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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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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点头,想起陈登提过的一个九江人,要开口却牵扯出一串剧烈的咳嗽,使劲按住胸口。曹操看着他沁出汗的额头,下意识伸出手去,又猛然停在半空收了回来。他转过头坐回案前,铺开一卷书信头也不抬说:“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走出帐门,绕过火把的亮光,贾诩忽然扯住郭嘉的袖子。郭嘉回头,看见贾诩的半面脸隐在黑暗里,半面脸在月光下。
贾诩并不是郭嘉喜欢的那种人,他身上有种特别的阴柔,叫人看了不爽快。不过他显然长得不丑,或者说恰恰相反……细长的眉眼和下垂的眼角颇显柔情——特别是此时此刻在月光下。郭嘉忽然察觉到自己对着这张脸愣了半晌,忙清了清嗓子问:“文和有何见教?”
贾诩看着他,似笑非笑,半晌,他拱了拱手说:“奉孝,保重身体。”转身飘然而去。
郭嘉看着他的水蛇腰发愣,忽然又是一阵咳嗽,不由得斜靠在柱子上。北方已经很冷了,呵气成霜。而天色澄净,一道银河横贯天际。
郭嘉遥望西南,那里刚刚升起一颗他以前不曾注意过的星子。顷之,又将目光慢慢转向东南。这颗星他已经认识很久了,它的光亮如此夺目他曾比之许昌最美的歌伎的泪光,或者一颗刚从沧海深处采撷到的发光的珠子。
“晨星升起而暮星落下,这实在是世间最自然的事。但未来有一天他们也将陨落,不管是否完成了自己的……”郭嘉想对荀彧这样说,当他开口,寒气如刺骨的荆棘扎进肺里。剧烈的咳嗽带出了血迹,在袖上斑驳。
“……你说的没错,我真的该去好好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圈爱的真混乱。
☆、第 61 章
建安八年,元日。
刘表在望江楼上大宴宾客。
从傍晚起襄阳就开始飘起小雪,此时近子夜,栏杆上已是白绒绒的一层,地上恐怕也全白了。
刘备离开热闹喧腾的宴席去更衣,完后缓步踱回来,正想推门,却改了主意不急着进去,在廊下伸出手接住飘飘洒洒而下的细雪。雪片在他手心里旋而融化,只余清冷的一点水光。
“豫州,外间寒冷,快进去吧!”门又被推开,赵云边说边走了过来。他已经喝得微醺,脸色潮红,带着些恍惚的笑意。
“我是代北人氏,不怕冷的。”刘备微笑说,转过脸去望楼下远近星点般的万家灯火。
“子龙,今年是什么年?”
“回豫州,建安八年。”
“建安八年,已经建安八年了……子龙,我记得你是熹平三年正月乙卯生人,今年,”他掐了掐指头,“今年可是三十岁整?”
赵云含笑点头,刘备也一笑,说:“子龙是正当年啊,我是老了,今年已经四十有四了。”说完,拍了拍赵云的肩膀,错过身向厅内走去。
赵云看着刘备略微发胖的身形,不免想起了去年他的髀肉复生之叹。
这时风起,几片雪花钻进了他的脖子里,蓦地一凉。赵云回头,看着灯光下雪片晶莹地飘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辽东。
辽东最不缺的就是雪,不过那里的雪不叫雪,要叫白毛风,又硬又干,被北风打到人脸上,刺拉拉的,眼睛都睁不开。可他却爱那片白色,当真的爱。一望无际,没有一点瑕疵的白。在无边无际的白色之上,公孙瓒放开肩上的猎鹰,纵白马在雪地驰骋,鹰声尖啸,从天空俯冲下来……
赵云好像真的又看见了公孙瓒,以及他对白色的那种出奇的癖好,他的银铠,银枪,纯白的坐骑……而在这一切之上,貌美洁白,风姿郁然,是他的白马将军,公孙瓒。他离开幽州的那天公孙瓒在易水边对他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他说刘备出身卑微却是个枭雄,他说赵云在刘备身边将更有作为,他还说……赵云使劲儿地想,但酒劲上来,他脑中只余一片白色,晶莹的,纯粹的,无边无际。
他这时已经忘记据公孙瓒自焚而死已经过去五年了。
