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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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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叶孤城淡淡道,“一伞足矣。”世子见他神色,也不坚持,抬手示意身后依言而行。不多时一把油毡大伞呈上,叶孤城取过,道一声‘告辞’,话音未落,人已步入雨中。
  
  此时街上寥无人迹,万点雨线斜斜坠在地上,溅起大朵水花。叶孤城擎着伞,顺着来时的路途向回走。雨很大,他的身形在雨幕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后来有一次回到白云城,男子在书房待了一下午,那只已经习惯在这里打盹的花猫仍是趴在矮塌上,听身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它永远也不会明白的话,不时伸个长长的懒腰,似睡非睡。
  “从来到这里至此;我见了一些人,一些事。”
  “我杀了人。以前经常见到死人,有时一早醒来,邻床的病友在半夜就已经僵硬了。毕竟是重病房,这样的事不值得惊讶,在医院住久的人对生死之类早已免疫。但是来到这里第一次杀人后我的手还是颤了好一会儿,看见是一回事,亲手做又是一回事。不过现在好了,跨过这道槛也就再没什么。”
  花猫打个呵欠,翻了下身。
  男子放下一卷书,抿一口晾好的茶,“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我继承,武功,记忆,包括性情。当然,他背负的,也一并转移了来。”食指蘸一点茶水,在书的扉叶上写下个‘李’字,刚要往下继续,忽然皱了皱眉,将手拿开。“倒也不必这样。。。”
  他仰身靠后,“以前的事过去也就过去。。。活着比什么都好。”
  “有些事明明不想做,比如杀人,有些人明明知道不应有所交集,比如那对父子,但总是不能如意。”
  花猫似已睡沉。
  “始知前人论述的精辟,总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字。”男子低头瞧见那猫酣畅睡态,微微哂道:“你倒自在。”随手捡起丢下的书翻开,上面的‘李’字已干得透了。
  “我遇到一个人,一个叶孤城原本会死在他手上的人。”
  雨开始变得小了。
  快走到客栈的时候,叶孤城看见一抹白色从不远处的巷角拐出,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缓缓步向与他同一个方向。走得近了,便也看清楚这人的样貌。
  一身雪白,只有发和眉眼是墨一般的黑。容色冷肃,腰间悬着把式样古拙的剑。那人眼光与他一经接触,叶孤城立时只觉脑海中似有一把绝世神兵铮然鸣响。没有任何理由,一个名字蓦地跳出——

  西门吹雪!


卷二 此身西复东,何计此相逢

十一。 来仪

  雨已有了要停的意思,原本打在伞上的水声开始变得舒缓,溅起的水花也小了许多。白衣人眸光压在叶孤城身上,仿佛一瞬,又似乎很久。叶孤城撑着油毡大伞,狭长的眼迎住这一股倨傲而冷冽的气息,脚下行得不徐不疾。即使是在这样的雨夜,他的靴面也仍是洁净的。
  两道视线只有短短的交错,然后各自收回。叶孤城先一步进了客栈,上楼时余光瞥过门口,看见睡眼惺松的掌柜从后台直起身子,强打精神招呼这夜间的来客。
  叶孤城回到房里,将仍沥着水珠的油伞立在墙角,反手掩上房门。在雨中走了一路,他发间衣表俱已微带上些湿气,面上也淡淡染了少许润泽。屋里漆黑一片,叶孤城并不唤人来添灯油,只靠着敏锐目力从脸盆架上扯起一块干净布巾揩了面,解开发髻打散,又将外袍晾在盆架上。他此时也无心再睡,只去床上盘膝运功罢了。
  窗外的雨,已然停了。
  昨夜下了几个时辰的雨,因此隔天一早空气十分清爽,四周屋舍也被冲刷得鲜明。叶孤城净过手脸,又绾好了发,将衣物穿戴齐整,这才向楼下走去。
  已有人在大堂候着。叶孤城看得清楚,正是昨日来请他那人,王府管家薛牧。
  “见过城主。”薛牧在柜台前见那一袭白衣下得楼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趋步上前。“昨夜雨间宴请,实非待客之道,只是我家世子好容易访得城主行踪,仓促间赁了一所屋舍,只恐迟了有变,因此草草布置一番便命小人来邀,还请城主见谅。”叶孤城负手在身后,不置可否。
  薛牧身为南王府管家,何等有眼色,见他如此,也不再赘言,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小盒,托在掌心呈上。这盒子乍看之下并不起眼,细细打量才发现纹理致密 ,隐隐散着极淡的香气,却是一整块沉香木制成。盒身只在底脚周围嵌上一圈绞丝金线,除此之外,别无它饰。薛牧将盖子轻轻一揭,内部衬着的黄绢上,一枚鸽蛋大小的朱丸静静卧着。
  “我家王爷曾机缘巧合获了这枚回元丹,在府中珍藏多年,几月前听闻城主偶恙,便命人送于白云城,只是未见得城主一面。今日世子遣小人将此物携来,还请城主笑纳。”
  薛牧一席话说完,重新将木盖小心合上,呈在叶孤城面前。
  '。。。一意求进,突破不成反激了心脉大穴,绝代剑客就此提前身死。。。若非胸中承载太多,在紧要关头心神不能守一,我此时也不会在这里。。。好一个‘偶恙’。'
  南王算计得倒精,探明自己已无性命之虞才肯舍了此丸,做一个人情。毕竟,一个死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何必白白浪费宝物。
  叶孤城心念微动,当下并无一言,只将衣袖一卷,那木盒已稳稳躺在他掌上。
  薛牧面有喜色而去。


