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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浮生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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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钉朱门,衔环兽首,驸马叶侯是北地世家大族,在京的宅邸都以端庄浑厚见长。终太宗一朝,公主和驸马尊逾拱璧、享轻千金,是这京师说一不二的人,连东宫都要避几分锋芒。入门之后,冰花小径,碧梧翠柳,水木明瑟。过几折回廊,中有小房,非楼非阁,罗曼倚窗。他熟门熟路,径直往东南边小阁而来。阁旁有茂盛竹林,一折再折,如蚁穿九曲珠,曲曲引人入胜。
  叶渐青的居所就在这竹林之中。他在竹屋之外喊了一声,便登堂入室。一连走过两三折竹屋都没瞧见人影。走到后面的书房时,见叶渐青躺在靠窗的一把竹椅上,一本《陶渊明诗集》盖在脸上。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把书揭开,募地发现叶渐青并没有睡着,吃了一惊:“这才春天,竹椅多冷。也不铺垫点,身上也不盖,倒在这里发呆。”
  叶渐青便起身与他见礼,却也是无精打采。裴昭业翻过手里的诗文看,是一首《饮酒》: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
  前一句有芝兰当道,不得不锄之意,最后一句“鸟尽废良弓”则更是露骨。裴昭业心有不祥之感,便取笑道:“年纪轻轻,不思报效,来看这些避世隐居的书。便是陶靖节也是当过官,知道民生疾苦的。”
  叶渐青忽然眼珠一转,问道:“殿下,你知道如今市面上盐多少钱一斗吗?”
  裴昭业怔了一怔,好笑道:“我管户部多年,不知道柴米油盐,还要你来教。盐自太宗朝起,便是一百文一斗。”
  叶渐青也笑了,露出脸上两个浅浅酒窝:“我终于胜了表哥一次。在偏僻的山村,盐可以卖到六百文一斗,还是掺了泥沙的。”
  裴昭业的笑容凝滞了,他心中五味杂陈,两人都相视无言。过了一会,有下仆进来端茶递水。两府家仆在抄家过后便都尽皆遣散了。如今这府里一两个使唤的人也都是从端王府拨来的心腹之人。叶渐青见他肩膀上湿了,便问:“下雨了吗?”裴昭业闻言,也把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中乌云翻滚,细雨随风飘进窗来。
  清明前后下雨乃是常态,好雨知时节,今年也许又是个丰收年。对农家是利好消息,对叶渐青却并不是如此。
  “孤云出岫本无心,顷刻翻成万里阴。”叶渐青看了一眼窗外,淡淡道。裴昭业不愿听此悲音,遂开解道:“白云如解事,成雨便归山。何必作此伤春悲秋之词。我前几日托人带进来的东西呢?”
  叶渐青便起身去拿书架最高处的一个木盒子,也是他心不在焉,一个不慎连整个书架都被他抽倒了。碑帖字画洒了满地,他倒是眼疾手快抱着一个包裹闪到了一边。竹林外很快有脚步声,裴昭业扬声道:“没事,书架倒了,你们去吧。”
  果然没有人敢进来打扰。裴昭业上前接过那个包裹,放在了一旁。叶渐青见他没有叫人进来帮忙的意思,便习惯性蹲下来捡拾。他曾经养尊处优,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在南山受虐了几个月,如今做起这些事竟然也得心应手起来。
  裴昭业手边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柄宫制纨扇,绘着一支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他一时好奇拿在手里,只见上面写了一行簪花小楷:犹记那年春,花开旧园池,牵我树下行,令我折好枝。
  他好似听见了一声晴天霹雳一样,呆怔住了。万事惊心浑如梦,一时触目总伤神。
  叶渐青见他不对劲,伸颈看了一眼那扇子,只觉平凡无奇,道:“我记得书房里原先并没有这个。公主奶奶也不用这样的宫扇。”他又想了想,道:“也许是宫里什么人来玩,落下的吧。”
  镇国公主与中宗宣懿皇后,名为姑嫂,实为政敌。但两人都是八面玲珑之人,宫中府中处得是滴水不漏。当年这安宁侯府,先皇后想必也没少来过吧。
  裴昭业一边收好那扇子,一边状似无意问道:“渐青,皇姑婆活着的时候,对先帝爷无嗣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关于先帝和先皇后,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叶渐青一对迷惑的目光射了过来,心想端王怎么想到要问这个。裴昭业赶忙澄清道:“我随便问问而已。”
  “我记事的时候便已经是承平朝了。先代的事公主奶奶很少讲。只听别人说过,当年朝堂内外掐得不像样子。有一次,遇上淦京的故人来晋陵,公主奶奶好似曾说过先帝爷情深不寿,先皇后白首不易,女儿家太过辛苦之类的话。”
