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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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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成才睁大的眼睛,那个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吓着你了吧,其实我跟你是同事,我在枪弹车间工作,小工头,你从来没到过车间,所以你不认识我,可是我们知道有一个张群部长介绍来的留学生。”



      《青山遮不住》第三章 (上)


      天气完全暗了下来,外面的雨却越来越大,成才拧开床头的台灯,从床下拉出一个小箱子,取出里面的碘酒、纱布和镊子,打算给受伤的人清理伤口。

      他低着头摆弄着这些物件,拿起床头柜上的火柴,擦着了,把镊子放到火上烤了一会儿,火柴微弱的蓝色火焰映进成才的眼睛里,从袁朗的角度看过去,像是有蓝色的精灵在那双对于男人来说过于漂亮的眼睛里舞蹈,倏忽间,火柴烧到了头,精灵消失了。

      袁朗静静地看着成才用碘酒擦拭着已经红肿发脓的伤口,伤口有些杀,袁朗咬着牙忍住痛,成才拿起了镊子,取子弹的时候会更疼,他怕自己一出声会影响成才的动作。成才分明感受到他的想法,拿起床头的一条毛巾递给他,示意他咬住,袁朗摆了摆手,突然问了一句:“你这儿怎么会有这么齐全的药箱?常干这个?”

      成才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把镊子细心地探进伤口,敏捷地夹住弹头,迅速地抽了出来。把子弹放进床头的小盆里,放下镊子,拿起一卷纱布细心地包扎好伤口,然后那条伤腿轻轻地放好,站起身一边抱起被子垫在他身后,一边回答刚才的问题,“我说过我是学军工的,做实验受伤是常事,有一回做炸药实验,一个德国同学当场死在实验室里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药箱,这些药是跟着我漂洋过海一起回国的。”

      袁朗往后躺在成才刚放好的被子上,目光追着去倒热水的成才,“你不知道我叫什么?不知道我为什么受伤,我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

      “你不是说了跟我一个工厂吗,明天我就会知道你叫什么。至于你为什么受伤,你是什么人,我知道。”成才回过身,递给袁朗一个玻璃杯,杯子里有乳黄色的液体冒着热气,“刚冲的奶粉,喝点暖和。”

      “谢谢,”,袁朗接过杯子,杯子很热,奶粉很甜,热热地温暖着受伤后的疲惫和虚弱,“你刚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受伤?”

      “因为你是C·C!”(作者表:此乃中共彼时的简称)

      听见成才简洁的回答,袁朗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远处正好有警车拉着刺耳的笛声驶过,“那为什么还救我?”

      成才看着那双似乎要看清他内心的明亮的眼睛,笑了一下,想着自己刚才救人的冲动难道就是因为这双眼睛里发散出的热量?也不尽然!

      “我在德国留学时候,我的老师费因茨教授是个怪人,他研究枪弹,设计枪械,他还是出色的狙击手,预备役军官。可是他讨厌战争,憎恨不平等与不公正,他给我推荐过一本书,他很认同书里的观点,当然除了作者的犹太人身份,费因茨教授和大多数德国人一样,有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那本书,我想你比我更熟悉。”成才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靠在床上的那个人。

      袁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你看过那本书吗?你认同那些观点吗?”

      “看过好几遍德文原版了。那些观点,怎么说呢?记得去德国之前,我和我们家佃户的孩子一起爬山看星星,他和我一起长大,陪我一起读私塾,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到省城去念中学,他却只能在我家干杂活。我问他:三呆子,你说为什么我可以出国去读书,你却要天天起早贪黑地帮工干活?他说,哪有为什么?这都是命里安排好的。我又问他:三呆子,你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他说,成才哥,想那么多不好,我要是干活干得好,老爷给我赏钱,我爹就不骂我,我就高兴。你说,这样的民众可以承担那书里说的使命吗?”

      袁朗深深地看着成才,眼睛里没有受伤后的疲惫,却有一种发现者的欣喜,他淡淡地说,“你没有尝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能承担?如果你相信公平和正义可以实现,那么你会去承担这个使命吗?”

