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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阳河畔-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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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3) '本章字数:1550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15 09:25:10。0'
大汉为替母亲报仇,用尽吃奶的力气,使出两次飞脚。他见仇人伏在地上不动了,以凯旋者的姿势,大摇大摆地走下台来。
台上那两个武装民兵,见被斗争的白山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长有八字胡的那个民兵,来到白山跟前,伸出右手在他鼻前探试一会,接着就走到后台去了。
从台后走出了一个男汉,矮个子,麻脸,口吃。他走到台前,面对台下的群众,眨了半天的眼睛之后,结结巴巴地说:“陶……陶白……山,坚坚……持反……反动……立立场,敌视……视革命,
仇……仇视……人人民”最后他说白山被斗争时,咬舌自杀,自绝于人民……
这麻脸男汉据说是大队治保委员。当台下群众听说“自杀”时,大家都不说话了,静了下来。
这次斗争,主持和策划者,不像往常那样坐在前台,他们这次都全坐在后台。一个坐在台后藤椅上的长者拼命抽着香烟。他就是策划这次斗争的台后主持人。听说他是来这里蹲点的什么主任。当他听台前有人进来报告说陶白山被斗死了时,用手拉一拉头上的那顶解放帽,招手叫来几个大小头头,碰碰头之后,就叫来那个治保麻子,咬着他的耳朵,吱吱咕咕了一番,麻子就出前台来说了那番话。
正当治保麻子结结巴巴的碎语在宣布是自杀时,突然,有人在天赐肩膀上一拍,天赐转身一看,又是那个青面小子。他板着脸孔郑重地说:“你出来,到台上去把那堆臭肉抬走!”
来到台上,见陶白山扭曲的身躯,蜷在台角边的地上,一动也不动,脸色青中带白。口微张着,口角边凝固着一小块变了色的血。右边眼睛眯着一条缝,左边眼睛的眼珠凸起,但仍被眼皮包着。显然人已死了。一个青年男子也来到天赐的身边。麻子叫天赐和身边那个男子把这个“自绝于人民”的坏东西抬到鹤阳河去丢在河里……
听了这话,陶天赐吃了一惊。他想,在劳改农场时,他下地犁过田,上山伐过木,插过秧种过薯,开过矿山,下过矿井。被说是黑帮以后,在学校洗过厕所,扫过操场,挑过重担。在木工棚里,拉过大锯,淌滴过豆粒大的汗珠。蹲牛棚时,跟妇女主任搬家,叠过尿布,搬过卫生带,卷过卫生纸……可未曾抬过死人。今晚,他真的干起抬死人这活来了……他奔丧回家,未得见母亲一面而母亲已被埋葬。他这不孝之子,现在却来跟人家抬死尸……二十年前,就是这个陶白山的父亲和祖父,合谋杀死他的亲生母亲和姐姐,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却亲手来将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后代埋葬。这样的事情,上天实在是太会安排……这是否就是“因果报应?”像他的爹爹所常说的“恶有恶报”。
“就在这里,就从这里丢下去!”忽然后面有人这么说着。护送死尸的民兵在下命令。
陶天赐头脑里不停地想着事情,肩膀上压着那么沉重的东西倒也没有觉得。现在听到这一命令,脚步立刻停下来。他们正站在一条石拱桥上。桥下那深蓝色的河水滚滚东流。这就是世世代代哺育着鹤阳百姓的鹤阳河。
在夜幕中,天赐认得出来,这就是当年他看龙舟竞渡的地方,就在这个地方,当年他险些被推下河去喂鱼虾。
在两个武装民兵的亲自指挥下,陶天赐和那个青年,从桥上抛下尸体。活干完了,他们俩人被民兵喝声“滚蛋”。
回到家来,躺在床上的陶天赐整夜都不能入睡。陶儒浒的“斩草除根”计划,是要让鹤阳河吞噬儒淇的心头肉??天赐,恰恰就是这个天赐,今天却亲手将儒浒的孙子白山葬在鹤阳河里,要是儒浒在天有灵,知道了这一情况,该有何种感慨?
