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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苻坚×慕容冲)-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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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风雨如晦 。。。 
 
 
   “陛下,慕容泓遣使送来书信一封。”
  
  苻坚抬起眼,盯着面前的宫人,许久才伸出手缓缓接过,展开。
  
  时正值深夜,灯火昏暗,照不亮整个大殿,却将其衬得愈发空旷凄清。窗外偶有微风拂过,吹得院中枝叶沙沙作响。
  
  苻坚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书信,面色在暖黄色烛光的映照之下,却越来越冷。忽地他站起身来,将那书信一把撕扯碎片,狠狠地砸在地上。
  
  “好个慕容小儿,不过手里多了十几万人马罢了,也敢跟孤妄谈什么‘分王天下’?!”
  
  宫人见他突然暴怒,吓得不轻,赶紧伏身跪下,口中低低道:“陛下请息怒。”
  
  苻坚盯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纸,呼吸逐渐平复下来。片刻之后,似是卸力一般地瘫坐回椅中,对那宫人摆了摆手,道:“退下罢。”
  
  “陛下,那使者那边要如何回复?”
  
  “哼,”苻坚轻笑一声,冷冷道,“让他滚回去。”
  
  待到宫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纸,匆匆退下之后,苻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子深陷座椅里,面上这才露出几分颓然之色来。
  
  夜静得可怕。窗外分明是一派春末的静谧之色,可那窸窣的风声落入耳中,却给人雨如晦之感。
  
  苻坚静静地听着那风声,过了许久,仿佛才积蓄起力道来,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来。端起烛台,徐步走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副地图。烛台举起靠近几分,天下九州便俨然在目。
  
  苻坚还能够清楚地记得,在秦国最鼎盛的时候,自己取凉国,灭代国,分明不费吹灰之力。掌中的疆土,曾一度囊括东北、华北、漠北、西域、朝鲜半岛各地,足堪雄踞北方,傲视天下。
  
  唯差一步,便可一统四海。
  
  可是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对自己而言,那一步曾经近在咫尺,可是一念之差下,却已然遥不可及。
  
  一败,不过是一败而已。苻坚怎么也不曾想到,在淝水败于晋国那一战,竟会让自己的一切在顷刻间尽数土崩瓦解。
  
  苻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四分五裂的疆土,一瞬间竟是有些恍然。他忽然怀疑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之后,他仍是那个坐拥天下三分之二的疆土,不可一世的秦王苻坚。
  
  然而下一刻,他唯有自嘲地一笑。心知这分明是真实,足以刻骨铭魂的真实。
  
  只是,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王猛忽然沉疴不起,终止不治而亡的时候,便失去了最有力的左膀右臂?还从自己不顾他临终遗言,不顾众臣劝阻贸然发动淝水之战,便注定了将不得人心?
  
  抑或是自己许久以前未曾听信他的劝谏,执意留下慕容垂等各族人士时,便在国内埋下了祸根?或者终究太过急功近利,对晋国,对谢安太过轻视?
  
  ……
  
  不管是何种缘由,自己浩浩荡荡的一百一十万人马,终究是败给了区区十七万晋军。头一次御驾亲征的自己,带着如此沉重的败绩仓皇而归,然而天意却似乎并不给他任何喘息,或者足以重新振作的机会。
  
  此时此刻,东晋抢回汉中,慕容垂围攻邺城,姚苌占据陇西,慕容泓盘桓淮阴……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天下板荡,竟全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能做的,只有仓皇地派兵四处抵抗。交战之中,痛失爱子,被人背叛,一件一件接踵而至。然而各处的势力仍是不住揭竿而起,容不得他露出半分悲戚或者软弱来。
  
  因为他是立于这个帝国之巅的人,他的坚强便是所有臣民的动力。
  
  只是,他却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沦落至此种境地。
  
  再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苻坚收了目光,不由得垂首轻叹。
  
  景略,你若再活十年,这一切,可会是另一番境地?孤只恨一时太过轻傲,竟将你所说过的话全部置之脑后。只恨不再有人如你一般,能做孤身边的明镜,让孤在急功近利之际,先好好地看清自己。
  
  此刻看来,你所说的话,没有一件是错的。
  
  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苻坚慢慢地放下烛台,转身走回案前。再度深陷进座椅里,只觉得整个人异常地疲惫。回京的这数月时间里,他几乎未有一夜是真正安眠的。战报不住地自各处传来,却尽是反叛或者战败的不利消息。
  
  闭上眼睛,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足下的土地正在分崩离析的声音。可是他身为帝王,居然什么也做不了。
  
  这声音日夜折磨着自己,教他无法安眠,教他如何安眠?
  
