与二哥都和他很熟,我与他年纪相仿,年少时总一起读书玩闹,好似真的朋友。”
虽然景泰之前沈奚靖就与云家几个表哥关系都很好,但没有如今这样交心,那时他也年幼,十来岁的哥哥们不会经常带他玩,所以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不过听起云秀山提大表哥云秀峰,又勾起沈奚靖心里的怀念来。
大表哥是他们两家里学识最好的,否则也不会给比他小三四岁的穆琛做伴读,那时翰林院的老教授们也曾说,就算没有祖辈荫庇,他也能中举,云家繁盛指日可待。
沈奚靖轻轻说:“我记得大表哥曾经送过我一本《博时杂论》,里面他做了很认真的笔记,让我没在族学里挨老师说。”
云秀山哑着嗓子笑笑:“我大哥就是个很认真又严肃的人,学习从来不肯放松,但却非常关怀我和二哥,小时候,没少叫他替我俩做课业。”
他说完,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他大哥的话题。
过去的事情,对于他俩来说都十分不好受。
一起在宫里这几年,他们也从来不提旧事,今日云秀山只怕受了刺激,才会提起,沈奚靖知道,他这也不过是跟自己倾诉一下。
很多事情,经年累月积在心里,早晚会疯。
他们两个靠得很近,渐渐的,沈奚靖感受到云秀山在颤抖。
他动静并不大,那种细细的,仿佛不能觉察的颤抖,却像是总也拧不干净的抹布,在沈奚靖心里纠结成团,仿佛要滴出血来。
云秀山颤抖一会儿,又慢慢平静下来。
沈奚靖却知道,他刚才在哭。
一个人痛苦时要哭并不难,难的是哭的时候无声无息,不发出一点声音。
在那个吃了朱玉丸的夜晚沈奚靖自己经历过一次,现在,他陪在云秀山身边,陪他度过这一次难关。
人说心魔最难解,景泰元年那年夏天,是他们所有人的心魔。药石无救。
半响,云秀山才说:“景泰元年,七月初,我曾经去康亲王府,求过他。”
云家获罪比沈家迟一些,沈奚靖记得,当他们都获罪之后,剩下的少年们就被带到一个集中的关押所,并不能外出。
云秀山肯定是趁云家被抄家之前偷偷跑出去的。
沈奚靖拍拍云秀山的手,云秀山的手很凉,虽然正直寒冬,却也显得格外冰冷。
云秀山的声音平复一些,不再那么低哑刺耳,沈奚靖听到他说:“我永远记得,当我跪在他面前时他有多惊讶,我记得我给他磕了好多头,让他帮忙说些好话,我知道他没那个能力保下我家所有人,我只求他保住我大哥和二哥,这也是我父亲与爹亲的希望。”
云秀山虽然说得简单,但沈奚靖能想到,当时的场面有多艰难。
走投无路的世家子弟跪在曾经的朋友面前,哀求他保护自己的家人,那不仅仅是自尊被践踏的痛苦,更多的是家人即将要离世的绝望。
如果有人可以求,沈奚靖想,他也会去。
可他那时候年纪小,只能独自在关押所里煎熬,这种情况,延续到云秀山和卫彦也被关进去,当他在关押所里见到他们两个时,简直绝望到极点。
被关进来的人越多,就表明死牢里的家人们,更没有希望。
云秀山缓了缓,用沈奚靖从未听过的冰冷声音说:“我记得,我当时求他,说就算我们三兄弟给他家做牛做马做杂役,也无怨无悔,只求他保住我大哥二哥的命。可是他只是把我拉起来,摇了摇头。”
“他只是摇了摇头,那个动作,毁灭了我仅剩的希望,我那天断断续续求了他很久,他都不说话,当我终于绝望,要离开的时候,他说,他只能尽最大努力,把我保下不去边城流放。”
云秀山说完,就什么都没讲了。
沈奚靖知道,云秀山是必然不肯的。
因为换做是他也一样,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宁愿去边城受苦,也不愿意独自在帝京享福。
当年菜市口斩首留下的血染红大片地面,至今那块地方,还是乌黑一片。
那些痕迹,永远都不能从历史里湮灭。
“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云秀山突然说,“我知道的,当年死了那么多亲王皇子,他如果出一点差池,说不定康亲王与王君也要被牵连,我心里明白,可是我过不去那个坎。”
“好了表哥,好了,不要再提了。”沈奚靖低声说着,他右手拍了拍云秀山的胳膊,“表哥,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我们不如好好活着吧。”