天亮了,理发店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像往常那样,人来多了,各人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天南地北谈了起来。
当年的掉牙更夫,现在是街道清洁监督员,是理发店的常客。他没有老婆,没有儿女,无牵无挂,过着孤独的单身生活。他没有真正的家,湖州会馆就是他的家,湖州会馆对街的那边就是理发店。理发店的那些常客当中,每天他总是头一个光临。他说:“陶儒浒的大孙子白山昨夜被斗死了……死后尸体被扔到鹤阳河里去。”接着他又说:“有意思的是,将陶白山的尸体扔到河里去的是陶儒淇的儿子天赐……”
第二十六章(4) '本章字数:1324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16 10:19:59。0'
拉得一手好二胡的,患有肺病的山字肩二叔说:“那家伙高大体壮,扔到河里他却还生起来在水里拼命挣扎,想要逃跑……”
“跑了?”善吹笛子的蛙眼三哥惊奇地问。
“怎能跑得了?两只手紧紧地绑在背后,像只即将被宰的野狗……那个民兵要开枪结束他的生命,另一个民兵怕浪费子弹,用枪柄向浮上水面的那堆肉舂了几下,他就随着水流去了。”山字肩二叔说完,咳嗽了一阵,又拉起了他的二胡。
二胡的声音清脆圆滑,悠扬别致。这时,大家都不说话了。人们都在倾心享受着这年代里少有的袅袅琴声。突然,琴声停了,这是二叔又一绝招。他在让人们领悟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情趣。
不停转动着的车轮,把一辆破旧的车厢载向前方。车在向着偏僻的山区驶去。奔丧期满返回学校的陶天赐,心绪十分杂乱。
陶天赐默默地坐在车厢里,满面愁影。他突然想起六、七年前他在苗山车站送走荣华母子时的悲惨窘况。如今,荣华母女又在送他回苗山。当年在苗山车站告别,他们夫妻父女还能重逢,今天夫妻父女在家门口告别,今后还能再相见吗?老天爷恐怕也难知道……正想到这里时,从车厢那边传来了喃喃的声音。声音中的一些词语十分刺耳。陶天赐循声看去,是两位男旅客在那边的座位上嘀咕。他们谈话的声音较低,但天赐还是听得清楚。
那位穿着褪色中山装的老者说,在大兴县,离县城不远的大辛庄,一天之内,造反派把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及其亲属不分男女老少统统扔进一口废井里,然后封土活埋……大兴县13个公社48个大队,仅在5、6天时间里,就杀死地富反右及其家属325人,有22户人家被杀绝,其中有80多岁的老人,也有出生仅38天的婴儿……”
老者又说,他们说只有从肉体上把敌对阶级统统消灭,革命才能彻底胜利。陶天赐听了这些话以后,如五雷轰顶,好像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戴着老花眼镜的那位旅客听了这位老兄爆出这一新闻后,一脸的惊恐,他用那满是皱纹的手指,解开脖子下面的纽扣,说:“这还了得?这样野蛮的屠杀无辜还能说是‘革命’。”接着他又说:“现在的新生事物层出不空,我们老脑子实在不易理解。儿子斗老子呀,学子斗师长呀,夫妻分派系呀,恩仇颠倒呀,这样的革命……”老者说到这里,见车厢那边好像有人在盯他,又见一面红袖章在那里飘动,就不再说话了。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公路上的灰尘,一团团地从车轮底下滚起,黄色的灰尘从没有玻璃的车窗中灌进车厢,旅客们的头发,眉毛全被灰尘染黄了。
汽车在一个小站的草坪上停了下来。有几个旅客下车,两位长者也下车走了。天赐好像失落了什么。他的心情十分迷茫。心中暗忖着,大兴县大辛庄的悲剧也可能在陶家庄重演,那时……他不敢再想下去。
经过整天的旅途颠簸后,陶天赐又回到苗山来了。
夜晚,天赐坐在灯前,举笔给爱妻荣华写信。要将在汽车上听到的那个消息告诉她。当写到大辛庄惨况时,他手中的笔却不听使唤了。怎么写呢?总不能把那位长者所说的话写上去啊!要是那么写,这信被人家看到了,那还得了?要是不那么写,那又该怎么写呢?他就是要把那个消息告诉她的,要是不写那件事,何必要来写信?
