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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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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口开河闹的,之前你也让史太医给你娘看过,她的病由来已久,只能慢慢调养。这次应该是正好发作,咱们回去找其他大夫设法试一试,总比在这儿任人讹诈好。”
“小子,你说谁讹诈?”那冯大夫一下子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更是隐隐暴出了青筋,“难道史权没有手段医不好,这天下就没有能治她的人?小姑娘,你给我听着,六百两银子,只要照我的法子,我保你娘至少能再活一年,若是少了一天,我这脑袋就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一年!
孟敏顿时心生希望,只要有一年,说不定父亲就能放出来,说不定孟家就有转机,说不定母亲的病能在那一年之后奇迹般地好转。想起吴夫人说过在北京还存有一笔银子,毕竟北京那儿还有二叔二婶可以求助,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的她忙说道:“只要真能有一年工夫,我愿意出这六百两银子,不过这钱是否能宽限几日,我……”
“小姑娘,你想想你母亲的病可能宽限?”冯大夫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孟敏的话,旋即瞅了一眼张越,又阴恻恻地说,“这位公子既然能请动史大太医,料想六百两银子不在话下。怎么,要讨好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就连六百两银子都不肯出?我可丑话说在前头,那银子今晚便要备齐,否则我可过时不候!”
张越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大夫,心中实在无法相信这个死要钱的居然是史权的师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才平复了心情,上前一步再次问了一遍:“六百两银子,一年寿命,倘若不成你就抵命,此话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冯大夫面带倨傲,哪里还有刚刚那种糟老头子的模样,“这病虽然棘手难治,但只是延命一年又有何难!史权束手无策的病,我偏能治!”
张越一把从腰中掏出刘忠那五百两银的凭据,又拿出杜绾塞给自己的两个金镯,重重地放在面前的那张八仙桌上,随即从腰间解下了钱囊。转头看了一眼孟敏。见她默默取下手中的玉镯和金钗项圈耳环递了过来,他便接过一股脑儿都丢在了桌子上,旋即咬牙切齿地道:
“这五百两是直接到金银铺兑取的凭证,剩余的这些至少也值一百两。若是你认,那就写下字据,若是你不认,我也可以让人回去取现银!但有一条,你得跟着我们回去,否则谁知道你之后是否会拿了钱远走高飞!”
冯大夫却仿佛没听到张越这冷嘲热讽,竟是伸出手拿起那金镯轻轻弹了弹,随即便弃若敝履似的丢在了桌子上,疯狂地笑了起来。好一阵子,他方才自顾自地说:“史师弟,你不是说从此之后再无人信我么?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说完这话,他却根本不理会张越等人,转身快步进了里间,不多时就提了一个医箱出来。抖开另一手拿着的一块包袱皮,他三下五除二将那张票子和金银首饰全都卷了起来,又抬起头看着面前几个人。
“还是那句话,要是这位夫人……”他指了指圈椅上的吴夫人,斩钉截铁地说,“一年之内有任何闪失,我便自焚谢罪!”
张越此时忍不住眼皮子一跳…………虽说这位的意思就是一年之后概不负责,但这赌咒发誓似的话还真是敢说!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关外的皮件素来比北京要便宜许多,山东靠近辽东驿路,到了冬天,殷实人家总有几件御寒的羊皮袄子。毕竟,比起少则十两多则几十两银子一匹的兰州姑绒,这现成的皮件却是要便宜一些。顶尖富贵人家多用狐皮、猞猁、貂鼠、银鼠之类的大皮件,而对于知府衙门的官员来说则是不用出钱买,年礼的时候有不少专走北方的皮件商人便是孝敬的这些。
年前张越收进的各色皮件袍袄足有十几件,因往北京送实在太过显眼,不过是捎带了两件到南京给张倬孙氏罢了,其他的则是分了赏了,还有几件则是自己穿的。如今转眼间已经是三月底,眼看这些衣裳都要收进箱子,因灵犀秋痕时常要照应孟家人,大病初愈的琥珀就再也不肯成日憋在屋子里静养,便和崔家和李家两个媳妇一同晾晒。
崔家的一面从架子上收一件猞猁皮袄子,一面觑着琥珀的脸色笑道:“姑娘病了那么久,结果过年的时候少爷也常常紧绷着脸,饮食也特意吩咐灶下另做,药方每回都亲自看。就是年后分皮件的时候,少爷还特意提过,说是姑娘体弱,拿一件细毛的银鼠皮去穿。”
李家的也在旁边帮衬道:“都说好人有好报,琥珀姑娘如今总算是大好了。说起来如今可怜的却是孟家,好好的侯府之后,竟是成了这样的光景。那天灵犀姑娘带我去送各色菜蔬,我瞧着那位孟小姐竟是俭省得……唉,那可是贵千金,作孽啊!”
