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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留恋岁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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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说,炎少侠练的功夫若是不甚,容易伤了心脉,差我给你这坛碧月,补补身子也好,凝神静心也好。江湖凶险,望少侠多加小心。皇上还说,他很期待能与少侠再切磋。”仍旧是当日领路的少年带着炎烈出了皇宫,送了一坛碧月。
“他日皇上若有差遣,炎烈万死不辞。”炎烈作了一揖,抱了碧月转身上马,“井兄弟,有缘再会。”
本是如此清浅的相遇离别,虽将隔万水千山,却是莫逆於心,岂料不久之後便发生了那件让炎烈被幽禁於雪玉山的事。
此事说来也简单。
炎烈下山後便不断寻访自己的身世,原来他的国竟是被高家王朝所覆灭,父母兄弟尽皆死於战祸。避祸皇族听过炎烈的名声,一见着他,便要他去行刺当今皇帝为故国报仇。但如今的皇帝是高瑾,只要想到他,炎烈拿剑的手总颤抖到无力。报仇?如何去报?更何况,当年的皇帝是高烜,领兵的是高盛,高瑾尚未出世,这与他何干?
陡然间压上心头的国仇家恨,念着挂着的竟满是高瑾的平安,随即而来的负罪感又搅得他心神不宁,这边催着他去行刺,那边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伤害的人,最後,他到山上埋了碧月酒,数日後到京城,趁夜独自进了宫,他只是想再见高瑾一面,从此便隐迹江湖,他也知如此太过懦弱无能,但他怎样也想不到两全之法,唯有置身事外。
或许真有冥冥天意,那夜偏巧有人行刺,偏巧用的是炎烈的透骨钉,当炎烈被大内侍卫团团围住,亮起的灯火照得黑夜如白昼,他一句也没辩解,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也好,冥顽的亡国之徒行刺未果,凌迟处死。似乎就是老天在为他指这条路。
“给朕一个理由。”高瑾面色苍白,甚为虚弱,强撑着亲自询问。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炎烈没有抬头,他怕见到高瑾後的自己会把持不住,他已听出高瑾声音中的异样,心如刀绞。
如今证据确凿,炎烈也供认不讳,高瑾一直视炎烈为知己,若真有国仇家恨,他可以不怪他来报仇,但他不能不恨他连高瑜一起伤害。他向来最疼爱的就是这个皇弟,如今高瑜身受重伤,一只眼睛不知保不保得住,即便高瑾素来冷静睿智也难保持镇静,气恨着恼加之忧虑心伤,一时间心绪混杂,真气在体内乱窜,太医又传来话说高瑜所中暗器淬有剧毒,再过一盏茶时间若无解药毒便入了五脏神仙难救,听到此处,高瑾竟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四下伺候的宫娥太监侍卫都慌了,高瑾奔下龙椅,半跪在炎烈身前不住摇晃着他,无法遏制地哭道:“你去救他!你快去救他!求求你!你要报仇就杀了我吧!我求你救救瑜儿!”哪里还有半点方寸,只是无力,无助,和深深的绝望。
这一夜之间,他已不再是皇帝,只是一个挚爱胞弟的大哥。他要高瑜活着,要他毫发无伤,要他平安喜乐,哪怕用皇位用江山用自己的命去换,也要保全他。
炎烈抬手按着高瑾的背轻轻揽进自己怀里,抚了抚他早已散乱不齐的头发,道:“不怕,没事的,我在这里,瑜儿会好的。”拥抱着高瑾颤抖的身体,此时炎烈的心里很平静,只是平静。
侍卫们一时竟也愣住了,等炎烈扶着高瑾起身,才惊出一身冷汗,若是方才刺客伤了皇上,他们可不是掉颗脑袋就能无事的。当即冲上前护住了高瑾不让炎烈靠近。
炎烈淡然一笑,道:“劳烦这位侍卫大哥带我去给瑜王爷解毒。”
“我带你去!”高瑾头脑中茫然一片,想的只有高瑜,连炎烈是谁都有些分辨不清,听他说能解毒,当即挽了他的手一路跑到了高瑜寝宫,喜道,“快!快!瑜儿有救了!”
