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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by梓涵-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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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姨这会子已骇的将掌间伤药掉了个干净,先劈头赏了女孩一记耳光,接着又忙跪地讨饶 ,要萧骋大发慈悲饶却了这贱人一命。
女孩被那一掌震伤了腑脏,抬手抹干嘴角血渍后脖子一梗道:“谁要这畜生饶命,他若是 有半点慈悲之心,就不会在青衫哥哥只剩半条命时还想来欺负他了。”
萧骋当下苦笑不得,走近跟前将脸凑于那女孩细瞧:“你看清楚了,昨夜我们还见过,我 还扶你青衫哥哥上了马车呢。”
女孩将头别了:“我不要瞧,青衫哥哥说过,恩客恶客都是客,都是畜生。”
她越说越是离谱,虹姨忙扑将上来捂住她口道:“锦瑟你是真不想活了吗?这会子你青衫 哥哥自身难保,可没功夫回护你。”
锦瑟,她原来名叫锦瑟,倒端是个好名字。
萧骋上前,正想说些什么,身后木门却悠悠开了,晏青衫跪在门前,长发垂地颜色如雪。
“还请大人饶却锦瑟年幼无知。”他道:“青衫愿代她谢罪。”
言毕就吐了口血,从掩口的指隙间漫溢开来,滴答落了满襟。
萧骋顿足,伸手想将他扶起却怕无端又惹误会,无计可施之余,只好一扭身别去。
身后晏青衫叩首,声轻如烟只是那句:“还请大人饶却锦瑟年幼无知。”
“我饶恕他。”萧骋回的咬牙切齿:“只是也请你饶却你自己。”
“饶却自己?”
晏青衫闻言痴惘,似旧梦未醒神魂飘离,缓缓道:“快了,还有六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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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后萧骋夜夜来访,也不一定要谋得晏青衫一面,多半时候只是在门厅静坐,喝口热茶 问个三两句后就别去。
他始终记得他那句无由头的话――“六十二天”。
这话总无端叫他心惊,于是他便拿个青瓷碗盛了六十二颗珍珠,每日拿出一粒后细数。
到碗里珍珠只余下三十颗时,锦瑟开始给他好脸子瞧,每天借端茶送水的机会立在旁侧偷 偷打量他眉眼。
他样貌英挺,本来也是个美男子,不足处是劳心过度鬓角早添华发,未免有些老相。
锦瑟日日打量他,渐渐瞧的顺眼了,话也就多了起来。
今日说晏青衫能喝汤羹了,明日又说晏青衫能下地走动了,总之句句离不了他的青衫哥哥 。
萧骋有些好奇,问她和晏青衫有什么干系。
她侧头细想,的确是很认真的想了,却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
只记得从小自己就被晏青衫牵在手里,自打跟他进了这勾栏院之后,自己脸上就长出了个 黑记,越长越大瞧着叫人生厌,主事的想把她赶出勾栏院,是晏青衫执意留下她做了侍奉丫鬟 。
说是丫鬟,其实晏青衫待她极好,一味骄纵顺从,不许旁人慢待她半点。
唯一的不好处是不许她吃肉,强迫她吃素喝汤,搞的她十六岁的人身量瞧着却只有十二三 岁。
说这些时她长吁短叹,已然掏心掏肺将萧骋当了知己。
时日便这般流了去,待到碗内只余下三颗珍珠时,萧骋还从未谋过晏青衫一面。
这夜他跨进院栏,虹姨却已在曲廊尽头相候。
她将身立在去路正中,垂了首只道是圣上来访。
萧骋明白自己该当回避,可回了身举了步却跨不出去。
心头有朵焰火燃烧,不甚浓烈,却在最深处炙烤他的灵魂。
那时他方才有些明白,所有的怜惜挂记激赏不平其实已在他身体里沉积,萌生出了味新的 感情。
如世人所言,生死相许无嗔无悔的那味感情。
不过一个字的感情,可他说不出口,因为这感情的沉涩无望。
沉涩的他只想长叹,也只有长叹。
叹息间星辰明灭,他独立中宵,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旁人急促的脚步声。
来的是锦瑟,仍旧穿了件红衫风风火火。
见到萧骋后她拍着胸脯边喘边道:“你果然还在这里,还真是痴呢。虹姨叫我让你先回, 估计很快屋里那位贵客就要回转了,说是你们遇见了就只有尴尬,还是莫要遇见的好。”
萧骋低头望她,唇角一个苦涩的笑:“我是不是很懦弱无用?只懂得退避瑟缩,是个只顾 自保的小人?”
