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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字妖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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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紫藤

那一年,紫藤花开得格外好。

    百年老宅,百年世家,人人矜持谦恭,严守体统。

    那一代里曾最最浪荡的大少爷如今年届三十,已被人唤作老爷了六载。

    这一日,他忙里偷闲。

    花开如此好,叫他如有指引,跟着藤蔓信步游去,止步一座荒院前。

    破瓦青阶,他已不记得这是自家府邸何处,住过何人,为何落魄至此。

    推开破落院门,一个比他年纪大些的仆人正在紫藤树下祭扫。

    老爷问,你祭与谁。

    仆人道,不知姓名的少年,日日守着这紫藤。他常道他仍爱看紫藤花开,却不知当年说要与他年年同看之人,到底还爱是不爱?

    老爷忽然抖声问,他现在何处?

    仆人道,饥恶寒冻无人问津,冬天时去的,也不知被人丢至哪处乱葬岗。

    老爷问,他可有遗言。

    仆人道,他说,曾有人送与他一个玉镯子,他长大了,已快戴不下。他说他想送还给那人些什么,却也只送得起不值钱的紫藤花环,那人却迟迟不来。

    老爷哽咽道,还有呢。

    仆人道,还有一句,愿此花更好。

    老爷大恸。他忆起了少年轻狂时偶遇在紫藤花下,倾心相醉,忍了父辈十九顿板子硬是接回家中的清秀少年。

    羸弱,温顺,聪慧,善良,没有心机,全心相授的少年。

    当时情热被岁月磨灭,生活琐事与生来注定的家族重担一日日压平桀骜的肩头,淡却的还有对某些人某些事的记忆。他终于回头来看,只剩黄土青烟,和黄土青烟般无处着落的愧欠。

    老爷呆站于青藤之下,竟无声痛哭。

    那曾是他最轰烈,也最真心的爱。

    他终是想不起那少年的声音,只记得少年常说,你的心是我的,我要与你在一起。

    ————

    又十年,青藤依旧好。

    被老爷下令严加守护,一年比一年开得娇艳。

    大少爷却病了。

    那病来得奇,名医群诊无方,曾艳冠群芳也常义振灾民博取无数夸赞的夫人扑在床前,蓬头垢面失声痛哭,竟失语道,定是那紫藤作祟!定是那孩子仍心怨于我,怪我明里暗里默认怂恿他们凌辱他!怪我那时允诺与他,只要他肯替我儿承担蛊祟,便充他作一般杂役好生相待……是我气量狭小出尔反尔,趁你气弱体虚断你衣粮害了你!但我只是为了我和他的儿,为了我的下半生!我不能被你抢回他的心!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

    夫人犹自哀嚎,我是有错,但对你做了那些龌龊事的本也全不是人!其他人都不管,只要你放过我儿!莫忘你曾答应与我不伤我儿,否则便永不能与心上人相守!

    只有老爷捂胸扶墙。

    十年光阴,即将在平淡蹉跎里再次被遗忘的人又浮现脑海,铮然生动。

    他想起那一日又一日,紫藤花瓣扑朔落在那少年眉间,笑靥如轻烟。

    他想起那一夜又一夜,他与少年忘情翻滚红鸾叠帐间,鸳鸯不羡仙。

    他竟跪坐于地,放声大哭。

    他终于想起了少年的声音。

    从来都不响,却从来都坚定。

    你的心是我的。

    我要与你在一起。

    只要与你在一起。

    ————

    再十年,紫藤花已将整个大宅包裹。

    饱满娇艳,似是即将幻化而去。

    大少爷终是挺过了十年前那一劫。他醒来第二日,紫藤却凭白枯死了三分之一。

    术士说,是这棵被你家多年照料的紫藤在报恩。

    夫人自那之后便常年念佛茹素,对紫藤更是礼敬有加,不许任何人动它分毫。

    夏避暑冬驱寒,花开时艳丽无双,又对大少爷有救命之恩,善良而温柔的紫藤得到了大宅上下的喜爱与崇敬,被放任着穿墙走壁在整个府邸扎根疯长。

    这一年,老爷却生了场重病。同样名医聚集,同样群诊无方。

    亲戚好友奔走相告,老爷即将西去。

    自祭扫紫藤那一日便跟在老爷身边的仆人也老了。他守在老爷床前,抖着年老的手一勺勺喂药。

    他看着老爷,有同情亦有哀叹。

    老爷却是比平时更平静,甚至悠然。他道,我那时,定也是真心爱他的吧。

    老仆点头。

    老爷道,可我还是负了他。

    老仆点头。

    老爷道,你说他会不会怨我。

    老仆想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老爷道,其实有时候我会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呢,就像是老早就安排好,每每在我即将忘却时提醒我。爱或不爱,都已无法释怀。

