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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龙by暮闻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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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君的眼睛变成了龙族的立瞳,眉心也浮现出了龙纹。小蟠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哼哼唧唧地说道:“他才不是你的,他是那个老道的护身灵,你抢回来,我还帮忙了呢!”
“他十年前就已经是我的了!”
小蟠有些意外,盛君竟然会对一个次品灵偶如此看重,嘟着嘴说道:“不就是个破破烂烂的灵偶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看看都不行!我才不稀罕,哼!”
小蟠摔门而去,盛君又有些于心不忍。
余岩抓了抓头发:“那个……她没说错,我的确破破烂烂的,元神也不完整。你对她是不是凶了点?再怎么说,她也是龙女。”
“我知道!你这口气真是越来越像以前了!”盛君气还没消,扬手锁了房门,收回余岩身上的龙鳞衣,动手给他换衣服。
余岩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虽然记不得很多事,但也知道你是太子,这样……于理不合。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转身!抬胳膊!”盛君对余岩的要求充耳不闻。
余岩无奈地照办,却不知在转过身背对盛君时,盛君看着他满是裂痕的身体,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痛楚。
第八折《故地》
盛君帮余岩整理完腰带,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种尴尬难耐的静默。
“你头发散了,我帮你扎上……”盛君找到了话头,伸手便要去拢余岩的白发。
余岩挡住盛君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快哭了。”
盛君的耳根泛出淡淡的红晕,收回手道:“你看错了。”
余岩抓起一把垂落到胸前的白发甩了甩,笑道:“这个身体是次品,头发颜色算个特征。这又不是我原来的身体自己长出来的白发,有什么好难过的?”
“谁说我难过?”我只是一时没分清,眼前这个身体只是盛装元神的容器。
余岩紧抿着嘴唇,不知要如何把对话继续下去,为难地看着盛君,忽然抱着头晃了晃,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独处,我也记不清楚自己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恭渠,我以前是你的伴读对不对?太子伴读应该是谦恭老实而且文武双全的才对,可我,现在的我,完全不是那样的!”
盛君看着余岩烦恼矛盾的样子,低声道:“其实,我应该……不是太子恭渠。”
余岩惊愕地看着盛君,什么叫做“应该不是”?
盛君叹了口气,心一横,露出了半龙的形态:“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机缘下吞了龙丹,身体里融合了龙气,却又变不成龙族,结果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幅样子。不是人也不是龙,不是仙也不是妖,是不是像个怪物?”
余岩看着盛君露出鳞爪,显出龙纹,却没有惊讶畏惧,也没有厌恶疏离,表情平淡得出奇,反倒像是颇有几分失望地说道:“你那神情……我还以为会变成多不可思议的样子,结果也就这样啊。我在雁影湖上就见过你这样子了,虽然当时不太清醒,但还有点意识。”
盛君愣了片刻,自嘲般笑道:“余岩,我和你一样,都跟十年前的自己完全不同了。以后别再叫我恭渠,我也不会再叫你严尚。恭渠这个名字,就给严尚这个名字陪葬,可好?”
“好。”余岩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粗鲁地抱住盛君,大熊似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不过,你可不可以换个表情说这些?叫人看得难受!呃,虽然我现在不是人,但也会难受。”
“余岩,我想去找尚在人世的宁朝旧部,他们应该记得我忘记了的事情。”
“为什么?如今北夷当权,不管你是不是当年的恭渠,一旦露了踪迹,他们一定全力铲除前朝太子。既然你连恭渠这个名字都舍弃了,为什么还要找回属于恭渠的记忆?”
盛君随口问道:“你怕?”
余岩怔怔地注视着盛君的眼睛,认真而坦白地点了点头。
盛君哑然。
在门外隐匿气息偷听的小蟠再也憋不住了,趴在门板上喊道:“我不怕!我陪你去!盛君,我陪你去找那些命大没死的!”
盛君没回应,问余岩:“你怕什么?”
