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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为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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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犯人的双足。
    叶筠却是连脸色也不变,只是死死瞪着易涛,漂亮的金棕色瞳仁是那么干净坦然。
    铁链吱嘎降下,易涛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叶筠就那么看着他,也不求饶,也不咒骂,沉到最下面的时候,眼眶已是微微发红,而嘴角忽然掠起了一丝微笑。
    那笑容很淡,好像一杯山间泉水泡的清茶。即使再清澈,再动人,可终究……是苦的。
    “……”突然不忍再看下去,易涛蓦然转身,大步走出了密牢,铁链撞到底部的一声闷响让他的心脏猛然蜷缩,他加快了脚步,背后是大鱼扑食和巨蛇甩动尾巴的声音,他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堂堂易北王上,几乎是用逃脱般仓皇的姿态,离开了这里。
    从昏暗的牢房中迈出,一步跨到外面,强烈的白昼光线几乎逼得他两眼发花,刺得他眼角酸疼。
    他就在这片洁白的光线中愣愣站着,直到眼前慢慢浮现了一个少年清瘦而挺拔的身影。
    那个少年带着认真的表情走在花草从中,不时地拨弄与人同高的芦苇,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穿着洁白的衣袍,宽大的衣袖几乎垂在了地上。整个人干干净净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脸的时候,阳光刚好洒进他金棕色的眸子深处,亮亮的,好像水晶一般。
    “啊……你好。”有着金棕眸子的少年望着他,脸颊上凿出两道笑痕,“请问你看见我的猫了吗?它不肯洗澡,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
    “……你是说这只吗?”易涛从背后拎出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猫,把它提到少年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它刚才抓了我一下。我正想收拾它。”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叶筠,在易北城郊的猎场,那时候他还不是易北的君王,只是在父王羽翼庇护下的公子而已。
    转眼白驹过隙,易涛突然发现,原来叶筠已经在他身边默默站了这么久,从少年到青年,从公子到王上。原来……竟已然过去了整整八年。

 39 傻子

    血顺着石床的纹理缓缓淌了下来,危险的暗红色,在凹缝中汇聚成一股一股腥甜的细线。
    “吱呀。”
    牢房的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叶筠闭着眼睛,没有去看。那人举着火把走到他面前,跳跃的明火照亮了叶筠苍白的脸色,血流不止的双腿。
    那人透过狰狞的青铜望着他,眼神却是怜悯的。
    “大觋,已经审了他一天一夜了,仍旧什么都不肯说。”狱吏在一旁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和青铜面具人解释道。
    那人依旧俯视着躺在石床上,已是遍体鳞伤的叶筠,过了一会儿,对狱吏说:“……退下。我有话单独问他。”
    屏退了旁人之后,那人在叶筠榻边坐下,低声问道:
    “你其实是陈国的巫灵……对吗?”
    一直毫无动静的叶筠听到这句话,蓦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瞪着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几乎变得像玉石般透明,他动了动淤着血痕的唇,说:“你……你是谁?”
