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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纪年作者:伽帝-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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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下首的蓝随风见弟弟惹怒了父王,忙拱手打圆场道:“父王息怒,珏书关于水牢三年,心中难免郁郁。望父王恕罪。”
  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两人都沉下了脸。
  蓝成甩袖大怒道:“本王即便是关他一世,他也只能受着。如今也只关了他三年,他还敢给本王摆架子,给脸色?孝道伦常何在?!”
  蓝珏书虽想驳斥一句,从你生我而不认我起,孝道伦常便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不过,蓝珏书终究也只是低垂着脸,面无表情,偷偷握紧了袖中双拳。
  忍不住的时候,蓝珏书便在缎带后用眼狠狠盯着地面直到眼睛生疼。
  蓝随风看着两人,愁得眉心都皱在一起了。虽说平日父王对自己也不见得多好,但决不会有面对小弟这样坏。他甚至觉得,父王这恶形恶状的样子,其实是在掩饰对小弟的某种恐惧。
  好在也就尴尬了小半会儿,蓝成估摸是想起了此番召见蓝珏书,是有重要事情交给蓝珏书去办。
  便也敛住怒色,道:“你三年前未能为我苗域夺得金印和天书,是为有罪。但本王念在你对苗域一片赤心,如今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蓝珏书轻轻盱了一眼轮椅上正愁眉苦脸不知道如何化解父王与小弟间关系的蓝随风,眸子暖了一暖,又闪过一丝无奈。
  蓝珏书心内苦笑,欠着身不冷不热道:“不知王上想要臣办何事?”
  蓝成见他这样,心内又是一阵火大。懒得再发作,只装作看不见他这不恭不敬的样子,道:“风暖国女王即将动身前往华胥国缔结两国攻守盟约。有消息传来,女王是带着金印中的第二枚地印去的华胥,作为盟约信物。今次你便前去杀了女王,把地印夺来,以弥补你三年前办事不力之过。”
  蓝珏书心下略动,道:“王上手下能人之士何其多,臣长居水牢,身体已非三年前壮实。三年前臣尚不能胜过华胥国暗使完成任务,如今又如何能完成王上重任?”
  蓝成提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三年前他一气之下将蓝珏书关进水牢后,便派遣无数密使潜入华胥国,想要夺回金印中的第三枚——人印。可惜那些不争气的密使统统被华胥国给做掉得干干净净。华胥国那个可恶的御史令还专程寄了一本薄薄的《搞定奸细三十六计——史官小记》来嘲讽他。
  蓝成狠狠地握了握王座扶手,冷静下来说道:“这次机会不可多得,如今适合人选也就只有王儿了。若能将风暖女王杀死,再将金印抢到手,如今华胥隐隐做大的局势就有望打破了。”
  蓝珏书暗叹一声,想着自家父王真是被野心蒙蔽了双眼,三年来竟还不醒悟,更有愈陷愈深入魔之态。他虽然气恼父王对自己多年亲情全无,但想到与他交锋过的苏碧落那残酷果决的心性,推想到华胥上下的霸决,若是三年前四国鼎立之势也就罢了,如今天下隐隐已有入华胥轩辕家之手的趋势,苗疆如今反抗愈烈,将来会被镇压得愈惨。蓝珏书想到此不禁毛骨悚然。
  为了苗疆上下不会在将来被父王的野心烧成灰烬,就算知道劝诫无用,还是忍不住多嘴劝上一句:“王上,如今天下,华胥国力强盛,人才济济,称霸已是无人可挡。我国本非汉人,若是中原无霸主,尚可筹谋霸业,现今中原已现霸主,我国何能统御中原?莫说中原诸国不会同意,就算是中原千万汉人百姓也不会同意。父王如此作为,恐怕不仅是给人做枪使,更是为人做了嫁衣还得配上身家做嫁妆!”