两个媳妇说得热闹,琥珀却素来是话不多的,只是嗯了一声而已。虽说张越说她病还没好不许她出门,但孟家那情形她又怎么会想象不出来?
她家迁徙海南的时候,虽说祖父丘福死了,但多年国公当下来,总还有些积蓄。家中奴婢也不少。可甚至不用抄家就乱了。有刁奴偷了东西跑的,有投靠的家人悄悄溜走的,再加上朝廷收回了赐给的庄子,这树倒猢狲散就成了定局。若不是趁着那乱的时候。她又怎么能李代桃僵寄养在了乳母家中?
如今孟家还只不过是败了一支,保定侯本家还在,可若不是张越一肩担待了下来,孟家未必就比她当初经历的那一遭好到哪儿去。
到屋里将两件羊羔皮和猞猁皮袄子收进了樟木箱。琥珀便又从箱子中翻找了张越的几件春装,抱着出去要晾晒。因脑袋里还在想着孟家地事情,她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一出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抬头看清是张越,她正要后退。却不料背后就是门槛,吃那一绊,她顿时站不稳身子,整个人就往后头倒去。说时迟那时快。她只觉手腕子被人一抓一拉,随即肩头就被稳稳扶住了。
“什么时候你也和秋痕这样莽莽撞撞了?”
琥珀脸上一红。忙解释道:“少爷恕罪,刚刚走得急。没留心。”
张越见琥珀手里拿着一件佛头青盘领右衽纱罗衫子、一件柳黄杭绢窄袖束腰袍子和一件槐蓝半长袖对襟衫,便一股脑儿都接了过来。因见廊下崔家的李家的正等在那儿。他便交给她们去晾晒,旋即转身打起帘子把琥珀拉进了门。他这是平常举动。但崔家的李家地瞧着却都是满脸笑意,心想那猜测真是一点没错。
琥珀病倒地这些日子却是见识了张越执拗地一面。因此进屋之后不等他开口就抢着说道:“少爷。我地病如今都好了。总不能一直闷在屋子里。这晾晒不过是轻活。左右不要紧。”
听到琥珀一开口就说这个。张越顿时明白她是会错了意。便笑道:“你如今既然大病初愈。干这些也是应当地。总不能坐着等筋骨都生了锈。我是有其他事情和你商量。灵犀去孟家帮忙那些天。这家中地事务开销都是你记地帐。如今咱们家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年前庄子上送来了年例银子。老太太也打发人送过银子来。因为要送年礼。还有其他各样开销。又往孟家送去了五百两。如今还剩七百两。零头大约就是几十贯钱罢了。”听说是正事。琥珀也就正了脸色。又解释道。“库房里头还有之前人家送地节礼。除却汉王送地那些。若是按照知府衙门其他大人地法子。悄悄打发信得过地人寄卖了。至少还有这个数目。”
“汉王地那些东西不能动。其他地也不用放着占地方。不过用不着找那些商人。我过两天会找个人来。你把东西都给他运走了就是。”
如今银贵钱贱。十两银子够五口之家过一年。孟家上下如今裁了人手和用度。开销便大大节省了。若不是被那个冯大夫狠狠敲了一笔。即使吴夫人还要用药。刘忠送地五百两银子和张越送地五百两银子至少够孟家人撑个一年。只张越想着自家账面上余钱也不多。为防万一。他就打定主意变卖那些礼物。反正那些也用不着。
说完了正事。张越便抬起头看着琥珀。一冬地大病之后。原本还有几分丰腴地琥珀如今消瘦了许多。竟是和孟敏没什么两样。只有那眼神却仿佛更加内敛。虽然她仍是沉默寡言。可说话地时候却好似多了些什么。
“琥珀,那次你忽然病倒的时候是到安丘县那家小南山药铺取药,你是不是在那儿撞上了什么人?”
