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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江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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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便是要一雪前耻,因此他必然会先动手攻打我大律。”
“而北戎自立族以来,便是游牧民族。如今已是秋末,草木枯黄,冬日一至,北戎一族青黄不接的日子就到了。畜生要吃粮食,人口要吃粮食,这粮食北戎人自己是种不出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周边的国家去抢。西域三十六国皆为小国,根本满足不了北戎人的需求。而上次耶睿一役,臣烧了一笔对北戎人来说难能可贵的粮食。”
“因此,攻打大律对北戎来说乃是一件势在必行的大事。汗王尽心,士兵尽力。北戎人逐水草而居,他们的王庭在何处?大部队在何处?谁也不好说,一时半会儿,我律军根本没法歼灭他们,但我汉人耕作纺织,城池百十年毫无变化,就是傻子,也不会打错地方。”
云清一条一条分析下来,思路清晰,没有半句有停顿思索之时。
最后,他淡淡道:“所以,以守为主,此时对大律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但以守为主,不是说我们不攻,可以派出小股骑兵轮流骚扰敌军。我律军骑兵远不如马背上长大的北戎好,这样战斗对大律骑兵而言,也是锻炼。待这个冬天一过,当饥饿之下,北戎的马匹不再那么肥,人不再那么壮,便是我们攻打他们的好时候。”
他说完,殿上一时寂寂。
片刻,龙天煦大笑起来,“果然是轻骑将军。诸位将军以为他所说如何啊?”
“回陛下,轻骑将军少年英才,所说句句在理。臣,无异议。”大将军文瑛含笑道。
既然大将军都这般说了,其它人也就不再开口。
龙天煦广袖一挥,“既然如此,便按轻骑将军说的办。”
“诺。”诸臣子齐声应道。
“轻骑将军明日上个奏折,以便大将军安排军略布置。”龙天煦继续沉声道。
云清一拱手,“诺。”
龙天煦抬手揉一揉眉心,随意地说道:“事情既然讨论出了结果,便都散了吧。唔……云清留下来。”
众人应了,各自退下,独留一个云清仍然跪在殿中央。
“过来,帮朕揉揉头,奏折批得头疼。”龙天煦十分坦然地吩咐道。
“诺。”云清低眉顺目的应下,起身,上前去在龙天煦身后跪坐好,伸手替他按摩起头上各处穴位。他是拿枪握刀的武将,手上有薄茧,触感并不舒服,但胜在力气适当,穴位拿捏的也极好。
龙天煦安逸的轻叹一声,而后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俊朗的容颜舒展开,像一只睡饱了午觉在晒太阳的猫。他柔声道:“清儿许多日不曾来宫里看望朕了。”
云清轻声答道:“……臣家中有事。”
“你家中有何事?朕派人帮你把秦氏劝到了你府上住着,诸事有她帮衬,哪用得着你一个大男人忙碌家事?”龙天煦哼一声,又闭上眼睛,继续说,“原先有个不把你当亲生儿子的洛川侯,确实是烦人,而今他也死了四年了,你也想开了,根本就不是麻烦。朕看啊……你是在家含饴弄子,把朕忘在脑后头了。”
“臣不敢。”云清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龙天煦一扭身子,揽着云清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云清的肩窝里,吸一口气,道:“清儿是朕一个人的。咱们有十二年的情分、五年的思慕,不许为了一个根本没流你的血的臭小子把朕丢在一边儿。便是日后娶了媳妇,生了自己的孩子,朕也是第一位的。”
说罢,孩子气的蛮横使劲,把云清抱得更紧。
云清好气好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哄孩子似的说:“臣不把陛下丢在一边儿。”
而后一顿,略蹙起眉头,正色道:“而且……臣不娶什么媳妇。”
“其实……朕也不想清儿娶别的女人。”龙天煦苦笑一声,“可是,朕躲不过太后催促,群臣上谏,立了皇后、纳了三妃。清儿便躲得过这一张一张的嘴了么?”