34、第三十四章
慈寿宫的宫人很多;按例,应有一位总管,三名管事,四位大宫人。
虽然沈奚靖过了年才十六,但他却已经是大宫人了;既然柳华然把他要到慈寿宫;按理是不会降他职位的。
所以在沈奚靖背着包袱;来到慈寿宫侧门时;便已经有一位二十来岁的管事等在那里。
他有着一张瓜子脸;单眼皮;沈奚靖觉得他比柳华然拨给穆琛的那四个宫侍都要好看些。
并且,他也还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
以这个年纪当上管事,想必很有本事。虽然沈奚靖这位十六岁的大宫人也很让人难以相信,但从大宫人到管事,大部分宫人要熬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毕竟到了管事位,就是正经宫官,要拿俸禄的。
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褂,外罩一件棉袄,见沈奚靖过来,便笑着说:“你是安乐吧?我叫韩之琴,是慈寿宫的管事,边总管嘱咐我过来迎你。”
沈奚靖到没想到慈寿宫的管事对他态度这样好,赶忙道过谢,跟他进了侧门。
“麻烦韩叔了,安乐先行谢过。”
永安宫里,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宫人们都要叫管事与总管叔叔,这是一种敬称,与年纪高低无关。
韩之琴显然不是很适应,他只笑笑道:“你还是叫我韩哥吧,托你的福我才当了管事,被人叫叔叔真不得劲。”
沈奚靖有些不解,见韩之琴天都也算随和,便问:“您当管事可是您的福气,与我有何关系?”
他们二人穿过回廊,天色还早,扫洗的小宫人们正在打扫庭院,见了韩之琴都乖乖行礼,也无人对沈奚靖好奇张望。
这慈寿宫,宫人的规矩比朝辞阁严得多。
韩之琴等走到人少些的地方,才说:“谁叫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宫人,你来慈寿宫属于平调,当时宫人所接了调令回报你是大宫人,我们边哥也犯了难,想了半天,只能把大宫人里年纪最大的我升了管事,让你补我的缺,可不是我沾你光了。”
当时柳华然不过随手一点,指了沈奚靖调来慈寿宫,他年纪也不大,谁都没想到他是大宫人,既然是平调,也不能让人平白降了职位,只得提拔一个大宫人补上管事的缺,让沈奚靖顶替上。
在慈寿宫四名大宫人琴棋书画里,韩之琴是年纪最长,最得人心的一位,边楼南心里也偏向他,故跟柳华然回禀了这事,便提了韩之琴的职位。
作为朝臣而言,即使是九品芝麻官也是官,吃皇家俸禄。从九品内宫管事也自然是官,俸禄只比九品低一阶,无论怎样讲,做了管事的宫人,已经不算是宫人,他们是宫官。
虽然没有沈奚靖调来慈寿宫,韩之琴在熬到三十之后也可以升为管事,但如今因为这个契机,让他年纪轻轻就当上管事,也确实值得他高兴。
沈奚靖心里想了许多,但话到嘴边,也只说:“那也是韩哥更得主子心,不然也不会是您升上去,以后小子少不得让韩哥多照应。”
宫里会拍马屁的人多了去了,但沈奚靖一直低眉顺目,一番话说下来也叫人心里听了舒服,韩之琴也乐于踩这个台阶,道:“你接了我的位置,做慈寿宫的掌衣宫人,只需打理主子的一应衣物鞋袜即可,我原就做这个,现在升了管事,也是我管着你,你且安心。”
掌衣宫人,这个职位听着十分耳熟,沈奚靖思索一番,突然想到,原先穆琛的亲生父侍圣敬太帝君,就是柳华然的掌衣宫人。
“这可怎么办,我针线活可做的极差,原在朝辞阁也老被周主子骂,这要是交不了差可如何是好。”沈奚靖面上十分忐忑,有些迟疑着地问韩之琴。
韩之琴听了他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掌衣宫人又不是叫你做衣服,你只需打理好衣物的布料,不让受潮与虫蛀,每日主子早起前备好大衫即可。宫里有的是针线好的小宫人,你只管指使他们去做,要是谁不听你的话,你就让他来找我,看我不收拾他。”
沈奚靖得了他的承诺,羞涩笑笑。
其实他进宫七年,虽然朝辞阁人少,没有专门的职位分别,但锦梁宫是有的,他要是不知道掌衣宫人到底应做什么,他可就白当大宫人了。
两人说话功夫已经来到慈寿宫后殿西配殿。