  许久之后再度睁开眼,伸手拿过案上的茶水轻啜了一口。
  
  茶是碧螺春,虽然已然凉了,却仍足教人口齿余香。
  
  苻坚垂着眼,定定地盯着那茶水,恍然间脑中却忽地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来。
  
  那人曾惊:陛下,这茶乃是我方才饮过的,岂能……
  
  那人曾言:陛下的茶,岂容旁人来沏?
  
  那人曾怪:陛下,茶若只这么饮,那滋味可就欠了许多。
  
  那人曾笑:那不妨……让我教教陛下罢……
  
  唇齿间的气息,肌肤相贴的触觉,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可是那御凤宫,却已然空了十年。
  
  心头忽地一阵落空。苻坚想起什么,忽地回过神来,扬声唤进了宫人。
  
  “陛下有何吩咐?”很快,宫人伏首在他面前。
  
  “平阳太守慕容冲,可有下落?”苻坚垂眼看着他,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回陛下,暂未有下落。”
  
  话音未落,苻坚已然将手中茶杯猛摔在了地上。
  
  “月余之前便是这般结果,今日为何仍无下落?平阳区区之地,寻个人岂有如此之难?”自打听说有一支流寇自平阳起事之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往平阳接回慕容冲。
  
  心知慕容冲毕竟是他苻坚的人,势单力薄,难保不会为流寇所擒。
  
  “回、回陛下,”那仆人吓得声音里多了几分颤抖,“流寇生事,平阳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平阳太守官邸此刻已空,实在难以寻得……”说到末尾声音已经不由得弱了下去。
  
  然而苻坚一怒之后,此刻已然强忍着平复下心绪。心知此刻纵是将派去搜寻的人尽数杀了,也并无半分意义。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何种感觉。漫长的等待之中,只觉得仿佛被什么一直提着,在空中高悬着,四无凭依。
  
  寻不到他,便愈发想念他。苻坚这些日子常常在想,在自己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在自己最需要将他抱在怀里汲取一丝安心的时候,那人却偏偏不在,偏偏生死未卜。
  
  或许这便是报应罢,自己在他最不愿离去,在自己最不愿让他离去的时候送他走的报应。
  
  有时候他会想,慕容冲一定是在和自己赌气,分明知道自己寻他,却故意藏匿起来,让自己着急一段时间。然后有朝一日,他会突然现身在自己的宫门之外,含笑对自己唤一声“陛下”。
  
  然后,自己无论如何,再不会放他离开半步。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慕容冲只是在流寇作乱之中逃散失所”的这般念头,在无止无尽的等待之中,似是快要被消磨殆尽了。
  
  “罢了。”苻坚忽然叹息一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让他们继续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是生是死,都要给孤一个结果。”
  
  他不愿相信慕容冲会死,可是,他已别无办法。
  
  纵然见到的是他的尸身,或许无论如何,也好过这等待的煎熬和折磨。
  
  *****
  
  沉闷的击打声自营帐内隐隐传出。每一声落下,便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沉闷,凄厉,沉闷,凄厉……此起彼伏,教帐外看守的兵士听着也不由竖起了汗毛。、
  
  他们对此情此景已然太过熟悉,只是听着,便足以想见帐内挨军棍那人皮开肉绽的样子。
  
  不知道如此这般持续了多久,那惨叫声逐渐变得沙哑,微弱。然而那军棍的击打声似乎却并不会因此而停止,仍是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孤独地持续着。
  
  半柱香的时间后,直到所有人对那千篇一律的声响都几乎麻木之后,声音才戛然而止。
  
  帐外的人的心随着那声音一同落下,同时又不由暗自叹息:三百军棍,这天底下如何有人能撑得下去?名义上虽说不是死刑,然而实则倒也与之无异了。
  
  一月之内,已经是第三个人了。不过是因为一时贪心,抢了附近百姓的军粮罢了。虽说有违军纪,但乱世之中,为军者岂有不抢不掠的,何至于受这种极刑?
  