浅金色的光透过叶缝打穿了乳白色的晨雾。孙权只带了十几个牙门,纵马穿过密林,晨露湿重,沾染上他的衣袂。猎犬一路埋头嗅地,这时忽然齐齐放声吠叫,孙权面色一喜,掉头向东南奔去。
周瑜驻在震泽教练水兵,孙权一早出了吴县来大营找他,却报说他带着人到山里游猎未归。孙权纳闷周瑜从来不是个不务正业的人,不过听到打猎两个字,不由心痒,带上几个随人骑马就追了过来。
野猪嘶吼得震天动地,猛然摇摆身躯,把持枪刺穿它的军士甩到地上。它身上插着几只长枪,血流如崩,却更加凶悍,甩掉人后不仅没有转身逃跑,反掉头直冲过来,獠牙森白口吐白沫,红着眼睛就扑向周瑜。
周瑜只穿了半身皮甲,下摆翻起掖进衣带,长袖用襻带束到肘上,双手紧握一柄长槊,顺势瞄了个准,猛刺进野猪嘴里,血沫子喷出来,溅了他满胸口。野猪只剩了半条命,索性鱼死网破,嚎叫着步步压向周瑜,巨大的蛮力顶得他几乎立不稳,野猪再向前猛地一窜,长槊没柄,周瑜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推翻在地。野猪已经疯了,低下头就要将獠牙刺向他肋下,随人刚被甩在地上来不及爬起,见此事态,更吓得腿软个个张口结舌愣在当场,正这时,三支长箭刺破空气连珠射来,正中野猪脑门。就趁这么一瞬的功夫,周瑜从地上翻身而起,拔刀双手并握刀柄直□□野猪的脖颈,用力死死压住,直到野猪不再挣扎,彻底死透。
孙权下马,踏着被猪血染红的草疾步走过来,惊道:“公瑾,没伤到吧!”
周瑜松开刀,站起来回身拱手微笑说:“多谢主公出手援救。”
左右惊魂初定,忙爬起来上前捆扎猎物抬走。周瑜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便和孙权一起上马并肩同行。
“主公怎么不打招呼忽然跑到这儿来了?”
“别提了,月中我去会稽山下行猎,被张公一直念叨到今天,实在受不了,跟他说要视察水师,跑你这儿躲两天清净。”
周瑜哈哈一笑,说:“顺便再猎两场。”
孙权作势一捂胸口,指着他说:“瞒不过你,句句戳我。”
周瑜微笑,看着他说:“既然如此,不急着回营,更往深处走走如何?”
向西一路穿过山,不知不觉日头西沉,云霞满天。满月如冰盘,静悬在东山上。马匹驼满花鹿、狸子,沉得快要走不动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周瑜便命一行即在水边平地宿下,烧炊饮马。等饮食完毕,天已经全黑,三星升起,月色皎洁,映在河上粼光闪闪。
三月底四月初,入夜后还有点凉。夜露下来潮意湿重,就更阴冷。孙权裹紧厚氅,坐在草地上看着兵士们扎帐篷。听着流水声潺潺,吃饱了坐着就不由得有些发困,不知不觉歪倒在草地上。
周瑜布好岗哨,走到孙权身边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只笛子,试了一声,又拿起匕首小心地削孔。
孙权困得真的很厉害,可他不想就这么睡着。否则此行就算白来了。
他狠掐了自己一把,努力睁开眼睛撑着坐了起来,看见周瑜刚把笛子举到脸前,纤长的手指按在笛孔上。见孙权坐起,周瑜放下笛子扬了下眉毛说:“我还以为主公睡着了。”
“差点。”孙权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复又裹紧大氅,看着周瑜被月色照亮的一双眼睛,定了定神,开口说:“公瑾,每年这时候你就跑出吴县,前年你去丹徒劳军,去年你去松江督治楼船,今年你又来震泽教训水师,四月丁卯眼看要到了,你还是不肯回吴县?”
周瑜深吸一口气,别过脸望着河水,半晌说:“讨逆生前最喜欢打猎,即使我不去祭奠他,献上猎物当祭品,他想必也会高兴得很。”
“要是你去祭奠他,他一定更高兴。公瑾,你知道他生前一直拿你当亲兄弟看待,谁不去祭奠他他都不在乎,唯独你不去,我都替他觉得伤心。”
周瑜忽然转过头,月光下的脸看起来俊美而寥落。
“讨逆曾授我中护军之职,主公也命我与张公执掌众事,你们视我如骨肉,我何尝不日夜思报?惟愿为国事殚精竭虑,以求不辜负讨逆,不辜负主公。讨逆故去以来,我在吴县呆的时间太长了,三年,如果是把刀现在恐怕已经生了锈。主公亲自讨黄祖,扫山越,我坐镇后方固然责无旁贷,却也深愧未能尽忠竭力,方今荆益未拓,曹操在北,我这样碌碌无为,又有什么面目去见讨逆?”