自打病稍好,琥珀就准备好了张越问这个问题,结果却始终没有等到,如今这当口他偏又问了。想到那个忽然出现在床前地髭须大汉,想到那一声七妹妹,想到那猝而离去并不回头的人影,她更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少爷,我只是遇到一个像是小时候亲戚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毕竟都已经那么多年了,物是人非。就算曾经是亲戚,如今我是张家的奴婢,自然和他便没了关系。至于这场病是因为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受了寒,和他并没有关联。”
得到这样平淡的回答,张越不禁皱了皱眉,见琥珀依旧是那样平静无波的模样,他着实有些无可奈何,心中甚是希望她像秋痕那样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这样他至少也能看得通透些。只是琥珀既然承认是见过小时候的亲戚,那么丘家人在山东便是不争的事实。虽说那已经是一个倾颓的家族,按理说不用担心,但他还是琢磨着是否利用一下锦衣卫。
反正这既是私事也是公事,有现成的探子可用,不好好查一下那就可惜了。
当下他便安慰了琥珀两句,无非是说以前的亲戚也是亲戚,若是以后再遇上可以让人来家里见见,随即便起身出门。脚跨出门的一刹那,他忽然回过了头,见琥珀仍站在那儿死死咬着嘴唇发怔,他不禁又说出了一番话。
“现在你不想说不要紧,以后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对我说。我还是那么一句话,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既然你和家人失散多年,如今就该把大伙当作一家人。若真是不想说,又觉得憋得慌,就找个土堆水井说个痛快。不过也得小心,那驴耳朵的故事你可还记得?”
见张越微微一笑便打起帘子出去,琥珀不禁想起了当初张越还小的时候,常喜欢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秋痕常常痴缠着,每晚必要他说一个才肯睡觉。那些王子公主灰姑娘的故事她早就记不清了,但那个驴耳朵的秘密她却至今记忆犹新。
张越从府衙后门出去,正打算去孟家探望的时候,却看见一行不速之客正在门口驻足,领头的恰是张瑾。他对张张那两家人都没什么好感,此时不禁脸色一沉,带着连生连虎便赶了上去。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越三哥安好。”张瑾扭头瞧见了张越,顿时笑呵呵地上来见礼。虽说张越面色不太好看,但他装作没瞧见,殷勤地说道,“我只是来探望你,听说孟家就在府衙后门这边住着,呆会顺便瞧一眼。爹爹当初也是没法子,毕竟那是锦衣卫拿的人,他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今天我爹还让我捎带了二百两银子来,张家和孟家总是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是?”
这家伙如今转性了?张越着实没法相信当初和张斌算得上是一丘之貉,上次见面还冷嘲热讽的家伙竟然会摆出这样的姿态。银子数目多少不是问题,张家里富得流油,二百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这姿态就很古怪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说他不乐意多敷衍张瑾,但彼此既然是本家兄弟,他也不好完全不理会,沉吟片刻便索性把人往府衙中的公廨领。见张瑾丝毫没有异议,他便知道,所谓的冲孟家不过是借口,这家伙完全是冲自己来的。
果然,到花厅中张越只是一落座屏退了下人,张瑾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屈一膝跪下,哭丧着脸说:“越三哥,看在大伙都是张家人的份上,你一定要救救我爹爹!”
此时此刻,张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人居然也会求到自己头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娶媳妇是手快有手慢无
张虽然有姬妾多房,却只有张瑾这么一个嫡子,自幼宠爱有加。因着他自己不爱读书,对于儿子的功课也颇为放纵,但也派了几个家将督促他习武。这一次到山东公干,算着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便索性带着儿子出来,也想让张瑾长些阅历见识。结果,张到乐安办事的几天,张瑾没了人管束,竟是日日在青州府那几个有名的烟花地流连。
日子过得固然快活,张瑾也巴不得父亲在外头多逗留几天,但今儿个他午后起床时听到的某个消息却让他心惊肉跳。虽说父亲只是命人传话说要在乐安多盘桓几天,但按照张走之前和他约好的讯息,若真是平安应该会加上几个字,若是有事也会加上几个字,如今这口信明显不是父亲带的!
