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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阔知何处-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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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哲来迎。 
  薛明师遣诸人回府。 
  程哲拱手:“长胜侯。” 
  薛明师:“程大人。”不待程哲回话,便翻身落马,“带我去你家陛下近日休息之所。” 
  程哲拦下惊愕的禁卫,亲自带薛明师到勤政殿侧殿。 
  薛明师:“程大人怕是早想问我一句有何贵干了。” 
  程哲挑起眼角一笑:“岂敢。”作谦恭态道:“当然,若是长胜侯有意透露,下官愿闻其详。” 
  薛明师走进寝室,一面信口说:“我说出来程大人绝不会信,不仅不会信,还会多想。” 
  程哲:“下官不甚听得懂。” 
  薛明师回头看他一眼,坦然答:“睡觉。” 
  他仿佛极是疲倦,答完这两字,当头就在程哲面前倒下。程哲脸上的表情不像看他当头倒下便睡,更像被他当头打了一棒。 
  他合上嘴,退出门去,又阖上门,吩咐道:“命人把守。不准进出,也不得打扰。” 
  
  薛明师和衣睡了一觉。 
  他近几日睡不安宁。再睁眼已是掌灯时分,床帘上烛光如水。殿内静谧,他于朦胧之中察知外间有人,走下床,脚步大些,出去即看见靖王坐在外间,书案后,手边一沓奏章。 
  薛明师边整衣袍边说:“我倒猜是程哲。” 
  皇帝眼也未抬:“是程哲,你怎么能睡着。”又展开一份奏折,姿态端正。 
  皇帝肤色白,着正色极庄重。他就是有这样能耐,与班武将通宵议事下来,背不稍碰椅背。薛明师曾有那么一度,议事屡次坐在他下首,见他这般就替他累。 
  那是冬日,帐外寒风呼啸,但凡有人进来,帘帐一掀,雪点便斜飞入内。 
  往事不可追。 
  往事如附骨之疽。 
  
  殿外蝉鸣如浪,一阵阵使人知晓,而今是夏夜。 
  薛明师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神情中再难寻半分惫色。唯见眉浓目黑,目光如电。 
  殿外关卡已撤。 
  薛明师抱臂走近,动作懒散,止步处两人间尚余十步。 
  皇帝听他脚步声,提笔批字:“头痛又发作?”语气和缓,终于望向他。 
  薛明师几乎溺死在他眼中。 
  因头痛一事,薛明师曾令储尉代署军务数日。储尉对此事下过封口令,而皇帝洞悉始末。 
  大魏与西楚同出汉室,僵持三代,双方名将辈出。靖王在疆二十年,借楚王手逼杀西楚主帅赵元飞。赵元飞阵前呕血而死,靖王乃奉召回朝。 
  赵元飞之甥苏汉卿沿用赵字军旗,收拢军心,以十万哀兵扶大厦于将倾。 
  薛明师要取他性命。但凡苏汉卿一息尚存,西楚士气难破。则魏军无法长驱直入,收西楚入囊。 
  薛明师耗费七年,鲸吞蚕食,终破楚军于乌勒野,将苏汉卿与千余残兵围困其中。苏汉卿明知既败,自陈不畏死,仅有一愿未了。他一世与人争雄,未逢敌手。若能求得一败,死在薛明师手中又何妨。 
  薛明师应允。 
  各取军士马槊,大魏刀兵制造之术胜于西楚,为示公平,薛明师亦取西楚死将长槊,与苏汉卿马上相搏。两人各占一时上风,围观部属心急如焚,盖因此二人皆着重铠,寻常兵刃难以破甲,不知几番搏斗下来伤情如何。乌勒野上,黑干河畔数千人寂静屏息,唯朔风飞雪盘旋不止,马嘶不休。 
  苏汉卿渐觉吃力,或者天要他今日死。正当薛明师横槊一刺,竟穿透苏汉卿胸甲。输赢乍定,苏汉卿呕出一口鲜血,西楚军情急欲扑救,却为魏军人墙阻拦。苏汉卿牵马上前,仰视宿敌,问薛明师借佩刀一用。待他左手拔刀,众人才知,他右肩骨碎伤重。 
  刀为宝刀,号起山云。马是名驹,名雷切,为苏汉卿坐骑八载。苏汉卿叹道:我不曾一日为魏臣,不忍见楚民亡国。手持此刀,转瞬之间割断爱马咽喉。雷切坠地,苏汉卿一手刺刀入胸膛,徐徐反拔,艰难道:还君宝刀。血涌如注,语落即亡。 
  数百亲兵高呼:不忍见亡国!纷纷面朝西楚都城,追随主帅自刎。 
  薛明师勒马,扬声道:天佑大魏!魏军群情振奋,从者呼声如雷。 
  不料此时,距苏汉卿尸身最近的亲兵拼死暴起,持槊奋力一击。薛明师已是强弩之末,闪避不得,从马上滚落河中,迅速为湍急冰水冲走。刹那之间,苏汉卿亲兵不及看清是否命中便被魏军士群拥而上残杀,遍身血肉,纵是惨死,面庞犹带笑意。 
  
