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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中国病人by南渡-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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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落在座椅下边那张纸上写着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他叫齐羽。
说齐羽日前自格尔木市脱逃,前后派出的搜捕队已有十余个之多,他却飞天遁地般没了音讯。看这劳师动众的架势,如今还出动了特种部队,想来应该是极为凶恶的歹徒。
从格尔木到喀什,齐羽一路逃票,什么火车什么长途巴士什么黑车,转了又转,眼看猎隼一路就要追到边境线上。
齐羽很狡猾,有时候故布疑云,将他们的思路引进死胡同里。几次都险险快要追上,临到头又被他逃脱了。
“他奶奶的这都吃半个月青稞面了,老子肚里的油水都快给刮干净了!”胖子砸吧着一嘴干浮浮的面渣滓,心里光想着那北京烤鸭皮上的油流口水。
潘子哼笑:“我看挺好,你那肚子我看着就碍事,上上下下爬个管道什么的还要卡住,减了正好。”
“大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看看咱这群苦哈哈,老这么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胖爷这身神膘,还真盯不住。”
倒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有钱也没地儿花。
每回公差到的地方,不是丛林就是沙漠,有的吃就不错了。别说米面,有些地方干脆连青稞高粱都没有,随身的干粮消耗完了,还得打猎,吃生食,饿肚子,反正他们都经历过了。
眼下他们落脚在喀什的一家小旅馆,齐羽的活动范围暂时圈定在喀什地区,不知道他在这里搞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又跑了。
张起灵去市里排查了,过了一刻,同房的高加索人也出了门来,鬼鬼祟祟地掩上房门,一转身却正撞见倚在栏杆上抽烟的胖子。
他愣了一下,谄媚地招呼:“嘿嘿,胖哥。”
“哟,这是上哪去呀?”胖子咧着嘴角,笑得特混蛋。
问也白问,两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喀什地处边境,可该有的一样也不缺。昨天他们查到一个街区,别说还真高级,一水儿的秦楼楚馆,街边站的几个浓眉大眼的维族姑娘把胖子勾得口水都快淌了一地。
高加索人兴趣爱好跟他不太一样,被鸭店里一个维吾尔小鸭子当场勾掉了魂。
这一趟回来,大概除了张起灵,其余人心思都有点活络。没办法,几个火头正旺的大老爷们,也没个对象,就算有,像他们这样常年在外跑,整天对着这么几张老脸,彼此的苦逼只有对方能懂。
就这么憋了一晚上,还跟张起灵一个房,高加索人又不敢当着他的面出去找人出火,那滋味实在苦不堪言。不知道另两个队友胖子和潘子对张起灵怎么看,反正他打心里挺怕这位队长的。
这会好不容易挨到张起灵走了,他赶紧地拾掇好自己,就准备奔着那勾人的小鸭子去了,哪知一出门就遇上了胖子。
胖子老神在在地哼哼:“你小子心里那点小九九瞒不过胖爷,注意点别弄出什么毛病来,完事儿了自己到老大那儿报备。”
高加索人得了令,赶紧美不滋儿地溜了,恨不得脚底生风。
巧的是,张起灵今天查的街区和那条花街就一街之隔。
那边高加索人急吼吼地进了店里,和小鸭子俩人刚看对了眼,还没拉着小手,外面就出事了。
街口一下涌入一片军绿色,也不知道是什么军事行动,几十个士兵一下就把附近几个区的出入口都把住了,一只苍蝇都都不放出去。
人群骚动起来,当地人用维语叫骂,还有许多汉人和白人旅客,推推搡搡人挤人,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张起灵混迹在人群里,猎隼这趟都穿的便装,他没打算亮出身份。
现在这种情况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之前就觉得齐羽应该在这附近,看样子其他搜捕队也得到了消息。但封锁街道毕竟不是个办法,才这么一会,就有些激进的维族人几乎就要跟当兵的干起来了。
队伍里终于出来个人安抚民众情绪,说明了戒严的理由,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目前就藏身在这个街区里,希望大家稍安勿躁,给军方排查的时间。
尽管如此,还是不足以平息民愤,周围一片嘘声,张起灵不动神色。
胖子和潘子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此时正被隔离在戒严区之外,静观其变。
“哎这不会是扫黄打非行动吧?哥们儿我真同情你,难得嫖一回就惹得一身骚!”胖子混不吝的,这么严峻的关头还有心玩笑。
约摸要过去两个小时了。
喀什中午的日头顶毒的,头上也没个东西遮挡,平常人不比张起灵这身体格,街上好些男人出汗都出虚了,几个女人干脆直接厥过去了。
“有人中暑了!”一个人这样喊。
“有人晕倒了!”许多人跟着喊。
本来都晒蔫了,没声了,这会又乱开了。
“这不是草菅人命么!?什么狗屁军队,让老子过去!”“对对!放我们出去!”“还有人权没有了!”