孙权听了一时无言。周瑜这番话回得恳切,他没法再说什么,但他却一点都不相信那仅仅是因为羞愧。孙策故去后周瑜从来不去他庙前祭扫,甚至并不经常提起和孙策的往事,就好像碰触这件事会刺伤他的手指。三年时间足够治愈一切创伤,除非只是将伤口遮住任其溃烂。
孙权最终还是没有戳穿他,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只好随着周瑜一起沉默。
天空上河汉横亘,眼前有浅滩激流。流水声坎坎激扬,让人分不清来自天上,还是水中。
这时周瑜却忽然开口说:“你知道吗,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子。”
孙权不禁哂笑:“公瑾,我可不是阿绍。”
周瑜也不禁一笑,不再说话。
孙权望着夜空,眼眶发酸,幽然问:“哪一颗是我爹?哪一颗是我大哥?”
周瑜抬着头,很久以后才说:“我也一直在找。”
他们望了很久,好像真的期望有那么一两颗星闪烁出熟悉的光。
孙权渐渐眼皮沉重,歪倒在地上。他隐约听见周瑜吹起笛子。那是一支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和着流水声,辽阔,悠远,像从很远的地方一路缓缓而来,由细小的一弯,汇集雨水,支脉,汇成一道巨流,向前奔腾,奔腾不息……最后汇入大海,平静地消失在海底深处。
“这是什么曲子……”他梦呓般问。
“长河。”周瑜说。
四下无声。火光已经灭了,兵士早各自入梦。
周瑜放下笛子站起来,走向河滩。解开衣带脱了满是血污的轻甲和衣衫仍在岸上,一步步踏进水里。
月光照在水流上,银色的流光又返照上他的裸体。
孙权看着他站在水里撩水洗濯的身影,似梦非梦。他闭上眼睛。
然后又睁开。
他的目光随月光与流水,在周瑜身上流动。这身体正值盛年,颀长而结实,白皙轻盈就像春天空谷中的晨雾。孙权顺着宽阔的肩膀,看向线条优美的细腰与小腹,看向修长笔直的大腿,甚至没舍得忽视纤细精巧的脚踝。孙权觉得自己仿佛第一次看见他。
“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星子,而他会化为月光……”孙权在梦中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2 章
建安八年,冬。
孙权西伐黄祖,破其舟军,惟城未克,而山寇复动。权还,过豫章,使征虏中郎将吕范平鄱阳、会稽,荡寇中郎将程普讨乐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领海昏,以别部司马黄盖、韩当、周泰、吕蒙等守剧县令长,讨山越,悉平之。建安、汉兴、南平民作乱,聚众各万馀人,权使南部都尉会稽贺齐进讨,皆平之,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拜齐平东校尉。
第二次征黄祖,孙权发誓要连窝端了夏口。大军浩浩荡荡逆流而上直逼江夏,孙权站在船头,威风赫赫一如当年西行的孙策。仗打得顺,吴军长驱直入,眼看就要重现讨沙羡的荣光,没想到就在攻城正酣时豫章燃起烽火,报来山越复起的消息。这是当年刘勋没收拾干净的上饶宗贼,虽然是乌合之众,但集结起来也有数万之巨,在鄱阳、海昏、剧县等地横行劫掠,不久会稽也送来急报,余姚的山越恶逆遥遥相动,摆明了就是要趁孙权大军倾力出动时在他背后搞出点大动静。
孙权带出来了几乎全部的将帅和兵马,周瑜只有屯在吴县的不到三千人,仅能镇守无力□□,会稽虞翻差不多也只有这个数。孙权权衡良久,咬牙认了这次又是功亏一篑,带吕范程普等一路回撤,南下豫章。
孙权走后,甘宁打心眼里佩服黄祖命硬,十几年里被孙坚孙策孙权轮着番暴砍都能挺过来,这次孙权又浩浩荡荡倾巢杀来,眼看夏口要玩完,结果临要一脚踹门却后院起火愣是撤了回去。不过就算这样,甘宁觉得跟着黄祖混也难说有什么前途。他不想再这么蹉跎下去糟践自己的人生。
“日月逾迈,人生几何?宜自远图,庶遇知己!”
