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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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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设定及大纲

  人物:敬修 X 邢耘
  
  属性:古风,架空,正剧
  
  文案:
  
  邢耘掀开车窗帘子,倌人离馆规矩不能回头,留恋烟花不吉利,他却是无所谓的。这一片秦河烟笼葬送了多少鲜活生命,年年见葱秀的人儿送进来,却不见後巷破席子裹走的尸。来了,是浮云,去了,也是烟。薄凉人性莫过於此,而此地,不过人世缩影。

  十年,人的一生没有几个十年。曾经山盟海誓,或已海枯石烂。

  邢耘一笑。情情爱爱,肉欲沈浮,十年以为自己什麽都看淡,那点遗忘的痛,原来依旧刻骨铭心。




一、意犹未尽

  邢耘想,想不到还能见到他。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人景皆非了。
  
  邢耘淡淡一笑,看不出与平素无数个微笑有何二异。红烛映水夜空悠,杯天酒地歌浮游。人人只见锦衣纤影飘然而过,来去如风。跑堂的出来唱了个喏,说,今儿的酒云崖公子请了。
  
  此时楼下一片失神的人方才觉悟过来,刚楼上经过的妙影人,便是“共此时”的当家红倌邢耘邢云崖公子了。
  
  
  
  三教九流、九流分三。高台、吹鼓、马戏,剃头、池子、搓背,修脚、配种、娼妓。娼馆这一行原本是下九流里最下贱的行当,可一行存在了就有一行存在的道理,一处出名也有一处出得了名的由头。皮肉行当源在人性根里,高贵下贱脱光了滚在床上都是一般。只要是人,脱不了七情六欲。只要时运到了,一步火海,一步登天。
  
  俗话说得好:才子爱佳人,英雄难过美人关。章台灞岸十里珠帘,自古就是名门望族文人骚客的聚居地。十里秦淮久醺鉴花烟月,浸淫了锦绣风雅,香消了六朝金粉,出了无数绝代芳华,半世烟尘风与骨,出入的都是文人名士,结交的都是豪门贵胄,鳞次栉比、画舫凌波,引多少英雄才子折腰唏嘘。
  
  环肥燕瘦荟萃了鼎盛浮华,繁荣了人文才艺,也养刁了需求人的胃口。说到底,买卖生意就是供需两求,越是好越要图一个新奇。盐帮崛起後,两淮风貌又有变化。“瘦马”生意风生水起,又独树一帜兴起了相公馆,一时蔚为风气。
  
  共此时、共此时,乌衣巷南、胭脂桥头。不是淮水河岸第一家,却是挤占了金钗瘦马豔芳,天朝境内响当当的名胜。
  
  
  
  邢耘趴在床上,嫣红的脸庞,醉眼朦胧,青丝散了满背满床,人似春芽翠柳一般。欲海里翻滚了十年整,什麽都惯了都淡了,完了事,只想喘气不想动。
  
  “就爱看你累了时这娇憨的模样儿。”齐羽把住邢耘的肩膀重重咬了一口,一直咬出血,把血吮了,意犹未尽。
  
  邢耘不吱声,斜眸一笑。那笑分明是倦,却又无娇自媚、风韵无边。
  
  齐羽就爱他这意犹未尽一抹笑。不管床上怎麽折腾死去活来,邢耘最後还是会笑,笑得真,笑得妖邪,意犹未尽。
  
  这就是操守。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行行都出佼佼者,放眼这个圈,就属他邢云崖。
  
  “你还是不肯吗?”齐羽招了人进来伺候,有意当著人问:“想想。云崖,三万两黄金赎你的身,你跟谁比跟了我风光?”
  
  邢耘就在床上说:“齐爷抬爱,是微贱之人不配。”
  
  “你这是明著削我的面子。”齐羽把著邢耘的脸,往薄唇上咬一口,凶狠的。“三万两你都不动心,还想抬到什麽价?你也二十六了。再两年,新鲜的一层层出来,你这个位子还保得住多久?”
  
