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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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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救,手里也不过只有一万人,又从哪里调遣兵马来救?谁又会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千里迢迢来夷陵为他解围?——甘
宁在同侪之间人缘何其差劲是连他自己也清楚得很的。
想到这里,甘宁几乎有些懊悔送了一封求救信去。
城门终于被撞开了,曹军涌进,刹那间像激流滚入石灰池,瓮城内战成了一锅沸汤。
甘宁提起长槊仰天大吼一声。城破在即,再容不下他对救援抱有什么幻想。而奇怪的是此时他心里并没有恐惧和沮丧
,他心里只有渴望,比烈酒更灼人的渴望。
他渴望能够活下去,活下去,再见到他。
甘宁双臂一层层浸透脑浆与浓血,而敌人蜂拥而上,似乎是永远都杀不完的。吴军全部调到城门,完全凝滞在了无边
无际的包围中,如深陷沼泽与藻海。当最后甘宁想要突围的时候已经太晚,力战不逮,且战且退又渐被逼到城内。
此时天际已经微微泛白,青白色的微光洒上地面。城门口的战斗依旧像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阳光忽然穿透薄绸般的朝云,顷刻间照亮了夷陵战场。甘宁的刀早断了刃,他立在城头,肉搏将肩扛曹军大旗的曹军
先锋兵从城头踢了下去。至少在这个早晨,迎着晨风猎猎招展的仍旧是吴的旗帜。曹军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攻势也停滞
下来,甘宁伸出头向城下一瞥,震惊的发现从江水岸边延绵到城下全是一片吴字大旗,青绿色的旃旆在大军行进间缓缓移
动,如同会走路的丛林。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在这儿!”甘宁抹掉脸上的污血,手舞足蹈向城下大笑。
锦绣而洁白的周字旗从一片青绿色中现了出来,甘宁觉得从未见过更美的景象,在战场中如看见血污里升起莲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7 章
“我命你盯紧刘备,想不到全被你抛到脑后,竟然松开他进驻夷陵!”
甘宁袒着上身,被武卫压在地上昂头回说:“我知道给你找了麻烦,你尽可以罚我!”
“我当然要罚你,只不过不是现在。”周瑜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此刻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等打下江陵再算你的帐
!”
甘宁忽然挣脱约束跳起来说:“你记得,等打下江陵……”话为说完,便被周瑜命人押了下去。吕蒙在一旁看着不由
暗笑,解救夷陵的行动十分顺利,简直如有神助,曹仁分兵攻打不成反而丢了五百西凉战马,吴军因此士气大振,江陵之
战也许很快就要以吴方的胜利而划上尾声。
十天后,周瑜率军赶回江陵营寨,却发现大营几乎调遣一空。
“谁准你部署攻城?!”周瑜勒马用马鞭指着前来迎接的凌统,怒不可遏。
凌统汗下如注,忙跪下说:“我恪守都督军令,严守营寨,是程都督主张攻城时机正好,应倾力领兵而出,我苦劝无
果,被他夺走兵符……”
甘宁从后面驱马闪出来,嬉笑说:“程都督老是忘不了要抢头功,我们赶紧也去,一块儿打才热闹!”
周瑜转头狠瞪了甘宁一眼,下令立即渡江支援围城。
夷陵大败的消息传来,让曹仁在江陵彻底变成了一头困兽。困兽的危险正在于其被斩断退路后的疯狂,而程普求胜心
切之下,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用周瑜留在江陵的两千余兵马攻击城池,很快就被曹仁发现了人少的劣势。曹仁拿出
破釜沉舟的气势,勇不可当,骑兵如开闸的铁水从城门中涌出来,冲散吴军阵型四下砍杀,吴军猝不及防间被逼退至江边
,踩踏落水不计其数。
“鸣金!快鸣金!”程普在楼船高处望着城门的战势,急得要跺脚。而正在此时,前进的号角却从身后吹响。程普急
回头看去,楼船艨艟百计千数,浩浩荡荡从江表开来。
援军仿佛从天而降,顷刻间改变了战场的局势。
程普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率先纵马从夹板一跃而下,向曹仁的骑兵冲去。他想这样的悍将只能是吕蒙或甘宁,
但他们两个之中谁也没有这样娴熟的骑术。吴军的士气在援军的到来后渐渐恢复,追随在先锋军后复又向城门呐喊着猛攻
回去。
“都督!都督可回后方督战,前面太危险!”吕蒙从后面赶来,驱马冲到周瑜身边。周瑜的马槊已经刺穿了靠近的曹
军骑兵,血顺着长缨不停流淌,染红了他纯白的坐骑。
“我军已经被曹仁震慑住,如果不带着他们向前冲,这一战就要白白地输了!”周瑜抽回马槊的尖刃,将骑兵抵下马
去,“而如果能生擒曹仁,江陵就在眼前!”