    “我本该是随先王而去的死人一具。幸得王上相救,得以苟活至今。”那人淡淡道,“你可以叫我陈伯,也可以叫我大司辰……如果愿意……亦可在无人时,唤我大灵首。”
    叶筠的瞳孔猝然收拢,即便镇定如他,也在这时惊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盯着面前头发花白,戴着面具的老者,嘴唇都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微微发抖。
    陈国是大陆割据的几个国家中,最为淡泊,也最为神秘的一个国度,其民深信神祉,且有十男十女作为侍奉神灵的圣者,这二十人均有很强的灵气,而为首的大灵首是最为厉害的,甚至能感通神意,与神灵对话。
    叶筠是五岁那年被过世的巫灵预言为下一任巫灵大人的。接受祝礼的时候,站在高高祭坛上的那个大灵首大半张脸都被黄金面具遮挡住,一双淡金色的眼睛自上而下望着他。
    那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锐利眼神,只消一眼,便让叶筠寤寐无法忘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近乎于神的存在,却在几年后的一场战役中背叛了陈国,投易北而去。去到易北之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换作了什么身份,改了什么名字,因为巫灵都佩戴面具的原因,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相貌。
    除了那其余十九个巫灵或许可以用占卜之术隐约判定出大灵首的动向,其他人要找到他,绝对是痴心妄想。
    叶筠年级虽轻,却是所有巫灵里面最有灵气的,陈国的君王便派了叶筠前往易北寻找大灵首。叶筠逐步判定出大灵首的气息于王城内最强,就在即将进行最后的判定时,他于猎场遇见了易涛。
    巫灵就此陷入了泥淖。
    易北王族的大公子易涛,这个人好像注定要成为他越不过的坎。淡然自若的心性,难以捉摸的脾气,以及……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沉冷态度。
    作为一个巫灵原该心如止水,这样才能韬光养晦,固守灵蕴。可是易涛的出现打碎了他所有的规矩,把他从孤高自受的牢笼中强硬地扯拽了出来。
    他灵性在对易涛越来越深的执念中一点一点流失。他有一只从陈国带来的灵媒——圣兽“伶猫”。初到易北的时候,他还能通晓伶猫的异语,然而随着灵力的减弱,渐渐的,听伶猫的叫唤也就与他人无异,他再也辨不出地府之语。
    感情毁了他的灵性。他再也没有可能判定出大灵首的所在,也再也无法回陈国和君上交待。
    他只能留在易北。
    失去了一切,独独只留下一个易涛。
    “陈国一别,不想你已经长这么大了。”陈伯淡淡说道,淡金色的眼珠在青铜面具后面望着他,“……身上的灵力微弱到近乎泯灭,若不是伶猫在你身边,我几乎认不出你来。”
    “你……你果真是……”
    陈伯点了点头,将火把过到旁边的壁灯上,引燃灯芯,又将火把扔在地上,熄灭。
    在灯盏明暗不定的火光下,陈伯抬起手,缓缓卸下脸上带着的青铜面具。叶筠就那么怔怔瞪视着他,看他将面具从脸庞上挪开,最终露出真正的面容来。
    那一瞬间叶筠被震得说不出话。
    陈伯戴着面具的时候,由于头发花白,面具下也蓄着长长的白胡子,让人以为他是个苍髯老者。
    然而,谁知那胡子并非真实,乃是附着在面具上的障眼之物,摘下之后,竟是一张年轻秀丽的面容,丰神俊朗。
    叶筠看着这位白发胜雪,面目清俊的男人,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愣愣摇着头。
    大灵首早该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眼前这……这……
    “我已年过百岁。”陈伯轻声道,“然而能通神明却不是虚言,故而老而不衰,先代巫首都是到了三百岁时才会长出白发,灵气与身体一同衰竭,然而我……自为先王大司辰后,心性渐乱,不消十年,灵蕴便无法支持,已然满头华发,想来,也撑不了太久了。”
    “不老之说……竟然是真的?”
    “世上哪有不老之人,只是活的行尸走肉,毫无感情,便比旁人多活百年罢了。”陈伯苦笑道,“若是三百年空守祭坛,直至老死,这样的人生,却是比转瞬即死的朝露还要无趣。”
    “可你……”叶筠望着他年轻丰朗的脸庞,目光又慢慢移开,落在雪白的头发上,“你又是为何……要沦落至此……”
    “何来沦落之说?”陈伯淡淡笑了起来,“我虽活的比历代灵首都要短暂,下了黄泉之后,他们却未必有人敢笑我活的比他们难堪。这世上不甘宿命,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冲破枷锁的人,难道就只有我一个吗?”
    陈伯说着,视线落在了叶筠伤口狰狞的双腿上:“……你呢?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叶筠垂下头,看着自己被铁链勒出瘀痕的双手,摇了摇头,“不,我恨他……”
    “那么你愿意回到祭坛去,这辈子献于神祉,永无天日吗?”
    叶筠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陈伯叹了口气道:“那不就是了?不过叶筠……我原以为你会将伶猫交于易涛。可你终归放不下。”
    叶筠道:“那是陈国能通地府的圣兽,怎可……怎可取其心脏……”
    陈伯摇了摇头:“即便是圣兽,无法与其心意相感,便与草木无异。”
    他说完,顿了顿,抬手戳了一下叶筠的额头:“其实你并不是舍不得为易涛献出灵兽,而是……因为他要拿它救的那个人……易涛对他的在乎让你心里难受了,对不对?”