云清侧眸看向那一盏繁复的仙鹤铜宫灯,“陛下是天子,是君,臣管不了陛下,但臣至少还管得了自己。”
“清儿还在生气。”龙天煦抬眸看他,轻笑起来。
他细细吻上云清的眉眼,“朕坐拥天下、执掌江山,最管不得的,却是朕自己。但是清儿,朕的心也只有巴掌大,里面只有一个你,朕的爱慕只有那么一点儿,全给了你。十四岁起,就只有一个你。”
而后,他用唇轻轻覆上云清唇,口舌纠缠。
“朕只和你建这千秋功业,百年之后,清儿的千秋功业便是朕的千秋功业,朕指间创造出的盛世江山,便是清儿打出的盛世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是隔一天一更,总觉得会写崩……会有人看么QAQ
☆、第三章
年末一场大雪,飘飘洒洒,让人恍惚间以为雪神是要把长安城淹没在其中,梅花却在白雪间开的极好,红的、白的,一树一树开得烂漫。
因着这个缘由,龙天煦便将新年里宴请群臣的地方选在了梅园。
除夕的午时方过,宫里便派人请云清入宫,云阳本在屋子里玩,听得动静,跑出来拿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他,直看得云清心尖子颤,忙过去哄着。云阳见他走过来弯下腰,立即搂住云清的脖子,怎么也不放手,奶声奶气地哭道:“爹爹总是出去!现在连过年也不肯陪阳阳,干脆再把阳阳丢给祖外公算了!”
竟是这三岁娃娃自说话以来第一段一气呵成的话。
云清一愣。
他自己生而丧母,却长得十分像生母沈氏,洛川侯云如归因此十分厌恶这个夺去爱妻性命的孩子,甚至连云清叫他一声爹也是不许的,更惶论好好与小儿子过年。而他还没来得及纠正这个错误,便在云清七岁那年因病撒手人寰。沈家虽好,到底是外姓,不能久留。
故而云清对过年有认识以来,无不是在宫中过的,并未觉得不妥。
儿子这一哭,才觉出一丝不对来。
不入宫却是不可能的,云清只好哄着儿子放手,云阳却只是一味的抓着他哭,死活不听他的。秦氏见着,也来哄,威逼利诱半天,这才勉强把孩子抱走了。
云清尴尬地咳嗽一声,看一眼宫中内侍候着的厅子,没见什么动静,才回屋又换过衣服,入了宫中。
一路上只觉得小孩子的哭喊声一声声在他脑中回荡,吵得他十分难受。
今日宴请的官吏众多,宫中自然十分繁忙,来来往往许多内侍宫女,龙天煦却因为今日不用批阅奏折而清闲下来。他心情大好,便在园子寻了一处雅致小轩,烹茶下棋、赏雪看书,一个人做这些事情却有些无聊,便把云清叫来陪他。
云清入内时,龙天煦正捧着一杯香茗倚在暖炉边看书,大抵是正看到愉悦之处,兀自轻笑起来。
“臣云清参见陛下。”云清上前行礼道。
龙天煦看他一眼,冲他一招手,“免礼。过来坐。”
“诺。”云清依令过去,坐下时恰看见龙天煦捧着的那本书的书皮,这才知道,大律的皇帝陛下竟然在看民间流传的话本子。
“陛下好心情。”云清好笑道。
“那是自然。”龙天煦坦然道,“难得一日朕是闲着的。”
云清笑道:“陛下难得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享受便是,何必拖着臣来?”
龙天煦哼了一声,道:“朕请人相陪,哪个大臣不是感恩戴德的过来,偏你在这里哼哼唧唧,怎么?朕叫不得你是不是?再说了,你即为百官之一,早晚是要入宫赴宴的,早来几个时辰陪陪朕,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可臣早入宫这么几个时辰,家里那小的便哭闹成什么样子。”云清无奈道。
龙天煦斜着横他一眼,将话本子丢在一旁,看着云清道:“朕早先便说朕不知道你为何要捡个娃娃回来养。莫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便是自己家的儿子,朕都怕。现今还好些,早些时候御风一哭闹,朕转身便逃。”
云清不由轻笑两声。
龙天煦所说的御风全名龙御风,今年也年仅三岁,是龙天煦的独子,大律朝的当朝太子。
“十分好笑?”龙天煦问,语气里含着十分的威胁之意。
云清回道:“臣正在感叹所谓‘一物降一物’的道理果真是百试百灵。自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陛下,原来也有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而且这样东西竟是软绵绵的奶娃娃。”
龙天煦自知被他调笑了,眯着眼伸出右手去扯他脸皮,云清便装模作样的躲几下。
玩闹片刻,龙天煦道:“罢了罢了,干脆派人去接你家那个小魔头到宫里来。宫中的这个小魔头是哪个宫女太监陪他玩都不行,看看换个年纪相仿的玩伴,能否好些?”