  邢耘还是笑,任人在身上啃咬,声音乏乏,听来沙哑别有韵味。“邢耘的牌是诸位爷赏的,价是诸位爷开的,挂得高挂得低,叫得多少,只图个开心。共此时是欢场,欢场里的玩意儿,自有後浪推前浪。”
  
  “行了行了。”齐羽不耐烦,挥退了伺候的人。“你要多少才肯离楼?你开个价,我绝不还口。”
  
  邢耘但笑不语。齐羽心里明白,这个价邢耘不会开,共此时也开不了。如男色之谈兴於龙阳,相公倌人之风正是兴出共此时,兴盛在云崖公子一个人身上。
  
  邢耘这棵万年常青的摇钱树,坊间竟风流,一个男倌盖过了秦淮花魁。别说两年,怕再十年也没人能够挤下去。念著替他赎身的不止一两个,都是大来头,暗地里较劲较得狠,他那一口价也只值刚才,离了此刻,不知外面又炒翻多少。
  
  说到底,能在这种地方稳坐一方,不光靠本事,还得有靠山。邢耘的靠山是扬州知府李牧年,李大人背後是康王封砌。康王是先帝的同母兄弟,托孤的首辅亲王,朝中一手遮天。皇族不能纳男妾,邢耘盛名在外,康王也不能明著养这个外室,只能让他留在妓院,次次由李牧年代出面来做幌子。
  
  有这样一座大山在背後,谁不动色三分?若云崖公子不想见客,天王老子也得门外等。要这样的人离馆,除非他自己提出来。邢耘不提,就是把价码抬到天上去也是空头。
  
  齐羽富甲天下,拼得过钱财,拼不过朝廷,买得通关系,买不动亲王。齐羽打著算盘来,只想不到自己陷那麽深。这万妙人儿无尽风情,今日属了他明日就是别人的,多占一刻都不成。想到这里不觉可气。
  
  “云崖,这些年你也玩够了,迟迟不愿抽身,真想成精啊?你别傻。他捧著你不能收了你,替你出头不能一辈子给你撑腰。他都不在乎你床上躺多少人,你在乎什麽?”
  
  邢耘偏一偏头,笑了。
  
  “齐爷,刚才那些话云崖就当没听见,您也当自己没有说吧。”
  
  齐羽自觉失言,抹不下面子,也明白不可再说。忿忿起了身,邢耘也不起来伺候,另唤了小厮来服侍穿衣洗漱,末了临门回头:“我要去杭州,有没有什麽想要的?捎带给你。”
  
  “唔。”邢耘就在床上答应了一声,倦倦道:“桂花糯米藕。”
  
  “娘的,就一食儿?黏糊糊送上五百里,发霉发馊的,不如给你拈个厨子回来了!”
  
  “多谢。”
  
  邢耘挥挥手,齐大官人走了。
  
  天将破晓,馆里的人还未散尽。邢耘把著门扉瞄了眼楼下,陆陆续续,有跑堂的小厮和伶俐的倌儿在底下送客。叫住了一个,问昨夜乙肆桌坐的是谁,回说是刘二爷请的客,具体什麽人不清楚,也没坐多久,喝了酒就回去了。
  
  “喝的是井坊烧春,十八年陈的?”
  
  跑堂的点头,“公子料事如神。是公子认识的人?”
  
  “点了谁去陪?”
  
  “泗儿跟小鱼,只叫清倌陪酒,酒要得讲究,人倒没什麽挑。”
  
  跑堂的还想再说一说,邢耘散散拢了一把头发,道:“想喝酒。就要十八年陈的井坊烧春。初儿呢?叫他给我送壶上来。”
  
  跑堂的手脚麻利地去了,心里琢磨昨儿乙肆桌究竟哪路神仙,竟值云崖公子亲自过问。不说别的,云崖公子感兴趣问了话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谁又不是冲著他来?如此算得美差,就这几句话,保不准等下就有人出银子买。
  
  这边邢耘关上门,心里木木的,像有股气从头走到底,阴冷透骨。
  
  一别十年了。十年改变的太多。十年前……邢耘笑了笑,十年前有什麽不一样?成龙成虫骨子里生的,人家何尝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他何尝又不是他──人尽可上的烂人一个,无非而今多值了几个钱。



二、旌风满楼

  夜灯燃尽,日头渐起,楼外的世界就此开始,楼内与楼外恰似昼夜两重世界。
  
  临街铺子二楼上一个高壮汉子伴著个年轻男子正用早点,此处比沿河花楼里清静,两岸光景也看得清楚。
  
  “齐羽过去了。动手吗?”
  
  “让他走。”
  
  “爷,现在不拿住他,放走就迟了。”
  
  “迟什麽?他在这儿花大把银子费大番心思,事情办不成舍得撂下走人麽?现在急著拿人,背後的线索就断了。跟著他把干系人等都揪出来,放长线钓大鱼。”
  
  “那楼里面的……?”
  