十二。 既见君子

  水光潋滟晴方好。

  河水似一块碧色美玉,沉着朝阳初初晕开的柔和光芒,大片金色便碎在这水波当中。河畔站着几株柳,枝叶长得青翠,偶尔在风里摇一摇身段,扬起万条丝绦。岸边泊着只乌蓬渡船,主人正从河里汲水,将船仓并甲板前后冲洗干净。

  “以前虽未去过什么名川大山,毕竟也有这里不能想到的法子让我见过各色景致,但只说与此处简单情境相较,便是输在了一个‘自然’二字上。”叶孤城凝目看了一时,脚下直向那渡船去了,既然已被南王世子知道行踪,他也就不愿再停留此处。摆渡人见有客人,殷勤招呼一声,忙忙解了缆绳。叶孤城上得船来,顺手将一块碎银抛给船夫。船夫喜笑颜开地谢了,蒿子一点,那舟便轻轻巧巧离了岸。

  摆渡的汉子收了船蒿,弯腰刚要去拾木桨划水,却忽地发现眼前不知何时映出一袭雪也似的白衣,衣角下摆露着双同样颜色的华美靴子。他愕然举头看去,一道银光恰恰落在手上,低头一瞧,半块银锭正闪着亮色。来人背对着他,身形像村头那棵老杨,竖得笔直。汉子有银钱在手,哪里还管得其他,只使力荡起一双船桨,把乌蓬船缓缓划进河里。