他停下笔,把信纸撕掉。他认为,这事不能写。也不能打电话,唯一的办法只有当面亲口说。不过,刚刚告别荣华返回学校来,怎么可能又回家去呢?苦恼、不安在煎熬着陶天赐这颗忐忑的心……
第二十七章(1) '本章字数:1691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19 11:26:35。0'
陶天赐返回学校的第二天晚上,苗寨中学的礼堂里,召开宣判大会。
礼堂里灯火通明。台前跪着三个人,双手都反绑在背后。右边是语文教师陶天赐,左边是化学教师江秀峰。中间的是苗寨中学原革委会副主任、县三代会红卫兵总部副司令吴春。
台上坐着苗寨中学革委会主任范校长、副主任、学生造反派头头石棱、工宣队罗队长及队员等一大班人。主持大会的是革委会副主任石棱。他宣布大会的主题之后,工宣队女队员小吴就开始宣读判决书。
麦克风把小吴的声音传到礼堂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封建地主的孝子贤孙、老右派黑帮陶天赐与反党分子邓拓、吴晗遥相呼应,写黑文章反党反社会主义,并与台、港有密切联系,判处有期徒刑10年。出身于下中农家庭的吴春,忘本变质,肆意污辱伟大领袖光辉形象,并经常收听反动电台,判处有期徒刑10年。出身国民党反动军官家庭的江秀峰,思想反动,隐瞒历史,在学生中散布封资修思想,对新生事物不满,判处有期徒刑6年。
三名被推上审判台的“罪犯”,听了各自的判刑之后,他们的反应各不一样,陶天赐反应坦然。他觉得自己是个被打倒在地的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管他是10年20年!工宣队员充当法官,历史能否承认?要是有朝一日事实澄清了,打倒在地的人,站立起来,10年、20年、30年跟身上的尘土一样,一概被掸尽。只要是金子,不管埋在地下多久,挖出来涤尽泥沙还是金子。吴春觉得自己是热爱伟大领袖的。要是没有共产党、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出身于贫苦家庭的他就进不了大学。更谈不上当中学校的领导。想不到那些曾是他手下的小兵小将们不让他热爱领袖,不准他拥护社会主义,甚至给他栽脏、诬蔑、陷害。所以听判决后,他拼命抗争,坚决反对。化学江觉得在三个人的判刑中,自己的刑期较短,心中颇为欣慰。他认为,这一定是自己解放后在部队上待过一段日子,穿过一段时间的军服,这次运动开始,他又能主动交代问题,能自觉地在灵魂深处闹革命,所以人家才从轻判刑。当然,6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但跟那曾是副主任、副司令比较,6年比10年差不多少一半呢!这让他怎不感到欣慰?
阿Q精神是中国人的专利。即使是被判了刑的罪犯,仍然有着这种精神。
如此严肃的宣判大会,判决书原来决定是由工宣队队长老罗来宣读。后来临时决定换由一位年轻女队员宣读。原因是老罗此人读文件有个毛病。常读错字或添字、漏字。每读一个词的后面都会添上一个“的”字。如“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他却读为横扫一切的牛鬼的蛇神!又如读“革命不是绣花,不是写文章”,他往往读成“革命是绣花……”引起哄堂大笑可他自己却不知道人们为什么笑。他们怕在那庄严的场面,罗队长的老毛病又犯出来,冲谈了严肃的气氛。所以只得由一女队员充当这一角色。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换人,却惹来了群众背后的非议。说判决书不该由一位幼声嫩气的胎毛未干的女孩子来宣读。当然,这些话仅是在背后悄悄议论罢了。
曾是座上宾的革委会副主任、红卫兵总部副司令的吴春,现在突然变成十年徒刑的阶下囚,他十分不服,闹个不停。他说工宣队无权判他的罪,他要上告。他说自己无限热爱毛主席,说他污辱伟大形象是别有用心的人给他的栽脏,他要控告。他时而顿脚,时而高声嗥叫,大声斥骂。然而,没人理睬他。两个持枪的民兵,把他推进一间漆黑的小房子里,接着将门锁住。陶天赐和化学江关在隔壁的另一间房子里。
由于小房子里那个副司令闹得太凶,门板被打得震天响,工宣队罗队长怕他出事,来到天赐他们这个房子的窗前,叫他们注意隔壁那个疯子的动静,如有异常情况,要马上报告,天赐说:“他十年我也十年,我都管不了我自己,我怎能管他?而且我们的门也都上锁,有事我们怎能出去报告?”罗队长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只得灰灰地转头离去。