      后一句话,是问给成才的。成才低着头,看着床头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搂着肩膀开心地对着镜头,那个穿着农家衣服的矮个子明显有些拘谨,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张照片。三呆子,你真的没有想过你可以过上富足的有尊严的生活?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能让我最好的朋友看到有这样的可能。

      “我相信公平和正义将来的某一天可以实现,不过,在今天的中国说起这些,恐怕有些遥远,也不现实。”

      成才的回答没有袁朗意料中的激进,这反倒让他放下了心,眼前的这个年青工程师是个足够谨慎也值得信赖的人。


      那个晚上,成才在地板上和衣睡了一夜,地板有些硬,雨声有些大,他没有睡实,脑子里想着床上的那个人和他说的话。那时的他,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些新的冲动新的想法,然而他绝没想到,自己和那个人的相识,会开启一段在血雨腥风中穿行的革命生涯。

      那个晚上,袁朗躺在成才让出来的床上,被子很温暖,伤口疼痛轻了,他也没有睡好,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白天江苏省委开会,自己带着特科的两个同志担任警戒,还是出了叛徒,特务包围了开会的地方,激战一场,那两个同志都牺牲了,参加会议的同志中跑得慢的几个人都被捕了。四·一二之后,形势越来越严峻,牺牲一天天惨烈,天天都有同志被捕,天天都能听到牺牲的消息,至于背叛和出卖,更多。饶是他这样久经战斗的老党员都有低落的时候,但是沾着同志鲜血的出卖到底让人痛恨。陈庚,他的直接领导,正在组织锄奸队,召集一批枪法好的年青同志,除掉叛徒,杀一儆佰,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听着睡在地上的那个年青人不停地翻身,有些抱歉,又硬又凉的地板他一定睡不好。这个年青人,外表上看,清秀得很,但是下午抄起自己的手枪打死特务的那个动作却又太冷静了,太果敢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年青人,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读过并了解《共产党宣言》的话,那么他真的是个好苗子。



      《青山遮不住》 第三章 (下)


      第二天竟然是个好天气,太阳为久阴的城市带来了温暖和热情,房东太太高声地在屋子外面指挥着家里的扬州娘姨晒被子,两个人大声议论着最近的菜价涨得交贯厉害,江湾那边日本人闹得也很厉害,日本人要是打到这边,到时候菜价更得涨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把袁朗从沉睡中吵醒,睁眼一看,太阳已经透过蓝色的布窗帘暖和地照在脸上。自己昨夜竟然睡过去了,而且睡得这么香,多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袁朗暗笑了一下自己,抬起身看了一眼,成才不在屋里,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杯温热的奶,饼干盒打开着,下面压着一张纸。袁朗坐起身,拿起那张纸,一笔遒劲有力的好字映入眼帘,“看你睡得很香,我先去厂里上班了,饼干奶粉凑和一下吧。如果你出门,钥匙放在我门外的水仙花盆底下就可以。回见!成才”

      “回见!”这小子!袁朗有些奇怪自己在这个年青人面前竟然毫无一个中共特科成员应该有的警惕和戒备――在这个刚刚认识的人家里睡了一夜,还睡得挺香!

      等房东太太和扬州娘姨叽叽喳喳地下了楼,袁朗才出门下楼,走在冬日雨后渐渐干燥的弄堂里,想起昨天傍晚被追捕的那一幕,竟有隔世之感。想起特科负责人陈庚这会儿可能正焦急地等待自己的消息,袁朗加快了步伐。


      日子一天天流走,转眼快到春节了,成才接到老家的来信,随信还有一笔汇银,父亲自然是千呼万嘱,说是“佳节既至,勿忘打点,通融答谢”之类的话。 

      成家在榕树乡那片地界是个大户,家有良田百亩不算,安庆府上也开着粮号茶庄。成家发家全赖当年成才的曾祖投了李鸿章的淮军,打太平军打出了军功,不想做官,拿了赏银回乡买田开店。成才的父亲成之谦被送到安庆受过一些西式教育,所以那年孙传芳、冯玉祥和老蒋在苏皖豫鲁一带大打出手,成子谦左右都看不到出路,索性把成才送到了国外读书去了。如今独子学成归来,在政府大工厂谋到了职位,他在乡里脸上很有光。(作者表:写文需要把下榕树安到安徽省了,大家请无视。)