  半日后,亲卫在黑干河下游救起薛明师,他几处骨折,落水时为岸礁重撞后脑,浸在碎冰融雪交流的河中,几与浮尸无异。 
  
  消息传到靖王府中,薛明师仍未被救起。 
  靖王在亭中燃铜火龙赏雪,将密报展开阅毕,出示近臣,人皆骇然。 
  便罢吟咏,撤酒菜。 
  于靖王不是意料外事——将军难免阵上亡。从戎二十年,长铗安归者十无六七,他与薛明师皆惯看生死。 
  只是他从未想过薛明师一具尸体的模样。更何况被冻得青白肿胀。他记得薛明师去伺察敌情,日暮纵马而归。一身雪花,与同袍在营外笑闹,角抵摔跤,甩敌手一头一脸雪。 
  燕山雪花大如席。他一肩鹅毛大雪,靖王曾想替他拂去。 
  靖王终是心中一凉,亭外京中的瑞雪,如边塞朔雪一般,看不见地落在他身上。那寒气从四肢百骸扩散开去,寰宇冰封,乾坤雪塑,空旷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  




☆、四

  薛明师忽道:“陛下。” 
  他后来遗下头痛症。睡醒不久,痛出一头冷汗涔涔,却还笑得出来。 
  皇帝问:“怎么?” 
  薛明师:“臣告退。” 
  皇帝:“你能怎么退?” 
  薛明师看着他,径自起身:“方才睡了一觉,难不成陛下要臣再侍回寝?” 
  皇帝一笑。 
  
  皇帝从前夙夜难眠。 
  薛明师睡得好。当年不过二十岁,不知一个怕字,逢敌则喜,常有不按牌理出章事。 
  依军规当罚,靖王罚他白日仍任原职,夜间执戟守卫中军大帐,消磨去无谓的精力。 
  于是每当靖王夤夜未眠,烛下处事,抬头便可见帐幕上映出薛明师的侧影。 
  有同袍幸灾乐祸,逢得日暮就对他戏谑道:又需你侍寝?
  初时薛明师没脸面答,不到几次,脸皮渐厚,作势叹道:可惜,这般滔天恩宠终是错付了。 
  
  皇帝道:“你走吧。” 
  薛明师行了一礼,一字字地说:“谢陛下。” 
  这才出殿,出宫。 
  城中宵禁了,他放马走,蹄声滴滴答答。 
  回府找傅妙应,下人报在佛堂。 
  薛明师推门入内:“姐!”箭步冲去将傅妙应扶起。 
  见她手腕上仍缠着念珠,忍怒道:“我都回来了,不会再去打仗了,你怎么还没日没夜地念。” 
  傅妙应轻拍他手背,微笑道:“答应过菩萨,就要还一辈子愿。没有过河拆桥的道理。” 
  薛明师:“那是阎王不敢收我。” 
  傅妙应不与他辩,只问他可吃过了。 
  薛明师面君时半点胃口都欠奉,如今觉出饥饿,便松口不再管念佛,要傅妙应一同用晚膳。 
  
  傅妙应茹素。 
  但她常与薛明师同食,并不忌讳看他大啖荤腥。 
  她以前不信佛,后来弟弟效命沙场,丈夫也效命沙场,逐渐也就信了。半夜常常心悸,蓦然惊醒,便转着念珠,一遍遍默念,直到天光。 
  
  时序已入秋,傅妙应叫厨房做他爱吃的涮肉。羊肉用铜锅装上来,薛明师大吃大嚼,待到捞干净锅底,那汤还沸着。他抬起头,见傅妙应与他同桌,正隔着热雾含笑看他。 
  薛明师心中一酸,又是一热,不由自主地唤道:“姐。”却不知说什么。 
  他嘴角有油,这时形容不整。傅妙应捏着手帕,仔仔细细给他擦了。在她看来,她弟弟是最精神俊朗的。傅妙应放下手道:“别人进京是享清闲,你回来这一阵,反倒瘦了。” 
  薛明师看她蹙着的眉,怕是很想问一问,是不是有人为难你?可到了这一步,能为难他的还有谁,是太分明的事。 
  