  蓝珏书这话说得已是极露骨,隐隐点破了蓝成在被野心驱使与锦瑟国主东方结盟的事,更指出蓝成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来必被虎噬。
  蓝成听得此话,如何不会恼羞成怒,当即一拍扶手,道:“无知竖子,安知汝父之鸿鹄大志耶?!此等宏谋,就算说了你也难明白。你只要按照本王的话做就行了。”
  蓝珏书知道以蓝成的性子,他再如何说也改变不了蓝成的想法作为,心里忖度了一番,无奈道:“王上如此志坚,臣领命就是。”
  蓝成早知道这个儿子虽时时与自己不合拍,但尚算是在自己掌控之中。由此便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你今日先回寝宫休息,回头让暗部把整理好的情报给你送去,你择日出发吧。”
  蓝随风见这话题终于平平顺顺到了尾声,不禁也松了一口气,恭顺笑道:“父王,阿书自己的宫殿多年不住,一定未曾整理。此次还是让阿书暂时住儿臣的寝宫罢。儿臣也想与阿书重叙一番兄弟情谊。”
  蓝成面容浮现疲惫之色,心里像打了场仗一样,也不欲干涉此类小事。反正蓝随风和蓝珏书自小就亲厚非常,便默许了,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蓝随风

  两人一同回到蓝随风的寝殿,蓝随风挥退所有的侍女,待侍女均退下后,才朝蓝珏书扬起一抹让人难以拒绝的笑靥,眼里却有一行泪缓缓流下:“阿书,你能不能抱抱我?”
  蓝珏书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蓝随风也是这样仰起脸笑着哭,对自己说:“母妃不在了,我好害怕。阿书,你能不能抱抱我?”
  蓝珏书眼角有点酸,脸上浮了个真真切切的笑,好像时光未曾流逝,期间并没有发生那么多让人无奈却又无法抗拒的事。
  蓝珏书缓步走上前,俯下身子,一把抱住了蓝随风,头埋在他的肩窝。声音闷闷地,轻轻地,既委屈又难过:“阿哥,阿哥……”
  蓝随风反手回搂住蓝珏书的脖子,泣不成声:“阿书,对不起,对不起。都是阿哥不好,阿哥没用,救不了你。”
  蓝珏书抱住蓝随风的手紧了紧:“没关系,不关阿哥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完成父王交代的任务。”
  蓝随风道:“三年了,我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你,想你在水牢要怎样活下去。我次次都向父王谏言求他放你出来,可阿哥没用,不善言辞,次次都被父王驳回。我好害怕,越来越害怕,怕你和母妃一样永远离开我。阿哥很没用是不是?”
  蓝随风眼中的热泪扑簌簌不住滚下来。中原圣贤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宫里的老师也时时以王子风范教育蓝随风。蓝随风却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看到打小就可以疼爱更可以依靠的阿弟还好好地活着,此时此刻,阿弟就在他面前,真真切切,怎能让他忍得住落泪?
  “阿书,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此时此刻,我触到了你的体温,才敢真的相信你还活着这个事实。水牢那么冷,你怎么捱过来的?我不敢想,我从来不敢想,又忍不住不想。”
  蓝珏书的眼眶也是微红,但被缎带遮住,所以蓝随风看不到。
  “阿哥,不要再问了。不管怎么说,只要有阿哥在,无论怎样,我就会捱过去。我答应过姨娘,会一辈子保护阿哥。我答应过的,我不会失信。阿哥别哭了,哭成大花猫就不俊了。”
  听到这话,蓝随风方才破涕而笑,道:“阿书还是像以前一样最能逗阿哥开心。好了,我不哭了。再哭岂不是让阿书看笑话。”
  蓝珏书将蓝随风推近窗檐。
  白色的窗幔微微轻荡。冬季的冷光打在两人身上,带不来一丝温暖。
  “阿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长久的沉默过后,蓝随风非常体恤地先开了口。
  “阿哥,如今你虽只是王子,但父王只得你一个王子,王位迟早是你的。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阿哥可有想过我们苗疆百万子民的将来?”蓝珏书双手搭着蓝随风的轮椅椅背,看着寝殿外头似远似近的天山白雪。
  “阿书,你怎可这么说!”蓝随风慌忙扭过头看了看还关的好好的寝殿门,才稍微放下心慎重道:“阿书,父王尚在,王位传承之事以后万不可说。若是被人听见,以为你我觊觎王位就不好了。”
  蓝珏书微微一笑:“放心吧阿哥,寝殿中只有你我二人,可尽言矣。父王越来越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将要把我国推进不复深渊,苗域如今危在旦夕。”
  蓝随风抖了抖嘴唇,道:“阿书休出此言。父王高瞻远瞩,为了我苗疆将来万年基业,才与中原诸雄一较高下。如此大志,我们当竭力支持与他才是。”
  蓝珏书久默后长叹一声:“阿哥真是做如此之想么?”