  念及此,惶惶抬眼,对上几簇同样的目光,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而此时此刻,满打满算的三百军棍之后,帐内的处刑人这才罢了手,竖起军棍立在一旁。伸手一拭额前,已是挥汗如雨。垂首看了看面前长凳上的人,自肩背到腰臀,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血水顺着长凳渗下,已在地上聚成一滩血洼,红得刺目。
  
  一名兵士走上前,俯身一试气息。稍稍迟疑了片刻,才立起身,上前拱手道:“将军,此人已死。”
  
  “死了?死了就死了罢。”慕容泓手里端着半杯茶,闻言面色里并无太多惊讶。微微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摆摆手道,“拖出去埋了。”
  
  眼见着那已不见形容的人被七手八脚地拖出去,在营帐的地面上拖出一条凌乱的血痕。顿了顿,他收回目光,抬眼缓缓扫视了帐内的人。
  
  “军令如山,法不容情。望诸位日后也应如此规束自家兵士,胆敢有四处扰民劫掠者,一律军棍三百。”
  
  坐在两侧的,皆是听闻眼见慕容泓势力壮大,纷纷前投诚而来的鲜卑豪强。然而此刻,慕容泓话音落下,偌大的帐内,一时竟无人接口。
  
  慕容冲坐在一侧,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但见他们皆是面露惊惧之色,显然在亲眼目睹了那般惨绝人寰的行刑之后,各自心头似是仍有些震慑。
  
  将他们每一个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末了却对上韩延落在自己这里的目光。那目光无比恳切,又似是透着些许忧心。慕容冲不以为然,挑了挑嘴角,收了目光。顿了顿,转过脸去,用同样恳切的目光看着慕容泓。
  
  帐内太过安静,慕容泓的面色不觉沉了下来。然而正在此时,却见慕容冲一敛衣袖,上前一礼道:“军法不严,何以立威?民心不稳,何以立信?大哥气吞山河之势,冲儿当真佩服。”
  
  他如往常一般仍旧一袭白衣。施礼之际,袍角微扬,隐约现出单薄瘦削的身形来。而看着慕容泓的眼神,却是格外的诚挚和纯真,甚至带着几许崇拜的意思。
  
  慕容泓起初在帐内这般肃然的氛围之下,有些不悦,然而他素来是高傲自诩之人,此刻见慕容冲言语恳切,不由得又恢复了笑颜,只道慕容冲如此孱弱之人,虽不懂军政之事,却也倒是聪敏可人。
  
  由是他站起身来,冲慕容冲摆摆手,笑里多了几分和善,“等冲儿哪日得以亲自带兵,应切记如此。”
  
  慕容冲微笑长揖,“冲儿自当铭记在心。”
  
  *****
  
  众人散去之后,慕容冲径自回到营帐。韩延一直跟随在他身后,及至进帐之后,方才开口道:“冲儿,你到底在想什么?”
  
  慕容冲走到案边,抬手斟了半杯茶,轻啜一口,回身笑道:“韩大哥何有此问?”
  
  韩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那慕容泓禁止兵士劫掠,此举虽然仁义,然而他的此治军之法太过严苛,长久如此,只怕……”微微一顿,皱眉道,“你为何不加规劝,反而三番两次地助长其这般作为?”
  
  慕容冲放下茶杯,轻笑一声,却忽地问道:“我前日劳烦韩大哥所打探之事,不知进展如何了?”
  