锦瑟当然是不明白他话里深意,只管一路推他出门。
到门口时她立定身子,红唇贝齿微微一笑,恍然间也有些不俗的风韵。
挥手那刻她道:“后天是青衫哥哥二十一岁生辰,你想些法子让他开心,我有日子没见他 笑了。”
后天!
萧骋只觉得这日子凑巧,一路上细想,到半道突然明白。
后天,便是那六十二日的尽头,晏青衫所言饶却自己的日子。
为什么是这日,为什么要选二十一生辰,他又凭什么饶却自己?
这些念头在心头杂集,渐渐的聚拢浓密,竟是透出种隐隐不祥的气息来。
血凝冻(上)

次日圣上休朝,萧骋早早来到院里,只听见晏青衫已在房内吊嗓,那曲调铿锵,浑不似自 己先前所闻,内里豪情只犹如金戈铁马踏来男儿扬名沙场。
这戏里熟习的情境叫萧骋好奇,忍不住将窗纱挑破往里瞧去。
屋内晏青衫端着方步,唱的是曲《罗成叫关》,一句“勒马停蹄站城道,金枪插在马鞍鞒 ”唱的豪情丛生巍峨八方,仿若他此刻正亲身跨马立在阵前,急切切只等以血来酬凌云志。
萧骋隔着层纱窗听他看他,渐渐的双目濡湿酸涩难当。
原来,他最擅长的不是旦角而是小生。
罗成叫关,这戏里的抱负期望,在他心底也许也深深埋藏吧。
他这样理想远在云端的人,却羽翼折断坠落泥沼,所以痛苦才比他人深切,所以才执拗着 不肯放弃最后的尊严。
“何苦呢?”
萧骋发声,完全不由自主。
门内晏青衫闻声回头,那神色里是难得的不含冰霜。
他将房门打开,立在清早晨光里,那晨光便立马通透了几分,被他滤去了一切喧嚣繁芜。
萧骋还在窗前痴站,举止扭捏一如少年。
“能带我出去一日吗?”
晏青衫发声,连呼吸里都带着淡淡向往。
萧骋当下应了,明知道他这要求可能越了界叫他难为,可还是即刻应了。
“要去哪里?”他问。
“外面。”晏青衫答,同时踮起脚尖,心已飞越桓墙。
听到萧骋要带晏青衫外出的消息,那主事的团脸胖子圆睁双眼连下颚都尖削了几分,说是 他做不得主要奏禀上头。
萧骋当下将脸沉了,甩出句狠话:“怎么,萧某以项上人头担保不会带你红人私逃,你信 不过我?”