  蓝随风默叹:“哎,苗疆如今危如覆卵我如何不知。先不提华胥轩辕家如何势大隐有吞并八荒之气势。就算是如今与父王共谋的锦瑟东方家,岂是易与之辈。就算父王力挫此二国进得中原,历代皇后之国风暖岂会同意我苗域主宰中原,而中原千万民众素来视我苗域为化外之民,蛮夷之人,又如何会甘心被我国统治。”
  蓝随风仰起头看了一眼面上神色不定的蓝珏书一眼续道:“就像你在殿中劝诫父王时说的那样,若中原此时只剩暴君,黎民皆苦还罢了,我国能有半点机会逐鹿中原。而如今中原尚有明主,再如何争霸也是中原人内部的事,我国是半点机会也不会有。可是如今的父王,想来也听不得我们一劝,我也无计可施啊。”
  “阿哥,如果你做了王上,你又会如何?”蓝珏书兀地发问。
  “大概会冷眼旁观,待天下已定,再向新王俯首称臣罢。”回完了话蓝随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父王精神十足,如何会轮到我做王?阿书莫再提此事,给自己惹来祸端。”
  蓝珏书温笑安抚道:“阿哥莫慌,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虽口作此言,蓝珏书心中却是想道:阿哥,我不会让父王置苗疆子民于不顾,成为他野心的牺牲品为他陪葬的。但想必之前父王肯定布置了许多人事惹恼了华胥。不然以苏碧落的性子也不会烦不胜烦地寄来那本《史官小记》示威。不,以苏碧落的个性,那不是示威,而是警告苗疆,别在他眼皮下搞些无用的勾当。让得他腾出手来对付苗疆,说不定会嫌麻烦将苗疆彻底整得永不能翻身。如今我势必还得为苗疆的将来埋下个人情。这次任务是个绝好的机会。我一定要让华胥将来对苗疆能网开一面。父王的事,待我任务归来再做打算也好。
  想到此,蓝珏书便又安抚了几句换了话题:“阿哥,任务将近,我也就懒得让人整理出我自个的寝宫,任务之前,恐怕要住在阿哥这里。我在水牢三年,身体大不如前,恐怕得将养段时日。如果有叨扰阿哥之处,还请阿哥谅解。”
  沉重的话题过去,蓝随风也有心思开玩笑:“我们两兄弟难道还分彼此么?何来叨扰之说。难不成阿书会将我吃垮不成?阿书好生住着,回头我让下人多炖些补品吃食给你补身子。”
  “如此,就劳烦阿哥了。”
  两人相视而笑,温语话情叨叨不提。


☆、左右楼药师

  华胥王宫中的人都知道,宫里有些女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否则后果凄惨——比如宝薤凝和颜菁澜两位药师。若是被她们盯上,半夜闹肚子算是小事,稀奇古怪的药往自己身上招呼也算不得什么,要是被当成长期的新药试验体,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尤其两位药师一个喜欢制毒药,一个喜欢制解药,两人经常一个下毒另一个解毒,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苏碧落瞅了个空当,拎着向顾问行顺来的一盒子荷叶裹白蜂糕,手上还抓着一个薄皮肉卷啃着,晃晃悠悠朝药房行去。说是药房,其实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方不大的苗圃,种着许多药材。苗圃后才是两座独立的主楼成掎角之势立在那儿。
  “三娘。在么?”苏碧落打开食盒最上面的盒盖,荷叶清香就散了出来。
  “哟,小苏苏。”一位美貌少妇穿着一件桃红的紧身衫裙斜靠在左边主楼的门旁,娇笑地朝苏碧落打招呼:“好香的荷叶味。果然小苏苏最了解妾身了。”
  “哼,阿颜,你还真不要脸。小苏苏明明是来找奴家的。是不是啊?”另一位貌美不输于她的粉衣少妇倚了右边主楼的门框,浓浓的威胁意味张扬地散发出来。
  “呃,”久有经验的苏碧落端着那方老实诚恳的面孔,举了举手中的食盒,无比真挚地开口:“其实,区区是来找宝三娘和颜三娘两位的。”一串恭维的话不经思索就吐了出来,只把两位少妇绕的晕晕乎乎:“兹事体大,非二位美人不可。也只有二位美人才能办到。”
  两人同时走向苏碧落,同时白了苏碧落一眼,又同时“啧啧”两声,最后同时互瞪一眼,各自拽起苏碧落一条胳膊就往自己楼内拖。苏碧落对着斗鸡似的两人无奈了,只得一绕一扭,两手便恢复了自由,而后将两人同时揽住:“先去宝三娘那拿毒药,再到颜三娘那拿解药。好不好?”