“你们先出去,我不能受人打扰。”
这里的人也不知道炎烈就是刺客,只当是皇上请到了高人,听他这麽说,想着救人要紧,也就一齐退了出去。
炎烈坐到高瑜床边,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划了一道口子,又在自己的手心也划了一道。他从不用毒,自是无药可解,推宫过血,是唯一的方法。
短短半个时辰之间,炎烈在不可知力的推动下,竟和高瑾从生离走到了死别。他不怕死,从来不怕。更何况是为他而死。只是他们之间,原本不用如此悲伤。
神智已经开始恍惚。恍惚中,此时的他们仍旧是彼时的少年,谈诗论剑,对酒当歌,他从来不是背叛者,他也不是掠夺者。他甚至想携了他纵马驰骋,遨游江湖。不管江山,再无恩怨。但这一切都只是恍惚中的空想罢了,事已至此,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可以解释,但是他不能。他宁愿被他怨恨,也不要他愧疚懊丧。
那张美丽的脸,哭泣时也着实好看,但他终归是更爱他的笑容多些。
从前,他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师门、故国、亲友,如今,那些在乎随着生命的流失一样样消散,最终,或者他已早有意识,他只在乎他。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炎烈醒来时身在雪玉山,阳光斜照在身上,暖意融融。他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还活着。但他确实活着。
“嘿,你可算醒了。”见着的仍是当日的领路少年,他包着头巾农民打扮,说话却相当孩子气,“你知不知道,多亏我每天搬你出来晒太阳,不然你早就发霉了。还不快答谢我。”
炎烈一愣,思绪还颇为混乱,只含糊地附和一句:“多谢。”
“皇上说念在你舍身相救瑜王爷,便饶你不死,但你终身不得再下雪玉山,一旦下山,便是自寻死路,皇上就不再手下容情了。”少年蹲下身拨弄着山上的花草,说得轻描淡写,“你的师兄弟们,皇上让他们回家去了,所以现在由我来照顾你,再过些日子,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就回京去了。”他好几天没和人讲话可无聊坏了,也不管炎烈是否乐意,自顾自地续道,“你这些天总是在叫皇上的名字,开始我还数着呢,後来实在太多遍我就懒得数了……”
“我真的……”
“还当我是唬你的?拿皇上开玩笑,我胆也忒大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不是刺客,但你既然认了,或许有你的缘由,所以我也没同皇上说。若现在你後悔了,我立刻带你回京帮你解释。我说的话,皇上总是信的。皇上心里也是十分重视你珍惜你的,这行刺当今圣上是多大的罪名,皇上也只算了你一人的罪并无牵累旁人,他没有杀你,说是囚禁,可这里是你自小生长的雪玉山,而且一个守卫都没有,最多算个闭门思过吧。你瞧呢?”
“我……”
“你怎麽婆婆妈妈的?走不走,一句话。”
“国仇家恨,我不能忘。”
“你这种人,只有到死才会知道什麽最要紧。罢了,算我多管闲事。”
是啊,他这种人,只有到死才会知道什麽最要紧。如今他还活着,那些要背负的东西,又统统聚拢了来,抛也抛不开。
过几日,见炎烈手脚行动无碍,那少年便离开雪玉山回京去了。
炎烈从小便是偏孤僻的性子,是以他一人在雪玉山上也不算寂寞,只是会很想念高瑾。有时候也会抑制不住想要下山去见他,想见他,很想很想。却不知要以如何的身份名义去见他。
其实他并没有乖乖待在雪玉山上,他伤一好便下了山去找当日真正的刺客,他绝不允许如此伤害高瑾的人存活於世。
隐姓埋名走过很多地方,终於被他寻到。
“你不是说只要有人能用你的独门暗器,任何罪责你都担着吗?”那人已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咬着牙心有不甘,却恐惧到声音颤抖。
“透骨钉不是我的独门暗器。”炎烈冷笑道,“尽管如此,那罪名我也替你担下来了,但这不意味着我会放过你。”那一刻的他只让人觉得寒冰彻骨,还是早早断了求生之念的好。
“他只是让我在皇宫中引起骚动再嫁祸给你,我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就是皇上!另外一个孩子对我动手,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我看时机正好就发了一枚透骨钉出去,我不知道他竟然完全不闪避!……你就给我一个痛快吧……我真的不知道主使者是谁……”
“你有没有脑子?进皇宫闹事也敢做,还是为了来历不明的人!”
“因为……他给的银子实在……”
炎烈真要被气死了,这个人武功也不弱,怎麽财迷心窍到如此地步?贪财也罢了,他还是个白痴!
“暗器上的毒是你下的?”
