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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无我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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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拂过丝帛上那些形状怪异扭曲的墨迹,在某一处停顿下来,“殿下,秦国目前已得神州之半,其统一天下之势,如利剑不可当,殿下如今虽胜,但若想与之一争,保全社稷,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嬴赵近乎敷衍地点了点头,禁不住心生厌烦,这种终日只会死读圣贤书、欲效苏张却不成的人,昔年在秦国都得不到重用的刀笔小吏,还能吐出什么高见呢?他们说了话等于没说,听他们絮絮叨叨不过是白费时间。
他有点后悔今日早晨答应同赵王一起接见这位从秦国逃来的文信候的门客了,本来还是期待他能吐出一些秦国目前的状况的————不过老实说,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嬴秦对几个月前他的胜利耿耿于怀,正磨枪擦剑厉兵秣马想着下一回要怎么刻薄地弄死他罢了。
嬴秦此人,一向是严厉冷酷,做事从来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愿意牺牲一切。此回在肥累战败,他那高傲的自尊心一定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嬴赵想着,那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好似就近在眼前。他对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伸出手就能触摸到那人细长的眉宇,指尖掠过他薄凉的殷唇。嬴秦果真是天生一副寡情相,他扬鞭而挞六国,万乘千里雄视天下,数百年间如同一梦,却又徒惹了一身孽债。
“殿下?”
司空马复唤了一句,嬴赵才猝然回神,十分不乐意地看着灯火下这老头儿的脸,却听见这人低低地道:“殿下想要获悉抗秦保国而救天下之术么?”
他深褐色的眸子亮了亮。
“如今秦强而天下弱,秦国未免骄矜自负,我从秦地来,听说秦人准备再次攻打您,以报前次之仇。这样一来,殿下怕是要身死国亡了。殿下您何不趁目前还占着胜势,割自己的领地之半以贿秦?秦国得了您一半的土地,必会愈发高傲自满,退兵不再打您的主意,虽然您只剩得半边领土,可还能守住性命。其他几国知道秦得了赵之半,也定会十分恐惧秦的强大,这时您如果派人去同他们缔结合纵联盟,想必绝对成功,合纵之势一旦达成,关东五国为一,秦国便不足以让您灭亡了。”
司空马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转头询问地看嬴赵,只见男人先是一怔,想了一会,便弯着眉眼笑起来。
“原来是这么个主意么?”
嬴赵说,他一身白绸深衣锁着青边,端坐在蜜色的灯火里,那带着笑意的清朗的眉目间,颇有几分鄙薄之色。
“割一半土地自是容易事,不过与其讨好秦国,还要同山东诸国缔交那不可靠的联盟,我倒宁愿和嬴秦拼死一战,也不见得一时半会就会亡。”他十分自信地笑着,“况且,就这样平白地拿出一半土地来送他,未免太便宜了嬴秦。不久之前我还给过他河间十二城,也没见换得什么好结果。”他抬起左手撑着脸,慵懒地道,“先生还是另想个好办法吧,我实在不能,遂他的意。”
“可是殿下————殿下若与秦强战,虽还能胜,但自损亦格外严重,恐非长久之计啊。”
司空马依旧苦谏道,嬴赵听毕,顿了一顿,接着却是极为无礼地倏然放声大笑起来,白袖铺开,捶着几案,笑得他一头雾水。
“长久?”他笑个不住,边笑边声音发颤地说:“先生你看,目前这世上的状况,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长久?”
司空马一时竟瞠目结舌,无言可对。
嬴赵大概是真的要死了,他只得这么想,不然怎么会这样疯疯癫癫的呢?
“那……”他还有些不死心,想做一做最后的努力:“那既然殿下不肯和而愿战,请让我来率领全部军队,与秦军一决生死。我在秦国做一个小官,从少年做到老年,一直都没什么实权……”
“罢了。”嬴赵却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看起来是连最后一分耐心也消磨尽了,“罢了,先生。”他霍地站起身来,素裾青纹袍袖飘荡,笑盈盈地说:“先生一定是累了,今天不如先回到客舍里去休息吧。”
司空马猛然抬头,烛光下那个男人转身背对他,拖曳着一袭白衣,佩剑上满镶珠玉。那嘲讽地微笑着的面容,眼角微微上挑,略略地抿着唇。这真是一张好看的脸,怎样赞颂也不为过分,没有谁可以比拟。
只不过如今看来,竟是活脱脱地一副亡国之相了。
“可是殿下————殿下认为自己还能够支撑多久呢?”