胖子再不敢多言,只得眼瞧他们出了门。
门外白蔼一片,是积雪难溶,晏青衫深吸口气,突然展开唇角轻轻一笑。
那刻萧骋痴了,仿若他心已沉浸寒潭千年,只等今日他这一笑将冰封开释。
“走吧。”他道:“你爱去哪都成。”
晏青衫点了点头,在前头引路,也没有目的方向,只顾往前。
他心情甚好,遇见什么都无限好奇,便连个烧饼摊也要驻足半天。
老板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又见他生的俊俏,便拿了个刚出炉热气腾腾的烧饼送他。
他将这烧饼捧着,粘粒芝麻入口,即刻又心满意得的往前去了。
萧骋在他身后紧跟,却是什么也不敢问不敢说。
害怕,害怕他那几乎可以预见的答案。
果然,走的久了晏青衫回身,含着笑道:“外面果然是好,我可有十年不曾外出了,只顾 着从一个铺塌赶往另一个铺塌,一个欢场赴往另一个欢场。”
这就是萧骋害怕听到的答案,虽则早能预见,可还是叫他泪盈于眶。
见前面有家酒肆,他忙收拾心情挂起个笑说是去歇息歇息。
落座后店家送了上好佳酿来,晏青衫举起杯盏,在半空里遥敬萧骋,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他道:“早先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一路人,只不过披了张伪善的皮,言辞多有 得罪了。”
萧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临街有人扛了糖葫芦叫卖,突然起身问晏青衫可要吃糖葫芦。
晏青衫完全不知所谓,一个错愕的功夫萧骋已奔下楼去,追着那糖葫芦不知所踪。
许久许久不见他回转,晏青衫将跟前酒喝下泰半,渐渐明白了他用意。
他要许他自由,要他在这空隙里逃了去,后果由他担当。
是拳拳好意,只可惜他把勾栏院想的简单了。
他前脚下楼,后脚就有人在晏青衫临桌落座,长剑搁在手侧,吞吐着威慑的光。
晏青衫一时兴起,也举杯遥遥敬他,那人毫无所动,脸上神色寡然,一幅公事公办的腔调 。
傍晚时分萧骋回转,见到晏青衫仍然在座时如被雷击,好一会才能挪步到桌前坐下。
此刻的晏青衫已然半醉了,将他那只胭脂红隔桌伸将过来,覆上萧骋手掌,道了声谢谢。
萧骋心内哗啦一响,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崩塌。
算了,当时他想,就为这一握,他就忤逆他的三哥一次,人活在世,也总难免这一次任性 妄纵。
“明日。”他道,想说的是他会尽力在他生辰时给他一份厚礼。
晏青衫却即刻接过了话头:“明日是我生辰,你愿不愿送我份厚礼?”
“什么?”萧骋回答,诧异两人是不是真心有灵犀。
“将锦瑟买下,待她长大,替她寻户平常善良的人家嫁了。”
晏青衫缓声道,脸上隐隐带笑,感觉身后已长出羽翼只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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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个晴天,阳光分外明媚灿烂。
晏青衫早早起床,寻了件最朴素的衣衫穿上,从暗处寻出那个小小琉璃瓶。
琉璃瓶内盛了少少浅黄色液体,是他多少寒暑苦心搜罗的毒药。
瓶内盛着他的解脱,他预谋已久的解脱。
解脱前,他只需向一人作别,一个至今渺然无踪的人。
贺兰珏。
十一年前他被家臣救走,曾信誓旦旦说定会在晏青衫二十岁前来救他脱难。
如今自己已多待他整整一年,可算是信守誓约不枉不负。
他不曾来,定是有他不能来的难处。
那样孤高自负的贺兰珏,如若有一线可能,又怎会弃前约不顾。
是以晏青衫不恨他,负了自己的是命运,而不是那自小为伴的贺兰珏。
贺兰珏,想起这名字晏青衫顿觉胸怀温暖,温暖的差点泪下。
这名字伴随他度过早先岁月,那些无忧清澈的岁月。
彼时他是贺兰珏的陪读,两人在红墙玉瓦下嘻笑打闹着长大,浑然不觉乱世飘摇。
还记得贺兰珏好胜,七岁时两人比拼谁能在一日背得《诗经》全文,他便窝在床角不吃不 喝连连背了十二个时辰。
比试时当然是贺兰珏赢了,赢后他振臂高呼自己是天纵英才,呼完后又赏晏青衫一记暴栗 ,骂说是谁要他这直娘贼让他。
“直娘贼。”
想起这三字时晏青衫仍止不住笑,自己也不知那日得来这名号,被那天纵英才的贺兰珏时 时挂在嘴边,一日里最少要唤上百来次。
贺兰眼里当时是只有他这个直娘贼的,直到八岁那年初春,才有第二个人勾起了他眼高于 顶珏公子的兴致,那个人便是他的胞妹贺兰锦。
他们习惯称这粉娃娃叫锦儿,贺兰珏每日花费大把光阴去逗弄她,结果周岁时锦儿开口, 第一个会唤的竟不是娘亲而是“锅锅”。
“锅锅,锅锅。”
锦儿蹒跚学步是总追着他们乱叫,贺兰珏在前头逗引,也总是将音调拖的极长回声“唉! ”
这声“唉”字穿越了横亘其中的岁月坎坷,到如今晏青衫仍觉得犹在耳侧回鸣。
他将那尊琉璃瓶高持,遥敬那些岁月,还有岁月里刻骨铭心的人。
“贺兰珏。”他道:“我等你十年后又宽限一年,将你锦儿完璧还你,到如今我归去,可 也算终不负你?”