  封侯、石碑之事,条件薛明师与皇帝谈则谈矣,对自家姐姐,只说是交了兵权,换了虚衔,兼一座靖王府。 
  皇帝将潜邸赐予他,平日他仍可长住宫外。至多是每月初一十五入宫,陪那位口不对心,秉烛夜话。逢上皇帝生辰,出席千秋庆,留宿宫中。 
  薛明师闭了下眼,对傅妙应笑道:“阿姐无须介怀,以往日子怎么过,今后就还怎么过。没人能和我过不去。” 
  他说到最后,彷如回到战场,是战是和,他一句话可抵千钧。 
  傅妙应知道他在安自己的心,只捏着念珠微笑。 
  她想起许多年前,薛明师亲往傅家,接她走。 
  她母亲十五岁上做了傅家妇,三年无所出,后仅有一女。父亲婚后体弱多病,祖母因此责怪母亲,为父亲纳妾二人,再过两年,强使父亲休妻。 
  那时她尚在学步,母亲含泪下堂。数年后,母亲再嫁了薛将军,她在傅家,更是难。 
  直到薛明师上门见她。 
  他一身孝服,说母亲生前一直挂念你。傅妙应掩面而泣,薛明师看着她哭,忽地抓住她的手向外走,一路甩开家丁。她跟着他奔到门外,护卫追出来,老夫人也被搀出来,父亲震怒扬言要上奏参他。那时薛明师才十六岁,从军一年,初初成了孤儿,回家奔丧。他前途未卜,人犹年少。他将傅妙应托上马,傅妙应手指都在颤抖,后背贴着他胸膛,心却静下来。薛明师说阿姐,我带你走,她就一丁点都不怕了。闹出天大也好,闹到御前也罢,这辈子,她有弟弟,她弟弟也有姐姐了。 
  
  用晚膳时,吴道凌已在外等着。 
  待傅妙应离去,他才入内,四下一嗅,道:“这时节还吃得下羊肉,可见将军大人当真不着急上火。” 
  薛明师:“你倒说说,我该对谁,上哪门子的火?”
  吴道凌无话可说,闭嘴坐下。 
  薛明师喝完那杯茶,嘿然道:“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现在我这样,你怎么不去死啊?” 
  吴道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储尉进门,见这情势,不由干咳。 
  薛明师方对吴道凌道:“我真和你们一样,不懂那位在搞什么。你也少激我,我半点办法都没有。” 
  吴道凌原以为他事前知情,在和前靖王今上下好大一盘棋,光顾着怨他不要自己脸面,还拖累与他有交的诸人名誉。不料到头来逼出他一句,他也两眼一抹黑,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吴道凌嘴唇张了又合,问,“那陛下,为何要封您……只会引来朝野猜测附会,目的何在?” 
  薛明师没好气地:“你想知道自己上奏问去,我也想知道,知道得了吗。” 
  储尉:“我们不妨这样想,那位封您十万户侯,必有原因。” 
  薛明师风凉道:“我可以作证,今上确实不像摔到脑袋了。” 
  储尉继续:“无论什么缘故,那位会这么做,不一定对您有利,然则必然于他有益。” 
  吴道凌:“眼下,我们薛将军丢了脸,照样每天介出去招摇。那位不像做得出为毁您清誉赔上他清誉的,为权,他走到这一步,说句不好听的,您那军权不交也得交。不为名,还赔了名声,不为权,还能为什么别的?别真是为——” 
  他说到最后,自己也古怪起来,一抬头,眼珠定在薛明师身上。薛明师正一脸沉思,摩挲着下巴不存在的胡髭,那副尊容,与方才浮现在吴道凌脑中的安陵龙阳弥子瑕,落差之巨,真是。 
  储尉:“道凌?” 
  吴道凌转过头来:“呵呵。”
  
  储尉沉吟,试探问薛明师:“您不知道,也猜不到那位的用意?” 
  薛明师仍是一脸沉思,一时间,无人说话打扰他。 
  其实他在走神。 
  靖王,不,现在该时时记得称一句陛下了。那个人,薛明师确实看不透,猜不懂,虽然在韩襄城死之前,他曾经以为自己能懂得。 
  薛明师坐在椅子里,一手搭着桌沿,他一点吴道凌,然后比自己,忽地极亲切地说:“我在想什么,你们大概能知道吧?”
  吴道凌又想呵呵。 
  薛明师接着说:“我们是不知道,圣意难测,保不准程哲知道点什么。” 
  