  “别动。”
  
  年轻男子举箸夹起块鸭油酥烧饼,辽辽一眼望过对岸熄灭的红灯笼。
  
  “怀顷,叫壶酒吧。”
  
  壮汉惊诧道:“还喝?现在?”
  
  男子洒脱一笑,那笑容也如淮河水,清清碧波漾。“入乡随俗,秦淮风光无限好,难得来一趟如何不品尝?等下我还想去千佛崖转转。”
  
  裘怀顷几分脸黑,叫了小二过来,又问:“爷喝什麽酒?”
  
  男子喃喃:“井坊烧春,十八年陈。”
  
  井坊烧春,十八年陈。敬修说完这八个字,心中落落。此情此景此物此人,一别也十年整。想不到再相逢,想不到这样相逢,想陌上少年当初时……敬修吸口气,到底走不到一路。
  
  
  
  邢耘穿过花云廊,人似玉造,身上那件月白缎湘绣蜻蜓戏秋荷长衫服帖得流水一样。一把骨牙扇子捏在手里,远了只见流苏颤颤,自己知道那一抹红在他身上多麽出类拔萃。
  
  临到门前人先笑。笑著欠身,笑著一垂头,人未开口眼风先送,那一个千娇百媚,又一个玉树凌风。
  
  “云崖参见王爷。王爷洪福齐天,泰瑞吉祥。”
  
  邢耘拜下身去,封砌却不似平时兴致,两颗蜜蜡核桃把在手心慢慢周转,拨指一弹,邢耘身边便是一个洞。
  
  邢耘眼也不抬,拱手笑道:“王爷这手运转乾坤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云崖给王爷道喜。”随即把那嵌入地砖中的核桃儿挖出来,脸上嬉笑依旧,对著光吹口气。
  
  “好稀罕的颜色。可是前次波斯国进贡的鹤顶红?王爷赏了我吧。”
  
  封砌冷冷瞥他一眼,真是笑也笑不出来。冷冰冰道:“这货色既然入得了公子法眼,公子喜欢就拿走吧。”
  
  邢耘连忙拜地,道:“谢王爷厚赐!”
  
  “哼!”封砌哼出个皮笑肉不笑。这个妖孽!刚才那一下真打在身上,不见得就要了邢耘的命。可是他没舍得下手,邢耘躲得若无其事不说,脸皮真比墙厚!
  
  “你这几年捞不少了,贪心还是一样。外面捧你捧得登天,叫你来一次还得三声五唤催著请,排场好大啊。”
  
  邢耘低头:“云崖不敢。”
  
  封砌兜脸一巴掌。邢耘抹了抹脸上的印子,三分惫懒七分娇。
  
  “王爷今儿想玩点刺激的?”
  
  封砌道:“你倒有兴致跟本王耍花样!叫你去探穆北缘的底,你干了什麽?夜夜床上堆著人,他裤脚也没摸一下!”
  
  邢耘听了便笑,“王爷息怒。穆北缘狂蜂浪蝶风流惯的人,便宜上手的东西他肯打上眼?奴才刻意吊吊他胃口,应酬他身边人叫他当我有意,避著他让他觉得我心存顾忌。如此他再来,岂不是咬在钩上的鱼儿听凭整治?请王爷细想。”
  
  封砌冷笑:“公子这麽说是十拿九稳了?可本王怎麽听说穆大人直接南下,公子这边来也未来。”
  
  邢耘道:“正要禀告王爷。日前有盐商定下了杭州一品楼,恰好与穆北缘行程吻合。”
  
  封砌扫他一眼,“说。”
  
  “这个人名叫齐羽,近来两淮场面上崭露头角的人物。每次穆北缘来金陵他必出现,姓穆的忽然改了行程,他便立刻去了杭州,於下月初二包下了一品楼。”
  
  “确定是他?”
  
  邢耘笑道:“三日前有人在梨园与齐羽接头,来者五短身材说一口山西话,看模样很像是穆府的门客董上元。”
  
  “看清楚了?”
  
  “认脸认钱,歌女伶倌儿吃饭的本事。”
  
  “好。”封砌终於牵了牵嘴角,“到底还是你本事。这些都摸清了,替本王省了不少心。”
  
  邢耘悠然一笑:“云崖不过依计行事,都是王爷高明。”
  
  封砌眼中炯炯精光,狠狠审了邢耘一眼,说道:“公子真会说话。而今江南繁华尽在公子眼底,公子处处伶俐,脸也认钱也认,若本王一个不留神,不知公子省掉的是谁的心?”
  