吕蒙向四方观望,对周瑜说:“都督,这个功劳让给我罢!”说罢,打马向曹仁的方向冲去。
只可惜曹仁并没有那么容易屈服。他既没有杀回城去也没有试图突围,变了阵型,用骑兵的优势继续与吴军砍杀,颇
有以一敌百之势。而吴军的骑兵无论数量还是马上拼杀都没有优势,越深入城门,越发现自己陷进了插满刀刃的深阱里。
甘宁一把拽住周瑜的胳膊,瞪着眼睛说:“再这么往里冲进去要吃大亏了!我送你回去!”
“只有我命令你,没有你命令我的道理。”周瑜说,挣开甘宁的手。
“你明知道程普发起攻击的时机不好,这么下去我军损失太重!”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弥补他的失误,优势可以变成劣势,劣势也可以变成优势,这时候要撤军已经太晚,只能向前
冲,只能胜不能败!”
“顽固!”甘宁大吼,砍翻向他们迎面冲过来的曹军。“曹仁在那边,我看吕子明根本没办法靠近,我去助他一臂之
力!”说罢打马要向前冲。
周瑜看到有人正持刀向甘宁后背逼近,不由攥紧长槊,恰在同时,余光瞥到有人正持刀对准他策马冲来。周瑜没有调
转方向,举起长槊将偷袭者狠挑下马,而再要转身格挡已经来不及,带着血的白刃从他左肋穿透过来。
周瑜看见甘宁回头,瞪大眼睛似乎向他大吼了句什么,而天地旋转,一片黑红,似乎顷刻间被污血灭顶淹没。
周瑜在一阵骚乱声中醒了过来。左肋的剧痛像颗钉子,把他的灵魂牢牢钉回到肉体上。天色是黑的,帐中没有人,只
点着一盏灯。江风正从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浓厚的潮意,让他倍觉寒冷。
他想起在战场上没来得及避开的袭击,这才明白自己躺在这里的原因。不知道距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
战况如何——不过既然自己还躺在大帐里,可见江陵还没有被吴军夺下。
门外的喧哗争吵声远去,有人掀帘走了进来,是甘宁。
周瑜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虚弱,强撑着想坐起来,边问:“你刚才在吵什么?”
“我把医士打了一顿,撵了出去。”
周瑜捂着伤口,剧痛下也不禁哑然失笑:“为什么?”
甘宁把手里的木杖狠狠扔到地上:“因为他说你要死了!”
周瑜听了一愣。
半晌他说:“难怪我觉得很冷。”
甘宁走过去,跪在榻边握紧周瑜的手。他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凉。微微有些颤。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甘宁仰起头说,眼神在火光拂拭下一闪一闪。
“我当然怕……我当然怕死。”
“你不该救我。”
“难道你就想死吗?”周瑜笑说,“我以为我来得及躲开偷袭,可我转身太慢了。身为武将,反应如此迟钝真让人惭
愧。”
周瑜说完,甘宁没有再说话。沉默像寒雾一样降了下来。似乎整个大营都在不祥的预言中沉默。远处江水的巨浪拍击
碣石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斑斑驳驳,随初春的寒意飘荡在空气里。
甘宁站起来,给周瑜盖紧被子。
周瑜却猛地推开他,奋力把被子掀开。被单下他□□着,白得耀眼。
甘宁呆望着,讷讷说:“你不是很冷吗?”