“臣谢陛下。”
龙天煦叫候在外面的内侍总管德奂进来,安排好将云阳接入宫中,再引去太子处的一系列事情,又挥手打发人下去。而后趾高气扬的一挥广袖,“清儿,烹茶。”
云清看他一眼,无奈的到一边儿用小壶烧起水,“陛下便日日拿我当宫女使唤吧。”
“朕可未曾拿你当宫女使唤。”龙天煦毫无形象的在地毯上一滚,顺手搂住云清的腰,看他左手扶着右手的广袖,慢慢的烫杯沏茶。
龙天煦深吸一口茶香,嘻嘻笑道:“朕是拿你当梓童①使唤的。”
云清脸上微微一红,“陛下又胡闹了!”
龙天煦只用一双格外明亮的眸子看着他,不接话。
云清也就顺着带过这个话题,免得被龙天煦继续调笑。
他将沏好的清茶倒在紫砂绘翠竹杯子里,过自己的肩头递给赖在身上的皇帝陛下,口中道:“烹茶时要用几分滚水、几分温水,手法如何、时候如何都是讲究,臣的技艺是不如宫中烹茶的女官了。不过,既然是陛下自己要求,可不能怪臣糟蹋了陛下名贵的大红袍。”
“他们烹得再好,在朕看来也比不上清儿的万分之一。”龙天煦却还未将口舌之快逞得尽兴,就着话题继续调笑。
云清懒得理他。
他一人没有闹头,自然无趣,想了一想,换了话题逗云清玩。
“说起来,昨日大将军上了个奏折给朕,清儿猜猜他都说了什么……唔,和清儿你有关系。”龙天煦挑眉道。
云清当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只摆弄着茶具,随口便接道:“臣猜不出来。”
龙天煦无趣的一撇嘴,说:“大将军说自家孙女幼萱如今已年满十五,尚待字闺中,轻骑将军少年英才,请朕应允他的不情之请,将孙女幼萱许给轻骑将军。”
云清抬眸看他。
“轻骑将军以为如何?”龙天煦低声问道。
云清略略蹙起眉头,道:“此事为何是向陛下请旨?”
龙天煦笑道:“清儿如今家中并无长辈,这般添丁加口的事情,当然是交给朕来决定。”
他故作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看了看云清眉头蹙得更紧的模样,继续道:“朕派人前去打听,都道文幼萱贤德淑良、貌美秀丽,想来还是不错的。”
“不过嘛,不适合我们清儿。”
云清的眉头这才舒展一些,将第二道的茶举了过去。
“文家位极权重,是大厦将倾,如精致华美的琉璃杯放在了案几边上,早晚要碎,他家的女儿绝不能娶。若有一天,清儿必须得娶媳妇了,朕再为你选个好人家闺女。”龙天煦慢慢道。
“臣已经与陛下说过多次,臣不愿意娶。朝中虽有些许流言蜚语,但臣不在乎,日后若有人再向臣提亲,臣便说臣愿效先人,不灭外敌,不成家室。”云清淡淡道。
龙天煦看他片刻,笑了起来,道:“先人说他无辜被你当枪使,十分不满。”
他一挥手,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朕今晚有个小节目,清儿你一定要帮忙。”
云清略带疑惑的看着他,“陛下请说。”
“人都道刑部尚书刘去非铁面无私,朕看他一天到晚板着张棺材面孔,十分无趣,今日定要好好消遣消遣他。”龙天煦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继续道,“他与户部金度司主事陈平海是同窗好友,那陈平海放浪无羁,是个下手之处。朕今日逗着他们玩,清儿定要帮忙。”
云清无奈地一笑,道:“诺。”
晚间歌舞升平,龙天煦怂恿着一群大臣玩击鼓传花,逗着刘去非与陈平海二人喝了不少酒,刘去非尚好,陈平海几乎灌了半缸子酒下去,醉得不成样子。待他再输一次,刘去非连忙上禀,说陈平海委实喝不下去了。
当今圣上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二位大人一起表演个节目,朕便放过你们。
刘去非无奈,只好依着圣谕抚琴伴奏,让陈平海高歌一曲。那醉鬼喝得开心,干脆拿着筷子敲着碗,倚在刘去非身上,唱着坊间情歌,连累刘去非匆匆忙忙赶他的调子不说,荤七八素间还给他调戏了一番。让多少大臣兴高采烈地看了一场笑话。
而后刘去非面红耳赤地拖着陈平海丢在一边儿,那表情简直是恨不能将手边价值千金的古琴砸上陈平海的头。
龙天煦又命云清剑舞助兴,诸人笑话热闹看完,顺着这一出风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谁也没想到那两位三十好几的大人原来是被当今圣上给玩了。