    叶筠紧紧咬着嘴唇,并不说话。
    “……人都是自私的。”陈伯轻声说,“你宁愿死,也不想成全他对易洛迦的心意。”
    叶筠沉默了一会儿,把脸埋进了臂弯中,声音有些沙哑:“……大灵首,我……我不知道……我只觉很痛…腿上的伤…还有……心里……都很痛很痛……只怕,再也撑不住了……”
    “……那你想再见他一面吗?”
    叶筠一时没说话,过了很久,才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我想给他说最后一个笑话,大灵首……你能……帮我带给他吗?”
    陈伯颔首:“你讲吧。不过讲完之后,我亦有一事,想请你相助。”
    叶筠抬起头来,望着漆黑潮湿的墙壁,想了一会儿,表情有些漠然,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从前,有个傻瓜。”他轻声喃喃着,金褐色的眼眸渐渐朦胧,目光透过这片沉凝的黑暗,落到了遥远的记忆彼端。
    “……后来……他死了……”
    易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立在水廊里,碧色的池水锦鲤涌动,外头的豪雨下得湍急,冲刷在瓦缝上,汇集成一道一道河流。
    陈伯立在他身后,戴着丑陋的青铜面具,清冷冷地站着,直到易涛轻声问:“……他还……说了别的没有?”
    “……他还做了一件,也许会让王上追悔莫及的事情。”
    易涛只觉得额角突突跳的厉害,用力摁了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低声问:“……什么?说。”
    陈伯金色的瞳眸从面具后面望着易涛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上前几步,摊开手掌,将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呈给易涛。
    “王上,这是您所求的暗罗丹。易洛迦目前正停留于东蒙故道,若派人快马送去,或许,还赶得及。”
    易涛仿佛被当头击了一闷棍,蓦然回过身来,盯着那粒药丸,整个人都微微发抖:“……暗罗丹?从何……而来?!”
    陈伯漠然望着易涛:“回禀王上,暗罗丹所需最后一味药材虽是伶猫心脏,但若以通灵之人的心脏取代,也未尝不可。”
    “通灵之人?”一股寒意从背后侵袭而来,易涛站在原地,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干涩得不像话,几乎发不出声音来,“……通灵之人……难道是……”
    “叶筠从未告诉您,他曾是陈国十位男巫灵中最具灵性的一位。”陈伯将暗罗丹递到易涛手中,易涛的指尖几乎冷的和冰一样。
    “他说,这是他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情。”陈伯轻声道,“也是那个笑话里的傻子……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傻事。”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心不在焉……开错了word文件,差点把总监的存稿当作太子的发上来……那就杯具了= =
    看完这章,我要挂个小牌子,禁止殴打诸葛蜀黍= =
    默念一百遍:会有转机的会有转机的会有转机的……

  40  送葬

    东蒙故道毗邻商国,易北的霖雨季并没有影响太久,滂沱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次日早晨已经转为阴天,到了傍晚时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倾泻出金色的光辉,并不如往常般耀眼,却显得分外柔和。
    苏越站在粮道边,望着远处陡峭险峻的峰峦微微出神。脚边的野草站着一颗一颗晶莹的水珠,在漫天霞光的映照下显露出瑰丽的透明红色。
    彤红的夕阳缓慢而沉凝地降到山顶上方,仿佛被磕碎的卵,淌出橘黄的稠浆,一时间太阳的血将叆叇的云层染成斑驳眩目的火海,大片红色,血色,枫色,淡淡的薄金色溅落四周,那样热烈辉煌,顷刻间将整座问天涯点燃。
    “二哥。”
    背后突然有人叫他。
    苏越堪堪回过头,逆光之下一双清冽的眸子朝不远处的苏邪望了过去。
    苏邪的脚步顿住,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渴求。苏越的眼睛是他见过的最传神水墨画,线条蕴含着水的柔和,瞳眸又是仿佛能把人吸纳进去的沉沉墨色。
    水墨交融,几笔草草刷过平直浓深的睫毛,是那种画江南烟雨特有的朦胧感。
    回眸一瞬,苏越身后的晚霞仿佛翻飞的红枫,绚烂地飘落满天涯。
    “……有什么事吗?”他掠了掠自己的额发,朝苏邪微微一笑,瓷器那种洁白细腻的脸庞显得很柔和,却依旧遮不去眼角的疲态。
    苏邪这才回过神,红着脸道:“二哥,外头风大……你进帐去罢。”
    苏越摇了摇头:“里头太闷,出来透透气。”
    “那……那我陪你站着。”苏邪走过去,也在草坡上朝远处眺望,不远处就是商国的疆界,陡峭的问天涯被浸在猩红色的海里。苏邪回过头去,问:“二哥,你在看什么?”