“我确实很冷。”
“医士说你伤得很重。”甘宁说,眼睛却离不开他的双腿。
“医士说我快要死了。”周瑜伸手抚摸甘宁的脸说。
甘宁回望着他的眼睛,里面燃着他从未见过的火光,那种火熊熊烈烈,就好像用整个生命迸发出来的,不论蔓延到了
谁身上,一准是再也熄灭不了的——虽则除此以外,周瑜看起来并不动人,他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双颊凹陷——憔悴又
热烈,看起来简直让人心生恐惧。但甘宁却发觉此时自己对他的欲望有增无减,因为他吸引人的地方并非完全在于身体—
—而一旦这肉体消灭,其他一切将无所附丽。“我要死了”,这几个字在甘宁的血管中砰砰地跳,敲击他的耳鼓。甘宁不
能抵挡在最后的时光中占有他的诱惑。
甘宁吻他抚在自己脸上的冰凉的手指,又探过头去吻他干裂而滚烫的嘴唇。周瑜垂下眼睛。甘宁把他推倒在榻上。
甘宁抚摸着周瑜光滑的身体,好像怀抱着一块会发光的冰。他听见他低而急促的呼吸,以及自己的粗重的喘息声。他
听见大帐外马嘶声,军士走动时武器摩擦的铿锵,初春的夜风从缝隙钻进大帐,他从中闻到春天的气味,混杂着闲花野草
在地下烈烈生长的声音。
“春天到了,你听见了吗?”甘宁在周瑜耳边问。
“我要死了……”周瑜回答他说。
甘宁埋头深深吻着他,春天到了,他要死了,他的伤口在肋下绽开如同绽开一朵致命的花——然而他的身体最终向他
完全敞开了,他的唇舌柔软可爱,天生就应该被人这样品尝,他腰身细而柔韧,天生该被人这样尽情搂抱。甘宁深吻着他
,搂住他的细腰,分开他无力的双腿,把自己滚烫的东西狠狠刺进了他的身体。
周瑜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甘宁用吻封住了他的声音。
颤抖的身体,还有急促的喘息,分不清在在这场性事中最紧张的是谁。周瑜咬住甘宁的肩膀,颤抖着仿佛在痛苦与快
感之间无处安身。
渐渐他感觉到他身体的呼应。他听见他唇齿间泄露出的软弱的声音。他已经不冷了,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洁白
的额头上。
甘宁撩开周瑜眼前的湿发,看清了这张脸。
“你在哭?”
“我在哭。”
“因为我弄痛你了吗?”
“因为很久没人这样弄痛我了。”
甘宁更猛烈地撞击他的□□,周瑜的身体被冲击如激浪中的帆船,在暗夜里发出洁白灿烂的光。
渐浓的血腥味在帐中弥漫开。甘宁知道他胁下的伤口早就崩裂了,而下面也未必承受得了这样疯狂的□□。甘宁想停
下,周瑜却紧紧抱住他大声叫:“不要走!……不要让我一个人去死,死是孤独的,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可怕。”
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可怕,周瑜在甘宁耳边低声重复着。甘宁的心仿佛被那柄刺透周瑜身体的利刃贯穿,霎那间痛得只
想要狂叫。周瑜这句话随着看不见的伤口留在他心里,以至到很多年以后仍旧随着合肥的蝉声与风声在甘宁的耳边回响。
而你又为什么一直让自己孤独?甘宁想。他将自己的全部深深埋进他的身体。
眼前一片明亮,明亮中有张脸俯视着他。
“不用问我,你还没有死。”虞翻正凝视着周瑜的脸,此时见他醒来,面无表情说,“当然我也没死,虽然我又得罪
了吴侯,不过他仍旧没有决心杀了我,所以只好把我发配到前线来做军医,以示羞辱。”
见周瑜没有做声,虞翻接着说:“我刚到这里,他们就告诉我你在江陵受了重创,我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却差点被你
养的疯狗劈头打出去。他说要是我不能让你活过来,就一刀捅死我。所以我只好用尽浑身解术,在这里守了你两个晚上,
才等到你醒过来——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觉得感激,你这双眼睛一向冷得像刀刃,着实让人讨厌。”
听虞翻又独自牢骚了半日,周瑜才渐渐恢复了全身的知觉,钝痛从各处伤口传来,让他颇觉虚弱。他低声简短说:“
仲翔,别来一向可好?”