唯云清一人,暗地里好笑当今皇帝陛下的孩子气。
出宫时去接了云阳,孩子玩得开心,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连太子殿下也玩闹得累了,早早歇下,两个孩子倒是意外处在一起去了。
云清坐在马车里,看着怀里的孩子,想着宫中的爱人,微微翘起了嘴角,觉得心里一片满足……
①梓童:古代皇帝对皇后的爱称~~》_《
作者有话要说:咦咦,后台显示有前台没有……第三章你到底出不出来……
☆、第四章
年后早朝,待诸项朝政大事议论完毕,龙天煦便把文瑛的奏折装模作样的提了出来,云清自然大义凛然的说出一番“昔霍去病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今日愿效先人,北戎不灭,臣不成家”的大论调,龙天煦故作惊讶的劝了一番,又很是欣慰的赞扬了一番云清的忠心。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十分默契。
文瑛见着,心中轻叹;文鹏见了,暗自唾弃一番。
待下了早朝,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回了文府,文鹏便按着文瑛的要求,去书房见文瑛,二人自然说起早朝之事。
“没想到皇帝与那云清竟不买父亲这个帐,白白糟蹋了幼萱的名声。”文鹏淡淡道,因到底波及自家亲生女儿,难免语气里暗自带恨。
文瑛长叹一声,道:“陛下这是一路小心提防着咱们,生怕朝中新兴的势力与我们结下纠缠牵连。为此,竟宁愿让云清被朝中‘佞幸’的流言波及,不过依陛下的脾气,必然还有后招,定是用不着我们文家出头了。
他神色憔悴道:“哎……如今岂止是云清不好拉拢,近几年的文武进士也不好靠近。文家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文鹏道:“父亲有时候思虑太重了,我文家的权臣之位一时半会儿还不容易撼动。陛下想以我们压制外戚、藩王,便不会轻易动我们这颗棋子才是。”
“怕就怕这盘棋越下越入死局。我文家如今有在三者之中势大之状,陛下打压我们是自然的,这无所谓。只是这淮安王怕不是个好相与之辈,太后一脉的外戚尤氏也不安分。若是文家一步棋下不好,只怕做了他人的棋子,最终落一个满盘皆输的结局。”文瑛皱眉道。
文鹏倒一杯茶,双手捧给他。
“淮安王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朝廷之内势力难免薄弱。尤氏一族商贾出身,最是贪财重利,买卖官爵、贪污受贿的把柄让我们抓了一把。想拿我们当棋子,只怕也太不自量力了。”文鹏冷哼道。
文瑛抿一口茶,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青翎近日可来过信?”
“不曾。约莫半月未曾有家书来过,想来是近日军务十分繁忙的缘故。云清去岁提出的战略步步实施,竟是策策有效,给他赚下不少名声,倒也帮青翎赚得不少功勋。而今他在边关做了将军,小子青涩,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文鹏笑道。
文瑛道:“这小子长于守城战,能得功勋,倒也不出乎我的意料。他虽是长子长孙,性子却有些木讷了,你大哥去得早,家中事务还得你事事上心。”
“诺。”文鹏拱手行礼道。
“辛苦你了。”文瑛颔首道。
文鹏更低身子,谦逊道:“父亲严重了,都是儿子该做的。”
恰逢此时,文府主事由前厅快步绕过影壁,急急忙忙地穿过游廊抄手,恭敬却略显慌张地敲响了书房的木门。
“何人?”文瑛问道。
“将军,是奴才。”主事忙应道,声音里居然带着三分哭音。文瑛一惊,急忙让他进来。主事应了,推门进来,什么也没说,径直跪倒在文瑛案前,看一眼文瑛,嘴唇一哆嗦,竟然立时嚎啕大哭起来。
文瑛看着他,心中一沉,道:“这……这是……”
“将军啊!方才十几名身着边城守军衣饰的军将披麻戴孝来了府中,还用马车拉着一副糙木烂漆的棺椁。与我们说是孙公子毙了,说棺椁中是孙公子的尸首!”主事泣道,“宫中的内侍捧着军报,跟着就来了,说是真的!将军啊!这……这真是老天无眼啊!”