余岩紧蹙着眉头,像是冥思苦想,然而给盛君的回答却是一句:“我不知道。”
两个对一个,余岩只能服从。
盛君和小蟠一合计,决定先去宛城西郊十里,从记得的最后片段开始查找蛛丝马迹。
有了“正事”,自然就嫌车马舟船太慢,不如径直飞过去。
金雕应召而来,扇着翅膀,在内心默默流泪——驮着一个动不动就煞气爆发的次品灵偶,左边是古灵精怪的龙女,右边是非龙非人的妖怪,要问跟这几位飞在一起多么忐忑?谁飞谁知道!偏偏它还没得选。
西隅宛城,曾经名不见经传,只因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易守难攻,被选作宁朝西逃时的别都,从此带着“小盛京”的名号载入史册,然而很快又在北夷虎狼之兵的撕咬下,成为一段“故事”。北夷军破宛城,灭宁朝,建胜朝,国号“胜辉”。
转眼间,如今已是胜辉七年。战乱的创伤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愈合,宁朝遗民成了胜朝百姓,却因为“北夷蛮子”减赋税薄徭役,复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怀柔政策中渐渐从明处消失,缺少支持的复辟力量转入暗中蛰伏起来。
盛君故地重游,却找不到当年的模样。小盛京的宫殿荡然无存,原址建起了民居、寺庙、水坝,开垦出农田果园,如果不是城中那些因京城建制而拓宽的石板路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出这里曾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王朝最后栖宿的地方。
当年的东宫,已经变成了田地。夕阳西下,农夫们荷锄而归。
盛君默默走在仅容一人通行的田埂上,余岩和小蟠看不见他的表情。
转过一道弯,盛君停下了脚步,半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家笼罩在余晖中的农舍。
这里,是东宫练功房的位置。
那一天,严尚穿着墨蓝色的劲装,腰上挂着昨日新得的佩剑,赤手空拳地对上手握斩马刀的恭渠。
“为什么不用我送你的佩剑!”斩马刀呼啸而来,带着几分怒意。
严尚一个鹞子翻身躲过:“我不会拔剑,也不会让你有求死不得的时候!”
“这只是过招切磋,你赤手空拳是小瞧我?”
“我换件兵器!”严尚说着,侧身一番,从兵器架上掠过一柄同样的斩马刀,回身一扫,与恰巧追至的刀锋撞得一声惊鸣。
恭渠怒意稍平,挥刀再战。论对战,恭渠比宁朝任何一位太子都强,只是常年隐而不露,倒让众臣工以为他只会些健身壮体的简单拳脚功夫。然而,他和习武传家的严尚相比,差距显而易见,若是再比比行兵布阵,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严尚精于刀剑枪三种兵器,恭渠最爱看他练剑。
都说剑是兵器中的君子,但严尚习剑时却没了平时沉稳严肃、忧国忧民的君子模样,反倒潇洒自在如游侠,行云流水如散仙,这才是恭渠最爱看的样子。
然而严尚并不常用剑,理由简单而实在——战场上,杀敌最得力的是刀,攻击范围最广的是枪。他是武将世家出生,自懂事起便知道这些。若不是恭渠无意间看到他练剑,从此隔三差五便要求“欣赏”一番,知道他擅长剑术的只有父母而已。
严尚手中的斩马刀横扫而过,恭渠堪堪挡住,谁知刀身竟猛地回撤,眨眼间第二击从背后袭来。
“咣当”一声,恭渠被拍得向前一个趔趄,自己的斩马刀脱手而出。若这一击不是用整个刀身横拍,而是刀锋之下,此刻他已经被腰斩为两段。
“你若是用剑,我才不会……”恭渠话没说话,严尚抛了刀扑上来,一抱一摔,将他摁在地上,食指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若是在战场上,压在脖子上的就不是食指,而是柳叶刀了。
恭渠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索性松开身上紧绷的力道装死,却又“死不瞑目”地看着严尚,把那斜飞入鬓的浓眉、深若幽壑的黑瞳、棱角分明的双唇一并刻入脑海,这个人,是他的,死也不变。
严尚腾出一只手擦去满头汗水,蹙眉道:“我收下你送的宝剑,并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你。恭渠,我不会让你有求死不得的机会,如果我做不到,就拿这条命赔你。”
“赔我?”恭渠“死而复生”,眯起眼睛冷哼一声,突然屈膝撞上严尚的胸口,脱出身来,一手掐住他的喉咙,反将他压制在地。
“是我僭越了,太子是将来的九五之尊,十条严尚的命都赔不起。”
恭渠被这话噎得直瞪眼,松开严尚的喉咙,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在他额上:“猪脑!”