“不知道,”嬴赵却这样干脆地回答,“不过先生放心好了,”他说,稍稍地偏过脸来,烛火给他的侧面镀上一层浅光,“我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缓缓地道,掷地有声。
“客人从赵国来到齐国,有些什么事要办呢?”
夜深人定,幽静的室内,司空马缩在镂花铜炭盆边,嘴唇冻得发紫。
“多谢多谢,”他哆嗦着伸出自己的双手,一边取暖,一边朝对面那个问他话的中年男人道,那人身量颇瘦,衣饰不俗,正是掌管此地的官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去哪里,”司空马对他解释说,“原本想着赵算是当今唯一能够也愿意抗秦的诸侯,又刚得胜,有计欲向其献上,以助其一臂之力的,谁料赵却不用。”他说着,就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既然那里用不着我,我呆在那儿也没用。”他道,“于是就逃出来了,却没想到遇上风雪,唉。”他叹口气,“半夜三更的只得赶到最近的城上叩关门,想在这里呆几天避避,麻烦了。”
“哪里的话。”那人笑着应道,也感叹了一回,“先生真是个贤能的人,可惜赵昏庸,不能用您。”他说,又道:“其实我郭遗一个平原津县令也知道,秦残暴不仁,如果真统一了天下,那我们这些人就算永无出头之日了。”
“谬赞了,其实我并不是什么能人,不过是妄图集结诸侯来抵抗秦国,为文信侯报点仇罢了。”司空马笑笑,露出一排牙齿,“昔日文信侯养着食客三千,门庭若市,我就是他老人家身边一个小官,颇不起眼。”
那人微微颔首,不禁又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有一个侍从却突然趋步走入,行过礼,便悄悄地向他耳边禀报了几句话,司空马只听得“殿下”“深夜”等几个词,就见他脸色遽然一变,迟疑了一会,也低声对那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点点头就走,那人回过首来对他笑笑,道:“抱歉,失陪了,我可能得出去片刻。”说完就急忙起身,走到外面去了。
司空马自然得说不妨,心下却十分疑惑,这样晚了,还会有些什么事呢?在屋内烤了半晌火,却只听得外头好像有两三道声音不住地在悄声争论着些什么,莫不是同自己相关?今天来这里投宿,因为没有什么凭证,险些被守关军士抓住,还多亏那人解救,的确是惹人怀疑。想到这里,他顿觉危险起来,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偷偷往外张望,也不敢打起帘子,隔着厚重的松黄幔布,只瞧得见数抹影影绰绰的人形。
这么看也看不出个什么,没准自己多心了,是人家国内里的机密事,不方便当面告知呢。他想着,就索性坐了回去,闭目养神,不去管它。
过了小半个时辰,司空马等得都快睡着了,才有人打头进来。就是刚刚与他谈天谈得异常欢快的,那个自称郭遗的颇瘦的平原津令,不过换了身蓝罗锦袍,表情十分微妙地对他行个礼,便拉他道:“先生,劳驾这边请,有位公子想见见你。”说完,看他惊惶不已,满脸迷茫,就复俯身用胳膊肘碰碰他,低声说:“我先讲给你罢,其实是我们这里的东帝陛下,他这几日恰好来这儿的别院住着,闻得有人深夜叩关门,就差人去问守关军士,听说是个从赵国逃来的,十分好奇,非要会一会不可。你待会若看出来,只装作不晓得他是谁就完了。”
竟有这样的凑巧?
话音未落,司空马如坠五里雾中,正张嘴准备问点什么,就有几个衣饰格外炫丽的人打帘子进来,一叠声地道:“先生,这边请。”
容不得他不去,司空马于是只得恍恍惚惚地跟着起身,一路行到了一个别院里,虽已深夜,但这儿却依然张灯结彩,明烛熠熠。院子里那玉砌的大池中一池养鲤鱼的清水,碧波荡漾间竟折射出四周百十种不同色调的华光,看起来倒像是个斑斓的瑶池了。
他被领到一间小屋内,珊瑚珠的帘子打起来,里头还隔着七重近乎透明的鲛纱。进到屋中,只见布置极为华贵雅致,各处一打量,竟觉光彩夺目。屋里点了松香,分别有四个双龙足刻十二星宿祥云纹的铜熏置在四处屋角,香气幽微清新。有人将他领至一方足嵌松绿石的金银彩绘案几前,就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先生一路舟马劳顿,想必辛苦了吧?”
