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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by梓涵-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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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本就开始聚拢人群,他这一嗓子更是招来闲者无数,那些鄙夷眼神便似无数把刷子, 上上下下将晏青衫扫了个通透。
这等情形下锦瑟哪还按捺得住,一声尖叫扑了上去,不曾够着齐宣肩头,便在他右膀恶狠 狠咬了一口。
齐宣倒吸口气,扬掌想赏她一记耳光,最终却收了回去。
“我不打女人。”他道:“你最好站远些,免得我气急破例。”
锦瑟又是一通尖叫,还待再扑,晏青衫却已扬首挡在了齐宣跟前。
他微抬下颚,不惊不惧,姿态是一贯平静。
“齐元帅。”片刻后他道:“人皆有心,还请元帅记得,便是再卑贱之人也有尊严。”
“尊严?”
齐宣发笑,突然间啐口浓痰上了晏青衫脸面:“你个勾栏院被众人骑跨的婊子,也配有尊 严?那院栏里你呻吟着向大爷们求欢时,皇宫里你靠后庭迷惑圣主时,怎么就没曾想起您这可 贵的尊严?”
这言语粗鄙刻毒,将晏青衫呛的好一阵不能呼吸,所有言语都被冻结在了喉间。
他沉默间门外众人也沉默,在等他反应,到临了不是谁唤了声好,众人立即附和,扬起拇 指夸赞齐宣刚直无畏。
得势后齐宣更是得意,仰头将壶中酒喝了个干净,巨掌一扬指往门外:“走吧,快回圣上 膝下哭诉去,我等着你来向老子寻仇。”
这刻的晏青衫却回了身,将脸面擦拭干净,落座到桌边,左手按上了琴弦。
群弦颤动时满楼扬起了琴声,是首众人闻所未闻的曲调。
依稀里那调子先似支急箭射空,劲风凛冽藏雄心无数,再然后调门突然转低,低却宽厚, 如良将饮马,目光远举河山尽望,最后音色则是凄烈壮阔无比,隐隐透着刀光血影,众人仿似 得见名将殉难沙场,仰天长啸至死不悔。
曲里含着从军者一生,从少年气盛到中年沉稳,热血遍洒河山却终究无悔。
这正是齐宣暗藏的情怀,所以他由鄙夷听到凝重,最后堂堂八尺男儿居然险些坠下泪来。
“如何?”案前晏青衫幽幽发问。
齐宣这才如梦初醒,面目赤红最终却仍是吐了个好字。
“那元帅记不记得,当日萧凛领元帅来过勾栏院,要晏某抚琴,晏某坚称不会,差些被琴 弦勒断咽喉,还是元帅最终替我解围?”
晏青衫又问。
齐宣高昂的头颅渐渐低垂了。
晏青衫于这刻前来,扬起左手看住他眼:“我一只手也能奏曲如此,擅不擅音律元帅自当 明了。当时今日晏某可曾应承讨好过任何人,元帅也该明了。”
“没有人天生下贱。”他叹息:“我懂你情怀,因这样情怀我也有过,到如今我满身污浊 ,不过是被折断了翅膀强按入泥沼,不该由你这样轻贱。”
这声叹息他在胸间回旋已久,久到已计不清时日,这刻终是吐了出来,那刻骨的无奈悲凉 顿叫众人无言。
最后窗外扬起大风,晏青衫转身时右手袖袍被风掠起,断腕之上伤口光滑,记着当日雪地 里无情一刀。
“你信不信。”他抚着那伤口:“我这只右手,年少里也曾彻夜翻阅书卷,将拳紧握满怀 壮志。可如今它不在了,我又该向谁讨还?向无情负我的命运?”
言毕他就牵着锦瑟去了,一如来时无声。
齐宣跨步,从他曾立身那处走过,只觉得一步踏上了冰,踏上了青衫下亘古不化的寒凉。
是啊。
他该向谁讨回,那些尊严抱负血脉里的暖意。
无情负他的命运还是无情负他的人?