  两人被搂住,也不再吵了。得意地瞟了一眼,三人便进了右楼。
  “三娘,区区将要前往风暖国与符离城交界处护送风暖国女王来华都。此行险阻自是不必说,其他的我也不惧,只是苗疆域外的蛊毒防不胜防,恐怕还要两位研制些厉害的药给区区防身。”
  三人进了楼,苏碧落也不托大,隐去了重要情报,老实地把事情大概一五一十说出来。
  颜菁澜娇笑道:“小苏苏你放心啦,虽然妾身十分不想和阿宝笨蛋一起合作,但妾身会好好地研制几种能解多种毒药的解药出来的。”
  宝薤凝瞪了一眼颜菁澜,不甘落后道:“阿颜才是笨蛋!阿颜是大笨蛋!小苏苏,妾身也会研制出几种连阿颜笨蛋都解不出来的毒药哼!”
  苏碧落无奈地撇了撇嘴,还好他已经很习惯于处理两人之间这种一见面就异常火爆的场面。忙笑着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近年来王宫里可受刺客疼爱了,尤其是御书房藏宝阁那几块地。两位亲爱的三娘,给点护身药粉什么的吧。上次宝三娘给的迷踪不错,颜三娘的解药解毒速度有些慢了呢。”
  两人均笑骂一句:“死小孩,顺了咱两那么多宝贝走,还凭多抱怨了。”说着,宝薤凝就撩开帘子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十来个瓶瓶罐罐出来,用布裹了搁在食盒底层。换了底层的糕点出来,媚眼横过二人:“这个奴家就笑纳了啊。”
  苏碧落笑着点头,拎着食盒随颜入了左楼。颜菁澜按照宝给的毒药依次装了十来个瓶瓶罐罐的解药,又翻找了好一会儿,多拿了几个瓶子罐子放在食盒中层,也把中层的糕点换出来,娇媚的容颜有掩不住的担忧:“这几瓶是百草丹和归气散,还有一些别的解毒药。具体功效你都知道的。不用吝惜药,三娘这还有很多。幸好你不是小夏夏那个识药白痴,连泻药和痒痒粉都分不清。”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换下了苏碧落身上原本佩戴的那只:“这香囊你一定要随身带着,虽然和你身上原来的香囊比解迷魂药的功效弱了些,但好在还有抵挡一般毒气的功效。虽然妾身二人甚少外出,但也知道风暖国到我国路途遥远,如今非常时期,别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说出去要丢死人的。”
  苏碧落任她在自己身上把七零八碎的小物件换了个彻底,桃花眼一眨一眨,真心诚意地说了声:“谢谢。”
  而后,拎着食盒转回御书房,轩辕正在批阅奏章。金色的阳光打在侧脸上,给冷色刀削似的容颜渡上一层暖色。听过苏碧落的简要报告后,轩辕只淡淡说了一句:“三万两黄金尚未全部交与卿,卿当好自为之。”
  苏碧落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略略一鞠躬:“臣,遵旨。”


☆、永乐侯

  夜晚的永乐侯府只在走廊上挂着几盏风灯,灯内的烛光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白。苏小公子悄悄从角门溜进,并不诧异地看见老管家早已毕恭毕敬地站在阴影处候着,笑嘻嘻地勾住老者的脖子理所当然地撒娇:“忠伯,怎么不让那些个小崽子等门,这么晚了还劳烦你,真真让人过意不去。”
  老者也就习惯地任他撒浑,半笑半不笑地回道:“那些个小崽子候不来小少爷大驾,我这把老骨头也只好吹会子凉风了。”
  苏碧落讪讪摸了几下鼻子,老实脸上的算计随着夜风散了些许:“呵呵,忠伯这话让小子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忠伯不再说话,扬手摆了个恭敬的姿势,就带着人拐进回廊,一路向书房行去。到了书房门口,眨了眨眼小声说:“夫人在小厨房备了几笼小点心,怕您在外头光顾着做事没吃饱。老奴给您准备了一盅姜汤,也搁在小厨房,冬夜寒凉,给少爷驱驱寒。待会少爷和老爷聊完了,就让长生上那取夜宵。”
  苏碧落看着老者菊花褶子一般的脸上慈爱关心的神色,暖意一点点拢上心头,嘴角翘了翘,就越过他推开门走进去了。
  苏衣世的书房如他的人一样含蓄内敛,不大的空间里半点没有侯府应有的华丽,只是简单装饰过。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苏碧落恍惚记起他难得出宫“探亲”的日子里,最喜欢的,做的最多的就是在这糟蹋书,然后把帐赖给苏眠。苏眠向来宠着自己,任由他诬陷。苏衣世却总能发现两人的破绽,然后两人一块关小黑屋。抬眼,苏衣世正品着大红袍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一步一晃地走进来。皱了皱眉,苏碧落半低下头,如同小时候犯了错的时候,带着鼻音轻轻唤了句:“爹爹。”
  苏衣世不理他,只不断刮着茶杯盖子,“嗑呲”地声音在书房中低低地悬着,就像刮着人心一样,憋得人难受。苏碧落知道老狐狸真气了,而且比耐性的话——他可不想“罚站”一整夜。微微掀了掀眼皮,偷瞅他一眼,再一眼,配着老实脸上无辜可怜的神色,再低唤了一句:“爹爹。”
  苏衣世终于搁下那杯茶,叹了一口气,脸上精心修剪的山羊胡翘了翘:“想清楚了?”