    “……那个地方。”苏越望着并不算遥远的山崖,那本是他童年中最美丽绚烂的地方,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泥泞的地上甚至还有坑坑洼洼的小水潭。
    水潭映照着一个男孩子的倒影,裤腿高高卷着,他是那样干净温和,好像从另一个没有尘埃的世界中走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云开雾散后的天空一样,那么真诚坦然,清澈如洗。
    “那个地方……”苏越闭了闭眼睛,“……再也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
    “问天崖?”苏邪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那是我们的疆域,为何会回不去?”
    苏越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他以为苏邪不会明白他的心事,却疏忽地漏过了弟弟眼底的一丝腥红的妒意。
    苏越叹了口气,问道:“易洛迦……他怎样了?”
    “刚服下参汤,已经睡了。”苏邪顿了顿,又道,“二哥,你为何不带他速回王城里寻找解药?或许还来得及。”
    苏越摇摇头:“他的身体已受不起颠簸。我只能派人去帝都取药,不能亲往。”
    苏邪唤道:“二哥……”
    “嗯?”
    “你很喜欢他吗?那个易北贵族?”
    苏越淡淡道:“……为何要问这个?”
    苏邪咬了咬嘴唇:“只是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
    “二哥身为商国太子,是父王认可的太子,即便是你被掳去,生死不明,他也未曾另立太子,二哥,你终不能……”
    苏越打断了他:“荒唐,怎可能如此儿戏。我被掠去这么久,父王并未另立太子,并不是顾念于情,恐怕是……大哥与你之间的取舍,让他为难了吧?”
    不想苏越会一语道破要害,苏邪的脸微微一红,略显尴尬,而后道:“二哥,不是的,我从未想过和大哥争夺王位,我……”
    “休要骗我。”苏越冷冷道,“你以为我是傻子?”
    苏邪惶然,漂亮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摇了摇头。
    苏越道:“你若是不想争权夺位,为何在这时自请领兵,攻取东蒙?……你明知大哥最不擅的便是征战,此时做出此举,邀功的意图未必太过明显,鱼腥味都沾在唇上了,以为别人嗅不出?苏邪,你为免太狂了些。”
    “二哥,我断然没有这个意思。”苏邪急着解释,“我……我怎会和大哥争权?我领兵只是想替父王聊以分忧,更何况大哥虽不善打仗,却善用人,他不出征,自有破逆大将军替他去打,我——”
    苏越打断了他,淡淡道:“破逆将军南宫瑾言自然是大哥的心腹,然而……你就敢说自己没有林立党羽么?”
    苏邪抿了抿嘴唇,正想说话,突然有亲兵从远处跑了过来,在两人面前行了个军礼,说道:“太子殿下,二公子殿下,营寨口有一人自称是易北使节,前来拜访。”
    苏邪眯起眼睛:“哦?易北使节?那就是说我军的确切动向,已经为敌方所知了?”
    顿了顿,他又问:“前哨官有何情报?”
    “未有敌情,易北大军虽已出城迎战,但碍于霖雨不止,行军极为不易,至今仍徘徊于洛水附近。”
    “……那使节只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
    “……”苏邪还未答话,苏越在一旁皱着眉头,突然出声问:“那使节可说明了为何事前来?”