静中奇源 2007…8…28 11:46
福薄浅(上)

“痛快痛快!”出门后锦瑟一路在晏青衫跟前打绕:“就他那种莽夫,也配和我青衫哥哥 为敌?真是,七爷也不知怎了,居然差这种人做元帅,赤国真就没人了吗?”
之前晏青衫一直埋头往前,闻言却顿住了脚步。
“齐宣,为人忠勇侠义,擅长枪陆战。”他道,语声缓慢沉重:“虽然鲁莽了些,但深得 军心,统兵有方,可说是赤国头等将才。而且当日勾栏院内,他也曾犯上替我解围,是个有骨 血豪情的男儿。”
“哦?”锦瑟诧异:“是吗?他这么折辱你,你却不恨他?还敬他为人?念他旧情?”
“我不恨他,也敬他重他。”晏青衫答:“可是他得死,必须死。”
这最后一句声轻如烟,锦瑟没曾听清,一迭声的追着问去,却没得到回答。
转眼间久候的马车已在跟前,晏青衫一步踏了上去,落下车帘,很快就倦极入梦。
这梦醒梦沉间又是数日过去,齐宣当街羞辱晏青衫的消息渐渐传进宫来,静王忙呈上奏折 称齐宣犯上,不顾及君王颜面一味托大,论罪当诛。
除此外当然还有些罪名,什么贪赃受贿,私占民宅,不论真假反正看来是证据确凿。
看到这本奏折时正值子夜,萧骋拿手支住额角,不由好一阵苦笑。
烛火这刻微微黯淡,有人执剪将烛芯剪了,将碗热汤轻轻托着放上几案。
不是管事太监,是晏青衫,第一次来奉署殿的晏青衫。
“锦瑟煮的热汤。”他低声:“她说你日夜操劳,要记得常补。”
言毕将眼扫上了萧骋手中书简,看到齐宣两字时眉间聚拢,并不掩饰怒意。
“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萧骋立身:“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这厮却还是满脑糨糊,做事 没半点分寸。来日我定罚他去干靖宫负荆请罪,再罚他三年俸禄,一月不得上朝,在家面壁思 过。”
那言下虽有怪责之意,却还是不免有些袒护,象责罚自家犯错的孩子。
晏青衫将头低垂,神色间复又悲喜尽去。
萧骋将热汤端起喝了,近前扶住他肩:“他这人,其实就是暴脾气缺心眼,所以遇着我之 前一直不得志。时日久了你就明白,其实他是最没坏心肠的……”
话还不曾说完困意就排山倒海袭来,他身子一软,被晏青衫就势扶住,轻轻放上坐塌。
管事太监见晏青衫来访早就并退,殿内顿时安静。
晏青衫握起那杆朱笔,展开奏折,神色冷寂无有一丝慌张。
片刻后宫门微启,他将道黄绫递于管事太监手间。
“圣上准静王所奏。”夜色里他低声:“赐齐宣鹤顶红一瓶,由静王乘夜即刻执行,这是 圣旨,还劳请王公公传达。”
王公公闻言一凛,向宫内探头,却也不敢多问,迈起细碎步子去了。
长夜无梦,萧骋被落药后睡的难得安稳,晏青衫站在他身侧静站,先是怔忡,再然后突然 落下泪来。
只一滴泪,落在萧骋发顶,转瞬无踪。
素来倔强冷寂的晏青衫,十数年来第一次泪落,在这般无人寂静时分。
“我不会宽恕我自己。”他道,俯身在萧骋耳侧:“你也别宽恕我。记得被我害死的是你 生死与共的兄弟。”
言毕殿外开始喧哗,有人使力拍门,语声凄烈直呼圣上。
晏青衫上前将门大开,看见齐楣领着面色如雪的齐宣,正被侍卫团团围在中央。
“我要面见圣上。”齐宣开口,摇摇欲坠,衣襟上满落鲜血。
果然是英雄了得,服下鹤顶红后他凭内息强压毒性,居然能一步步踏进宫来,谋见他的圣 上一面。
晏青衫将身让开,眼见着他一步一个血印往前。
“谁?谁在殿下这般喧哗?”