主事说着,泣不成声。
他跟了文瑛许多年,看着文青翎的父亲成家立业,看着文青翎的父亲战死沙场,而今又看着文青翎战死沙场。感同身受,何等悲戚。
文瑛听闻,愣愣的,片刻方侧首去看文鹏,问:“他说的……是谁?”
文鹏黯然垂下眉目,低声答道:“青翎。”
得到回答,文瑛痴痴地坐了半晌,忽而酸涩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杀人者恒被杀之……我们文家一脉多少将领,终究着了天报啊……我中年丧子,晚年丧孙,都丧在了战场上。我文家世世辈辈,有多少祖先也尝了我一般的苦楚。”说罢,留下一滴浑浊老泪。
“这文府,寸寸都是血泪染出的代价换得的……”
大律祺祥七年十二月十八,北戎骑兵袭梵城,守城主将文青翎带部奋勇抵抗,杀退敌军,然胡骑流失中文青翎右胸,箭上带毒,文青翎不治而亡,年仅二十一岁。
云清去好友灵堂上探望。
不过半年,他已是第二次进这素白的灵堂,上一次棺椁里躺的是他身首异处的兄长,他那时以三日孝代三年孝,三日后便披挂上阵,连带着家中也撤去了一片素麻。将士上阵,九死一生,家中设着一个灵堂,总是不太吉利。
而今,棺木里卧着他一箭穿胸的好友,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顺应了将军最好的归宿。
云清行礼,上香,而后他站在灵位前,轻声说:“青翎,待我为你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多少的仇,多少的恨,世世辈辈积累下来,横在北戎与大律两族之间,如血色沟壑,跨越不过。
从文青翎灵堂上回来以后的第二日,云清入宫去见龙天煦,说:“陛下,便让北戎与大律的纠葛结束在我们这一代,让两国的战争结束在我们这一代。”
他单膝跪地,行军礼,“臣今日再请出战。愿在臣有生之年,能让北戎再不能与我大律相战。”
上次,他跪在文泰殿前,用一番言论提前了陛下攻打北戎的计划,开启了大律对北戎关系的新篇章;这次,他跪在安泰殿中,以一段请求用豪情壮志许诺出一生,将为这段抵御外敌的故事开启一篇史诗诗篇。
“你每次请战都要给朕一个新的承诺么?”龙天煦道。
“朕相信你的实力,便是你不向朕许诺什么,朕也会放心的将大律将士们的生命交付在你的手中。”龙天煦道,他拉着云清走到那幅挂在墙上的巨大山河社稷图面前,握着云清的手指,划过万里山河,细细描过北戎与大律的边疆。
而后他侧过眼眸,看着云清笑道:“这万里河山,将是朕与清儿的盛世江山,朕把这山河的安宁托付给你。你要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
“诺。”云清拱手应下。
“原先说好好给你行个冠礼。而今只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下午便给你行了冠礼吧,此次征战,朕想要你以真正担负家国的大人面貌去,日后,便能名正言顺的把军权一点点交给你。”龙天煦温柔道。
“谢陛下恩典。”云清淡淡道。
汉人多习惯以虚岁纪年,因而祺祥八年,云清便是年满弱冠了。
祺祥八年一月十七日下午,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龙天煦亲自为他祷告天地祖先,亲手为他束上白玉发冠。
“朕为你取字‘澈安’。清,水澄澈也,故名澈;‘清徽贤良,可安天下’,故名安。此乃第一意。”龙天煦站在台子上,轻声对云清说道。
“朝堂险恶更甚战场,你需心中明澈,看得明白,方能一世安然无恙,此乃告诫,是为第二意。”他弯下腰,看着云清的眼睛,伸手划过他的颊边,“朕希望你能一直有双清澈的眼睛,希望你能一世平安,这是第三意。”
云清看着他,两相对视,片刻,他微微笑起来,笑意间的温暖让这个笑容像一朵花儿在微风中慢慢盛开般美好,“臣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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