苏飞昨夜那番话随着江风一直响在他耳边。江北万家灯火,年末祭祀的烟气随风飘来。
“知己……”甘宁自言自语说。他纵马狂奔,在初升的月光下向着东南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一行两人也正向着吴郡款款而来。
“先生,你跟郭祭酒夸下海口,心里可真有把握?那周瑜到底也是个武人,要是忽然琢磨出你是来劝降的,心下不快当即跳起脚来,咱爷们儿不就交代在那儿了?”
“你说的那不是大将,是强盗!”蒋干听书童说完哈哈大笑,“再说,乡里乡亲的,他怎么会对我下狠手。”
“我记得周瑜是庐江人,先生不是九江人么?!”
“同为扬州人!”
“呸,一个州的算什么乡亲,他能认你才怪!我看,凶多吉少啊!”
蒋干看书童在驴上长吁短叹,忍不住捻须而笑。
他有劝降的把握当然不是因为和周瑜同是扬州人,而是因为他见过周瑜,而且见过很多次。
那是建安二年在寿春的时候,年轻,娇嫩,貌美,深深地耽于酒色,在蒋干看来周瑜和常见的那种纨绔子弟并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说有,那就是喝酒实在太凶了,给蒋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郭嘉刚一提这个名字,他立刻就想起他在筵席上搂着歌伎起舞时发冠脱落长发委地的放荡模样。蒋干一向认为太沉迷享乐的人是软弱的,不管他打过多少胜仗统帅多少兵马,都抗拒不了更多的钱财和更高的地位带来的诱惑。
蒋干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确实没错。
雪从梅枝上融化落下来,落在石阶上不时发出轻响。暖炉里缭绕出青烟,攀着光柱缓缓而上。
甘宁坐在周瑜府内的厅堂,等的有点百无聊赖。
战乱以来各路俊杰避祸奔逃至江东,中护军周瑜统领军事且与吴主亲厚,无数人靠了他的举荐才在孙权的幕府里有了一席之地,所以甘宁决定来投奔他,再说去年讨伐黄祖一行周瑜也未曾参与,也就谈不上彼此会有过什么过节——甘宁一路思前想后,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坏主意。他等得时间太久,干坐着无聊,便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如何与周瑜应酬把话说得漂亮,越想越觉得胜券在握,不怕拿不下周瑜。
脚步声近,紧跟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甘宁忙转过头。一张白皙俊丽的脸刚映进他的眼睛,就像有数不清的爆竹扔进了脑子里,炸得他所有想法都成了碎片飞了漫天。
左右为周瑜脱了黑貂裘,他便径直走向主位,抬起眼睛看见甘宁坐着一动不动呆望着他发愣,皱了下眉头说:“足下一路辛苦,我看过你递上来的……”
“我见过你,记得你!”甘宁跳起来冲到周瑜面前,立即被左右上前执刀狠狠按在地上。一片质问呵斥中甘宁奋力挣扎抬起头盯住周瑜说:“你还记不记得我?!”
周瑜对他的突袭有些惊讶,凝视了片刻后冷冷说:“不记得。”
“可我一直记得你!”甘宁挣开左右,猛地拽开自己的衣领,脱掉上衣扔在地上,“建安五年沙羡一战,我冲到你的楼船上偷袭,你给了我一刀!”
周瑜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甘宁和他比起来并不算高大,但强健英朗,肌肉虬劲,肤色深如透亮的茶油。尤其吸引人目光的是从背到腰的一身刺青,纹成波涛,中有游龙隐现。背后还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被纹成一只腾空的朱雀。
“我不记得你,不过记得这身花皮。”周瑜不禁一笑,反手一拍他肩上的伤疤,示意他穿上衣服。“孙氏与江夏为世仇,足下当初为黄祖死战,今日为何却舍他而来?足下为巴东人,为何不去就刘焉、刘表,反而舍近求远来投我江东?”
“吴侯励精图治,举贤任能,四方归顺,甘宁愿为讨虏宏图霸业尽心竭力!”听得周瑜问,甘宁忙拿早就想好的话回他。
周瑜看着他,神情似笑而非,明显是不以为然。甘宁这才想到曾这样回答过的人恐怕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不过泛泛之谈,根本打动不了他。不打动他,就不用想见到吴侯了,或者,甘宁觉得比起年轻的吴侯,眼前这朵名将之花更难对付。
于是他拾起衣服穿上,拿出十分的郑重抱拳说:“我不是来找主子的,我是来找知己的。刘焉、刘表、黄祖不识货,以甘宁一身武勇,当水贼都能挣口饭吃,何苦屈居人下?!可我要的不是高官厚禄,方尽天下大乱,大丈夫处世当以四海为念,我只求有人赏识我的才干谋略,知道甘宁非一介斗将,授我以重任,让我建功立业!你若也只视我为凡人,就是千金留我,我也不稀罕!”