  裴昭业眉毛蹙了又松,松了又蹙,好半天才展颜道:“我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眼见天黑了下来。裴昭业给叶渐青披了雨披,两人一起从安宁侯府的后门走了出去。门外并无值守的禁卫军,却停着一辆油壁马车,挂着琉璃风盏。两人一齐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鞭子,驾车往大相国寺方向驶去。
  时值清明之前,天黑小雨,这一辆马车在湿漉漉的青石板道上飞驰,驾车的人一身黑衣,身旁一粒昏黄色的火,是车角悬着的琉璃风灯。有夜行的京城人士,被这辆疾如风快如电的油壁车擦身而过,鬼气森森,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回头去望。
  马车须臾停在了大相国寺的后门。有几个僧侣执伞点灯在那里等候。裴昭业把归来和尚介绍给了叶渐青,几人便入了寺。七折八折,到了一处偏殿,香烟缭绕,殿里几排木桌,摆放着无数神主灵位。归来和尚带两人走到佛像后面的小门里,那窄室单独摆了一个神主。
  裴昭业径直走上前,当先一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又给供桌上的长明灯添了灯油。这才朝叶渐青招手,眼眶微红:“这便是我的生母戚夫人。”叶渐青走上前拜了一拜,裴昭业把他手里的包裹拿过来,取出另一个灵位,摆放在一旁,道:“先委屈皇姑婆一下,与我娘亲也好做个伴。”
  原来裴昭业生母在生下他之后便去世了,裴昭业从小是喝齐皇后的奶长大,连宗正寺的玉牒上都是记在齐皇后名下。他不能在家里祭司生母,这与人情上说不通,但又不忍心生母因缺少供奉而不能化佛升天,于是便在相国寺觅了这处地方,清明冬至常来供奉香火。
  而镇国公主府的逆案没有了结,叶渐青不敢名正言顺祭拜祖母,也只能到相国寺私下里偷偷祭奠。
  叶渐青拜完祖母之后。只听归来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夫妇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儿女原宿债,讨债还债,有债方来。
  两人拜完之后,不敢耽搁,又出了偏殿。只见殿角青缸映着院里一株玉兰树,花开正好,白光曜目。花瓣上挂满雨珠,好像离人的泪眼。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两人坐在车中,车顶悬挂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裴昭业见他脸上青白一片,嘴唇也冻得发紫,不觉伸手去暖叶渐青的双手。他手掌温暖干燥,叶渐青只觉被潲了雨水的身心都渐渐温暖了过来。
  叶渐青低声道:“抱歉,我还以为你是中宫嫡出。”
  裴昭业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长大了才知道的。父皇与母后情深意笃,我生母才是那个多余的人,连着我也是。”
  叶渐青听他说得凄凉,开口道:“怎么会,你母亲只是福薄而已。”他转念一想,端王的王妃好似也是生小世子的时候殁的,便道:“女子生育便如同鬼门关上走过一遭。正因为如此,圣人才教导我们要记得父母的生养之恩,行孝悌之道。”
  裴昭业握着他的手,道:“女子清白如水,太过柔弱,在这浊世之中做不得长久的伴侣。”
  叶渐青却是第一次听此奇谈怪论,好奇道:“那天地生出来女子,是做什么用的?”
  裴昭业偏头想了半天,才道:“只好当菩萨娘娘供着。”说完之后,自己先笑出声来。
  叶渐青也是忍俊不禁,追问道:“依你这样说,那男子做得伴侣?”
  裴昭业这时抬头望他,眼里温柔得好似可以滴出水来:“是。”
  叶渐青一怔,心跳加速,连忙抽、出双手,垂下眼睫,轻声道:“殿下说笑了。常言道,女子柔弱,为母则强。等殿下有了小世子,有为人父母的心得了,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裴昭业望着空空的双手,叶渐青带走的不过是一小部分的温暖,然而却令他黯然神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七夕告白,估计不够给力啊~~~~~~~
  下一章 邻家恶犬老更狂

  ☆、第十七章 邻家恶犬老更狂

  第十七章邻家恶犬老更狂
  清明前后,皇帝两次提到了江南的盐案,一次是在上朝时,一次是在家宴上。端王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也催促大理寺加快了结案的步伐。
  清明过后约莫四五天的样子,左风眠到端王府去。一进门只见裴昭业布衣葛巾,正在廊下逗一只画眉鸟。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内心又隐隐有几分不安,上前行礼道:“殿下,臣来错时间了。”裴昭业回头见他气鼓鼓的样子,不觉笑道:“玩物丧志是吗?你看看这鸟用什么笼子养着好看?”