  邢耘连忙磕一个头,伏身中见万千风流。“云崖是王爷的奴才,云崖不敢忘。云崖的一切都是王爷给的,上天入地不过王爷一句话。云崖在谁床上也逃不出王爷的五指,躺谁怀里也忘不了王爷吩咐的事。”
  
  封砌哼一声,脸上冷,身上经不住也暗为骨软,心道这邢云崖真真是个妖孽!
  
  官宦富贵家捧戏子养书童玩小厮是家常便饭,十二三岁懵懂童子,正当雌雄莫辨,爬到床上讨欢心无非衣食之计,像邢耘这样有了年纪又读过圣贤书的实在异数。枉费他琴棋书画颇多造诣,若是求在正途不见得出不了名,偏偏走上这条不归路。也合该是他,骨子里不知塑的什麽,没羞没耻生出这麽一派风情,天生就是招蜂引蝶的胚子。
  
  当初相中他无非是在烟花之地多置耳目缴获消息,只不料这小倌儿如此刁俏本事,短短几年硬是在两淮地界上站稳一方天,如今真还有离了他就成不了的事了。
  
  封砌心头几分暗涌,脸上依旧一片漠色。邢耘替他效力这麽些年,不能说不用心。就是太用心了,八面玲珑事事机巧,弃了可惜留著又不放心。
  
  “起来吧。”
  
  邢耘乖觉再磕一个头,“多谢王爷。”
  
  “邢耘,你是聪明人。聪明是福,太聪明了就是祸。”
  
  邢耘道:“云崖谨记。”
  
  “最近你当心。外头有动作,穆北缘不来自然是收了风,你别涉入太深,当心惹火。”
  
  “云崖明白。”
  
  封砌闲闲吐了一口气,“你过来吧。”




三、故人相逢

  邢耘从李府出来只觉疲累之极。车马向前,灯烛遥遥,归路也是他的不归路。到底走了就回不了头,不管当初因为什麽,後悔药,世上是没有的。
  
  马车停,邢耘下来,初儿赶过来说:“公子,有客求见。”
  
  邢耘烦心道:“今儿谁也不见。不知道我去李大人府上了麽?”
  
  “说了。客官还是等。”
  
  “爱等就让他等,什麽大不了?”
  
  “客官出了重金,只求您清陪。三爷那儿为难呢。”
  
  邢耘劈头道:“什麽了不得的,几个钱眼珠子挖出来?”稳了稳,起身从後面上楼。“说我不舒服歇下了,回掉他。”
  
  初儿见他烦躁不敢再言,送了他回房再去打发楼下的客。过不多时又进来,邢耘正在洗浴,隔帘子问道:“又有什麽事?”
  
  初儿讪讪道:“那位爷不肯走,叫我把这个带给公子,说公子看了就明白。”
  
  邢耘略一皱眉,道:“给我。”
  
  初儿掀帘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上,邢耘不当回事,湿漉漉拿住那细长锦盒子,打开来看见是把扇,再展开眼一愣,随即把扇子合住了。
  
  “这是他给你的?”
  
  初儿点头。
  
  邢耘沈默良久,像被一口气堵住了,脑中飘飘荡荡浮起好些没来由的过往,走马灯一样幕幕过去,也像香炉子里嫋嫋轻烟,一晃失了踪迹。堵在心口的那口气便慢慢呼出来,极缓慢的,开了口:“他来几个人?坐在哪里?说了什麽?叫了些什麽?”
  
  初儿道:“只一位来,可贵气,来就包了清风阁,没开口先赏了十定金裸子。三爷不敢得罪,说公子出了堂差,他还要等。叫人去陪他不要,光打赏,喝酒听曲儿坐了一下午,铁了心只要见公子你。”
  
  邢耘抬眼,“叫你送客你倒会替人跑腿。”
  
  初儿机敏一笑,说:“一片金叶子才买不动我,我是看这人长得好,公子不吃亏!”
  