  韩延怔了怔,方道:“慕容泓为人仗义,其部下对此多是推崇,只是……”顿了顿,低低接口道,“只是,对其禁止劫掠一事,众将士似是颇有异议。正因如此,我更是不解,你为何……”
  
  “慕容泓此举,如何能不招致怨言?”慕容冲闻言,却抬眼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挑起嘴角,“他手下这十几万人大都是鲜卑人氏,自内迁以来倍受氐人歧视压迫,如今反叛,心中如何能不怀有报复之心?他不欲扰民,此意虽好,只可惜他的部下不过皆是亡命的流寇,岂会顾及那么许多?”
  
  “冲儿,你明知如此,这般……岂不是……”韩延疑惑地和他对视着,然而话说到一半,心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让他不由得突然顿住了口中的话。过了很久,才睁大了眼看着慕容冲,迟疑道,“冲儿,你不会……该不会是打算……”
  
  “既然韩大哥已然明白,便不必说出来了。”慕容冲淡淡打断,忽地上前一步,贴近韩延,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幽幽问道,“韩大哥曾说过,会同我一道。那么如今,可会依旧如此?”
  
  韩延见他近在咫尺的眸子里,忽地漾出几分柔弱之态来,纵然心知这或许不过假象,却仍不免心神为之一荡。
  
  于是他伸手轻轻将人揽过,叹息道:“倘若你当真打算如此, 
 21、第二十一章 风雨如晦 。。。 
 
 
  我定然……依旧是同你一道的。”
  
  慕容冲闻言挑唇一笑,忽地伸手,攀上韩延的双肩。踮起脚,微微仰起脸倾身靠近他的耳侧。
  
  韩延身形一紧,一瞬间以为对方有意亲吻自己。然而落在耳侧的不过是些许轻微的气流和低语。
  
  声音婉转低回,让人几乎无法想见,包藏在其中的,会是一场无人想见的阴谋。
  
  “便是如此了。我在明处,不便行事,一切有劳韩大哥了。”言罢之后,面上虽仍是带着笑,但人已经很快便退身几步,走到椅子边坐下,并不给韩延任何开口的机会,便径自道,“那么韩大哥便请回罢。天色已晚,我有些乏了。”
  
  韩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慢慢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都不爱坚坚是吧……我写他的片段都木有人留言……

P。S。冲儿乃真的妖孽了,为娘开心得内牛满面啊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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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无欲无心 。。。 
 
 
  六月,苻坚突然发兵进攻姚苌,一举将人赶出了秦北一带。
  
  消息传入军中之时,慕容泓手中十余万的人马,正自东向西朝长安开进。在此前的商议之下,众人已放弃了投奔慕容垂的打算,而有意苻坚薄弱的最佳时机将其一举击破。
  
  值得一提的是,在发兵之前,慕容泓曾收到一封密信。密信来自长安宫中,出自幽帝慕容暐的手笔。慕容暐在信中道,若慕容泓能攻破长安,手刃苻坚,报家国之仇,自己便将让位于他。
  
  信中之言正中慕容泓的下怀,看罢之后,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只是,他一心想着进驻长安,取苻坚而代之,却不知自己手下的将士之所以毫无异义,并非对他的一味地拥趸。这些人不过是些七拼八凑而成的鲜卑流寇,投身军中,一方面为了报昔日备受欺凌之仇,而更多的,许是不过为了混口饭而已。
  
  然而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关东沃野之地,长安繁华之乡,无疑都是无可比拟的选择。
  
  只是,在听闻苻坚大败姚苌之后,慕容泓心下一紧,却忽地有些迟疑起来。在被兴奋冲昏了头之后,此刻冷静地想想,他才意识到,纵然是强弩之末,秦国毕竟曾是雄跨江北的一代帝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风雨飘摇的此刻,想要击败也并非易事。
  
  由是他下令全军减缓西行的步伐,心中却是暗自思忖应当如何是好。
  
  这日夜里,慕容冲正在帐中翻书卷,忽地听闻帐外响起脚步声。一抬眼,见慕容泓已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大哥。”慕容冲赶紧合上书卷放在案边,站起身来,冲他一笑。
  