大概是三天以后,工宣队的罗队长叫一名队员将两个房门打开,把三名囚犯放了出来。带到工宣
队办公室。罗队长客气地请三名囚犯坐在椅子上,煞有介事地对他们说:“前天宣判会上我们宣读的判决书,是工宣队和革委会共同讨论作出的决定,这是我们初步的决定。等待上面批下来后,才能正式执行。在上面还未批下之前,你们暂时回去。认真阅读毛主席的书和马列著作,对照自己,改造思想,脱胎换骨,等候发落。”
第二十七章(2) '本章字数:2183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20 09:00:34。0'
走出办公室门口,“副司令”觉得他不能与那两个黑帮走在一起,他阔步走到陶天赐他们的前头去,口中喃喃自语道:“真是笑话!吃不了屎,偏要弄屎臭……我说他们无权判决,他们偏要胡来。”这些话也许老“副”有意说给那两个不能与他为伍的黑帮听的。所以声音越来越高。以此来显示自己毕竟是造过反,当过主任、作过司令的人,政策水平总是胜人一筹。化学江心里十分矛盾。他觉得罗队长的这席话,使他失去了军装给他带来的优惠。但他又想,要是按照那天晚上的判决,6年的铁窗风味也是够难受的了。陶天赐却看破了红尘,无所谓。判刑10年也罢,候待批准也好,反正在这样的年代里,不是狂风刮就是暴雨打。不过,他相信,刮风下雨之后就是晴天。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心里感觉老罗今天很不一样,从来说话都是拖泥带水的,在学校师生中,谁要是说话拖泥带水,就被命名为“罗氏语言”。可是今天他说的这些话,却那么干脆利落。看来为了今天这几句话,他昨夜可能准备了通宵。
自工宣队进驻学校以来,学校中出身于工人家庭的师生,身份倍高,施以重用。前天主持宣判大会的石棱是初中三年级学生。父亲早逝,母亲在国营农场基建队当泥工。因母亲对他过于溺爱,从小养成了放浪的习性。在学校里抽烟、纵酒,还爱耍弄女同学。初二时,一怀孕的女老师上数学课,上课预备钟响了,他就故意将讲台上的黑板擦丢在地上,讲课时,女老师要擦黑板,只得挺着肚子十分困难地弯着腰去捡黑板擦。看到这一情景,他高兴得哈哈大笑。引来了全教室的笑声。
下课了,同学们都涌进小便所去小解。女小便所的蹲位不够,好些女同学就只得面对树丛蹲下方便。石棱发现这一新景点后,为了看得清楚,他回农场去弄到一个望远镜,藏在腰间。下课钟一响,他就迅速溜出教室,钻进树丛,调好镜头,对准女同学小便时经常蹲下的蹲位,当女同学急急忙忙直奔这里就位时,庐山面目就全落在石棱早已瞄好的镜头里……爱逞能的石棱还常常将他看到的山山水水向他的好友有声有色地描绘……后来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对他作出记过处分。工宣队进校后,就是这个石棱,一跃而成为校中的红人、学生中的明星。吴春失马之后,他马上升为学校革委会的副主任。县三代会的常委。
工宣队突然又撤走了,接着军宣队又进驻了学校。工作组、工宣队、军宣队走马灯似地一晃撤了组,来了队,一晃撤了这个队,一晃又来了那个队。这究竟是为什么?工作组来时,说是执行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撤走了,却说他们是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工宣队来了,说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军宣队来了,说是“三支”“两军”压倒一切。时而这个正确,时而那个正确;时而这个领导一切,时而那个压倒一切。朝三暮四,朝令夕改。究竟谁对谁错?城上旗号变换不停,报上口号声音常变,平民百姓,无所适从。
由于工宣队的撤走,新来的军宣队又有新的计划,新的路数,对陶天赐、吴春和江秀峰的判刑这件事,没人查管了。不久,被批判斗争的牛鬼蛇神又送往干校。于此,陶、吴、江三人像扫地出门般的被从中学撵到干校去。
干校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新生的一种特殊“学校”。这种学校不分年级高低,课本一律用“语录”,教员有正面教员和反面教员。正面教员授课,不管中听不中听,学员必须洗耳恭听;反面教员讲课,学员可以中间插话责问,对照检查,检举批判。在这学校里,学员没有统一结业期限。有些学员几天几月就可结业出去,有些学员头发变白了,胡子长了,仍然待在这里。