门外寒风簌簌,似在答的确他不曾负他。
这答案里他仰头,将瓶内药水缓缓服下,琉璃瓶儿映着他琉璃色眼眸,一般的安详静谧。
血凝冻(中)

清早跨进勾栏院门的时候萧骋就觉着不对,不祥预感分外强烈。
像是早知道他要来,锦瑟提了个斗大包袱坐在门槛候他,嘴里不停叨念着什么。
萧骋弯腰仔细听了,她念的好像是方药单子:“雁来红三钱,蔓陀草五钱,菡萏二钱,月 见草一两,隔年雪水熬煮,三碗变一碗……”
翻来覆去她就这么念着,见萧骋来后忙扯住他衣袖发问:“菡萏是什么?雁来红是什么? ……”
萧骋被她绕的发晕,苦笑着按住她肩头:“那么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这翻来覆去背的是 什么?”
“药方!”锦瑟答,满脸俱是欢欣之色:“昨夜青衫哥哥逼的我背了一夜,说是今天你会 来带我出门游玩,要我出门后切记按这个方子熬了汤药敷脸。”
“带你游玩?”萧骋默念这句,恍然间大梦初醒。
他掠起衣衫急奔,风刮过脸颊,似霜刀刺骨。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愚钝至此?
早该知道他已萌死志,早该知道他昨日是亲手托孤。
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今日,要在诞生的同日将生命终结。
但愿还来得及吧,一路他这么想,奔跑到咽喉刺痛如被火烧。
只可惜仍是迟了一步,路到尽头时晏青衫已然将药服了,琉璃瓶碎了满地,而他正拿手沾 着口中喷涌鲜血,写那诗里最后一个字。
诗只四句,写在不易察觉的墙角。
――王梁旧梦短,玉阶去路寒,别君三千里,夜冷照青衫。
是首藏头诗,暗藏了珏别而字,又音同诀别,写了只为给一个人看。
纵死时不带怨犹,他心却仍有挂记。
这些内情萧骋当然不懂,他只管抱住了晏青衫身子,不停拿手探他呼吸,唤人时嗓音沙哑 犹如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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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勾栏院俨然成了医府,萧骋这一生也从来不曾似现下这般穷凶极恶,恨不能将那些 无用的名医一个个拖将出去杀了。
千年人参,天山雪莲,一指长的虫草,所有真真假假以他胄亲王权势能够采集到的良药都 被觅了来,能服的服了,不能服的炖作汤药强喂,晏青衫那口冻泉般时断时续的活命之气总算 是稳固了,只是人还不曾清醒,一日日静卧,身躯冰凉。
夜冷照青衫。
萧骋望着墙上这句五言诗,再不能按捺心绪,挥手将桌上公文拂了满地。
战事,夺权,倾轧,他躲不开这些纷争,他分秒不得停歇,人到哪里,公文繁务便跟到哪 里。
不错,是男儿自当不负凌云之志。
可若是青衫冷却长夜自此孤寒,他还要这些身外繁华满目喧嚣作甚?