      成才迅速扫完成子谦的教诲套话,目光落到最后一行字上,“开春之后,将遣许三多贤侄去上海,帮你料理日常生活。”看到这儿,成才的嘴角咧出了一对酒窝,三多要是来了,太好了,这样闷的日子该会多点乐趣了。

      和袁朗分手之后,没有再见面,自己到枪弹车间去过好几趟,每次都没有见着他,成才也没有刻意打听,他总觉得,他们会再见面的。

      春节过后的那天晚上,袁朗果然敲响了他的房门,成才开门看见袁朗,没有惊喜,平静地把他迎进屋子,仿佛一个熟人,给他冲了杯新茶,送到他手边,“我父亲刚寄过来的新茶,我们老家的太平猴魁。”

      袁朗看着杯子里那几片大大的叶子,笑着说,“早就听说过这茶的名声,没想到今天在你这儿喝到了。”

      “想喝就常来吧!”成才说得很随意,似乎对方一定会常来。

      袁朗看了成才一会儿,“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一些朋友想自己造些弹药,让我帮着写配方,我只是半瓶子醋,还得请你指教。”

      成才迎着袁朗的目光,很直接地问,“小规模还是大规模?”

      袁朗沉默了一会儿,才郑重地开口,“大规模。”

      成才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江西那边兵工厂要用吧!”!”(作者表:史载江西苏区于1931年正式建立兵工厂,工人是上海地下党介绍过去)


      听到成才的话,袁朗的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笑容,“跟你说话真过瘾!没错,那边条件太差,我从咱们兵工厂动员了几个工人过去,配方一块让他们带过去,他们那边现在只能造手榴弹和地雷,火药、硫磺这些材料能弄到就不错,质量没保证,你得考虑这些因素。”

      “我明白,明天你过来拿吧。”成才没有多说什么。

      袁朗喝着茶,也没有说话,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成才听见袁朗对他说,“这茶真不错,你前几天去我车间了吧?我叫袁朗,我父亲以前就是江南制造局的工人,十年前我也进来当学徒,那会儿已经叫上海兵工厂了。算起来,我的资格可比你老,要是在车间,你该叫我师傅。”

      成才听着袁朗讲着自己的事,有些吃惊,也有些感动,这是他到上海之后,第一次跟一个人这么深地交流,而且是一个身份非同寻常对他坦诚相见。他轻轻地笑了,嘴角带出了一对清浅的酒窝,“我还真想到车间呆着,在研究室闷得很,如果我去找那位郭厂长要求下车间,应该没有问题,你会带我这个徒弟吗?”



      《青山遮不住》 第四章 (上)


      一间平常普通的石库门房子的客堂间,中共特科二科科长兼红队队长陈庚,那时候他叫王庸,看着桌上的一份报纸,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袁朗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共事两三年,这个精明能干机智乐观的特科领导人从未如此情绪低落。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次劫囚车行动功亏一篑。

      由于叛徒出卖,中共中央农委书记彭湃,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杨殷,以及其他三位江苏省委的同志在开会时被捕,内线情报说,囚车将从租界引渡他们到龙华国民党警备司令部监狱。

      周恩来、陈赓亲自带着十几名特科“红队”队员化装成拍电影的外景队,埋伏在囚车经过的路上,队员们怀揣着刚刚拿到崭新的驳壳枪,一个个跃跃欲试,只等囚车一到就立刻冲上去,把人救下来

      然而就是这一箱在行动前刚刚运到的德国枪出了问题。一个大家事先设计好一切考虑到一切都偏偏忘记了的重要问题――那批崭新的手枪,因为崭新,所以新枪里的黄油塞得又满又多,当囚车出现视线之中,队员们却拿着塞满黄油的手枪无法开火,十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坐在囚车一点点远去。

      桌上那份报纸上醒目的一排黑色竖行标题异常刺眼:共匪要犯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张际春五人昨日在龙华执行枪决!袁朗那天因为其它任务,并没有参加行动,但是他能够体会到陈庚心中的悔与痛。

      过了片刻,陈庚抬起头看着袁朗,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与豪情,“伍豪(大家都知道的,这是周总理当时的化名)说,我们不提倡暗杀、绑票,但是对革命的叛徒绝不能手软!中央已经决定由我们红队执行处决叛徒白鑫夫妇的任务。具体行动由你负责,白鑫接触过红队的一些同志,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们要考虑用一些新同志。” 


      袁朗点点头,“我明白,我这去安排。”

      “你上回说,救你的那个小伙子枪法不错?这段时间接触了吗?怎么样?”