……
小蟠拖着余岩绕到盛君正面,一边等盛君回神,一边低声议论。
小蟠戳了戳余岩的颈窝:“你看你看,又是皱眉了,你猜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余岩瞄了一眼那普通的农舍,听到了几声犬吠,几声猪哼。
小蟠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随即却又释然道:“管他想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这样喜怒形于色的盛君,比以前那个天塌了都与己无关的盛君更好。”
“你救过他,为什么不劝他?”
“劝他什么?劝他不要找回那段消失的记忆?”
“他和我不一样,什么都记得,只差那一段,可见那一段记忆并不是他想记住的。找回来,除了徒增苦恼,还有什么用?你若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好,就劝劝他。”
小蟠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会听我劝?”
“我不知道啊。”余岩不解地看着小蟠,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一脸茫然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多一个人劝,他改变主意的希望更大。”
“……”
余岩对小蟠转瞬改变的表情视若无睹,自言自语道:“我也觉得现在这样的他,很好。”
小蟠哼了哼:“那段记忆是他的魔障,要是想不起来,永远没机会变成龙,没准几千年都要这样过下去。他融了龙丹,又不是真龙,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你觉得很好?”
“嗯,很好。我也这样,我陪他。”余岩的脸上挂着笑容,眼里的凄凉和慌张却骗不过小蟠的眼睛。
第九折《墓阵》
西出宛城十里,黄尘古道,荒草遍野,远山如黛。
晚风吹过,小蟠吸了吸鼻子,指着风来的方向道:“有墓土的气味,去看看吗?”
小蟠指的方向是镇鬼山。宛城百姓都知道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每年清明都会请方士做法镇压山中的鬼魂,但从没有哪位高人能消除鬼魂,还一方安宁。
盛君闻到了墓土气味中带着陈腐的血腥味,犹豫地看了余岩一眼。
余岩笑了笑:“我在山外帮你们放风。”
“不能留下你一个。”盛君皱了皱眉头。
“可是我现在,身体里的煞气已经开始被催动了。”余岩满脸无奈。
“我封了你的灵穴,带你进去。”一想到要把余岩单独留下,盛君就觉得极度不安。
小蟠感觉到了盛君的不安,从袖袋里掏出了拇指大小的一个芥子塔:“他的灵穴和凡人不同,你还是不要轻易动。让他进芥子塔吧,煞气出不来也进不去,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总比你胡乱封他的灵穴好。”
余岩不等盛君开口,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任小蟠将他收进芥子塔。
“你还不放心?”小蟠见盛君的目光一直追着芥子塔,索性把芥子塔交给他保管:“这样放心了?哎,他不是凡人,没那么容易死,不,是没那么容易元神俱灭。”
镇鬼山不远,从官道东折四五十丈就到了山脚。山势并不算陡峭,只是因为平日里人迹罕至,林深无路,加之夜晚林中伸手不见五指,盛君和小蟠御风而起,径直朝着墓土气味的源头飞去。
月色下,完全不用刻意寻找,山中一片坡地上密密麻麻的土馒头便映入眼帘,如列阵棋子一般,破旧得看不出原色的招魂幡飘摇晃动,恍若战旗飞扬。
风过山林,厉如鬼号。
“圣上,北夷王送来议和书……”
“圣上,此乃我宁朝最后一线生机,切勿因一时仁心而错失良机!”
“圣上,兹事体大,万万不可啊!”
鬼火浮动,暗影幢幢。
“太子,快逃!”
“太子,臣等失敬了!”
“太子,圣上驾崩!”