“不是!我……我不知道那是有毒的……求求你,我受不了了,给我个痛快吧……”
炎烈横他一眼,一掌拍下结果了他。虽说这样忒便宜了那人,但炎烈实在不想再费心思在那样一个人身上。
如此想来,幕後主使的目标不是皇室,而是在皇室庇护下的雪玉山一脉。
雪玉山本就是名门大派,近年更是深受朝廷赏识重用,若想撼动雪玉山也只能借用皇室之力。而那人,是想覆灭雪玉山。
炎烈立刻飞鸽传书给师傅调查此事,他也知那人不会善罢甘休,嫁祸之计只是个开始,一定会有後招。若是那人再丧心病狂地要拿皇家开刀,可如何是好?
想起高瑾当时苍白无助的模样,他的心里便阵阵绞痛,再也不多想,策马入京。
高瑾不知道,他身边的侍卫中,有一个正是改头换脸後的炎烈。
☆、第一章(六)
“什麽?你一直都在宫中?”木天一这一惊着实不小,宫中侍卫决不能有半点可疑,三代都要出身清白,还要有朝中大臣保荐,“是谁在帮你?”
“师兄可还记得瑜王爷身边有个姓井的侍卫?”炎烈道,“是他为我打点一切。”
“那是何人?呵,胆子真大得包天了。”
“听师兄的口气可是怕我会对皇上不利?”
“你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但这事终归太冒险,若是真有要对皇上不利的……”
“那他也不会放他走进皇上身边半步。”
“罢了,这事改日再说。你为何要参加试剑大会?你可知皇上为了此事龙颜大怒。”
“数月前,有人给我送来了这个叫我参加试剑大会。”炎烈拿出一枚玉佩,碧绿无暇,“这是瑜王爷的。”
“你上当了,瑜王爷几日前已平安回宫了。”木天一道,“他们知道皇上最在乎瑜王爷的安危,竟拿这个来要挟你!然而他们能知道你藏於宫中,也不可不说神通广大了。呵,你一向冷静,但只要涉及到皇上,就变得相当冒失冲动了呢。”
“那又如何呢?明知是陷阱我也要往下跳,同他有关的任何事,我都冒不得风险,我真的是怕,怕他再受到伤害……”
“为什麽不对皇上说明?皇上当初也不信是你,若不是你自己偏要认罪……”木天一叹道,“这次皇上生气,也只是气你私自跑下山来,等他气过了,也便好了,皇上待你始终还是有情有义的。”
那件事直到最後,炎烈也没有为自己澄清。若真有人要借皇家之手覆灭雪玉山,那他就要那些人知道,雪玉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不是他们使用那些卑劣的手段就能轻易撼动的。他更希望能借此打消他们的後续行动,尽管自己也知道这只是虚无缥缈的祈望。
“师兄不用再劝,试剑大会我是一定要去的。”
“那你今日是为何而来?”
“参加试剑大会我便回到炎烈的身份,进不得宫了,但我实在担心皇上的安危,今日前来,是想请师兄让那位欧阳彰大人进宫伴在皇上身边。我隐隐觉得试剑大会期间会有事发生,而只有那位欧阳大人在皇上身边,我才能放心。”
“好。我答应你。”
“多谢师兄。那麽,我先告辞。”
“你自己也要当心。”
“嗯。”
炎烈把早已变为清水的茶一口喝干,复又行了一礼,昂首而去。
木天一心中也不好受,他的这位师弟心思太直,小时候练武便常常会钻入牛角尖,对於在乎的东西更是毫不犹疑豁出了性命去保全,没想到这些幼时的性子到如今一丁点儿都没改变。
事後木天一亲自到了欧阳彰家中,要他立刻进宫。
牵扯到皇上,木天一亲自叮咛重托,欧阳彰不用猜也知事关重大,但他却无谓知晓究是何事、如何重大,只管依着做了便是。
自古宫闱之事,多知一分便多一分危险。尽管他万分确定,高瑾不会杀他。无论他做了什麽,都不会。
因此欧阳彰虽然还是那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并未推脱就进了宫去,见到高瑾开口第一句便是:“皇上,臣饿了。”
高瑾怎能想到欧阳彰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去而复返,他正在用晚膳,被欧阳彰一逗,差点儿喷了出来,索性他自小受的教养维持了他的形象,定了定神,说道:“坐,一起来用膳吧。”
说完,宫娥便已加好了副碗筷,太监给他搬好了凳子,欧阳彰坐下,坦然地吃起来,跟自己家中没有两样。
“你怎麽又来了?”用过晚膳,高瑾问道。
“不久後我就要回南崎了,我回了南崎,皇上会挂念我吧?”欧阳彰嬉皮笑脸地说着,也不等高瑾回答,又道,“我来多和皇上亲近亲近,免得到时皇上挂念我的时候没有事情可想,若全是什麽‘欧阳彰你大胆!’‘欧阳彰你放肆!’可不妙……”这些都是他的随口胡诌。
“欧阳彰!”高瑾每每都被他气得不能自持,“你给朕闭嘴!”