  次日,薛明师前往拜访程哲。 
  程哲授了学士,在京中并无府邸,这几日就在紫竹巷一带典个小院住着。 
  待程哲回家,便看见薛明师坐在他院子里,逗他的狗,石桌上还泡了他的茶。 
  “哎。”见到程哲,薛明师一声长叹:“从龙功臣,两袖清风。程先生,国士啊。” 
  那小黄狗叼着薛明师买的肉包子,呜呜应和。 
  薛明师抱着狗,狗和人一共四只眼睛亮得诡异地望向他:“旺财都看不下去程先生如此清寒。” 
  程哲看着自家院落中的种种,心情委实难言。 
  过了一会儿,才留意到薛明师方才说了什么,道:“它叫一奴。” 
  “一奴?”薛明师来了兴致,伸手挠挠狗脖子:“海外夷国有名邪马台者,夷语中‘一奴’之音写作‘犬’字。你说巧不巧?” 
  程哲唯有假笑:“长胜侯博闻广识。这倒不是巧,下官的天祖得罪了一位大人,高祖为避罪,携家眷出海,正是去了邪马台国。及至下官十岁,方有幸随父母大人归来。” 
  薛明师愈发感慨:“程先生无亲无故,天恩应再多照拂些。” 
  程哲道:“多谢长胜侯关心。蒙陛下不弃,原收留下官于王府。现下潜邸赐予长胜侯,下官自需提前搬出。” 
  程哲几句话间刻意提了三次“长胜侯”,薛明师猛一下烦躁不已。他将那狗往怀里提些,恳切道:“程先生说话太见外。这样吧,今日起,先生就与本侯一同搬到潜邸去,以后朝夕相见,日夜相处,也好早日彼此熟悉,共襄朝事。”说到最后,已经是即刻要与他把臂同游原靖王府的架势。 
  程哲眼皮跳了跳。他看着薛明师的手,慢慢改口道:“薛将军……” 
  薛明师凑得更近:“怎么,看来程大人有话要说。” 
  程哲慢慢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恩若加在下官身上,下官不会过多揣测,落在别人身上,下官更不敢去揣测。”语罢要走。 
  薛明师在他背后发声:“不知我什么时候冒犯过程先生,先生好像对我格外不同。” 
  程哲停下脚步,道:“薛将军似乎说过,令高祖大人杀过一个相士。” 
  程哲当时便随侍在厅外。 
  薛明师盯着他的背影,随口道:“不错。” 
  程哲转头一笑:“或许将军不知道,那相士,本姓程。” 
  薛明师此番当真没有想到,又听程哲轻笑道:“而他死前,受令高祖所托,确实为薛氏改了命数。”                         
作者有话要说:  




☆、五

  薛将军这时就很想回祠堂去问问牌位,祖宗们麻烦托个梦,你们还结了什么仇一次说清楚,这砍了人家祖宗还吓得人携家带友避到海外一避就是几代人的算怎么回事。 
  薛明师“哦”了一声,懒懒道:“这么说我与程先生间,乃是宿怨。” 
  程哲立刻道:“不敢。”他仿含深意地道:“下官信命,先祖泄露天机,擅改天命,这般下场无非是上天借他人的手惩治他罢了。然而,他为薛氏改命,是改成了的。” 
  薛明师不动声色。 
  程哲露齿一笑:“下官猜将军是金命人,命属剑锋金,所谓虹光射斗牛,白刃凝霜雪是也。尊讳取一个‘明’字,需知日月为明,火亦为明,以火为师,方煅成大器。可见令严对将军大人期许之深。” 
  薛明师道:“父母于子女有所期许,天经地义,怎么到程先生嘴里就变味了。” 
  程哲道:“或许下官真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下官并无将军八字,看不很确切。但大胆说一句,若将军当年从军,去的是江兴水师,江水连通海水,宝剑入海,是要升蛟龙的。” 
  薛明师哂笑:“程先生莫非想说我身上有天子气,故有意投靠?我提醒先生一句,这拥立之功可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程哲道:“将军有所不知,历朝历代,命格不凡者往往同时有二三人,相士本领或高或低,望气而投,各为其主。不到最后一步,谁也算不出哪家坐得天下。” 
  薛明师径自喝茶,程哲:“试想,如您当年去江兴水师,牝鸡司晨,官逼民反,月前该是您登高一呼,替天行道。可惜将军当年去嘉应川,您的命数便与如今陛下纠缠不休。陛下得位不正,每十年必有一个生死劫难,十年前战场之事,将军亲见。下官昨夜观星,岁星有犯紫微兆,只怕下一劫就在近日。这些话下官已一一向陛下奏过,有句话,却只可对将军说。” 
  ——“命数既已纠缠不休,若陛下……将军一生一遇取而代之的时机,就在眼前。”
  