  叶孤城隔着竹帘在仓内眼见来人登舟,心中蓦然涌起‘紫禁之巅’四字。那人并不进仓,只在船头立着,一把乌发系在脑后,周身隐隐笼着冰寒。 

  船不多时便已驶进河心。几只雀鸟掠过水面,点开几朵涟漪,一圈圈向四周散去,漾起粼粼碎金般波纹。叶孤城眉梢微微一挑,两眼余光不动声色地在河面扫过。 
  平静在下一刻被倏然打破。十余道黑影自水下毫无预兆地射出,去势之快,扯出‘哧哧’刺耳破空声,从四面八方直指木船。那撑船汉子犹不及惨呼,便被其中一支弩箭钉死在甲板上。白衣男子仍立在原地不动,顷刻间,四五枚箭尖已抵到他身前,余下的则飞往其他方向。
  与此同时,四名身着水靠的黑色人影从水下齐齐跃出,联手攻向船头! 
  船仓顶部覆着的蓬布骤然裂开,一线白影从中飞出,迅疾如电。那人身子尚在半空,袍袖便已微翻,周身瞬间耀起一团银光。几支来势劲猛的流矢仿若电击,顿时被一股力量反震出去。一名偷袭者尚未扑到船头,便听身后一点声响由远及近,脚下一沉,稳稳避过一支撞来的箭。他回身后跃,雪亮的剑尖刹那间就递到了白衣人前胸,却突然发现再也近不得半分。一柄凛如青霜的长剑剑身竖在眼前,将他的剑尖抵住,男子手腕一抖,他只觉一股柔韧的力道从手上传来,不由得飞身弹开几步。眼中厉光一闪而过,大片剑花炫出漫天的银光向男子兜头罩去,来势狠辣至极,如一条暴起的毒蛇。狭长的眸一冷,手下再不容情,身形如一片鸿毛,飘飘然升在仓顶,右臂骤然挥出!
  下一刻,他的剑已重新插回鞘中。而另一个人正将一柄剑横在胸前,轻轻吹落上面的血珠。
  这场刺杀不可谓不凌厉,参与其中的人身手也十分高明。 
  但他们仍然失败了。
  船身钉着十来支箭矢,甲板上躺着五具尸体,船头站着两个男人。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搅扰城主。”白衣男子容色疏朗,声音是不出所料的孤寒,如冰山顶崖开着的莲。
  “西门庄主客气。”
  不必问对方如何知道自己身份,因为他们的人,他们的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品斋一向是附近生意最好的酒楼,但即使这里的菜最美味,酒香最醇,在远不到吃饭的时辰也仍是冷清的。楼上只有两位客人,中间的桌子上也只有一壶茶,两个茶杯。
  西门吹雪是孤傲而冷漠的,天下间没有几个人可以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前。但是现在,眼前这个男子显然不在此列。 
  因为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 
  因为他是叶孤城。 
  “城主的剑,很快。”
  “西门庄主的剑亦然。”
  西门吹雪的脸色似霜,偏偏又不是病态的苍白,孤绝中凛凛涵着明澈,一如远山上积年的冰雪。叶孤城看他形容,心中第一时便浮出‘也知高寒,偏爱高寒境’九字。
  西门吹雪忽然道:“城主与我想象中不同。”
  叶孤城道:“哦?愿闻其详。”
  西门吹雪道:“我一旦出手便绝不留情,因为我的的剑法,本都是杀人的剑法。” 
  叶孤城斟一杯已经温下来的金银花茶,“是。”
  “原本以为城主亦如此,现在是我错了。”
  叶孤城道:“我与西门庄主见过面?”
  “神交已久。”
  叶孤城看向杯中碧色的茶水,里面一朵金银花半浮半沉。“从前,的确如此。”
  西门吹雪道:“此时又如何。”
  “变了,也没变。”
  楼上一时间静了下来。


十三。 孤寒

  这已不是他第一回杀人,因此他的手便不像初次那样在事后颤抖,稳稳握住白底青花瓷杯送到唇边。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人很多,所以即使有人要刺杀他也并非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自己也由此看到了这个日后被称为剑神的男人出手。

  宝剑黯如水,微红湿余血。 

  叶孤城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似在水中倒影里看见一个和自己很相像的人。他不露声色地将下颔微微上扬,脸上就有了一点了然的意思。从醒来那一刻直到现在,心底一抹隐隐绰绰的人影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过,而是逐渐融成了他的一部分,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真正的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所以,他当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种感觉。