这里专门存放柳华然所有大衫、长服、礼服、礼靴与并不常用的头冠,帽子等,这间西配殿占地十分大,所有柳华然衣物都分门别类放好,韩之琴领沈奚靖来到西配殿门口,招呼正等在门口的两名小宫人前来讲话。
那两个小宫人长相普普通通,十来岁的年纪,想必是刚入宫的。
韩之琴把腰间的一串钥匙解了下来,一把一把捏给沈奚靖看,半天才指着那两个小宫人道:“这两个孩子是分来打理西配殿的,以后就跟着你,你们过来给沈哥见个礼,以后得好好听沈哥的话。”
小宫人们看着很乖很懂事,圆脸的那个先开口:“给韩叔、沈哥问安,奴才姓吴,名三月。”
他声音还带着童音,个头也还是很矮,与沈奚靖刚来那会儿倒是很像。
旁边那个瘦些的小宫人也答:“给韩叔、沈哥问安,奴才叫赵四月。”
听了他俩名字,沈奚靖脸上一阵怪异,韩之琴“哈哈”笑两声,说:“他们这一批人来的时候,可愁坏了边哥,他都取不出名了,后来主子说,干脆按生辰月份叫得了,于是他们几个便索性这样叫着,倒也顺口好记。”
沈奚靖跟着笑笑说:“还是主子厉害,也确实好记许多。”
韩之琴叫了两个小的跟在他们身后,开门进了西配殿。
西配殿比朝辞阁的正殿还要大些,但里面却放了个满满当当,成排的木质衣柜靠墙排好,每个衣柜上面还放了两个木箱,韩之琴打开所有的衣柜,一个个给沈奚靖讲那些衣物怎么分类摆放。
沈奚靖记性很好,韩之琴只说一遍就能记住,配殿里有一组大柜是摆放礼服的,还有一组专门摆放大衫,其余配饰鞋袜都归在一个单柜中,剩下柳华然帝君时期的大衫也都整齐放在柜上的木箱里。
那些衣物因宫规虽然不能再穿,却是他极喜爱之物,等他百年之后,也要跟随他继续陪伴文帝左右。
配殿旁还有个偏室,里面大多是每季宫里发下来的布料,还有一些极为华美的锦缎,那是文帝在世时赏赐与柳华然的。
柳华然的常服都收在他所住的正殿西配殿,每日由近身大宫人伺候穿戴,沈奚靖只需要把当日柳华然要穿的大衫烫平熏香,早早呈到正殿即可。
当然,这也要看主子心情,前日正殿管事给定的衣服要是不合主子的意,沈奚靖就需要赶紧给柳华然换一身去,这事就有些难办。
不过,对于沈奚靖来讲,这掌衣宫人也是极好。
他不用每日跟在柳华然身边伺候,只要打理好眼前这成堆的布就行,他觉得,只要离柳华然远远地,便也没差。
韩之琴是个细心的主,叮嘱好三月与四月好生听沈奚靖的话,又给他说了些慈寿宫其他大宫人与管事的事情,才离开。
沈奚靖住的地方在西配殿旁的堂屋里,这边一共有三组房间,沈奚靖住韩之琴以前那间,剩下三月四月住一间。
这屋子倒与朝辞阁的没什么不同,沈奚靖刚收拾好行李,便听到敲门声。
“沈哥,到饭时了,我去领午膳,四月在空屋里准备桌椅,您过去就行。”说话的是年纪大一些三月。
慈寿宫吃饭也与锦梁宫相同,大家都从小厨房领回来吃,后殿不常有人过来,他们三个凑一起吃饭也是挺好,沈奚靖便答应一声,跟着出了房门。
他来到那间空屋前站住,推开门,果然见四月正在一个木箱上擦拭,见沈奚靖进来,腼腆笑笑:“沈哥,以前我们俩和韩叔也一起用饭,今日你来了,咱们还是一起用吧,人多热闹些。”
沈奚靖点点头,走进去帮他把板凳摆正:“你们两个倒是好孩子,咱们这后殿平素也没什么大事,我也不是严肃人,你们且自在些,没活的时候就在屋里歇着就行。”
四月有些不好意思,说:“沈哥您真好。”
不多时三月拎着一个三层食盒回来,四月迎上去帮他摆好吃食。
沈奚靖虽然岁数不大,但待过的宫倒是不少,眼下宫里只有三宫一所有主子居住,算上现在,沈奚靖就待过三个,资历倒也算久。
今日午膳还算丰盛,有一道豆腐鱼块,一道土豆溜肉片,一道地三鲜,还有一小碟青菜与一小碟八宝咸菜。
沈奚靖粗粗一看,就能知道慈寿宫的伙食是这三宫里最好的,虽然菜色都差不离,但是肉到底多些,这永安宫里,无论什么都是看面子。
“吃吧。”沈奚靖给三月四月一人夹了一块鱼肉,笑笑说。
35、第三十五章
虽然韩之琴说的简单,沈奚靖也想的简单,但掌衣宫人这个活也并不是很好做。
无论是有人来看柳华然,还是柳华然打赏太侍宫侍或者宫人,多半都要用到布匹。
因此,每当慈寿宫有客人,就能在正殿通向后殿的路上,能看到他带着三月或者四月,捧着成匹的布行色匆匆。
一开始他还不能熟悉记住那些名称与布对应的位置,几日下来,沈奚靖也开始有些得心应手,往往传旨的宫人一到,他就能准确找到前头要的布匹,快速送到前面。