之後欧阳彰便真的乖乖闭了嘴,对着高瑾狡黠地一笑,瞧着这位少年皇帝俊美的脸上泛起微红,也不禁会想,他们这俩兄弟长得当真好看,端的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每次都会被欧阳彰轻而易举地撩拨,即便知道那是他的天性,他只是随性为之别无他意,即便知道,还是会被他撩拨。
“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高瑾起身走出,晚风习习,微凉拂面,吹散了脸颊的微红,却吹不灭心中的火。
心里有团火,在周身乱窜,燃烧,如此心有不甘的烦躁。
欧阳彰仍是不说话,静静跟在高瑾後头走着。
两人一前一後走了许久才停住脚步,抬头望见天上朗月高悬星光熠熠,高瑾道:“朕依稀记得,幼时父皇曾指着这轮明月说,传闻月亮上住了位绝世的美人儿,他始终当是无稽之谈,直到见着了母後才信原来真有从月亮上下来的美人。”
欧阳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太後的容貌,确实风姿绰约雍容高华,虽已过中年,美貌艳丽却丝毫未减得半分,然而要把她比作月中美人,却总觉不甚恰当。
“父皇说,那是一个纯洁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玷污的人。”
听了高瑾此言,欧阳彰心中大逆不道地想,太後定是被先皇玷污了,才从月中美人变成了地上脂粉。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好笑,这皇家的情事原本比平常百姓人家更混乱更不堪。
“若月亮上真住了美人,朕倒也想据为己有。”高瑾道。
欧阳彰也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悠悠道:“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地上的可以都是皇上的,但天上,我瞧着却未必。”
“哼,这地上的都是朕的?你呢?你也是朕的吗?”
“我可算不得美人。”欧阳彰一把挽起高瑾的手拉他到池边,月光下池面映出两人的倒影,“皇上你瞧,你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月下美人啊。”
虽说高瑜也是难得的美貌之人,但比之高瑾,他美得太过尖锐,甚至美得让人望而却步。而高瑾却是那种温润的高洁的美,正如当空的朗月,是仰望的憧憬,更想让人摘了下来藏在怀里。
“是麽?”
“我何时说过假话?”
“那个你倒是常常说的。”高瑾凝望池面倒影,看见欧阳彰正侧头敲着自己,心里的那团火不由得又热烈了几分,“马屁你可没少拍,但赞朕貌美可是头一遭……”
“还不是皇上突然说什麽美人的,我瞧这天下敢在皇上面前自诩美貌的,怕是没几个。”欧阳彰往池边的岩石上一坐,仍旧瞧着高瑾,笑道,“呵呵,皇上以後若想要找个比自己美貌的皇後可难得很呐。”
高瑾嘴角微扬,狡黠一笑,反手把欧阳彰推入池中,见他的狼狈相,笑容更盛,羞花闭月。
欧阳彰拂去脸上的水珠,也不恼怒,竟仰面漂浮在池水中游起来,朗声道:“皇上也一起来吧,水中可清凉着呢!虽说比起南崎差得远了……皇上一定要来南崎,我带你去南崎河里捉鱼!”
高瑾心知,欧阳彰终究是要回南崎的,那里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活着,他的人要回去,死了,他的魂魄也会回去。
他不会为自己留下。
也罢,同他在一块儿,多得一刻欢愉便是一刻。
高瑾脱了外套鞋袜,噗通跳入池中,随手摘了片荷叶拍到欧阳彰脸上用力一按让他吃了好几口水才松手,欧阳彰脑袋上顶着荷叶从水中钻出,抓住高瑾的肩膀也要按入水中,却被他运劲挣脱。
“皇上好身手!”
“许久不与欧阳大人切磋,不如在这水中过得两招?”
“正合我意!”