虞翻轻笑了声说:“吴郡一别之后,我又回到馀姚,闭起门来读书讲学,日子一向平静。其间不断有形形□□的人从
吴郡来到会稽拜访我,也有很多关于你的故事传到我耳朵里。”虞翻将手里的细麻布撕开成宽条,伸手解开周瑜里衣的衣
襟。
“我并没有什么故事。”周瑜说。
“哈,你在赤壁一把火烧走了八十万曹军,过去一年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渐渐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你向上天借了
一夜东风,有人说你借山越神的威灵困住了曹操的战船,还有人说——”虞翻揭开周瑜胁下浸透血变得黑红的绷带,红肿
的伤口大张着露出来,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还有人说,那一夜讨逆墓前阴火连绵,石崩丘裂,从地穴中走出一个
少年将军,浑身赤红,持刀策马向江夏腾空飞奔而去……”
周瑜面色苍白,良久低声说:“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不相信吗?但我却希望那是真的。”虞翻用蘸湿的细布轻拭伤口周围的脓血,两眼却看着屏风上的图案入神,“
最后一个故事,我很希望那是真的。”
“那一夜讨逆没有来江夏,他的肉体和灵魂早已经化为尘土了。”周瑜紧闭上眼睛,“为什么你总要想起他?!为什
么你总是提起他?!为什么你要为他的死亡哀悼至今也不肯放弃折磨自己?!”
“为什么你不愿想起他?为什么你不肯提起他?为什么你从不为他的死亡哀悼甚至不去参与每年的祭奠?”虞翻反唇
回敬道。
周瑜回视着虞翻的眼睛,冷冷地说:“大概因为我是个没心肝的人。”
“如果你真的已经忘记他,”虞翻说,“为什么和别的男人上床的时候叫的是他的名字?”
周瑜怒目瞪视着虞翻,攥紧了拳头:“这又怎样?逆死后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打我自己的仗,全然与他无干!难道因
为他上过我的床,我就要为他守节,做他的未亡人吗?!”
“我辈又不是妇人,谈何守节!”虞翻嗤笑一声说,“我只是看不得你这样虚伪。”
“所以你一定要以戳穿我为乐?”
虞翻笑说:“确实如此。”他把金疮药膏涂抹在伤口上,黑色的药汁逐渐渗入红肿的皮肉。“我很奇怪为什么讨逆会
爱过我们这样的两个人,你这样虚伪造作,我又这么孤僻狂直,即便没有嫉妒心,我想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而你自
然也不会喜欢我。”
“我当然不会喜欢你,今天之前,从未有人说过我虚伪。”周瑜闭上眼睛忍受着伤口被灼烧的痛苦,虚弱地说。
“因为你并非对别人虚伪,而是日复一日地欺骗自己,回避过去发生的,轻视自己所珍视的,难道不是虚伪?”
“我……我的确不想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周瑜无力躺着,用一只手遮住眼睛说,“也许你管这叫做虚伪。我
承认曾经喜欢和他上床,但当我躺在他身下,常常觉得自己软弱得像个女人。他死后我不再能容忍自己软弱,而软弱却伴
随对他的每个回忆,向我袭来。”
“如果你认为女人软弱,你大概从没有见过女人。”虞翻说,“何况即使一个男人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也不会因为
怀着献身的柔情而变成女人。至少——”他俯身用细麻布的长条裹住周瑜的伤口,“我从未如此看待自己,也没有如此看
待过你。”
“但这样对一个人一往情深难道不是件颠倒荒唐的事吗?”
虞翻那双倍显疲态的大眼睛注视周瑜良久,缓缓开口说:“情深而已,何过之有?何况世间一切事情都是颠倒荒唐的
,世间所有人也都是颠倒荒唐的,比你我颠倒荒唐的人还多得很。”
“听先生这样说,我心安多了。”周瑜不禁微笑说。
“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让你心安的,”虞翻垂下眼睛将绷带缠紧,收起结,“毕竟我还是很讨厌你。但是——我要承
认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他,有时候,你的眼睛也会闪耀着和他一样的光。”虞翻抬头,凝视着周瑜说,“直到现在,我也常
常想起他的眼睛,凝聚着青春,火焰……以及热情。谁被他凝视,谁就用被他点燃,一生再也熄灭不了。”
周瑜沉默良久,低声说:“世间再也没有那样的人,也再没有那样的眼睛。”
“你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吗?”