  因为他们都是寂寞高手。

  两袭胜雪的白衣同样的一尘不染,两柄孤傲的剑同样的寂寞无敌。


十四。 飞仙

  西门吹雪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很少去留意一个人的长相,但现在彼此间离得这样近,即使不仔细也能够看清对面人脸上最微小的动作。说不出描绘他容貌的准确辞汇,只觉那一双眼睛若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西门吹雪默了一阵,道:“我两岁时识剑。三年后初窥门径,十岁略有小成,十八岁时随心所至。以痴迷入剑道。 ”
  叶孤城点了点头,“现在庄主之于剑道,想必已是一个‘诚’字。”
  西门吹雪的眼睛微微亮了,这已是他难得表露出来的情绪。“诚心正意,乃剑之精义所在。”
  叶孤城道:“人若爱雪必然不觉冷,视剑如命才觉得剑神圣。。。。”他忽然毫无烟火气息地抬肘,翻腕,抖袖,行云流水间已将一件物事卷住,然后眼角只一扫过窗外,便将目光落在右手掌中。
  他的脸色变了。
  那是一支一指来长的纸卷,展开一看,却是四个淋淋的墨黑大字——
  城中告急!
  一路披星戴月,奔马兼途。等到立在船头看见白云城愈来愈近,他的发髻早已松松地散开,雪白衫子上也染了一层风尘。
  海面上,波涛汹涌。
  城主府早已不复先前模样,十几具来不及收埋的尸体暂时排在大厅当中,几支白烛亮着凄迷的光,把所有人的脸映得格外阴暗。他们已经打退了多次突袭,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他们就快要抵挡不住了。
  管家的肩胛包着一块白布,暗红从里面渗出来,把外头的蓝色绸褂洇了一小片。平时虽然已有五十岁,却因为保养得当而并不显老,仍是年富力强的样子。但现在他脸上明显比以前多了几条皱纹,神气也隐隐有了疲懈,就显出了老态。
  他环视着四周一张张或是年轻或是老成的脸。每一双眼睛里都浮着血丝,每一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染着血迹。已经七天了,派出去传消息的人还没有回音。城主一路向西,什么时候才会归来?
  但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够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攻破这里;因为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是他们所有人的白云城。
  血,又一次降临。
  管家的剑已经断了,地上又新增上几具尸体。为首的人面容白皙,留一点髭须,微微笑道:“不愧是白云城,在这种情况下能支撑这么久。。。不过我们折损了大批好手,自然是必要拿下这里的。”管家耳中听得周遭刀剑相击,利器入肉之声不绝于耳,却只恍若不见,提起半截断剑立在身前。来人眉角一挑:“很好,没想到一个下人倒有些慷慨气味,武功也算得上一流。”他再不多说,脚下突然动了!
  剑光一闪。
  快得令人晕眩的剑,挟着削面生疼的劲风点向咽喉。明明只是一刺,却铺天盖地好似漫天都射出剑芒,将他正正锁在原地,分毫动弹不得。管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住这一击,苦笑一下,眼睁睁看着死亡的气息瞬时逼近。
  可他并没有死。
  这一剑不可谓不快,但它仍然被格开了。 
  能挡住这样一击的人,天底下没有几个。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突然抽干,管家只觉四肢百骸软绵绵地再也使不出一丝劲道。然而他的眼睛亮得出奇,面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耀得刺目。
  因为他看见了那一袭白。
  月光映在脸上不过是冷冷清清,夜风吹在发间也不过带起几络扬洒的黑。
  一双眼,是天上缀着的两颗寒星。 
  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十五。 求医

  万梅山庄。

  凉亭里明明有铺着软垫的石凳,陆小凤却偏偏要坐在围栏上。他的眉毛很浓,嘴唇上面的两条胡子也是一样。现在,他正端着一杯上好的女儿红,舒适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他的姿态很悠闲,神情十分松弛。他当然有理由这么自在,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他的朋友,在朋友家里,为什么还要拘束?
  西门吹雪静静坐在石凳上,用一块布巾擦拭着长剑,不言不语。他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冷峻,黑发绾在脑后,只留一束垂在腰间,衬得一领家常素色罩衫如雪般皎白。
  “你不喝酒,万梅山庄却有最好的酒。”陆小凤感叹,“我是个酒鬼,为什么却很少喝到这样的酒?”
  西门吹雪并不看他,只专注于手中的长剑,眼神平静。“你不用剑,却能接住最快的剑。”
  陆小凤的眉毛耷了下来:“你的剑,我是不敢接的。”他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一个人,他的剑我也是不肯去接的。”西门吹雪的眼睛抬起,落在陆小凤脸上,他的表情不是疑问,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叶孤城。”
  陆小凤道:“自然是他。”
  西门吹雪停下拭剑的手,“他的剑,很好。”
  陆小凤摸着两撇胡子,叹道:“当然很好。。。海外群剑之首,至今未曾一败。。。前一阵大批高手围攻白云城,历时七天,终被戮尽。听说叶孤城以一人之力连胜三名一等一的剑客,过后又率众激战,一夜之间将来犯人等全部诛杀。这样的人,我又怎么会想去试他的剑法?”
  西门吹雪道:“他当时若在城中,自不敢有人如此。”
  陆小凤奇道:“你说他不在白云城?”
  “他在颍州。”
  陆小凤并没问西门吹雪如何知道这件事,只是一口饮干了杯里的酒,笑道:“我这次来,是想求你做一件事情。”西门吹雪淡淡看他一眼,陆小凤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直觉,下意识地摸了摸两撇胡子。