两人说话间就动起手来,在皇宫的御花园池塘中,四周开满荷花,他们出招既快又准,竟是一朵也没折损。
这一次斗得甚是酣快。
末了,两人一齐仰面躺在草地上,就着月光,也不管身上衣服潮湿,就那麽沈沈睡去。
☆、第二章(一)
时下虽已是盛夏,但夜晚毕竟清冷,何况他们身上的衣物湿透,风一吹便染上了寒意,身体本能地抖了个激灵。
欧阳彰醒了,才想起自己身旁的是一国之君,若是不甚惹上风寒可不妙,当即起身,低头看高瑾正蜷缩着身子兀自睡着,眉头紧皱,嘴角却似漾着笑,他不由伸手抚了抚他湿润的额发,一时竟看得呆了,竟把高瑾看成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醒时醉时都思着念着的井奕祺,他也总是这样,虽心中挂着许多事,面上却仍是朗朗。
若是井奕祺还在生,那麽他们是否就能如此般嬉闹比试,是否就能携伴在南崎乐享清新平淡,到四处纵情山水,走江湖快意恩仇?
然後一切终是一场虚空,天地之大,再也寻不着一个井奕祺。
“你做什麽?”高瑾睁眼,却见欧阳彰正怔怔地敲着自己出神,他的手捋开他的额发,顺着眉骨划过脸颊,惊得高瑾登时弹起身,向後退了尺许,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一来更是不得了,他这一生,除却上次高瑜重伤垂危,何曾如此心乱如麻、狼狈不堪?
那次是因兄弟亲情,而这次却又为何?
欧阳彰闻声才逐渐从痴想中醒转过来,顿一顿,歉然说道:“冒犯皇上,是臣的不是,还请皇上责罚。”
“说得轻巧。”高瑾轻叹,他是真拿欧阳彰没辙,“如何罚?打你一顿板子,还是干脆宰了你?”
“皇上还是先换了这身湿衣再说吧,若是病了,我可担待不起。”发梢上的水珠滴滴落在手背,欧阳彰抓抓脑袋,突然捂嘴咳嗽,揽着胳膊微微颤抖。
“不舒服麽?”高瑾骤然想起木天一说过,那时欧阳彰受伤也不管不顾依旧是任性胡来,方能提剑便策马厮杀,旧伤又添新患,如此反反复复拖沓着始终未曾好的周全。此时看他苍白的面色,高瑾不禁担心起来。
欧阳彰苦着脸道:“求皇上赐我洗个热水澡,之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随朕回宫。”
宫娥太监们看见皇上湿漉漉的模样,统统急慌了神,待高瑾下令,才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新衣,伺候高瑾和欧阳彰沐浴更衣。
浸在热水里的欧阳彰闭目凝神,懊恼地想自己走得匆忙竟忘了准备两套换洗衣服,明儿还得托人叫田彦捎了来。
“欧阳大人,这是您家里的田彦送来的衣物,奴婢给您搁这儿了。”服侍的宫娥恭谨地说道,“皇上吩咐,您今晚上就在这间房歇息。还有,皇上说他累了,请欧阳大人勿要相扰。”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不用伺候的。”
“皇上原已吩咐奴婢只需传话无需伺候,奴婢不打扰欧阳大人歇息,先告退了。”说罢宫娥便低头向後退出。
欧阳彰暗笑高瑾的“心思缜密”,抬臂伸了个懒腰,引出啪啪水声,却接连不断,原来是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水敲打着屋檐窗栏,劈里啪啦响着。
这雨一下便是整夜,欧阳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中尽是当日井奕祺掉落南崎河激起的那一声水声,直至清晨才浅眠了一阵,起床时显得颇有些精神不振。
宫娥打水进来给他洗漱,说道:“皇上差奴婢转告欧阳大人,呆在这儿别乱走,尤其别去找瑜王爷,若是被太後瞧见了,她老人家可是会不高兴的。”
“好啦,真是罗嗦。”
宫娥一听之下立时胆战心惊,慌道:“欧阳大人,您怎可说皇上的训示为罗嗦?这可是大罪……”
“他有免罪金牌,怕什麽?”清冽的声音中夹杂寒意。
欧阳彰侧头瞧见高瑜黑着脸走近,笑道:“瑜王爷起得早啊。”
“奴婢给王爷请安。”宫娥急忙跪下行礼。
“你下去吧。”高瑜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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