      “他现在是我徒弟,天天跟着我在车间泡着,人不错,也可靠,思想也比较进步,我想这回行动让他参加一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红狐看准的人我信得过。不过我有个建议,他目前的身份对于开展长期情报工作有利,今后只有你和他单线联系,除了伍豪和我,他的身份对特科其他同志保密。今后红队的行动,他只以狙击手的身份单独配合,不跟大家碰面。”


      成才在霞飞路边上的和合坊3弄27号3楼的阁楼里已经呆了五天了,每一天,他只做一件事情,趴在窗台上,举着自己在袁朗车间里改装成功的毛瑟卡宾枪,瞄准对面的一座房子。枪上的瞄准镜是他从德国带回来的,步枪的扳机他也专门修改过。

      从窗户看下去,27号后门的斜对面,4弄43号,正是叛徒白鑫借住的新家,白鑫蛰居在家,左有护兵,右有保镖,惊恐地等待着国民党方面送他们夫妇出国的消息。

      成才居高临下的瞄准镜里,43号前后的动静一点一滴清晰呈现。这五天里,43号很安静,没有人出入。成才知道不只他一个人在瞄准那间屋子,他从瞄准镜里可以看到弄堂口修鞋的袁朗。

      成才记得袁朗那一天来找他,说是要借用一下那支改装的狙击步枪,成才二话没说,从床底下拿出盒子,递过去,“装上就行!”袁朗接过盒子,却不离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歪着头坏笑了一下,“可是我不会装啊!”成才瞪了他一眼,“你是我师傅,你不会装谁也不会装!”袁朗举着盒子,撇着嘴,“装是能装,可是狙击枪我从来没碰过,不会用啊!”放下盒子,看着成才,突然说,“要不借你用一下,成吗?”

      成才怔了一下,“借我用一下?什么意思?”

      袁朗把盒子放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成才,“两个叛徒贪生怕死,出卖同志,我们五个重要领导牺牲了。我们准备采取行动,处决叛徒。”

      成才接过报纸看了一眼,他几天前看到过这条新闻,报纸上天天都有枪决共匪的报道,对他个人来说,所谓的“共匪”,唯一直观的印象和直接的接触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机智果敢,信仰坚定,洞察人心却精明练达,他第一眼看到那双明亮灼热的眼睛就被这个人折服,如果所谓的“共匪”都是这样的人,那么他很愿意追随,甚至成为这样的人。

      成才把报纸还给袁朗,目光明澈而坚定,“你这么相信我?我不是你们的人。”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人了。如果你不想参加,没有关系,今后我不再来麻烦你。”袁朗看着成才,热忱而真挚的目光让成才心中那团早已被他点着的火越烧越旺。成才无声地笑了,弯身从地上拿起盒子,看着袁朗,眼神里带着一点无奈,“师傅,欲擒故纵,我可真玩不过您!”


      四天来,成才呆在阁楼间,除了方便之外,没有动过地方。在德国,费因茨教授莫名其妙地认定自己有狙击手的天份,固执地在周末带着他去郊区训练狙击。成才从排斥到被动接受到热爱上瞄准镜里的世界,“狙击手”这个对于当时的中国军队还很陌生的名词,已经成为他在内心深处对于自己能力的一种认同。