此言说罢,周瑜果然有了兴趣,美目流光,上下打量着他,片刻后却说:“你是巴人,又从荆州来,一定很清楚荆益两州的情况?”
甘宁得意地点头,上前几步跨到周瑜面前,几乎能嗅到他衣服上隐约的幽香。他正要开口大大展示一番见识,门外忽然报说有一江北名士求见中护军。
名刺递上来,周瑜拿在手里沉吟片刻,忽然脸色一变,扔到案上大声说:“随我出迎!”说着就大步向外走去。
甘宁顿时恼火,急追上去挤开簇拥的随从跟上周瑜:“你问我话,我还没说完!”
周瑜扭头看他,忽然眼睛放光,一把抓住甘宁的胳膊说:“你从江夏带来多少人?!”
“一千,怎么?”甘宁没料到他问这个,莫名其妙。
周瑜笑着探过脸附到他耳边。
于是甘宁真的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奇妙的冷香。
蒋干拿不准周瑜会何时见他,正在琢磨要如何春风化雨不动声色抛出曹操的邀请,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白衣人,从大门里迎出。
蒋干只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周瑜此时已近壮年,白皙高挑依旧,在一群人里漂亮得扎眼,却又完全不见了弱冠时的娇柔软弱,和蒋干记忆里的几乎是两个人。书童激动地推了蒋干一把说:“先生!周瑜还真把你当回事啊!果然是乡亲!”话音未落周瑜已经带人走近,蒋干刚拱手堆起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周瑜便伸手按下他抱起的拳笑说:“子翼这么千里迢迢远涉江湖而来,是为曹氏作说客的罢?”
蒋干听见身后书童一趔趄摔倒在地上,心底不由也暗暗叫苦。其实以周瑜的聪明能想到蒋干的来意并不是令他多意外的事,但竟然这么一开口就稳准狠地点了他的死穴断了他的后路,实在让蒋干大为震惊。这样一来,如果答是,等于自找着被轰出去,颜面无存,答不是,下面又怎么再开劝降的口?白来了一趟事小,辩才无双的名声算是折在周瑜手里了。一瞬间的功夫蒋干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面上仍旧勉强沉着,怫然作色说:“干为将军州里,遥闻芳烈,远赴江东只为一睹将军风采,又为何一见面就提我是曹操的说客?将军如此无情无礼,我倒还有几根穷骨头,也不必再受这番折辱了,就此告辞!”说罢扭头就要走,却被周瑜一把钳住手腕挣扎不得。
周瑜笑说:“既然不是说客,大老远来了,同为州里,我自然要好好招待。”言罢不由分说命人安排酒席,蒋干推辞不掉,喝得稀里糊涂又被安排进馆舍,第二天醒来只觉身陷魔爪,除了听天由命,毫无办法。他正绞尽脑汁要见招拆招,周瑜却又把他晾了起来,传话说有密事处理,整三天都没有召见,于是更让蒋干心里没底,如坠冰河。好容易镇定下来,他才静下心细想周瑜的用意。回绝劝降之意对周瑜来说实在轻而易举,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他一见面就堵住蒋干的嘴,却扣住不让他走,又是为何?蒋干觉得周瑜像只扑住麻雀的猫,一定要玩够本才肯将他放归曹氏——或者说,周郎舞剑,本就意在曹公?
甘宁觉得这事肯定和那个蒋干有关,却不知道周瑜为什么要临时借用他的人。等到了大营他立马看明白了,周瑜名义上有三千部曲,实际上几年来伤损以及调用,只剩了两千出头,建威中郎将连刘表手下一个校尉都不如,这点人马根本排不起来个像样的阵势,任谁来看都觉得寒酸。周瑜既然有意对蒋干示威,甘宁也乐意帮他这个忙,但三天来再没见过周瑜人影,甘宁心里不由有些没底,正在暗暗琢磨是不是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周瑜把部曲给吞了,就看见一行人骑马从吴县迤逦而来。
高个子白衣白马的正是周瑜,他旁边那位布衣文士,带着一脸惊讶和凄惶,正随着周瑜的马鞭四处张望,恐怕就是蒋干了。
甘宁边操练兵马,边远远地偷眼看他们。他现在觉得周瑜远不只是人物漂亮而已,有城府有丘壑,计略过人,军令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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