“罢了。”
许多人都听见他这句喟叹,有遗憾也有释然。
什么罢了他不曾说,可自此他早朝罢上公文累积,再不是那个事必亲躬日夜操劳的胄亲王 。
朝内固然有些动荡,可也不是江山就因他缺席而崩塌。
这结果他早该预见,只不过缺了那雷霆一喝。
所以他日日将晏青衫手握了,心内平静,并不嗔怪自己。
不是志气短浅,因为区区一个晏青衫而放弃一切。
差点失去他,不过是那雷霆一喝,是促他放弃困顿挣扎的一个由头。
结果晏青衫于第十日醒来,几乎和圣上亲临同时同刻。
他睁开眼那刻,萧凛正自门口踱步而来,不可置信问道:“你便为了这戏子将军国大事全 都撂了?七弟,你几时学的这般没有志气?”
萧骋闻言起身,缓缓躬腰行礼。
“三哥。”他道,语气如旧端敬。
何情何景下他也不能忘却他们是君臣,性格,决定他越不过忠前那个愚字。
萧凛不语,踱步来到晏青衫跟前,先是捏住他下颚端详片刻,再然后突然发力卡住脖颈将 他高高持起。
“做婊子,就该当守做婊子的本分。”他咬牙切齿:“你学那贞洁烈女寻死,到底是存心 要博谁的同情!”
“三哥。”
身后萧骋又唤,语气仍是端敬,可掌携劲风如电袭来,只一记就将萧凛卡住晏青衫脖颈的 右手远远荡去。
“你!”萧凛变色,几乎不敢相信一向温恭的萧骋居然敢出手冒犯于他。
萧骋将晏青衫扶携着躺下,自桌上取了酒壶和杯盏,斟满后端于怒形于色的萧凛。
不待萧凛发话,他已将跟前水酒饮尽,抬首问道:“上好竹叶青,三哥不喝杯吗?”
萧凛不明白他这是弄的哪番悬虚,迟疑片刻也仰头将酒饮了。
“多谢三哥。”萧骋将他手间空杯接下,突然一掠衣衫双膝跪地:“杯酒泯恩仇,萧骋请 圣上恩准去往沧州守陵。”
萧凛闻言睁圆了双眼,良久不及反应。
“什么?”他俯身:“你刚说什么?”
萧骋抬眼望他,因中间隔阂已决意放下,那目光无畏而坦然。
他重复:“萧骋请圣上恩准去往沧州守陵,唯一条件是带晏青衫同往。”
“晏青衫?”萧骋回身,又望晏青衫一眼,犹不置信:“你就为了他?为了他放弃你前程 功业?”
“三哥。”萧骋垂首:“你我自小相依长大,这样情分你对我仍存猜忌,既是如此,既是 万般皆不得好,我不如全身隐退,这念头我早有,只三分为他,余下七分……”
“余下为谁?”萧凛接过话头:“为求自保吗?”
“三哥。”萧骋长叹:“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记得你从小眷顾我,记得是你扶我第一次上 马,记得你诸般亲厚。当日我踏平燕国为你,到今日中止纷争亦是为你,你的七弟,自始至终 ,从不曾存有一丝逆反之心。”
言下无限唏嘘,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兄弟间的温存信任如何就一步步褪尽只余隔阂猜忌。
权欲,当真是冬是夜,能丝丝抽却每份情感里的暖意。
到如今,那暖在他心内犹有,可萧凛站在最高处,早就被劲风吹了个干净。
他立在原地,不断思量萧骋这番言辞的真假。
是真心要释下兵权,还是场要叫自己警惕放松的阴谋?