“我不想变成任何人。讨逆是讨逆,我是我,我一样无可取代。”
虞翻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卷起剩余的绷带扔进筐里。
“先生可以去休息了。过几日我将上表吴侯,言先生再生之恩,请他赦免你的随军苦役,早日回会稽。”
“多谢!”虞翻干笑了一声说,将医具收进荩箧,“我已经割掉了你伤口上的腐肉,只要静养百日,创口就会彻底愈
合。”
“我没有时间在床上躺那么久。”
“不等痊愈就活动,创口随时会崩裂,我不能保证你还能活多久,何况你本来就有——”虞翻顿住,摇了摇头说,“
生死有命,这不是我能诊治的了。”然后他起身向外走。
周瑜把手指轻按在绷带上,灼热的刺激过去,药膏渐渐沁出镇痛的凉意。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虞翻正掀开帘子,闻言回头一笑:“虽然也不曾喜欢?”
周瑜点了点头:“虽然也不曾喜欢。”
“你这句话倒不虚伪。”虞翻评价说,甩下帘子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9 章
仁闻瑜卧未起,勒兵就陈。瑜乃自兴,案行军营,激扬吏士,仁由是遂退。权拜瑜偏将军,领南郡太守。
庞统在江陵城破后不久就随流民逃离了这个石砌的牢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觉得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穷追不舍。周瑜所代表的吴方已经全面接管了江陵,向各县发恩布令召回长吏,庞统却不想回去。他隐隐觉得回去不是个好的选择,至于为什么,他一时想不明白,也不愿细想。
马车驶出城郭的时候,庞统才发现外面已经是春晖烂漫的时节,漫山新绿,繁英夹道,鸟鸣声细碎而喧嚣。他将甘醇燥暖的空气深深吸进肺里,发誓此生再也不向来路踏回一步。
“你为什么派我回京口?!”甘宁愤然问。
“并非我派你去,是至尊的命令。”甘宁闯进来时,周瑜只穿着里衣,赤脚坐在榻上,刚拿起沙盅要服药,“江陵之役已经结束,我不再是都督,兵符交上,尔等也不再受我调遣。子明、公绩他们已经帅部曲回京复命,你又为什么不肯走呢?”
“我为什么不肯走,你明知故问!”甘宁更加恼火,一屁股做到榻下,“我要留在你身边!”他说着向周瑜扑过来,周瑜伸过腿来一脚踩在甘宁的胸口,制止住了他进一步的逼近。甘宁顺势抓住周瑜的脚踝。
周瑜的脚很白,足弓优美,脚趾微泛着粉红。甘宁的心跳变快,顺着周瑜的脚踝向上抚摸,一直抚上光滑的小腿。
“你不再需要我了?”甘宁抬头向上望着周瑜的脸,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可怜。
“是吴侯召你回去。我不能留下你给自己生祸端。你知道他对大将拥兵自重向来是很介意的。”周瑜说。他看着裤管被甘宁推上去,直至露出膝盖,但却没有阻止,仿佛出于莫名的恻隐。
“如果你上表,吴侯一定会遵从你的意思!毕竟你和别人不同……”
“我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周瑜断然说,从甘宁手中抽回了脚。“吴侯正在和刘备接触。鲁子敬写信来对我说她背后讲了我不少话。——当然这也是吴侯有意透露给他的,吴侯的用意可以说是向我表达信任,但要说是警醒也没错。大将在外,小心为上,毕竟我家眷和前途都在他手里。”
“你何必把自己讲得这么可怜!”甘宁重新坐好,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我听人说,有时候至尊私下里是管你叫仲兄的。”
“他管我叫什么毫无意义,关键在于他是吴侯而我是臣下,这一点是不会因为称呼而改变的。——所以,他命你回京口,你最好即刻就走。”周瑜说完,重新端起沙盅。
甘宁忽然扑上来,夺下沙盅扔到地上。药汁淋漓洒了一地。
药汁的苦味从周瑜唇边蔓延到甘宁嘴里,使得这一吻除了苦涩以外别无滋味。周瑜虽则并未抵抗,但甘宁仍旧发觉他的身心已经对他关闭了。他又重新变得冷冰冰,而且硬邦邦。
周瑜还未推开甘宁,他已经自己松开了,垂着脑袋坐在榻边,一动不动。
二月的风已经褪去了轻寒,从窗缝里吹进来,轻拂帷帐。随之进来的还有树木间喧闹的鸟鸣声。
“你该走了。”周瑜说,眼睛却看着窗户,似乎正在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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