来到干校以后,陶天赐和江秀峰两人同住一间茅草房。在干校里,陶天赐和江秀峰两人享受的政治待遇和一般学员不一样。听说他们俩来这里是“监督”劳动的。奇(富士康小说网…提供下载…fsktxt)怪的是,同是判有10年徒刑的陶天赐和吴春,吴春享有“三八”制待遇,天赐却没份。江秀峰的刑期比吴春短,江秀峰却是“监督劳动”而吴春并不受监督。“三八制”即一天24小时8小时劳动,8小时休息,8小时睡觉。而对监督劳动者却不讲“三八制”。有时他们可以参加学习,有时却不准参加。跟大伙一起劳动回来,吃过饭,大家休息去了,他们不能休息。厕所水池里的水干了,他们必须马上去挑水;猪栏脏了,必须马上挑水冲洗;快下雨了,必须马上跟伙房收拾柴禾;出纳的儿子病死了,必须拿孩尸去掩埋;场长夫人出差去了,垃圾桶里混有月经纸的垃圾,也由他们拿去倒掉……
在干校虽然不像在学校那样天天被批判斗争,天天写检讨交代。但是,在这里,却天天在干着重体力劳动,这对一个从家门到校门,又从校门到校门的知识分子来说,是够难受的了。陶天赐像只瘦牛,驮着重担,天天都在崎岖的山路上趔趄。
夕阳西下,众鸟归巢。陶天赐挑着按规定每担必须120斤重的绿肥,沿着羊肠小道从山上下来,向农场走去,当汗水流干之后,他想:当年爹娘生他,养他,那是多么的爱他疼他呀!小时候他听娘亲说,当爹爹站在门外,知道房里娘生了个男孩,他高兴得在厅里不断地说“我有了,我有了!”就是说他生了六个女孩之后,现在终于生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孩来了。后来,由于兄弟的反目、势利的纷争,引发到了枪刀相见。这使爹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但是,爹爹并不气馁。他相信生下的男孩一定不会像他那样艰苦,他相信儿子一定会为他争气……然而,现在的他,却落到这个地步。爹娘他们泉下要是有灵,知道他们的儿子漂泊天涯,天天在深山密林之中苦命挥汗。他们一定十分伤心失望的……
他又想:人啊,都是人,而有些人却随便拿别人来耍弄,侮辱、摧残。都是娘生肉长的啊,为什么这些人不被当人来看待?
第二十七章(3) '本章字数:2136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22 10:10:05。0'
走着,走着,他口渴得十分难受,这时,他见山脚边蹲着一间茅草房,屋顶上正冒着袅袅炊烟。他就来到茅草房边,放下肩上沉重的担子,敲茅草房的竹门。
开门出来的是个身体高大、满腮胡子、年纪约有50开外的男人。此人说话口齿清晰、姿态文静。从口音中,可以断定他不是本地人氏。但为什么一个外来汉子却如野僧般的住在这荒山的山腰间呢?
正当陶天赐心里嘀咕的时候,这大胡子大伯端出一碗番薯汤让他喝。又饥又渴的天赐几口喝下了番薯汤,跟这位大伯聊了起来。
这位大伯原是国家地质探测队的工程师、曾跟随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走南闯北,对祖国的名山、大川、荒原、沼泽进行探测。57年底被划为右派。58年从河南流放到这里劳动改造。这大胡子右派,劳动改造的地点不是在农场,也不是在厂矿,而是在苗寨的农村。他自己砍来木条,割来茅草,在山腰间盖间小茅草房。劳动回来,自己就在这里煮饭充饥,过着原始人那样的生活。
这大胡子工程师,不仅能探测地层里面的矿藏,也能探察人的思想状况。他见这位蓬头垢面,
坦胸露乳挑重担的青年相貌清秀,举止文静,彬彬有礼。他想一定是跟他命运一样的天涯沦落人。
于是,就随便的跟陶天赐谈了起来。命运一样,同病相怜,天赐也将自己的境况简单地向他述说。这两个右派就在这次巧遇中交上了朋友。
在这一穷二白的国度里,却让着受过高等教育有专业技术的人才,在这荒山僻野中挥汗干粗活。难道这些人不明白什么叫“浪费”?封建年代的苏东坡被流放到边远的海南荒岛上的儋耳。在那里他仍然能开馆教书、育才,他仍能写诗作赋。而正干着极其伟大事业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工程师??地质探测工程师和人类灵魂工程却无辜地负着枷锁,他们才干被掩埋在这偏僻的山沟里。
陶天赐在干校里所在的那个班,是个机动班。机动班的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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