  官道上远远行来一辆马车,车辕厚厚蒙着层黄尘。驾椽的马匹四蹄飞扬,身上汗水遍布,车夫却仍是重重甩着鞭子,催着马疾奔。
  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来防止颠簸,一名男子倚在几张堆叠的絮棉靠垫上,似在闭目养神。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面容泛着几丝不正常的红,额角泌出细细汗迹。他皱着眉,忍受着体内不断增强的痛苦,并不发出声来。
  这种毒性已经折磨了他几天,十一位极高明的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于是现在他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人的医术之强,不亚于他的剑术。
  万梅山庄天黑后是不见客的,好在马车赶到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西门吹雪此时独自站在一株树旁,下人来报的时候,他正静静看着夕阳逐渐隐没在远处的群山身后。
  “庄主,门外有客求见。”
  西门吹雪动也未动。“什么人。”
  下人恭敬回道:“说是南海白云城来人。”
  西门吹雪缓缓转过身。
  马车停在大门外已有近一刻,车夫正焦急间,忽看到一个一身雪衣的男人从庄内步出,他立时面有喜色就想迎上。还未下得车来,便听车里有声音道:“西门庄主,又见面了。”车帏掀开,里面人已站在地上。的
  西门吹雪忽道:“你伤得很重。”叶孤城慢慢走上前,道:“不错。”西门吹雪见他脚下迟滞,便好似不会武艺的常人一般,不禁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叶孤城此时全身如同火燎,声音也暗了几分,身体却还笔直若松:“此次前来便为就医,庄主可愿。” 
  西门吹雪看着他一双仍未黯淡的眼,两手剪在身后:“城主请入舍。” 


十六。 问道

  房间里四下雪白,一应物器俱是素净颜色。西门吹雪收回诊脉的手,道:“这几日你未动内力,很好。”叶孤城靠在床畔,闻言只沉沉嗯了一声便不说话。西门吹雪看他卷起衣袖的左臂,上面一处细小创口周围正呈紫黑色,隐约散发着诡异的香气。
  有下人送来一只木箱,并热水布巾等物。西门吹雪开了箱子,取出一把短匕,用一只瓷瓶里药水洗过,又从一副锦盒里抽出一把银针。
  叶孤城拧起眉头,肌肉不由得绷紧。匕首一丝不苟地细细割去他伤处皮肉,这般慢慢剔除,实在比中了刀剑还要痛苦得多。'好在从前为治病在医院里不知受了多少煎熬,这番也不是难以忍耐。。。'叶孤城半闭着眼,任由被剜下几块肉去。西门吹雪除净腐肉,几根银针在臂上灸了几处,那血便止住了。
  伤口撒上生肌的药粉,又在肩井几处穴道上针了几回。西门吹雪一身洁净,并未沾上半丝血迹,将手在已变温了的水里洗过,用布巾揩干。叶孤城沉声道:“有劳。”西门吹雪眼光掠过他苍白的脸,“一会儿药便送来。” 话音甫落,人已步到门外。叶孤城重伤后经这一路疾驰,适才又割皮剜肉,身心早已俱疲。此时屋中只余他一人,便不再强撑,竞自躺下闭目休息。
 
  他并未睡沉,因此当西门吹雪走近时,叶孤城已从塌上坐起身来。药碗上方冒着袅袅热气,汤汁十分苦涩,犹如加了大把黄连。待他喝完,西门吹雪已点了灯,原本黑下来的室内就笼在一片柔和的烛光当中。
  叶孤城低头看向包扎妥当的左臂,开口道:“我欠庄主。”西门吹雪在桌前椅上坐下,闻言不置可否。静了静,忽道:“是唐门暗器。”叶孤城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东西是,手法不是。”他用右手按住伤处,冷冷道:“趁围攻时突发暗器,这种人剑术能练到如此,已是侥幸。”三名顶尖高手与他激斗之时,其中一人趁同伴将叶孤城合围,骤然使出极狠辣的招数将淬有剧毒的暗器打向对手后心。叶孤城虽及时察觉,但若要避开则定会被两柄利剑洞穿胸膛。可他又是何等人,危急时使一招‘穿云逐日’,硬以左臂接下这一记,最终施杀手毙三人于剑下。
  西门吹雪眼睛盯着轻微跳动烛焰,道:“何人所为。”叶孤城知他所指,眸光沉了沉:“寻仇,夺岛。”白云城主自剑技大成,手上不知沾过多少人命,而他剑下又岂会杀无名之人;这些人亲朋师友盘根错节,自然便存了报仇心思,此其一。再者那飞仙岛乃海外极少有的富饶所在,茫茫大海之中,即便偶尔有一两处小岛也是地势狭小,周遭环境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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