盛君捂住了耳朵,嘈杂不堪的声音却仍然清晰地闯进脑中。
小蟠看着四周飘荡的亡灵,忽然觉得余岩的话或许是对的——那些被忘记的事情并非偶然,而是因为盛君的心底不愿记住。否则,离开西海多时,为何盛君从未提起要来这里看一看?如果没有遇到余岩,或许盛君根本就不会想起要找回这段失去的记忆。可是找不回来,魔障如何除掉?越想越糊涂,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只能等待。
满山无碑的坟冢在盛君眼中渐渐变成战阵,黄沙漫天,六军缟素。
宛城被破,宁朝君臣连夜西逃,刚到西城门就收到北夷王送来的议和书。
太子恭渠身披战甲,率军断后。最后的防线已破,他们且战且退,伤亡不断。
恭渠想起退出皇宫时,一路走过死寂的宫闱,处处可见上吊自尽殉国的宫女嫔妃,此时北夷军应该已经进驻皇宫,大概会将那些尸体一律烧埋处置。一把火过后,再也分不清生前荣辱等级,只剩焦骨。他想,如果自己死后也能这样,不让严尚知道埋骨何处,或许会很好。
严尚此时应该跟在他父亲枢密使大人身边,护送皇帝先行。
北夷军穷追不舍,恭渠下令迎战。
宁朝气数已尽,精锐不足三千,此时全部都聚在皇帝身边,留给恭渠指挥的断后部队几乎全是老弱残兵——他们都是弃子,和太子陛下一样,都是弃子。但就算是弃子,也有自己的尊严,宁为沙场鬼,不做倒戈贼。
断后部队被冲成了散沙,北夷军分而围之,干净利落,配合默契。恭渠苦笑,他不得不佩服,若是宁朝有这样的部队……不可能的。
恭渠看着十余骑北夷军围上来,疲惫不堪的身体如回光返照般充满了力量。他翻身下马,挥着卷了刃的斩马刀,大杀四方,却知道自己逃不掉。
战场上,匹夫之勇不足惧。恭渠用刀架住直击面门的长枪,余光瞄见背后有寒光闪过,心头一滞,默喊一声:“余岩!”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穿透了恭渠背后那名北夷千夫长的喉咙。
余岩骑着风雷战马,挥着长枪一路劈扫,掠起血花千重。
“走!”余岩策马奔过恭渠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带,将他拽上马背,调转方向一路西奔。
恭渠扣着余岩的腹甲,回望血肉横飞的战场,终是心中不忍,大喊道:“撤!散!”
这是他最后的军令。
“恭渠,有没有受伤?”严尚的嗓音哑得厉害。
“我没事。你不是跟在父皇身边吗,怎么会到这里来!是不是父皇……”
“恭渠,现在不要问,我稍后告诉你。”
“出什么事了?等等,这不是西边,你要去哪里?”
严尚不再答复,策马冲向了宛城北边的暮烟谷,确定甩掉追兵后,才停马休息。
恭渠扣住严尚的肩:“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父皇他们出什么事了?”
严尚满眼血丝,沉声道:“圣上无恙。只是先行部队收到了北夷王的议和书,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圣上与群臣密议,才知道议和书的内容——北夷王要宁朝用你交换宛城!”
恭渠默然,抱住了气得浑身发抖的严尚,淡然问道:“密议结果如何?”
“以丞相为首的一派要圣上答应北夷王的条件,以太傅为首的一派要圣上回绝如此无理的要求。圣上……圣上他什么都没说。恭渠,满朝文武有几个真正当你是太子,举朝西撤却把你当做弃子断后,这样的朝廷,亡了又如何!我们走,九州山河总有个容身之地。”
恭渠轻叹一声:“当年册封我为太子,就已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北夷王竟然愿意为了我这么个弃子,留给宁朝片刻喘息之机。严尚,人总是怕死的,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怕死,这片刻喘息之机对惊弓之鸟的朝臣而言,弥足珍贵,逼得急了,只怕他们会对父皇不利,我身为人子,没道理坐视不理。”
严尚急怒:“你要去见圣上?他何时把你当做亲子对待,你又何时变得如此迂腐!”
“我不是迂腐,只是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给的,能为他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恭渠笑着摇摇头,骑上风雷战马。
“恭渠,不要去!”严尚一把抓住恭渠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不去,我至死不得安宁。”恭渠回握着严尚的手,淡淡笑道:“既然生在帝王家,就该有此觉悟,只是,我负了你的一片忠心。”
严尚见恭渠没有半分退步的意思,长叹一声,翻身上马,环住恭渠的腰,闷声道:“既然是忠心,就是甘愿,何来负与不负?只是我要你……要你不负……这衷情。”
严尚的声音越来越小,恭渠却听得真切,不禁笑出了声,扬鞭策马,直追西撤的大部队。
恭渠从小路追上了大部队,潜入主车帐。主车账周围的防卫情况告诉他,父皇在等他。
“你来了?”皇帝看到恭渠时,毫不惊讶。
“儿臣来报军情——断后部队已经全线溃散,北夷军顷刻将至,还请父皇定夺对策。”
皇帝从枕下取出一只锦盒,递到恭渠手中:“这是传国玉玺,现在交予你。”
“父皇,你这是……”
行将就木的皇帝一阵咳嗽,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能……不能让传国玉玺落入北夷军手中,也不能……不能交给任何臣子,你且带着它逃走。”
恭渠沉默片刻,道:“儿臣听闻北夷王送来议和书。”
皇帝冷笑一声:“我宁朝子孙怎能沦为他朝玩物,纵死,也只可殉国而死!”