司空马本是有些被弄迷糊了的,这时听这声音只觉得说话的人似乎很随和洒脱,便循声一望————这一下他立马清醒了,一位盛服的男人大刺刺地斜坐在他对面,正撑着脸瞅他。
想必这就是那位东帝,齐国田齐了,他想着,偷偷打量了两眼。
这男人二十六岁上下,生得儒雅俊秀,饶他怎样的美玉佳莹,也断断刻不出那样的面容。那一身鲜衣丽服更衬得他雍容华贵:峨冠玉制,博带锦成,一领狐白裘水润柔滑,仿佛抹了油。外罩一件孔雀蓝滚边的捶金绛紫裼衣,也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上戴玳簪,下蹑丝履,佩剑剑鞘上饰着串彩琉璃珠的长穗,一旁还系着龙凤勾连的玉玦,司空马瞧着,心内不禁暗赞一声,真个是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田齐起来,与他互相见过礼,就面对面坐下。司空马料想他或许不大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身份,便长揖夸道:“公子丰神尔雅,仪表堂堂,今日得见,真是不胜荣幸。”
他本以为田齐活了这么些年,这样的客套赞誉该听得耳朵都磨起茧子了。没想到田齐听见,却还是十分高兴,打个哈哈便道:“那当然,本东帝儿时……我儿时,最爱套车出去逛集市串门,常有些妇人小儿,把我的车团团围住,堵得道路水泄不通,赶也赶不走,就只是为了看我一眼。”
他倒是不谦虚。
司空马瞬间觉得有些尴尬,田齐没有发现,只是还满面春风地道:“这样维持了好久。不过后来……嬴赵到我这来,同我一起去逛集市,那些妇人小儿,又纷纷跑去看他,里三层外三层,而且数量比看我的还多许多!但是我想,那些人瞧他不过是图个新鲜,嬴赵哪里比得过本东帝呢!”他说着,又大笑数声。
他的自称与对赵国的称呼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了。司空马不禁心惊,“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他故意半试探半提醒地问道。对面的青年男人只是拂一拂袖,边笑边不假思索地回应说:“本东帝就是这里的平原津令郭遗。”
想也不想,答得挺干脆。似乎有哪里不对,司空马竟不知要怎么接话好。倒是田齐,笑了一会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又随口问他说:“客人从北方来我齐地,不知嬴赵近日如何?”
这一下真是触动了心事,司空马朝着他拜一拜,忧心忡忡地摆摆首:“怕是……不行了。”
田齐一下僵住,笑容凝固在脸上,停了许久才挥一挥袖,拿起桌边的酒来浅斟一口,便咂舌道:“先生定是诓我!嬴赵前不久才胜了嬴秦一次呢!”他似乎用这话给自己宽了心,就又坐正了说:“唉,虽然我现在不大管他们的事,不过这些消息多少还是听过的,嬴赵过去躲过了那么多次,比这凶险的都还有,哪里就会死了呢?”
司空马听了这话,只得叹气,转过头去瞧绮窗外的夜色。今日没有星月,绚烂的灯火也次第熄灭,茫茫漆黑无边无际,幽深厚重,笼罩了一切。偶尔传来打更的声音,悠长刺耳,在暗昧的青石街巷内回荡,孤孤单单地,显得格外恐怖凄凉。
“过去那不过是偶尔被阴云遮翳的太阳而已,”他想了想,如此比喻道,“而现在,永恒的长夜即将降临。赵国如今凭借武安君的智谋垂死挣扎,也只是勉强散发出一点坠落之前格外灿烂的回光罢了。不过,就连这点回光也要到头了。如果赵能继续以武安君为将,则可撑一年而亡;若杀武安君,不过半年。”
“可惜,”他看着那熠熠燃烧的华美画烛道:“赵国内政极乱,我猜,武安君一定会被奸人陷害致死。”
田齐听完,竟沉默了半晌,司空马以为他是震惊过度忧及自身无法措辞,没想到良久,他猝然一敲红黑交织的龙凤纹漆木几案,猛地唉了一声。
“算了算了。”他拖长音说,“这已经统统不关本东帝的事了。随便他们怎样!”说完,又哈哈笑道:“让他们去闹罢,以往天下都爱看他俩的热闹,要是赵国这下灭了,那就没有热闹可看,倒也落得清静。”
“公子觉得自己还有几日可清净?”司空马忍不住这么问,“公子以为和秦有姻亲关系,就能够置身事外坐视不管吗?”