这当口他想起了晏青衫,想起自己心头曾有过的那个闪念。
为了这戏子,他一次见到他沉稳内敛的七弟失仪,当时他就想,他也许终于找到了这位百 毒不侵洁身自好胄亲王的弱点。
“那好。”拿定主意后他发声:“你先料理事务后去沧州,晏青衫如今身子孱弱不便远行 ,等你安顿好后,我再差人将他送去。”
言下之意以晏青衫做挟,要萧骋尽快释下兵权践约赴往沧州。
萧骋失语片刻后应了声是,继而又字字如铁道:“还请三哥尊他敬他,不要伤害他分毫。 ”
“好好好。”萧凛挥手,对他这话里分量丝毫不曾留意。

事情结果进展的远比萧凛想象中顺利,萧骋毫不犹豫解下兵权繁务,紧接又马不停蹄赴往 沧州,朝内顿时百相杂陈,有人落寞有人欢喜,更多的则是那些渴盼接下萧骋权势一张张发光 的脸孔。
这正是萧凛日夜所想的结局,他将兵权分割,分别赐予了政见相左数人。
自此后他们将为了夺权互相倾轧,同时也互相牵制。
而他自此后也将銮椅稳坐,再不需担心谁来抢夺他江山。
所以他连夜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连个梦也不曾做。
只是有时他忍不住怀念晏青衫颜色,流苏帐内虽则春光无限,但又哪一个及得上他。
那样卑贱而骄傲的灵魂,那样污浊泥潭里开出的一朵白莲花,在萧骋眼里是只该呵护,可 在他眼里却只该践踏。
他凭什么那样看他,琉璃色眼里似乎满是轻蔑,象看条贪欢的野狗。
他是萧凛,赤国君主,九五之尊,全天下人都该在他脚下三呼万岁俯首称臣。
想到这他便欲火满烧,身下之物坚挺只想恨恨穿刺那孤傲的戏子,以他血来浇灭他眼内那 该死的嘲弄轻蔑。
这想法一日胜似一日浓烈,到月氏国驸马来访时其实已然不可遏止。
这位驸马姓程名御香,入赘月氏皇室后不久老皇帝就身亡,其时皇帝膝下无子,长公主继 位后他就成了举国身份最是尊崇的男子,真是鸿运当头谁都拦挡不得。
老皇帝在世时一向好战,和赤国争城夺驰素来不和,是萧凛如骨鲠在喉的心头大患。
可公主继位后似乎连一国之风也顿时柔了,居然派驸马亲自前来议和,说是自此相安再不 犯赤国一寸。
萧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好运,当下心情大快留驸马赏歌作乐,把酒时两人高谈阔论言 谈甚欢。
君王座下的舞姬自然个个都是绝色,只可惜程驸马好似都不中意,到酒尽筵残时才忽然压 低声音问道:“我耳闻洪都里有个绝顶人物,叫什么胭脂红……”
这话如此切合时机的中了萧凛下怀,他乘着酒意一把搂住对方肩膀道:“胭脂红不过是他 一只手,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见识咱们洪都第一绝色。”
驸马看似醉了,跨步时东扭西歪,可一双眼却分外清明,闪着莫测难料的光。
到勾栏院时那里烛火通明,原来是静王带着众人正在寻欢。
厅堂里人影穿梭,有女子衣冠不整的正在唱曲《贵妃醉酒》,身后众人追逐调笑,端的是 满园春色。
萧凛见状清咳了声,静王本正啃着那贵妃乳尖不能自已,闻声后立马清醒,整肃衣衫将众 人喝退。
“传晏青衫来见。”萧凛落座,直接进入正题。
虹姨垂首来见,不过期艾一句就被赏了好大一记耳光。
“起不来床?”萧凛冷笑:“那便爬来,放心,咱们自会顶着他扶着他不让他孤站。”
片刻后人出来了,形销骨立双目空洞无光。
萧凛差他唱曲,他便甩了衣袖开唱,味同嚼蜡半分神韵也无。
那些鲜活灵动戏里人物仿佛都已死去,随那日晏青衫的灵魂一起死去。
萧凛的怒意开始生长,想发作时被身侧驸马一把乘势按住。
“许是状态不在。”那驸马道:“咱们就容他换个曲吧。”
这声音温和舒朗,晏青衫听闻后却突然化身做了瓷人,许久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曲唱的便更糟了,何止没得神髓,连唱词也是十句九错,听了只是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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