“父皇,儿臣还想问明一事,”恭渠紧紧箍住锦盒,深吸一口气道,“父皇与我可曾有过父子之情!”
皇帝一愣,随即惨淡地笑了两声:“到如今,我的太子竟然问这个问题。”
“请父皇回答!”
“父子之情……有过的啊。”
恭渠望着风中残烛般的皇帝,深深叩拜,转身跳出主车账,赶到外围与严尚汇合,然而不等奔出一里,主车账的方向传来一声痛呼:“圣上驾崩了!”
严尚见恭渠有迟疑,忙要抢过缰绳,谁知周围突然火光大亮,竟是一队本该守护在主车账周围的精锐潜伏于此,转眼便将严尚和恭渠围困在中央。
火光中,议和派的面孔露了出来,枢密使赫然在列。只是这一眼,许多事便已不言自明。
“恭渠,我不是……不是……你信我。”严尚的声音透着凄然,他何曾想到,父亲竟是故意让他听到密议,故意放他通风报信,只为了引来恭渠。他以为他了解恭渠,却没想到丞相他们才真正吃准了恭渠不会临阵脱逃,必然会回来见圣上最后一面。
恭渠腰背笔直地坐在马背上,握住了严尚搭在他腰间的手,笑道:“怎么哭了?”
严尚将额头抵在恭渠的背上:“是我愚笨,才害你至此。”
恭渠低声道:“北夷王要的,是活的太子,加之现在玉玺在我手中,他们绝不会伤我性命。你骑着风雷往北边跑,千万不要被抓到,否则一定会被用来要挟我。我下马交涉,自有办法脱身。”
“恭渠……”
“你若不听我这番安排,才真是害我。”恭渠说完,跳下马去,冲着严尚灿然一笑,朝着马屁股踹了一脚。
第十折《绝路》
或许是因为枢密使的关系,严尚离开时并没有受到阻拦。
听着马蹄声远去,恭渠心里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真正的古井无澜,无悲无喜,这却并不代表他会束手就擒。
宁朝子孙纵死,也只可殉国而死!
恭渠的推测是对的,议和派要交给北夷王的,必须是一个活着的太子,所以当他拼死而战的时候,议和派仍然不敢下杀手。他夺了马,朝严尚离开的相反方向而去,冲进了一座无名的山头。
夺来的马匹远不及风雷战马,只知道一路带着恭渠往高处跑,最后跑到了山顶悬崖边。
议和派怕恭渠跳崖,尸身无存,往后不好跟北夷王交代,于是也不敢紧逼,就那么不近不远地僵持着,自以为是地用武力威慑,一边又编着花言巧语哄骗。
恭渠拿出了传国玉玺,看到丞相昏花的老眼顿时精光爆射。他笑了笑,将玉玺往地上猛地一掼。
啪咔!
玉玺雕得过分精巧,内部早有无数细碎裂痕,加之恭渠瞄准了一块裸出的石英岩,灌注丹田之力猛砸下去,玉玺顿时四五分裂。玉玺背上的透雕盘龙裂成三段,头部跌落出一枚拇指大的金丸,咕噜噜地滚到了他脚下。
吞金而死,死后一定不缺钱花。看来,老天在这种时候站到了他这边。
恭渠捡起那枚金丸,对着睚眦欲裂的议和派冷笑两声,仰头吞下。
“快!快去!别让他死了!”
慌乱的喊声中,恭渠感到胸腔灼热如被火烧,随后知觉渐渐退去,在议和派的精兵冲上来之前,往前一栽,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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