    老仆就笑了。竟有些颤。

    他用一种等待良久的音调道,这么多年,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您还分不清?再深的心机谋算,能敌得过一片真心?

    老爷愣了愣,想了想,忽然大笑。

    他笑得咳呛,泪水却奔涌而出。

    老仆道,老爷,如果他还一直在等您,您还愿不愿真心与他在一起?

    老爷大惊道,他在何处。

    老仆叹道,就在那紫藤树下。

    老爷一手抹泪,一手捶床,大笑,愿!怎么不愿!将死,不妨再做件胡来的事!!

    当夜,老爷就去了。

    老仆将老爷遗言告诉众人,众人皆惊,却也不敢违逆,将尸骨装俭完毕,不上香不哭拜不念经诵咒,抬到了如今修缮精致的紫藤院里。

    天候还没到,紫藤花结了无数花骨朵,未始盛放。

    几位夫人和公子小姐都没有被惊动。仆人们在紫藤树下挖空了个洞,准备依老爷意思,将他灵柩安放入内。

    看着这一切的老仆忽挥退众人,对着外露的紫藤树根祭下一壶酒,道,孩子,你临终前托我在老爷死前告诉他的几句话,我都已经说了。多年等候不易,你的心机亦或你的真心,都可以安心走了。

    话落,竟骤然阴风大作,地面轰然动摇,众人在惊乱中四处逃窜。

    只有老仆退开几步,不愿离去。

    烟雾消散,紫藤树已倒。

    老仆走近看去。

    灵柩倒翻在侧,身着华贵衣衫的新鲜尸骨滚进了刚崩裂而出的地洞,俯卧着压在另一具白骨之上。

    白骨右臂上的玉镯实在太小,套在干枯冰冷的白骨上,竟是恰好适合。

    若那白骨上覆着肌骨,必是勒疼得紧。

    它的主人却一直执拗舍不得取下。

    紫藤花枝扑朔而落,在两具尸骨上堆砌美丽花环,一层又一层。

    另一头,慌乱的声音忽四起尖叫道,大半府邸都毁了!紫藤树枝拉着好几间房的房顶整个儿塌下来,几位夫人公子小姐还有老奴们都没了气!只剩下大公子断了条腿还留着命!

    有人震惊有人惶恐,还有人唾骂道,那几个飞扬跋扈专干缺德事的早就该死了,报应。

    扑哧轻响,老爷不知被何物抵住而半悬的上身忽得以直挺落下。

    终于和那白骨紧紧相贴。拥抱一般。

    一只光秃秃的干枯手骨自老爷左胸穿背而出,捏着一颗犹自滴血的温热心脏。

    老仆在风中悠然而叹。

    他想起那少年临终前的声音。

    他爱得起,我就等得起。

    我定要与他在一起。

    我便定会与他在一起。

    他的心,是我的。

    那一刻,失了根的紫藤花骤然齐放,曳曳成妖。




之二 虎精

传言山中有虎精。

    药师与小徒常住山中。

    那一日药师上山采药,惊见一书生昏厥于林,原是误踩捕虎夹,流血不止。

    药师欲救书生,力有不逮,恰巧猎人回到此地,合力将书生救出,抬至药师居处。

    药师之徒尚是少年,忙帮着烧水煎药。众人忙活一日一夜,终得保住书生性命。

    书生醒转,药师将事因讲明,猎人不胜惭愧,主动照料书生起居。

    木屋不小,空房尚有数间,整顿一番便可安住。

    药师二十七八,脾气很好。徒弟十五六岁,粗手毛脚。猎人和书生也都是年青人,四人暂住一处,很快成了朋友。

    猎人问药师,传言此山有虎精?

    药师笑道,你可见我缺手少腿?

    猎人也笑,道,你与少年长居于此?