      晚上10点钟。两辆一前一后汽车开进弄堂,停在和合坊后门口。 陆续有保镖和佣人往车上搬行李。

      11点,白鑫出现了。他穿着一条藏青色西装裤子,上面罩了件灰哔叽呢绒袍子,脚上的黑皮鞋擦得油光锃亮,前后随行的保镖七八个人,从43号后门出来,走向停放汽车的地方。

      瞄准镜里,成才看得很清楚,白鑫起先有些紧张,一言不发,走到汽车门口,才肩膀放松下来,脸上绽开笑容。仿佛跨进车门,就是另一个国度。他弯下腰,准备钻进去;
      成才瞄准镜里的十字星锁定着那个低下去的脑袋,手指虚扣在板机上,只等待着那颗脑袋只需再往上那么一抬;
      就要钻进汽车的那一刻,白鑫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想跟这个弄堂,跟这个城市,跟这个夜晚告个别;
      就在这一抬眼的瞬间,夜色中一颗子弹带着清啸破空而来,正中他的眉心,白鑫立时倚倒在车门,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写满惊恐和不可置信;
      白鑫身后的保镖迅速开枪还击,埋伏在周围的红队成员纷纷从黑暗中涌出,近十把手枪对着白鑫夫妇和保镖们猛烈开火。

      成才没有恋战,按照袁朗事先的布置,迅速撤离了阁楼,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沪上有消息灵通的媒体从巡捕房和国民党方面得到小道消息,报章登出“神秘枪手一枪索命,亡命夫妇喋血家门”的耸人标题。

      成才一早到兵工厂上班,远远地看见袁朗等在厂门口,老远就迎上来,冲他打招呼,“成工,听说这几天生病了?瞅瞅这眼圈,昨天晚上没睡好吧?”说话间靠近了成才,伸出胳膊搂住成才的脖子,凑近成才的耳朵轻轻地说,“第一次杀人,别想太多,也用不着自责,记住,叛徒的鲜血只会让你的灵魂更加洁净。”

      成才看着袁朗望过来的关切目光,心里突然一热,自己的心思在这个人犀利的眼睛里总是那样纤毫毕现。袁朗的话让他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师傅,徒弟病了,您怎么也得请吃顿早饭吧?我想吃碗菜肉馄饨!”



      《青山遮不住》 第四章 (下)


      对于中共特科陈庚所辖二科和红队的人来说,从处决叛徒白鑫那天开始,他们会发现,每一次任务,无论是处决叛徒还是为中央会议担任保卫,总有一枝神秘的枪藏在他们身后,要不先发制人,一枪中的,要不就默默地为他们撤退提供掩护。总有队员问陈庚: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神枪手是哪一位同志?陈庚只是神秘地笑笑,说出两个更加神秘的字眼:“红狼。”

      其实陈庚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因为袁朗在党内的代号是“红狐”;而这个神秘的红狼,陈庚本人也是在好几次任务之后,经上级同意,才在袁朗的住处见到真实的红狼。那是一间窄窄的阁楼,袁朗的爱人傅明月,带着年幼的孩子和一部电台和一位中央领导人假扮夫妻住在租界的一处楼房里,袁朗自己就蛰居在这间小阁楼里。

      上海的春天还真是让人留恋,玉兰、茉莉、栀子,许多种香花的味道抹去了弄堂里让人不爽的潮气和马桶味,空气里有一些温暖的气氛,让人暂时忘却上海滩繁华表象下面的死水微澜和潜流下你死我活的政治暗斗。

      就是这样一个明朗的春日,那个叫成才的年青人走进阁楼的时候,陈庚一瞬间有些楞神,他没有想到袁朗带进来的这个红狼,有这样一张清秀英俊的脸,看上去和神枪手没有一点关系,那张脸上还有一双好看的清澈的眼睛,没有杂质,没有犹疑,坚定平静地看着你,等待着。

      “你知道你将要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吗?充满艰险,荆棘遍布,生可能不如死,死却会更惨烈,可能要隐姓埋名,可能要忍辱负重,你想好了吗?”

      “我早想好了,要不然,我不会走进这间屋子。”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出身在一个地主家庭,是什么让你抛弃自己的家庭,放弃平稳的未来,走上这条路?”

      “我的选择和信仰有关,也和我认识的共产党人有关。在这个看上去莺歌燕舞的时代,还有人甘冒生命危险为实现社会公平和正义牺牲流血,在我眼里,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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