  苏碧落眼重又垂下:“嗯。”
  苏衣世捻着山羊胡:“王上已许你恢复身份,你也身有官职,算是前程似锦。如今你年纪不小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成家好让你娘和我安心?”
  苏碧落咬咬下唇,一股委屈惶然就这样涌上来,桃花眼下弯成半月。像是小时候承受不来过于苛刻的课业对着父亲抱怨撒娇一样:“爹爹,我不想成亲。”
  苏衣世对着向来疼爱,但愧疚更多的小儿子,只是无奈:“难道你怕爹爹我给你相的亲事不合你意?委屈了你?那爹爹也说过任由你自己做主,爹爹和你娘亲绝无二话。”
  苏碧落笑了笑,既不寂寥也不埋怨,只是认清了宿命。扇形的睫毛轻颤:“爹爹,我从来未曾想过,我也会有成亲的一日。”抬头直直看向苏衣世:“儿年少不能侍奉双亲,如今也尚未成亲,实乃大不孝。但想请爹爹体谅,不要逼我。”
  苏衣世嘴唇蠕动几下,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点头:“也罢,终归是爹爹亏欠了你啊,你自己想清楚就好,由得你去吧。爹爹和你娘亲终这一生,也只希望你和你大哥都能平安长大,喜乐一世。可没想到,盛名累人,情不得已。”
  苏碧落指尖拢过衣袖,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只得欠了欠身:“天晚了,不打扰爹爹休息,不然娘该怨的。儿又即将远行,也要打理一些东西,儿告退。”转身出门。
  转身的时候,脸上表情都已然全部收了起来“爹爹,有些事,是注定的。我都懂。”
  苏衣世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儿子离他很远,可现在,他觉得小儿子走得越来越远,远到,他再也看不清小儿子的心思几深:“落儿,好好照顾自己。”


☆、家人

  见完苏衣世,苏碧落穿过一条回廊,就看到柳如是倚在廊柱下等他,笑着拥过去,搂着柳如是握住她的手搓了搓:“这么晚了,娘怎么还不睡。您的手很凉。”
  柳如是也笑瞪他一眼,捏捏他手心:“在等你回家呢,玩野了心啊你,这么晚回来。活该被你爹叫进书房。整天这么凉的手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
  苏碧落嬉皮笑脸蹭去柳如是脸上亲亲:“哪能呢,事儿多么,没办法。我这是天生的,披不披衣服都一样。倒是您,要让爹知道您为我等门,又得关黑屋了。”
  柳如是失笑,摇摇头:“都这么大人了,关黑屋也管不住。以后悠着点身子,别趁着年轻不当回事,老了有你苦头吃的。我给你做了夜宵,长生一直在灶台守着,估摸给热好几回了。难得那孩子如此尽心力,你别老欺负人家。”
  苏碧落点头应承。又陪着柳如是插科打诨了好一会,才送走她回房。捏捏鼻尖,有些疲倦,撑起身子回房。房门口,他看见苏眠正立在园子前。
  “大哥,等很久了?”瞥见苏眠肩头有些潮,眯了眯眼,问道。
  “还好。”苏眠温柔的笑笑,一身白衣莫名刺眼。
  “怎么还不睡?”苏碧落嘴角翘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碧落,”苏眠想摸苏碧落的脑袋,却又觉得现下两人早已长大不复当年,这动作实在极端不合适,手指动了动,悄悄缩进衣袖:“你辛苦了。”
  苏碧落突然觉得很累,干脆越过他向屋子走,冷笑:“不就是事儿多晚了点回来,从小到大我都不在家住,甚少回来倒没见你们多问一句,如今回到家住,你们倒是记起了有我这个人。你们一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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