  左风眠见那金玲子还没有拳头大,羽毛浅碧,嘴角嫩黄,端王用金丝笼子装着倒是太扎眼了点。便道:“换个浅色的,纯银的怎么样?或者玳瑁的?”裴昭业想了想,道:“也还是挑眼。安宁侯说用白色的笼子最好。”左风眠胸口气一滞:“用白漆刷笼子?”他心里想,真是俗得可以。裴昭业摇头道:“不是。渐青说,用整块象牙劈成细篾片,然后编成笼子,又轻巧又矜贵。”
  左风眠气得七窍生烟,转身就走。
  裴昭业回头叫道:“等一等,风眠,你来有什么事?”
  左风眠如若不闻,直往外走。裴昭业没奈何,只得亲自过去拉他的手,谁料左风眠一个挣扎甩手,“嗤”一声,倒被扯下半幅袖面来。两人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裴昭业便唤人进书房来添茶倒水,又命人去拿一件自己常穿的外衫来给左风眠换。
  一阵忙碌过后,裴昭业才始正色道:“你是看了大理寺卿薄少君的结案词才来的吗?”
  左风眠心下一沉,咬了咬嘴唇道:“果然是殿下授意吗?殿下是要把赵南星一事一笔抹杀,提也不提?”
  他看完奏疏,宁半城与许州一干犯官“黩货厉民,贪墨过砺”,镇国公主“诋讪怨望、与民争利”。宁半城自纵火种意图焚毁证据,不料酿成大祸,已经以身抵罪。猾吏贪墨,革职充军。镇国公主忧惧而死,家资入官,也不牵涉他人。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他只怕别说皇帝那一关,就是刑部和御史台都过不去。
  裴昭业手指曲起,在书桌上弹了几下,道:“风眠,我心里有预感,赵南星的事没这么简单。这世上,总有不需要,不想要,被揭露的事实真相。我们何苦来捅这个马蜂窝。”
  左风眠忧心忡忡道:“殿下不想来捅,别人若来捅了,受祸的可是树下的我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刑部尚书是太子的人,我只怕太子、宁王是想借机生事。”
  高树多悲风。裴昭业淡淡一笑,望他肃然道:“若真有这一天,风眠你一定要不动如山,不要贸贸然行事。”
  左风眠眼皮一跳,只觉眼前有一阵不详的乌云扑来。
  三天后朝会上,大理寺卿薄少君向皇帝奏报去岁许州盐案始末。在薄少君之前,先有钦天监官员向皇帝禀告,夜间“客星犯御座甚急”,有大凶的星相预报。皇帝止“唔”了一声以示知道。裴昭业在殿中,眼皮止不住跳动起来。
  随后薄少君出列,皇帝于丹墀御座上听完长长的案情描述和结案陈词后,转向裴昭业道:“端王从始至终参与此案,说说你的看法。”
  藩王听朝会,在本朝来说是创举。太子东宫领头立于廷臣东面,后面跟着端王、宁王,这是五六年来形成的惯例。起初两王是陪着太子听政,后来渐渐演变成了参政。承平帝天性悦简厌繁,真个成了甩手掌柜。
  裴昭业便出列道:“儿臣觉得大理寺审案并无不妥之处。请陛下乾坤独断。”
  皇帝就点点头,朝他摆了摆手,抬头目视臣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从队伍中走出来一个穿红袍的中年官员。当殿大声道:“臣御使郭以宁伏阙上书,江南盐案有隐情未报,大理寺断案不公,端王徇私包庇,混淆视听。为天子决平,不合三尺法,何以信天下?”
  裴昭业其时已经起身回列,不经意间见前面的太子袍袖似是一动,便是冷冷一哂,只垂首盯着脚尖。
  朝堂上响起一阵微妙的声音,承平帝皱眉道:“什么隐情?”