    药师道,你可是怀疑我与小徒便是那虎精?

    猎人摇头道,传言那虎精修成人身多年,早该不是个少年模样。而你,该是个凡人。

    的确是凡人的药师笑道,确是。

    书生问药师,传言此山有虎精,原是只黑白相间的绿睛虎?

    药师笑道,你可是怀疑我便是那虎精?

    书生歉然道,非也,只是疑惑,为何传言那虎精早修成人身,却一直未能得道飞仙?

    药师道,炼精化气,以气凝神,玉液成丹。或许是那虎精修炼不够,一直未成仙丹吧。

    药师领众人至山泉泡浴。泉水有处颇深,猎人不慎滑入,竟没入水中失了踪影。

    书生不通水性惊起大叫,乃至不顾脚伤扑入水中,药师和少年阻止不及,也接连跳入。

    猎人忽而浮出水面大笑道,莫惊,开个玩笑。

    书生展颜,忽而泪流不止。

    猎人愣在水中。还是药师和少年将书生拖上岸去,连声数落猎人。

    猎人却仿似全未入耳,傻看着书生低头脸红模样,忽也低头红了脸。

    猎人问药师,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书生?

    药师道,还有寥寥数位山村农户。

    书生问药师,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猎人?

    药师道,还有寥寥数位山村农户。

    一日,药师带着少年采药晚归,在木屋前遇到匆匆离开书生房间的猎人。猎人打了个招呼,面色潮红而去。

    少年往空中嗅了嗅,忽而微红了脸颊看向药师。

    药师摸摸少年的头,笑道,鼻子太灵也不好。

    书生伤入筋骨,疗伤两月,已无大碍,该是别离时。

    猎人打了许多野味,药师也着少年下山以药草换得许多新鲜蔬果,自己在木屋后院搭起烤架,书生拄着拐杖帮忙切菜。

    一夜畅聊狂歌。也不知怎的,猎人和书生围着香喷喷的烤架贴坐一处,离情依依。

    药师和少年被冷在了一边,只能互相喂着番薯,倒也自得其乐。

    深夜,书生和少年先睡去,猎人问药师道,书生伤得如此严重,竟两月便好,是这山灵气奇重,还是真有仙兽居此?

    药师笑答,或是书生福气好。

    猎人神色复杂。

    第二日,书生先行离去。

    离去前,书生私下问药师道,猎人对此山知之甚详?

    药师笑答,似乎比我还熟悉。

    书生神色复杂。

    一个时辰后,猎人本该相继而去,站在门口良久,终是留了下来。

    猎人对药师道,我愿以此山为家。我要等他。

    一月后,书生也回了山中,神容憔悴,又惊见猎人犹未离去。药师道,他以此山为家,他在等你。

    书生感慨道,我已与家中父母大吵一架,退了婚事,便也以此山为家吧。

    猎人与书生执手相握。药师与少年在旁相视而笑。

    未过几日便是吉日,木屋草做修缮,便作了新房。

    一切步骤从简,药师和少年二人便做了书生和猎人的媒人、婆家、娘家和宾客。一夜欢笑,送入洞房。

    第二日直到黄昏,猎人和书生都未迈出房门。少年实在忍不住,便去敲了新房门,无人应答。

    犹自疑惑,药师已经站到他身后,自顾撞门而入。

    里头,猎人与书生僵卧于地,红衣尚整,只失了气息。

    药师一叹。

    少年不解,上前一闻桌上残留的两杯酒水,忽惨白了脸色扑入药师怀中。

    药师抱着少年,道,虎沸散,一杯便可叫成人立死,将虎精打回原形全身失力,你闻不得的。

    少年道,为何?谁下的毒?

    药师道,因为他们都怀疑对方是虎精。都下了。

    少年道,难道他们不曾相爱?

    药师沉吟叹道,或许不是不曾相爱,只是凡人本性作祟,取得灵丹长生不死的欲求太过强烈。

    少年道,他们并未加害于我俩,倒还算有良心。

    药师笑而不答,看着两具冰冷的尸骨,道,妖没有人心,但有些人却有比妖还妖的心。

    少年道,你说谁?