并且,经过一月熟悉,沈奚靖也发现,柳华然并不是个十分挑剔的人,十几日里,他也只有一日换了大衫,其余时候,基本都是宫人给他准备什么他穿什么,倒是省了沈奚靖不少事。
转眼便是年根,因穆琛还未有帝君,所以丰谷祭与年祭都只能柳华然来操办。
这种场合,少不了穿大礼服。
每一天里,他大半都在收拾柳华然的礼服,用以参加祭典的礼服都是成套,从中衣,长衫,大衫到腰带,头冠与鞋袜,无一不是顶尖的技艺,柳华然穿一次,沈奚靖就要逐一收拾打理,熏香驱虫烫平,最后收入柜中,这事即使还有两位小宫人一同做,也很费时,之后十几天都没得空闲。
年根这一段日子,是沈奚靖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就在这样的忙碌之中,沈奚靖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八岁之后,他也只在朝辞阁的那几年过过生日,无非就是云秀山托赵修梅给他做碗面,他也乖乖吃了了事。
他一年大过一年,在这深深宫闱之中,从幼童长成少年,再从少年长成青年,想必也不过是转瞬的功夫。
沈奚靖不知为何柳华然要把他调来慈寿宫,但是这些日子他也经常去前头伺候,没见柳华然对他有什么特别,索性不再想这些事情,踏踏实实在慈寿宫做活。
很快便是除夕,天启七年这个丰收之年平静地过了去,天启八年在一场冬雪里悄然来临。
年节之后,柳华然突然决定给穆琛采选宫侍,这件事是他跟穆琛商量过的,穆琛这次答应了,沈奚靖当时在场,他没看到穆琛有什么不情愿。
他只是很平淡点点头,并且感谢柳华然给他操心这事。
不知道为何,在对待这个问题上,柳华然一向态度不是很强硬,他几乎每月都要跟穆琛提一次,但前几年里,穆琛从来都不曾答应,今年他应下,反而柳华然呆了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露出欣喜的笑容:“皇儿大了,是该考虑子嗣问题,这次采选父君与父侍们一定替你挑几个可心的。”
既然穆琛都同意采选,那柳华然也很大方,虽然他嘴里说的是“父侍们”,但他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周荣轩是一定也会参与进来,这也是让皇帝放心。
穆琛难得露出笑脸,过了年他就十八了,即使柳华然拿他立帝君与采选的事情无可奈何,但朝臣们却不肯放过他。
虽然他宫里有四个宫侍,但那些都是宫人出身,并且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升到从八品秀人或者诞育皇嗣,这令大臣们十分着急。
在大梁历朝里晚立帝君的比比皆是,毕竟帝君身份特殊,也不是轻易就能废立,但是采选却不宜太晚,当年英帝十八岁采选已经是穆琛所能坚持的极限,所以当今次柳华然再度提出来,穆琛也就顺势而下,点头答应了。
因为他点这一下头,整个永安宫都忙活起来。
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节,这一日,柳华然下了懿旨,通传各郡府开始操办皇帝采选事宜。
大梁自古以仁德治天下,历代以来帝君与皇帝感情都很和睦,因此采选并不频繁,往往在位期间,也只几次便不再充盈内宫。
因此,这天启朝的第一次采选,各郡府都很谨慎,一层一层的筛选十四到十六岁的未成亲少年,大梁采选以样貌德行最为重要,家世倒是次要。
之后二月到三月,各郡府选中的少年们动身上京,三月末时,这一批采选的三百二十七人全部到京。
三月末时,筛选过后的五十八名少年留住内宫采云所,等待四月初的殿选。
大梁的采选十分复杂,程序繁多,沈奚靖从未见过整个流程,但在他看来,宫人们的扩选已经十分繁琐,想必采选要更甚一些。
在他们留在采云所受训的这一段日子里,每个少年的相貌画像与身家背景都发送到各位主子手里。
柳华然对这事非常上心,他经常招来其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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