萧骋醒转,恍惚里辨不清状况。
齐宣心下欢喜,还想近前,却再按不住喉间鲜血狂涌,八尺身躯轰然倒地。
殒命后他双目圆睁,千千万万个不甘。
不甘,为将的不殒命沙场,却不明不白死在这冰冷殿堂。
不甘呀!
满室里流淌他的愤怨。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萧骋上前,抱住他身躯不知所措,高声环顾着要谁给他个答案。
齐楣这刻却是镇定了,俯身半跪握住父亲右手。
“这么说。”她道:“圣上不曾下旨赐死家父?”
“不曾,当然不曾。”萧骋答的毫不犹疑。
“那么是谁向天借胆,伪造圣旨盖上御印,害我父亲冤死!”
齐楣起身,盯住晏青衫,厉声发问,眼里声里满载烈烈血色,象要即刻将他生噬。
晏青衫回迎她目光,竭力掩饰心头愧意。
那端萧骋沉重的步伐踏来,每一步都是一声探询。
“是你吗?”他问:“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是我。”晏青衫答,发丝掠过耳际,姿态惯常的绝决。
这答案燃起萧骋怒意,对牢他眼波里首次不再只有宽纵怜惜。
“你几时变的这般歹毒?”他问,几乎是下意识的扬起手来,迎面赏了晏青衫一记响亮的 耳光:“不过区区小事,芝麻大的仇怨,就要夺人性命吗?你可知道地上躺的这人是谁?可知 他跟随我十数年曾同生共死,在我落难沧州时也不离不弃?”
耳光里裹挟内力,晏青衫吃痛退后,脊背靠上朱门,唇角破损有鲜血溢出,一抹凄洌的胭 脂红。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羞辱,尊严尽丧伤口洒盐,圣上若觉得只是区区小事,那青衫无话可 说。”
他道,言语间寸步也不肯退让。
齐楣这时跪下身来,身后宫人侍卫也一并下跪。
“此人假造圣旨祸害忠良,罪不可恕,还请圣上秉持公道。”
众口一词这般说,声琅琅直上云天。
萧骋被定了身,心间有百千个念头闪过,却一个也言不明道不出。
“晏青衫暂押凌波殿,日后我自有定夺。”
最终他道,拂袖转身,再不瞧晏青衫一眼。

凌波殿地处皇宫西北角,本来是处冷宫,萧骋即位后一直空置,里面落了满满一层灰,还 有曾在此处徘徊先人的叹息。
晏青衫在角落寻了张椅子落座,想伏上桌面打个盹,那桌子受力却即刻分崩离析,在空寂 大堂里激起好一阵烟尘。
他怔了怔,为这极尽繁华的宫内却还有这等凄凉。
门外这刻有人进来,托着碗盏,是送饭来了。
“吃吧。”来人冷声,将盅罩打开。
是碗清汤,里面密密麻麻漂着约莫半寸长的碎发。
晏青衫又是一怔,不过片刻犹豫,那人已单手握住他下颚,似把钳子迫他张口,将整碗汤 强灌了下去。
灌完后他即刻收拾离去,倒是干净利落的紧。
碎发随汤水进了胃肠,不消片刻晏青衫便感觉到痛楚,腹腔如被针刺,千根万根不灭不休 。
他起身,寻住个墙角倚靠,起先还能勉强站立,到后来汗湿重衫,人已不自觉横卧在地, 弯成个痛苦难耐的弓形。
痛苦是永不能习惯的,可他习惯了在痛苦里沉默。
不知多久后苦痛稍减,他听见锦瑟在门外哭哑了嗓子,于是勉力来到门侧。
锦瑟见状从侍卫们挡道的缝隙里伸出只手来,牢牢握住了他,开始标准锦瑟式痛哭,鼻涕 比眼泪还长。
“我去求过七爷了。”她道:“可不知怎的他这次铁了心,连见也不肯见我。”
晏青衫望住她,也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得了一句。
“你本不该来。”他轻声,重复又重复。
锦瑟感觉到他身体滚烫,忙问他是不是发寒。
“有些吧。”他答,这才察觉到被腹中疼痛盖住的寒意,还有各处旧创隐隐的叫嚣。
“我去拿被褥火盆来!”