  那个五品乌台官员,胡尖都已斑白,眼角全是皱纹,裴昭业从未与他打过交道,今天才知朝堂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该来得终究要来。只能耐心听他讲到吐沫横飞,以头抢地,心里厌恶非常。
  承平帝听着听着,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那名御使说道:“逆贼赵南星不但假冒天潢贵胄,招摇撞骗,还常以反诗讽动江南人心,时人和之。”承平帝冷哼道:“何人敢和诗?”郭御使一听皇帝有了反应,原来萌点在这里,立时打了鸡血一般,高声道:“赵南星作诗曰:传语恶龙莫作剧,老夫惯听怒涛声。安宁侯和诗:安得五十弦,弹与蛟龙听。前者以恶龙比喻当朝,后者以蛟龙美化反贼。”他说到这里,忽然拔高一个音量,道:“故镇国公主裴永真一门,圈养死士,阴结反贼,令盐枭搜刮东南,意图谋逆,民不堪其扰,国法不能轻饶啊。”
  朝堂上下一片寂静。裴昭业与大理寺卿薄少君因被参,相继出列,免冠跪地请罪。众人都知故镇国公主府一案绝没有那么简单,原来转折却是在这里。不少人都已展开丰富的联想,若那个囚在扬州会馆的中宗私生子的人身份坐实,对今上而言将是多么重大的打击,便纷纷在心里计算皇帝的反应,来避免可能的狂风暴雨、池鱼之殃。
  左风眠在队伍的后面,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背影,落在大殿当中已除冠、长叩不起的端王身上,整个心都已经揪了起来。他想要出列为端王说话,然而思及前日裴昭业要他“不动如山”的话,便又强忍了下来。
  “好一对龙鳞既成,涛声相应的奸逆。”皇帝脸上已经变色。他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向地上的另两人问道:“你们有什么话说?”薄少君伏地道:“臣第一次听说此事,臣失职不察,请陛下降罪。”裴昭业亦道:“儿臣不察,儿臣有罪。”
  承平帝倏地站起,大怒出声:“这样一个大活人搁在眼皮底下,你们谁都不去查。失察失察,到底是不想查还是不能查?查出来怕牵累到谁?”
  皇帝雷霆震怒,有瓜蔓之嫌。裴昭业心里忽然拔凉拔凉,不觉微微牵动唇角。宁王在旁边看到了,与太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皇帝冷笑一声,道:“你们自己说失察。这案子也不用你们办了。薄卿年年都说乞骸骨,朕夺情慰留已久,心甚不安,不如就从今日开始致仕吧。端王到底有没有包庇之罪,送宗正寺思过,自己想好了再说。此案交太子和刑部审理,期限是一个月,听见没有?!”
  太子和刑部尚书齐衍连忙应声出列。皇帝甩袖就走,身后的小黄门连跑带撵而去。皇帝轻飘飘几句话就免了一个正三品大理寺卿,关了一个儿子到宗正寺问罪,余下官员皆是两股站站,心如鼓雷。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什么叫尔生我生屠我屠?不要以为老虎不发威,就当是病猫!
  这才叫黄云卷地春草死,烈火谁分瓦与珠呢!
  太子先起身,回头来扶端王,一脸歉意:“二弟,你看今日之事……”裴昭业一脸淡漠道:“臣弟无能,偏劳太子了。”说完又回头去扶薄少君:“薄大人,连累你了。”薄少君苦笑道:“这才是无官一身轻。”他抬头望了望被众人围绕,趾高气昂走出大殿的郭御使的背影,轻声道:“殿下且看,君子变猿鹤,小人为沙虫。”
  宁王此时走过来,笑不入眼,道:“请问薄老,明日这朝堂之上,谁变猿鹤谁变沙虫呢?”