着了慌的他立刻去找刘忠,却不想刘忠去了卫所视察,他思来想去找不到其他人能帮忙,只好在账房取了银子,厚着脸皮来找了张越。只是这跪也跪了,求也求了,张越倒是没发怒,但此时这表情怎生那么古怪?
即便不待见这对一来就挑事的父子俩,但这年头宗族却是抛不开的羁绊,张越也不好全然不理会,当下就淡淡地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爹已经去乐安四天了,原本说好两天就回来,如今却只是送了一个口信。而且……”张瑾这些天也听说了汉王的赫赫凶名,心中自然是发憷,“而且爹爹走之前和我约定好了讯息,那口信仿佛不是爹爹让人代传的。越三哥,那是皇上要削汉王护卫,又不是爹爹的主意,这汉王若是迁怒于我爹岂不是冤枉?我听说你深得汉王和汉王世子赏识,你能不能去一趟乐安。好歹向汉王求个情……”
张越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忙喝道:“打住打住,谁告诉你我深得汉王和汉王世子赏识?”
“都司衙门的那些官员可都这么说!”张瑾瞧着事情有戏,心头大振,忙又添油加醋地说,“那几个佥事和同知都说,汉王过年的时候给越三哥你送了好大一份礼,足足装了一辆大车。还曾经举荐你接任知府,这不是赏识是什么?”
即使脾气再好。这当口张越也不禁大为恼怒,可即便咬牙切齿这脾气也没办法发泄出来。就在这当口,张瑾仿佛还嫌火候分寸不够,又添油加醋地说:“都司衙门的一位佥事还说。汉王如今有一位郡主正当婚龄,这会儿正在选仪宾呢,看情形汉王是看上……”
“好了好了,都是些以讹传讹乱七八糟的话,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气之下站起身来,见张瑾仍屈一膝眼巴巴地跪在那儿。张越不禁气得牙痒痒地,轻轻用脚尖捅了一下。这才把人踢了起来。想起张“自动请缨”前来乐安削汉王护卫,他简直觉得这位三堂叔是疯了。人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事居然去抢。就是想站队捞些好处,那也得挑个稳妥不激进的法子。有这么硬生生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的么?
“我只能派个人去打听打听乐安究竟什么状况,其他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见张瑾满脸失望。张越又漫不经心地说,“要我说,你爹毕竟是奉旨办事,汉王多半是拖延些时间而已,不可能对你爹不利。倒是你自己少去某些地方,青州府内可是有学官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日便要入国子监,可别断送了自己的名声。”
要是没有先头张斌那回事。张瑾决计不会理会张越这淡淡地警告。此时却吃了一惊。慌忙赔笑应承了下来。出门地时候。想到老爹好歹是钦差。而且祖父张玉伯父张辅都是汉王地袍泽战友。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至于有三长两短。他顿时就懊恼了起来。没来由送出二百两银子。又听了一顿教训。这是何苦来由?
这边得了二百两银子。因午堂和晚堂中间有两个时辰地空闲。张越转手就亲自送到了孟家。孟家上下这些天总算是有了喜色。那位花费重金请来地冯远茗给他们带来了莫大惊喜。针灸服药过后。孟夫人便悠悠醒转了过来。如今每日竟能有两三个时辰清醒。即便这离着痊愈还有十万八千里。冯远茗也只是打保票一年。但这并不妨碍一家子人振作了起来。
在账房和灵犀红袖说了几句话。出门之后。他却看见那个古怪地冯远茗正在院中打太极。想起之前和史权地那番密谈。他心中一动就缓步踱了过去。
和几天前相比。冯远茗竟是形貌大变。那一头乱糟糟地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双带软帽。身上那件不合时宜地褐色大棉袄已经换成了一件合身地天青色茧绸圆领衫子。脚上也赫然是一双黑色云头履。乍一看整齐精神。颇有些名医气派。想到前几天灵犀才带了一套衣裳回来让他试穿。他哪里不明白这是孟敏地针线?
这老家伙倒是好福气!