锦瑟转身,一阵风似的奔往干靖宫。
半道她迎面撞上个中年宫女,两人扭麻花似的摔成了一堆,锦瑟满脑子嗡嗡作响,半天也 爬不起身。
“去求圣上,别的不消说,只问他是否记得月牙湖畔那句话,记得他曾发誓再不让天下任 何人轻他负他。快,抓紧,否则你主子性命不保。”
那宫女捉住锦瑟手臂,没头没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之后就立起身转瞬无踪。
“你是谁?”锦瑟张嘴,后知后觉的茫然四顾,最终还是咬牙,今日里第四次去往萧骋所 在的奉署殿。
殿内萧骋正锁眉,对着碗鸩酒发怔。
跟前王公公低腰劝慰:“圣上留他全尸,已是莫大恩德,他假造圣旨私盖御印,不杀他群 愤难平。”
“再等一日吧。”萧骋开口,连声音也苍老了几分。
“当断不断,我确实不适合做一朝之君。”他苦笑,望住座下龙椅:“你说是也不是王公 公?”
王公公惶恐,跪下身不知所措,那门外奏禀,说是干靖宫锦瑟求见。
“你起吧。”萧骋挥手:“去劝她回转。”
天空这时落下急雨,劈头盖脸应情应景。
“圣上!七爷!”锦瑟长唤:“锦瑟只有一句,说完便永不再来叨扰。”
言毕便是长跪,跪到雨住天明殿门微启。
“进来吧。”门内萧骋垂首:“说完你要说的,我送你回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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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凌波殿天已透亮,锦瑟抱着被褥火盆,手间持有圣上令牌,终于得以跨进殿门。
“对不住。”她燃起火盆,又拿被褥裹住晏青衫颤抖身躯,边裹边是泪如雨下:“我又去 求次七爷,把话都带到了,却还是不曾劝动他。”
“什么话?你又何必的去求他。”晏青衫抬头,眸里又是片死寂的宁静。
“怎么?”锦瑟诧异:“月牙湖边他说于你的话,说他曾应承再不让天下任何一人轻你负 你,不是你要人交代我带到的吗?”
“是吗?有人叫你带这句话给他?”晏青衫冷笑,心下明白了十分,裹住被褥再不发一言 。
锦瑟往火盆不住添炭,殿内终于有了暖意时门外响起嘈杂脚步声。
“晏青衫!”来人中为首的厉喝,将他自被褥里一把提起。
余下还有三人,各忙各的井井有条,很快就支起琴架长鞭蘸水,左右将晏青衫围住。
“做什么?”锦瑟张臂,挡在晏青衫跟前:“圣上说他决计不会对我青衫哥哥用刑。”
“谁说我们要用刑?”来人挑眉:“我们不过来请晏公子奏曲镇魂调,为我家老爷送行而 已。”
“请吧。”她抬手,一指琴架:“还请公子奏曲三日以消我家老爷怨气。”
“我认得你!你是淑贵妃的人。”锦瑟尖叫,声大而底气不足。
这当口有人握住了她手,安定而刚强的力量,来自消瘦憔悴的晏青衫。
“镇魂调我奏不出。”他摇头:“我只得一只左手,又按又弹,不是每个曲子都能奏全的 。悲调里我能奏的只有一曲,您看能不能将就。”
“那好。”来人又是扬手:“请公子下跪亡魂,三日里长奏此曲,若有一刻停了,可莫怪 我等冒犯。”
那持着长鞭之人闻言清咳,将鞭迎风抖了抖,算是示警。