  薄少君垂首,干巴巴道:“臣老眼昏花,早已自填沟壑,哪知身前身后事。”
  宗正寺卿带了几个内廷侍卫过来,搓手不安道:“殿下可要命人回府里取什么东西?”裴昭业施施然一笑道:“罪臣不敢迁延,随大人去宗主寺再说吧。”几人一前一后往殿外走,裴昭业瞥了一眼立在大殿阴影里的左风眠,微微摇头,使了个“不可”的眼色。
  宁王与太子肩并肩尚留在原处,不知谁哼了一声:“蠢货!”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若是连日连日地下,再金贵的雨水也不免令人厌烦。叶渐青午后坐在竹屋里,书桌前摊着一本《陶渊明诗集》。
  他自从回淦京,吃穿起居都恢复到以往水准,有专人照料,应该过得更加舒心才对。但事实上是,他睡的时间反而比在南山那几个月要更少了。那时他食不果腹,又天天做着农活,无暇担忧,每夜都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如今圈在这安宁侯府里,四体不勤,无事打发,反而忧思畏惧,夜不成眠,闻声则惊了。
  叶渐青心里暗自奇怪的是,裴昭业竟然一次也没有问过他那几个月的经历。他绝口不提,反叫叶渐青心生不安,犹豫要不要把顾苏的师门来历交代出来。
  一旦想到顾教主,叶渐青眼前就不由浮现出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小牧童,骑着慢悠悠的黄牛,想到茅屋竹篱下的瓜菜,想到冒着缕缕炊烟的厨房。窗外小雨一直淅淅沥沥。他提笔舔了舔砚台,随手写了一首诗:昨夜三尺雨,灶下已生泥,人言田家苦,尔苦人得知。
  远处传来“扑哧扑哧”靴子践踏积水的声音。叶渐青放下手里的湖笔,已听出来人不是端王和手下。过了一会,只见一行人冲开竹屋的门扉,雨水和泥土的腥气飘散进来。从禁卫军中走出来一个穿紫袍的人,五官与端王有几分相像,他依服色辨认出大约是东朝。便起身跪地道:“罪臣叶渐青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上下打量他几眼,倒是与记忆中相差无二。于是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张黄帛,先展开念了一遍,大意是刑部再审此案,请安宁侯下诏狱待审。
  叶渐青心中一凉,抬头问道:“端王殿下怎么了?”
  太子不屑地一笑,道:“小侯爷还要管别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一挥手就有两个禁军上来给叶渐青带手镣。太子故作客气道:“安宁侯,请吧。”
  叶渐青心中悚然一惊,已觉出不妙来,但不知端王是否平安。于是只得随禁军冒雨去了刑部。到刑部一阵辗转蹉跎,待到过堂之时已是向晚时分。他于堂下偷偷打量,太子坐在正中,另一名中年男子公服在左,太子右手边是一名书记官。书记官背后一面屏风,屏风后也似有人在侧。
  几句话过后,他已知左首的中年男子是刑部尚书齐衍,中宫齐皇后的族兄,于是大约推知那屏风后的当是宁王裴守业。他心中疑惑,不知此案为何落在内廷贵戚和宗藩手里,难道是有了另外的风波不成。
  齐衍问了几句核实身份的话后,忽然语峰一转,问道:“许州士子赵南星,安宁侯可识得此人?”叶渐青点头答是。又听他摇头晃脑念了几句诗,问:“这几首诗是何人所做?何时所做?”叶渐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前两首正是赵官人所做,后一首是我做的。时间我一时想不起来,应是前年赵南星中举之后,大家为他庆贺时所做的吧。”齐衍摸摸颔下黑短髭须,问道:”诗是何意?”叶渐青一愣:“就是字面意思。”齐衍不耐烦道:“我问有没有深意?”叶渐青更是迷惑:“什么深意?应景之作,无非金榜题名、鱼跃龙门之类的。”
  “啪!”齐衍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大胆!赵南星将当朝天子比喻成恶龙,指斥乘舆,包藏祸心也就罢了,更有人密告他自称是中宗皇帝的后裔,须知冒充天潢贵胄是何等罪名?!”
  叶渐青站在场中呆怔住了。
  太子忽然在一旁阴柔一笑,道:“不恋朝章,归钓夕阳,白眼傲君王。这也是安宁侯所做的诗词吗?有人投书御史台,参劾已故镇国公主裴永真圈养死士,搜刮聚敛,有谋逆之举。安宁侯果真不晓得吗?”他见叶渐青脸上血色全无,便继续道:“昨日钦天监夜观天象,见客星犯御座甚急,安宁侯觉得这是什么征兆啊?”
  叶渐青忽然举首一笑,道:“原来如此。处处相逢是战场,何须傀儡夜登堂。你们说这些不过是揣测,并无实据。诗词本是随性之物,怎么解释都可以。你们要炮制乌台诗案也罢,要炮制惊天逆案也罢,我都是四个字:一概不知。”他心知面前这几个人不比端王,一时心灰意冷到连冤也懒得喊了。
  太子连连皱眉,他印象中的叶渐青,是镇国公主的掌中宝心尖肉,身娇肉贵,大约平日只会吃饭拉屎,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原以为到自个手里搓扁捏圆也容易的很,现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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