  什么天命皇位,就像天上星辰,离得远了不会傻到想要。但一旦察觉自身已登高处,仅有一步之距,就会烧坏头脑,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摘,也不怕摔死。 
  在那一位还是靖王时,薛明师曾想过,那位不是那样的人,为何会踏出那一步。现在他蓦地明白,原来离得太近,人会不由自主。 
  程哲看着他,低垂眉眼极其恭谨的样子。薛明师站起身来。 
  “程先生,”他走到程哲身边,在程哲耳畔说:“你未免太托大。你以为你是谁,这话尚且轮不到你说。” 
  热气袭来,程哲不由得僵了一下。薛明师的手按上他后颈,略显粗糙却又暧昧地沿他领口抚摸:“巧舌如簧,你要生在乱世,岂不是一位纵横家?” 
  程哲的耳根骤然红到颈脖,他压住窘迫,退了一步,揖道:“长胜侯请自重。” 
  薛明师被他那三个字倒尽胃口,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程先生差一点就要说动本侯了,你就那么想看天下大乱?” 
  程哲沉默一阵,答道:“薛将军事务繁忙,下官不敢久留尊驾。今日还早,陛下既已将潜邸赐下,将军应早去接收才是。”
  
  程哲抱狗告辞,薛明师在他院中坐一会儿,带人去靖王府。 
  王府总管果已久候,引他们入内。薛明师之前涉足靖王府,都在外府待客厅堂,与靖王从未熟到出入他京中起居处所。 
  昔日今上犹是靖王世子时,便雅好园林,尤善绘造园图。图中设山引水,移花植树,神游其间,万念俱寂。军中需静心时,他亦偶尔绘图。薛明师背地里曾与同袍戏言,我等的主帅是身在天山,心在江南,游园退敌更胜谢傅下棋退敌。 
  薛明师以为靖王府主人居处,该也如他画图中。不料处身其间,才知他平日居处极是简朴庄重。 
  他在书斋内转了一圈,推开双扇窗,窗外正对一座小丘,丘上有亭。 
  今上曾与故礼部尚书杜家三女有婚约,然杜氏女未及成婚,十二、三岁便香消玉殒。毕竟是青梅竹马,京中旧时传闻杜三小姐小字幽兰,是以靖王有意搜罗兰草。方才书斋水榭一路看来,府内确实多有兰花。 
  薛明师事不关己地想:不定这亭子恰好叫兰亭。俗得可以。 
  他向那亭子走去,走到半途,见亭上一块匾,上提“放眼”二字。如今也可称御笔了。 
  薛明师怔了一瞬,状似无意,问总管:“这块匾是一早就有?” 
  总管答:“总有十几年了。陛下亲绘的图纸,手书了这两个字,一并传回。此处原本是块平地,这土丘都是堆造的。” 
  薛明师遣退诸人,独自进那亭子放眼一回,又坐上一阵。 
  十几年前,有两个月并无战事。边境一座山名孤雁,据说雁群到此纷纷回头,只有离群孤雁才越过山去。 
  薛明师趁布防时去了一趟,山道环山而辟,山岩多生高树,深谷栈道,风貌极佳。山道中有一颗古松,号拦路松,横倒在人肩高处,要过此松登山则必弯腰牵马。韩襄城素来与他不睦,闻他登顶,哂笑道:古有小吏不为五斗米折腰,今有偏将为过路而低头。 
  薛明师分毫不让,当即大笑回到:唯大英雄能放眼,是真豪杰会低头。在军中一时流传。 
  不想竟被靖王得知。不想十余年前,靖王已会对他一句意气话入心。 
  这天薛明师算着时辰,又溜达进宫。 
  正是晚膳时候。 
  皇帝赐他同席用膳,他吃得比皇帝还多。席间,薛明师犹在想,前度来为睡觉,今次来为吃饭,他出入宫禁还真是越发的随便。只苦了御史台,尚在观望中,一众御史言官兀自揣摩圣意,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参他。 
  薛明师吃饭时最踏实,肚里有油,心里不忧,什么天大的事,他都爱边吃边想。以至于从军以来,深受魏军伙夫爱戴。盖因他一路迁升至主帅,还能以始终如一的热忱对待军中饭食,实是难得。 
  皇帝早已停箸,待他吃完,才问:“今日去了王府?” 
  薛明师不甚真心道:“得此殊遇,臣感激涕零,倒是想依例上折谢恩,怎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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