在说出这话之前他就预想过田齐的反应,或许会勃然大怒,或许会沉思不语,再不济也会惊奇地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但他没想到,田齐只是一拍大腿,随后有些悲凉地叹了口气,干笑了两声,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抬起了袖。
“何必呢?我就知道到先生会这么问,你们都太执着了。”他摇摇头,复又轻声道,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格外严肃,与方才判若两人,看得司空马目瞪口呆。这些活了几百年的家伙,真是个个都深藏不露。
只听田齐还在一边穆然地说,一副出世的正人君子之相:“先生你和嬴赵啊,未免都太执着了,其实嬴赵撑不了多久我知道,故意这么说一试先生而已,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如果我还有能力救他,还有能力改变点什么的话,我现在就绝不会悠然地干坐在这里。”他摆摆手,嘿嘿地苦笑着道,“一个辉煌的时代即将来临,它的进程,是不可逆转的、无法阻拦的,它终将发生,没有必要再这样苦苦挣扎,就像先生说的一样,天要黑,谁都阻止不了。”
“我们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它降临到我们每个人的头上。”
☆、【五】
对于春秋数百的人来说,时光实在是太容易消磨。不知不觉,距离上次交战,已快一年。
咸阳宫内最近很不平静,轩敞的金銮殿里气氛微妙,量谁也预料得到,这会儿嬴秦正在筹谋着,怎样再发动一场新的战争,洗刷掉上回嬴赵给他造成的惨淡的败绩。
某日入夜,翠帏羽盖的华车载入一位贵客,毫无阻拦地通过重重宫门,直送进他所居住的殿中。车内人下来,缓缓行入此处,所有仆从这会儿都已被遣出去,偌大的殿内空寂无人。晚间的宫室里,灯火璀璨通明,岑静而耀目。
“你这里一次比一次装潢得要华美了。”
嬴秦披着玄狐狐裘,拿着干净的丝帛迈进殿中准备换药的时候,就瞧见了那位被送进来的少女。她正直直地跪在他榻边的那张饕餮纹面的青铜错金矮几上,昂着首,神情严厉,左右打量着殿中的装饰陈设。她环视了一圈,不由得如此感叹道,声音冰凉清脆如同玉碎。
“你到得挺快。”
嬴秦有点惊讶地瞅了她一眼,随后不咸不淡地道。听见他说话,少女迅速地转过头来看他,她眉如远黛,唇似点脂,面容十分明丽鲜妍,那纤细姣好的躯体外,裹着一袭鲜艳的绛色衣裙,其上覆施黑褐双色的凤凰彩绘,描金衣带,罗纱滚边,在蜜色的烛火下格外夺目。她的姿态极为诡异,坐得太端正了,使她面对嬴秦的时候像一位忠诚的臣子,又像是被陈列在她身下几案上的某种食物。
“赵地风尚奢靡,我以为你和兄长不同,不好这些。”
她语气冰冷地说,撇了撇嘴,很是自然地歪头瞅着四周流光溢彩的众多物事:纯金帐钩挂着冰缬纱,嵌珠铜盏托着银画烛,铺在地下的绿褐长毯上织着双豹噬鹿的纹样,她所跪着的那张青铜错金几边,并着一张象牙刻花的矮榻。
嬴秦根本没有搭她的话,他只是毫无顾忌地走过去,脱下皮屡,敏捷迅速地翻身爬上她对面那张象牙榻。他抄起手,斜身倚上那刻花的床柱,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少女,俄而,冷冷地一笑。
“此言颇有借彼讽此之意。”他下判断说,瞥了她一眼,又悠悠地道,“魏姬,你来该不是就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
赵地风尚奢靡,嬴秦刻意地避过了魏姬的话,其实他也跟嬴赵一样,喜欢华丽而精致的东西————不过老实说这些东西又有谁不喜欢呢。只是嬴秦却不似嬴赵那般,他没有心情去细细地把玩品鉴那巧夺天工的错彩镂金,他喜欢它们,单纯是因为它们代表着权力和财富罢了,珍奇稀贵的东西才能更好地显示出他的强大:那翡翠帷帐,琉璃卧榻,错金宝鼎,锦绣坐席。就同他喜欢听各国朝拜他时口中所念的虚伪的贺词是一个道理。
“你多心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言。”被称为魏姬的少女魏国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否定他道。她弄着自己妃色的修长光润的指甲,看起来很不高兴:“我迢迢地来这儿,当然是有要事欲相商————你能坐直点吗?”她遽然快速尖锐地道,似是无法忍受,却又自觉失言,便掉过首去,岔开了话题:“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当面问你好,”她将手搁在膝头:“怎么让我和韩劲去南边对付兄长,你想好没有?”