    “那使节并未多说,只说想见……”他犹豫了一下,接了下去,“……想见太子殿下。”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兄弟二人都是一怔,随即面面相觑。苏越与商国大军回合的消息即便是在军营中都只有少数人知道,那位易北来的使节却指名道姓说要见苏越,这种情报的精确程度委实惊讶。
    “召他进营,我在大帐中等候。”苏越说罢,和苏邪一道往帐营方向走去。
    空空的牢房又冷又潮,石床的槽缝中淤着腥甜的血膏,因为时日已久,已经成了暗红色。
    铁门吱嘎一声打了开来,黑色的衣摆扫过潮湿的地面,有人走了进来,拉下了斗篷的帽兜,静静站在石床前看着。
    床榻上的尸首早已被抬走了,再过片刻便是入殓的时辰。
    “我……已代你完成了你最后的心愿。你是不是能安息了呢?”金色的瞳眸透过青铜面罩望着石床,喃喃了这句话之后,他弯下腰,单手搭在胸前,掠出一个分外优雅的弧度。
    这是陈国巫灵谢世时,送魂归天的手势。
    陈伯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就在牢房里独自站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戴上了斗篷,无声地离开了这间小小的,见证过无数生命痛苦离开的囚室。
    叶筠的葬仪是在瑶山举行的,来的人并不多,因为易涛吩咐了,秘密厚葬叶执笔,葬仪与王室等级相同,棺木下葬于瑶山正在修建的巽陵旁,那原本是……当今圣上的贵妃百年之后的长眠地。
    由玉片撺掇而成的套棺的金丝楠木棺椁缓缓被绳索吊着沉了下去,肃立在旁的送葬人群中并没有易涛的身影,甚至没有祭司的身影。
    他的葬礼就和他的人一样,淡淡的,犹如一樽兑了水的清酒。
    陈伯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上,那里正好能看见瑶山的侧面,黑沉沉的天空中只有大片的墨云,一位白衣青年独自立在坡边,颀长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显得孤单而寂寞。
    陈伯站到他身后,为那人已经淋透的年轻人撑开一把油纸伞,阻断了连绵不绝的寒雨。雨珠打在伞面上,发出脆硬的声响。那人听到了动静,却也不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了?”
    “……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来送他一程。”陈伯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脸望着那个白衣青年,金色的瞳眸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深意,“王上,他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易涛摇了摇头,遥遥往向白幡招摇的新坟,手却虚虚摁在心口,轻声呢喃:“……心里?”
    顿了片刻,他合上眼眸,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丝罕有的疲态。
    “……我不知道,陈伯。”末了,年轻的王低声和旁边的长者说,他不知不觉间没有再自称为孤,而是重拾了少年时,师从大司辰的那种茫然与懵懂,“……我不知道他算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好像应该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该走,也不会走的。”
    “不该走,也不会走?”陈伯凝视着君王,眸色逐渐暗了下去,“……您以为,他可以陪您走完一辈子么?”
    “……”易涛摇了摇头,“……未曾想过和他度过余生,却也未曾想过,余生中少了他,会变成什么局面。”
    “您的江山仍旧丝毫未变。”昔日的大司辰轻轻吐了口气,抬起深邃的眼眸望向寥廓奔腾的流云涛山,“叶筠不过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他走了,局面什么变化都不会有。易北仍是易北,王上仍是王上,陈伯……仍旧是陈伯,谁都没有因他的离去而改变。”
    “王上还是王上……”易涛轻声重复了一遍,摁在胸口的手掌逐渐握成了拳,默默垂下了浓深的眼睫。
    “……陈伯。”
    “臣在。”
    “……我觉得……这里很痛。”易涛说,手掩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挖了出来。你说,他的心被剖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那么痛,还是……更痛呢?”
    陈伯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无声地望着他。
    “我以为能留在身边的东西,从来都留不住,父王也好,易洛迦也好,叶筠也好……”易涛轻声说,“他们来了又走了,一个个都好像会陪在我身边,陪我一辈子,可是终究……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什么都不再拥有。”
    “……王上……”
    戴着青铜面具的前任大司辰看着君王落寞的表情,突然在空阔的草坡上单膝跪了下来,然后在易涛身后垂下了头,单手叠于胸前。
    “臣会一直陪着您,佐您一生,至死方休。”
    铮然有力的誓言在逶迤滚淌的大风中模模糊糊地抵到君王耳中,年轻的王疲倦地合上了眼睛,将眼前的万里河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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