  慕容泓在年幼之时,和这弟弟过去虽并无太多交情,然而这些日子在军中,却见他在人前举止谨慎,姿态谦卑,而在人后更是少言寡语,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料想他曾经是所有人骄傲的掌上明珠,而在苻坚手中两年便养成了这副性子,除却屈辱之外,其间所受的苦楚可想而知。思及此,慕容泓心中竟是难得的一阵柔软,莫名地对他疼惜起来。故闲暇之余,便会常来看看他。每次来,慕容冲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岸边,或者发怔,或者翻些书卷,无论如何,看着总让人觉得有些黯然。
  
  而此刻,他缓缓进了帐。踱至桌边,低头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看清了那书卷的名字。
  
  “《阿含经》?”不由得轻拿起随手翻了翻,“‘夫去欲者,以不净观除之。欲从想生,以兴想念,便生欲意,或能自害,复害他人,起若干灾患之变,于现法中受其苦患,复于后世受苦无量。’”又翻到后面,一字一句地念道,“‘爱为网、为胶、为泉、为藕根、为乱草、为絮,从此世至他世,从他世至此世,往来流转,无不转时。’”末了合上,看着慕容冲,轻笑一声道,“佛法深奥,我倒着实是参不透。只是今日方知,原来冲儿竟对此别有兴味。”
  
  “这些,我也只是近日才看看的,”慕容冲笑了笑,伸手接过书卷,慢慢地握在手里。垂下头,声音放缓低了些,“大哥,有些事,纵是借着这佛法……若能看破,能忘却,便也别无所求了。”
  
  慕容泓见他神色如斯,立刻明白他话中所指,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之意来。叹息一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也不多言。
  
  慕容冲垂着头看着手中的书卷,用力慢慢握紧,许久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泓,终是又垂下眼去。
  
  慕容泓负手看着他面色里分明的犹豫,不由道:“冲儿有什么,直说便是。”
  
  “大哥……可还准备进攻长安?”慕容冲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口。
  
  慕容泓怔了怔,随即笑道:“自然。”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宽慰道,“冲儿,你跟着我,此刻已不必惧怕苻坚了。”
  
  慕容冲闻言却立刻笑了,摇摇头道:“大哥,我不怕他的。”
  
  慕容泓分明看清了他笑中的勉强,便玩笑道:“既然不怕,等入了长安之后,你也随我一道冲锋陷阵如何?”
  
  “大哥,”慕容冲自嘲地笑了笑,伸出双手看了看,“只可惜幼时学的那些骑射之术,我早已忘记大半了。”
  
  “无妨,倒时我教你便是。”
  
  “多谢大哥。”
  
  慕容泓看着慕容冲终是露出几分带着真意的笑容,不由得心境也舒缓了几分。迟疑了半晌,他念起自己的心事。复又开口问道:“冲儿,你可否告诉我,苻坚是怎样的一个人?”见慕容冲神色突然变了变,便又解释道,“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战在即,我……需多些把握。我若不对苻坚多些了解,便绝无十成把握。”
  
  然而慕容冲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却垂下眼,皱眉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泓只道他是不愿再提起那段往事,便刻意地笑了笑,道,“罢了……我不该勉强你。”
  
  然而慕容冲仍是立在原处,似是有些失神。
  
  慕容泓自知问错了话,定是让他想起许多不堪的往事来,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罢了罢了,不知道也无妨。时辰不早了,我便先离开了,你也早些歇息罢。”说罢转身离了营帐。
  
  而待到他离去很久之后,慕容冲仍是立在原处。
  
  并非如慕容泓所想,触及了伤心往事,哪怕那些过去都是如同梦魇一般的记忆,可他却从不会惧怕回忆。他知道多深的恨都是会随着时间淡去的,而只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一遍一遍的回忆,一遍一遍的二次经历,才会让那种恨每一日都如同崭新,才会让他时时刻刻都记得苻坚这个名字,记得自己终有一日要杀回长安,一雪前耻。
  
  此刻他虽然一动不动,然而神智却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当真“不知道”。
  
  那些历历如昨的记忆里,苻坚曾用马鞭用盐水对自己进行极端的折磨,曾把自己按在床上狠狠贯穿,却也曾在自己受伤之后寸步不离地照顾,也曾在自己昏倒之际把自己按在怀中死死抱住。
  
  在这世上,他是带给自己最深切痛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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