“我既会发书信给你,自然是都安排好了,你真是太费周折。”被她这么一问,嬴秦未免有些不快。他倚着那雕卷云龙纹的象牙床柱,一边当着她的面将沾满污浊液体的丝帛从肩膀的患口处拆下来,一边冷冷地答道。期年已过,上次肥累之战残留在他身上的伤,如今似乎长好了大半,就连嬴赵的那一箭,也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结了深褐色的痂。
“此番伐赵,必要求胜,我早有绸缪:我们分兵两路,你与韩劲率兵,北渡漳水,出击赵国南部的赵长城,进迫袭扰邯/郸。我会派部分秦军与你们同行。”
他命令说,费力地将新的一卷丝帛缠上肩膀。嬴赵的伤应该是再也长不好了,他缠着缠着,脑中忽地出现了这么一个奇异的念头,浮光掠影般地,一闪而过了。
魏姬点点头,便在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将丝帛绑好又崩开,单手打结极为吃力,她瞧着,竟连一分上前动手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你怎么不叫医士?”片刻,她倏然出声道,却仅仅是这么问,嘟着嘴,有些无聊地凝视着嬴秦。
嬴秦稍稍偏过首去,很不情愿地避开了少女的目光。“没必要,”他漠然地答。“我不愿让他们看见我的伤口。”
魏姬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她撇了撇嘴,但没有再接话,仅是低头重新看着自己的指甲。殿内一时陷入沉静。一旁的长柄彩绘鸟纹陶灯内,燃焦的烛花结得很高,在空气中轻微地爆裂开来,哔剥作响。
“只要按你说的做,你就会放过我们么?”过了一会儿,少女又忽地有些可怜地尖声这么开口,打破了岑寂。她的睫羽长而微翘,说着话的时候如同蝶翼一般微微扑闪,在灯光下染上了一层蜜色。
她仿佛对他英明的兵力部署和他身上的伤都不怎么感兴趣,这个问题让嬴秦十分不悦。他蹙起眉,伸手去勾住少女的下巴,生着僵硬厚茧的指腹来回抚摩她光洁的肌肤,沉声警告道:“别说得跟我威胁你似地,我不喜欢你这样。”
冰凉的、不动声色的恐吓。
“哪有?”她平静地辩白道,挣脱他,垂下眼去。“大国威武,我魏氏自请为臣。”她声调冰冷地这么说,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结,睫羽略略地颤抖着。
嬴秦却闷声笑了起来,他终于将包扎伤口的丝帛打好结,系紧了,便又道:“莫非你自己就不想这么做?伐赵对你本是有好处的————你不是想活下去么。”他挑挑眉,幽幽地道:“活下去需要土地,你魏国的土地没有了,自然只能从他那里获取。你那兄长同你一个姓嬴一个姓姬,你也不需要像往日那样怜惜舍不得他。”
“我怜惜他?”少女却猛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决绝地否定了这个说法,“没什么可怜惜的。嬴姓与嬴姓尚是这样,何况我们异姓呢。”她意味深长地道,姿态优雅地伸手理了理头上的簪子,指尖滑过其上绍缭的银流苏。“我只是在害怕,”她毫不掩饰地道,扬起下巴,那双细长的眸子眼角稍稍斜挑,侧侧上牵,用周地的胭脂搽成艳丽的浅紫,在蜜色的灯火下显得分外妖娆。
赤色,她周身的赤色鲜艳且凛冽,华贵一如当年,那个领十二诸侯而朝天子,贤能威势天下无匹的华夏之王。“我只是在害怕,”她有些神经质地轻轻说:“我害怕,为什么我的土地会没有了。它们现在在谁手上?对付完兄长之后,我便会落得和兄长一样的下场吗?”
“为什么?”男人闻得此言,兴味盎然地地眯起眼,冷笑一声:“这都要怪你,怪你本身懦弱无能,你的确愚蠢得很可怕。”他轻藐地说,“你们一直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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