    药师笑道,说我。

    少年更不明白了。

    药师继续道,也就是说,我不会负你。

    少年微红了脸环上药师肩头,咬了药师颈项一口,留下两道比常人尖深得多的牙印,道,你若敢负我,我就先吃了你。

    好,药师随即便道,已将少年压在了未曾凌乱的新床上,俯在少年耳边轻道,在那之前,我先……

    听到最后几字,少年飞红了脸,湿润的瞳仁微泛碧色,尚未出口的轻叱又在药师的亲吻下化作一声低吟,媚入骨髓。

    三月不曾鱼水,干柴烈火,红烛明灭,一夜无眠。

    第二日晨曦微露,药师醒转,下床。

    一条黑白相间的长毛尾巴便随着他的离开半挂床沿。

    药师跨过犹自横尸的猎人和书生,走到外间。

    那是他前夜主持婚礼的地方。

    药师自桌脚取出两个小杯,轻轻一闻。

    那是前夜猎人与书生敬与药师与少年的酒杯,被药师中途换下。

    否则,横尸者便再多两个。

    药师将酒杯丢出窗外,嘭吭两声。

    然后他进屋,再次随意跨过两具尸体,俯在熟睡的少年身前。

    药师轻笑道,好生做虎精便罢,还成什么仙呢,连人都看不透。

    他说着,手掌轻摊。

    一颗碧绿色的灵丹便在他掌心熠熠生辉。

    那是少年的灵丹。

    药师收拢手指,微旋指力一捏。

    沙质一响。

    再次摊开掌心,灵丹只余方才一半大小。

    又是十年前功尽弃。

    药师将灵丹置于口中,再哺入少年舌间。

    长生不老有何趣?我只要你陪我。药师轻笑着啃上少年艳色未褪的唇瓣,如此道,陪我到死。

    传言山中有虎精。

    药师与小徒常住山中。




之三 山茶

是之二的另一版本哦

    ————

    传言山中有妖。

    药师与小徒常住山中。

    木屋外,大片山茶红艳欲滴,长年盛开。

    那一日药师上山采药,惊见一书生昏厥于林,原是误踩捕虎夹,流血不止。

    药师欲救书生,力有不逮,恰巧猎人回到此地,合力将书生救出,抬至药师居处。

    药师之徒尚是少年,忙帮着烧水煎药。众人忙活一日一夜,终得保住书生性命。

    书生醒转,药师将事因讲明,猎人不胜惭愧,主动照料书生起居。

    木屋不小,空房尚有数间,整顿一番便可安住。

    药师二十七八,脾气很好。徒弟十五六岁,勤快安静。猎人和书生也都是年青人,四人暂住一处,很快成了朋友。

    猎人问药师,传言此山有妖?

    药师笑道,你可见我缺手少腿?

    猎人也笑,道,你与少年长居于此?

    药师道,你可是怀疑我与小徒便是那妖?

    猎人摇头道,少年眼眸清澈,不存一丝加害我之心。而你一身仙风道骨气质卓然,绝不是妖类。

    药师道,你是怀疑那书生?

    猎人尴尬而笑。

    药师叹道,不用担心,他只是个凡人,好好相处便可。

    书生问药师,传言此山有妖?

    药师笑道,你可是怀疑我便是那妖?

    书生歉然道,非也,只是疑惑,为何传言那妖修行千年早成人形,却一直未能得道飞仙?

    药师笑道,或许是那妖只爱捉弄神仙游戏人间吧。

    药师又道,你可是怀疑那猎人?

    书生笑得干涩。

    药师叹道,不用担心,他只是个凡人,好好相处便可。

    少年采药归来,看见猎人和书生坐在一处闲聊,不知为何有些怜悯担心地看了一眼两人,又在对上两人视线时匆匆低头离去。

    一月后,药师领众人至山泉泡浴。泉水有处颇深,猎人不慎滑入,竟没入水中失了踪影。

    书生不通水性惊起大叫,乃至不顾脚伤扑入水中,药师和少年阻止不及,也接连跳入。

    猎人忽而浮出水面大笑道,莫惊,开个玩笑。

    书生展颜,忽而泪流不止。

    猎人愣在水中。还是药师和少年将书生拖上岸去,连声数落猎人。

    猎人却仿似全未入耳,傻看着书生低头脸红模样,忽也低头红了脸。

    于是药师点头欣喜而笑,而少年皱着眉头更是担忧。

    猎人和书生将药师与少年情态看在眼里,各自忐忑。

    猎人问药师,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书生?