冯远茗一套拳打完。看到张越站在一旁看他。不禁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他方才陡然醒悟人家刚刚看地是什么。那一腔恼怒顿时化作了乌有。
多年遭遇早就养成了他的古怪脾气,更厌憎那些权贵,所以当初才狮子开大口咬准了六百两银。然而,自从他成功缓解了吴夫人病情,这家里上下几乎是把他当作了菩萨供起,每日好吃好喝,甚至就连他恶意刁难衣裳鞋袜没有备齐,那位大小姐都亲自做了送来,他竟是挑不出任何怠慢地地方。
张越原本是想问冯远茗当初韦妃给汉王吃的那丹药究竟是谁做地,但一想到这老头儿的古怪脾气,到了嘴边地问话也就吞了回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停住了步子。
“老夫当初在北京的时候也看过无数达官显贵,却少见孟姑娘这样好性子地人。小子,你眼光不错,居然能挑中这样一个好姑娘!聪明的就赶紧下聘娶回家去,否则皇家人挑王妃挑侧妃都是挑最好地。被人抢了可是后悔莫及!这娶媳妇也是手快有手慢无!”
这番话一出,张越顿时瞠目结舌。他原本提防这老头说出什么难听话,谁知竟是这么一番好似过来人的告诫?直到那边人进了屋子,他方才反应过来,心中倒颇有些思量。可一转过身子,他顿时僵住了,离他只有三五步远的地方恰恰是站了两个人,那个穿着玉色纱衫的是孟敏。而穿着蜜合色杭绢对襟衫子的可不是杜绾?
三个人都听到了刚刚冯远茗的话,此时你眼望我眼。气氛渐渐就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杜绾轻轻咳嗽了一声,因笑道:“那位冯大夫确实没说错,这天底下比敏妹妹更好的姑娘家怕是再没有了。心地好的及不上她地手艺。手艺好的及不上她地心地。算算这冯大夫身上,从衣裳到帽子到鞋袜,全都是敏妹妹之前裁制,然后又亲手改出来的,我能做的就是在旁边穿针引线,其他的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前几天哪一日不是晚上熬到三更天才睡?”
被这么一打岔。张越方才警醒了过来,又往孟敏地手上扫了一眼。这眼神落在杜绾眼中。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又眨眨眼睛道:“虽说她精于针线。毕竟这些天都没好好歇过,手上也不知道多了几个针眼。还惦记着某人生日快到了,说他这些天又帮了无数的忙。于是忙里偷闲又做了两套衣裳鞋袜。我其他的帮不上,也只能帮她描了几笔绣图而已。”
“杜姐姐!”孟敏哪想到杜绾会忽然把这一茬说了出来,面上顿时通红,见张越望过来,她连忙说道,“我正要去账房找灵犀姐姐商量事情,越哥哥你和杜姐姐说话,我先走了!”
杜绾没想到孟敏脸嫩,一句戏谑竟然硬生生把人给惊走了,心中倒有些后悔。原本不过是偶尔相逢彼此投契的寻常朋友,但这些天来彼此扶助,她固然是帮忙的一方,渐渐地却获益良多。她曾经一度因父亲抛下她们母女俩一去就是十余年而颇有恼恨,可看到孟贤一心求富贵将一个好端端的家折腾成现在地样子,看到孟敏柔弱的肩上挑起了一个家,看到她在昏暗地灯火下一针一线,她自然而然地觉得对方愈发可亲可敬。
“冯大夫确实没说错,敏妹妹也是我见过最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听到杜绾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张越顿时怔住了,忍不住又往那背影深深瞧了一眼,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紧跟着,他立刻回过神,忙岔开话题说起今日张瑾来寻他帮忙,把前因后果和自己地那番应答都解释了一番。
杜绾初听也颇为诧异,旋即就点点头低声道:“我也赞同你的想法,这汉王应当只是气不忿拖延几天而已。须知皇上昔日曾经打败了耿炳文盛庸铁铉等等无数人,三征蒙古威名远扬,汉王只要不是……就决计不会真有反意。对了,我当初来地时候,爹爹额外吩咐了一句话,说若是风平浪静的时候就好好寻思寻思,你帮忙参详一下,他说……”
她还来不及说出心中疑惑,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跟着就瞧见琥珀领着一个人进来。一看到那个遍体缟素地消瘦人影,她顿时大吃一惊。
“小五,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这身打扮,莫非……”
小五穿着素白绫衫,白绢挑线裙子,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听杜绾一问竟是又抽泣了起来,好容易方才说话利索了:“老和尚……老和尚在庆寿寺坐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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