  邢耘叹气骂了一句,声太小初儿没听清,心想公子今日的心情真是差,那客官只怕没戏,又听邢耘说:“取衣裳来,这人我见了。”
  
  邢耘出浴更衣梳头,特意挑了件豔丽的袍子。造价昂贵的雨丝锦,锦面用白色和其他色彩的经线组成,色经由粗渐细,白经由细渐粗,逐步过渡,明亮对比的雨条形成烘云托月的效果,雨条上再饰以蝶舞花丛,人也像穿在花丛的蝴蝶。初儿精心为他挽起头发,云崖公子得意的“慕云髻”,长发从脑後往前辫,束於顶端,再分出少股自鬓角垂下,顶冠别上一支玉蜻蜓,肃穆间见一抹随性,正是江南公子哥儿们竞相模仿的式样。再配上一双青鸟葵叶金丝鞋,拿了那把扇子出门。
  
  清风阁里正起靡靡之乐,邢耘在门口短暂一停,微微抚了一把前襟衣摆。这麽些年这麽些人,有多少是冲著云崖公子的人多少是冲著名,牵线搭桥求攀附的门道,邢耘心里清楚得很。欢场沈浮,场面话说得再漂亮,人人都是逢场作戏。事到而今他何必要来?这把扇子……他一直还留在身边麽?
  
  邢耘舒一口气,初儿见他预备妥当, 笑吟吟便要去通传,邢耘转手止了他,一个人无声进去。
  
  阁里熏著苏合香,有一人静坐梨花椅上,对面琵琶清弹,泗儿歌喉宏婉,正唱一曲《鹊桥仙?纤云弄巧》。这词儿被秦观写得柔肠无尽,巧恨交织,於凄凄分离中笃见情深,相期相许不在朝朝暮暮,有心便要相见,自来是青楼的喜好。
  
  邢耘唇角浮起一丝轻薄笑影,那人似听得入神未觉他进来。邢耘也不作声,静静旁观,待一曲终了直直过去,接了琵琶轮指一拨。座上人一愣,泗儿闻声唱起了《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本是凄然悲愁的一支曲子,不想到了邢耘指下竟弹得如浴春风。那四相十八品琴在他手中跟被火烧著了一样,条条丝弦开出灿花,热辣辣似百弦千弦齐动。泗儿独专於歌,自然灵活跟上,一首离别之曲随著高低不断变奏,主律不变,歌词不变,意境尽改,淋漓尽致又不生违和,意想不到的痛快。
  
  邢耘抚平最後一根弦,敬修站起身来,沈吟片刻,慢慢道:“不愧是云崖。当年还不见你练成这一手。”
  
  气氛微妙,泗儿目露新奇。邢耘只是微笑,轻描淡写道:“贵客面前献丑,不过青楼吃饭的手艺。”
  
  他这句话听似谦辞,敬修眼神中却有一股复杂,转瞬而逝。
  
  邢耘放了琵琶过来,举起桌上的影青果蔬鸡嘴壶,往一色的影青瓷酒杯里倾了一注,举杯笑道:“贵客初来,云崖先干为敬。”
  
  敬修亦举杯,吟道:“故人相逢耐醉倒。”
  
  这番对答亦是前後矛盾,邢耘不动声色一笑而饮,那甘甜的青梅酒却在喉头苦得发酸。泗儿适时领著师傅再来请安,自然又得重赏,欢喜告退。
  
  旁人都退下了,敬修方才饮了刚才那一杯,沈沈道:“这麽些年你都在哪里?”
  
  邢耘心底厚厚一层凉,再倒一杯酒,依旧微笑,双手敬上。“云崖挂牌十年有余,想来客自远方故而不知。”
  
  “你要装作不认识我麽?”
  
  “哪里。”邢耘依旧含笑,“世子行事低调,外人不识,云崖岂敢不识。久闻世子盛名,为天子御敌,战功赫赫,赐皇城骑马,年初又加封参政。云崖不敢高攀,权以此酒聊表祝贺,愿您百战百胜,万事遂心。”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邢耘露出含蓄的笑,敬修定定看著眼前这个人。他圆滑世故,他收放自如,他衣饰华美娇豔如花,骨子里透出的是盖世风流,这个人……如今真的陌生至此了麽?
  
  “我找过你。”敬修说:“听说江西疫情我便托人去找过你。回来的人说邢家已经没了人。接著就是长平三年的舞弊案。那时候我小,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朱逾白获罪斩首,满门流放,我以为你跟他们在一起。後来我几次去幽州,朱家的人却一个也找不到。猫儿……”
  
  一声“猫儿”,邢耘心底如被石击,沈沈一痛。敬修终於挖开了那道封口的疤,满腔子血淋淋的,久久不语。




四、初时少年

  那一年初夏,敬修进了琼海书院。清泠泠的世家子,温文儒雅,山长一见便很喜欢。琼海书院名气大,状元辈出,许多望族子弟慕名而来,不为求功名也为求人缘。今年的学子尤较往年多,实在腾不出地方,连阁楼也收拾出来住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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