晏青衫不语,就着琴架前垫毯掠衫跪下,单手按上琴弦,拨出第一个长音。
琴是好琴,上等梓木掏空制就,毯也是好毯,柔软细密花纹繁复。
只是弦紧而欠弹性,丝箍的过密,毯下则放置了长针,尖利冰凉。
曲奏半日时满弦染血,晏青衫五指已失却知觉,那针深扎在他膝下,也早被暖血捂热。
可曲不曾有一刻停歇,持鞭之人赋了闲,双手环抱几乎便要睡着。
锦瑟被两人左右架住,只能远远打量晏青衫神色,不曾觉察到他痛苦,却只察觉到他隐约 的愧意和心甘。
本来,他是倔强到死的晏青衫,能叫他长奏悲调的,便只有心甘,只能是心甘。
福薄浅(下)

一日很快过去,案上鸩酒颜色黯淡,萧骋起身,遥遥的叹了口气。
碗中酒顿时泛起波澜,萧骋扬起衣袖,看着它跌落地面,在青石上染起十数丛褐色。
一日后还有一日,既然是从没想过真的让他再服次毒,那又何苦来的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他推开殿门,门外月色如水,照着他影,这般孤单。
那孤单指引他举步,往西北凌波殿。
十丈开外时听到了琴声,微弱低迷的琴声,重复着一个已不太明朗的调子。
起先萧骋也没曾在意,可在殿外驻足听的久了,却只觉三月春风也有雪意,吹打的满目都 是荒凉。
没有去处,没有暖,无有恨,无有不甘,只有结束,只要结束。
曲里这般说,奏这曲的人是他的晏青衫。
他发誓说再不让天下任何一人轻他负他的晏青衫。
他迈进殿去,这一步跨的并不如想象中艰难。
殿内众人失色,持鞭的情急只好将鞭拢进袖筒,这些萧骋都没察觉。
他只看见晏青衫抬起头来,目光一如当日清澈,能将他灵魂洞穿。
“我放弃。”他开口,数不清第多少次输给这双琉璃色眼眸:“我放弃做贤明圣主,你起 来吧青衫,回干靖宫或去你想去任何去处。”
锦瑟闻言欢呼,声音尖削只差把屋顶揭翻,踩人一脚后又赶忙凑到萧骋跟前告状。
“他们都是淑贵妃的人。”她噘嘴,绝对小人得志立马清算旧帐:“刚才……”
“扶我起来吧锦瑟。”
那端晏青衫开口,比琴音还飘渺的声响。
锦瑟忙上前握住他肘,使力扶他站起。
立刻有人心虚将跪毯翻卷收拢。
萧骋上前,将手按上了琴弦,满耳响起了方才曲里的绝望,绝望到他也开始绝望。
“你到底要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口:“为什么我不能叫你欢喜?无论如何也不能 ?”
晏青衫沉默,唇紧闭垂下眼去。
锦瑟想起她还没告完的御状,将眼一扫高声继续:“他们刚才……”
“他们刚才迫我奏曲给我齐宣镇魂。”晏青衫接过话头:“这没什么锦瑟,做人要识得时 务,扶我回干靖宫吧。”
言毕就往前,虽然膝下受创行动不便,但也一步步挨到门口。
门外响起急促脚步,是齐楣得讯后穿着孝衣来见。
“圣上若不赐死这贱人,就请赐死奴婢,让奴婢和家父团圆。”
她跪地,神色坚决恨意似铁。
“你回吧。”萧骋抬手,无限疲累:“好好料理齐将军后事,来日里封了后,记住不要动 不动以死相胁。”
“封后?”听闻这两字后齐楣冷笑抬头,目光灼灼,也有其父几分刚烈:“家父冤死,凶 手逍遥,这等代价换我入主东宫,圣上以为奴婢会睡的安稳吗?”