    药师道,还有寥寥数位山村农户。莫疑,书生是好人。

    猎人问少年,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书生?

    少年面带愁容,欲言又止,摇头不答。

    书生问药师,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猎人?

    药师道,还有寥寥数位山村农户。莫疑,猎人是好人。

    书生问少年,你长住山中许多年,是否只见过我与那猎人?

    少年面带愁容,欲言又止,摇头不答。

    一日,药师带着少年采药晚归,在木屋前遇到匆匆离开书生房间的猎人。猎人打了个招呼,面色潮红而去。

    少年往空中嗅了嗅,看向药师,笑容戏谑而暧昧。

    药师摸摸少年的头,笑道,鼻子太灵也不好。

    书生伤入筋骨,疗伤两月,已无大碍,该是别离时。

    猎人打了许多野味,药师也着少年下山以药草换得许多新鲜蔬果,自己在木屋后院搭起烤架,书生拄着拐杖帮忙切菜。

    一夜畅聊狂歌。也不知怎的,猎人和书生围着香喷喷的烤架贴坐一处,离情依依。

    药师和少年被冷在了一边,只能互相喂着番薯,倒也自得其乐。

    深夜,书生和少年先睡去,猎人问药师道,书生伤得如此严重,竟两月便好,是这山灵气奇重,还是真有千年妖类居此?

    药师笑答,莫多想,或是书生福气好。

    猎人神色复杂。

    第二日,书生先行离去。

    离去前,书生私下问药师道,猎人对此山知之甚详?

    药师笑答,似乎比我还熟悉。莫多想,他身为猎人,此也应当。

    书生神色复杂。

    一个时辰后,猎人本该相继而去,站在门口良久,终是留了下来。

    猎人对药师道,我愿以此山为家。我要等他。

    一月后,书生也回了山中,神容憔悴,又惊见猎人犹未离去。药师道,他以此山为家,他在等你。

    书生感慨道,我已与家中父母大吵一架,退了婚事,便也以此山为家吧。

    猎人与书生执手相握。药师在旁满意而笑,而少年故作笑颜,什么都没说。

    未过几日便是吉日,木屋草做修缮,便作了新房。

    一切步骤从简,药师和少年二人便做了书生和猎人的媒人、婆家、娘家和宾客。一夜欢笑,送入洞房。

    第二日直到黄昏,猎人和书生都未迈出房门。少年便去敲了新房门,无人应答。

    药师已经站到他身后,两人撞门而入。

    里头,猎人与书生僵卧于地,红衣尚整,只失了气息。

    药师一叹。叹得慈悲。

    少年一笑。笑得邪艳。

    随着那一叹一笑,两人周身灵光盘旋,化作青年形貌的一仙一妖。

    妖上前一闻桌上残留的两杯酒水,忽惨白了脸色咳嗽不已。

    仙笑道,笨,那酒下了打散妖力的药,凡人亦死,你更闻不得。

    妖道,他们都怀疑对方是妖,各自下在对方酒杯里。

    仙道,他们不是未曾爱过,只是敌不过求生本能。可叹我多番告诫他们无需多疑。

    妖戏谑道,人心就是如此贱,善意的苦口婆心不听,我未曾开口,几个眼神就叫他们深信不疑。

    仙道,人间世道如此,无人再信有谁会不求回报对他好心好意,而只要有人暗示他或有损失,就心惊胆战越觉的确如此。

    妖用脚踢了踢地上两具冰冷尸体,轻呼一口气,两具尸体便化轻烟飞出窗外,浮于屋外茶花间。一如往常,轻烟散去时,花地里便萌出两只新花芽,娇嫩如血。

    然后妖贴近仙,忽笑得暧昧,道,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反目成仇更要了对方的命,所以说……

    所以这一局,我愿赌服输。说着,仙抬手自解腰带,扬眉间媚眼如丝,勾上妖的脖颈道,你这只爱捉弄神仙游戏人间的妖,莫忘只有一夜哟。

    记得。妖随即道,笑容艳入骨髓,已将仙压在了未曾凌乱的新床上,俯在仙耳边吹气轻道,话说,咱俩又拿人家的命玩游戏,是不是也有那么点坏。

    干柴烈火,红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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