言犹未尽时晏青衫已经离去,缓慢却坚定,瞧也曾不瞧她一眼。
身后传来齐楣彻骨的绝望,那声音悲切,满含失落愤怨。
“圣上!”她叩首长唤:“请三思后行,您这样做,怕天下寒心可不止我齐府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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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晏青衫元气才稍稍回复,左手伤口结了痂已无大碍,也可以服些软烂的稀粥。
可太医说他膝盖毁了,今后阴雨天里再别想下地行走。
这之间萧骋不曾来过,虽然遣御医来探,但他不曾踏进干靖宫半步。
死的那位是他生死之交,要说原谅,远不是那么轻易。
干靖宫顿时冷凄了,锦瑟端着碗,调羹触碰瓷器,那声音因为安静而分外清明。
“真是不来了吗?”她引颈:“这都十天了。”
十天里她一直守着晏青衫寸步不离,眼圈已然漆黑,活脱脱一只熊猫。
晏青衫伸手抚住她发,也不答话,只是催她去睡,也不知是催了多少遍。
“我不睡。”锦瑟噘嘴:“御医说你膝盖要记住换药,半点马虎不得,我看这里宫女一个 也靠不住,指不定哪个就是齐楣的人。”
“那好。”晏青衫拢住她肩:“你趴这里睡,我讲个故事哄你,到时候唤醒你换药。”
锦瑟闻言伸个懒腰,将脸埋在晏青衫腿间,由着晏青衫轻轻拍打她背,一如多年前无数个 寒冷恐惧的夜。
“你故事讲的最烂。”她打着哈欠:“总是什么呆子孔融,大梨不吃吃小梨,真正是脑子 有病。”
晏青衫莞尔,打头又开始重复:“从前有个小小儒生名叫孔融……”
锦瑟淬他一口后喃喃睡着了,脸孔晶莹象个无暇的婴孩。
“青衫哥哥。”
许久后她捉住晏青衫衣袖梦语:“齐楣要封后了,你要小心。不过也别太恨她,最多咱们 也拿针戳她,别要她命,这样才象我的好好青衫哥哥。”
“好好青衫哥哥……”
晏青衫顺着她话头重复,许久心绪不得平息。
最终他唤来宫人,将锦瑟抱去她自家床铺,一路锦瑟打着微鼾,眉头不曾松过。
“放心吧。”晏青衫自语:“你的青衫哥哥该当不会去为难一个女人,一个名叫齐楣,却 一辈子也无望举案齐眉的女人。”
之后夜便深了,窗外落起细雨,晏青衫数着那点滴声终于入睡。
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站在床前,影影绰绰的正盯住他脸。
“谁?”他转身,看见张平淡不过的中年女子脸孔。
“奴婢素心。”那女子垂首:“今日才来干靖宫伺候公子。”
声音平静端凝,并不像一般宫人畏首畏尾。
晏青衫应了声“哦”后又转身睡去。
那女子在他床前静默,叹了口气后突然又幽幽发声。
“他果然不舍得杀你。”那声音道:“他果然是优柔寡断不适合在乱世为君。”

晏青衫即时醒了,他望住眼前这名叫素心的女子,女子也回迎他,目光深邃莫测。
“你是谁?”晏青衫发问,蹙起眉尖为终于见到了黑暗里的这双眼。
素心垂首:“我叫素心,是谁公子自然明了。这番来是问公子一句话,很要紧的一句话。 ”
“问吧。”晏青衫起身,摊开手盯住窗外夜雨。
素心还是垂首:“主人想问公子一句。要齐宣那厮性命,有很多种法子,下绊子使阴功不 胜枚举,可公子为什么要用这种笨法子,造圣旨盖御印,未免是太过张扬。”
晏青衫还是盯住夜雨:“既是笨法子,自然是因为人笨想不出聪明招数。”
“笑话!”素心终于抬眼,在夜里发出犀利光亮:“公子九岁时就名动朝野,聪慧老成无 人能及,说是愚钝,怕是谁也不信吧?”
夜雨这时缓了,敲打窗棂犹如细数故去岁月。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呢?”晏青衫回身,心内有些疼痛,为着太过光鲜的过去和太过污鄙 的现在。
素心复又垂首:“只怕是公子畏难不想活了,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做个了结,早忘记曾应 承过我家主人些什么。”
言语间森冷无情,除却责怪还是责怪,没半点体恤了解。
“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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