街口有士兵横着枪挡着,里面这么多人,彼此之间挤挤拥拥的,前胸推后背,后面的人还在使劲往前挤,整个人都倾斜过去,站都站不住。
张起灵背上也给蒸出一层汗,他站在人群的边缘地带,周身还算有些余裕。其实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看到张起灵,虽说不认识,但直觉这是个惹不起的,都不太愿意去挤他。
张起灵估计着这边还得熬多久,一股力突然重重地撞上他的背。
反应了半秒钟,感觉得到撞在背后的是个人,他展开手臂往身后一捞,止住那个人继续下坠的趋势。
张起灵转过身,失去平衡靠在他臂弯里的人大约只到他肩膀的高度,看样子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站稳了,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张起灵发现他见过这个人。
张起灵对人的特征抓得很准,一般他见过的人,再见一定能认出来。更何况那段困于地底断水断粮的记忆太过特殊,一生都经历不了几次。黑暗和绝境的记忆流入脑海,关在铁笼里的孩子,惊惶不安的眼神和呼吸,他给的最后的食物和水,他给的拥抱和绵薄的安慰。
吴邪。
张起灵一直记着这个名字,一直在找他。
但吴邪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而是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这样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开了。
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重心偏向右边,先迈右脚,左脚再跟上,出右脚的时候快,换左脚的时候就犹犹豫豫的。他走得很慢,但张起灵一眼就看出他的左脚是跛的。
所以刚才被蜂拥的人潮挤得站不住,才会一头撞到他身上。
前面已经有士兵查到这个区了,他们排着队挨个接受检查,再挨个放行。张起灵就排在他的后边。
他这会也是勉勉强强站着,细瘦的后颈子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终于轮到他们,张起灵和吴邪一左一右,检查吴邪那边的新兵估计年纪也比他大不了多少,绕着他左看右看,恨不得拿出个照妖镜来照。
吴邪都没反应,冷着一张脸任他看去。士兵最终也没看出个好歹,手一挥,示意他走,自己挨着查下一个去了。
吴邪却站在原地没动,像被定住似的,可额角不断滴下汗来,说明了他的紧张。
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如果走动的话,他的左脚……
内心正在挣扎要不要赌一把,一把力就稳稳扣住他的左腰。
张起灵不着痕迹地几乎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在旁人看来就是勾肩搭背的哥俩。他把重心都倚在张起灵那边,左脚完全不用着力,不去细看的话,走路姿势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44。
亦步亦趋,两个人逐渐离开戒严范围。由于侧面贴得很紧,张起灵很清楚感觉到那人浑身上下都绷紧,是动物面对陌生人靠近时做出的本能的规避反应。
他在防他。
但因为腿脚不好,他不得不将全副重量交给自己,显然这样亲密的接触令他相当不适,他的肢体僵硬,每个细胞都在抵触抗拒。
那时侯张起灵还不知道手底下这个,就是他辛苦追捕了大半个月的逃犯。只要手上稍微一发力,他就跑不了。
这不怪他,没有人能想到国际罪犯竟然是个未成年人。
怪只怪十七局的通缉令发得太过含糊其辞,几乎没有提供任何有力的线索,除了一个名字。
而名字,恰恰是最没用的信息。这样的搜捕差不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张起灵自己也早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根本没指望能这么快抓到齐羽归案。
比起来他反倒更在意眼前这个少年,他眼中透露出高度的戒备和冷意让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认错人了?过于相似的面目,年龄也正好可以对上,除非是双胞胎,否则他难以说服自己世上还有这样的巧合。
让他犹疑的真正原因,是少年的眼神。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十几岁孩子该有的眼神,张起灵从他的眼里看不到生气,只有死气。
这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任何一个正常人,童年时期受到那样非人的虐待,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
在那场地震之后,张起灵获救住院期间,常常梦魇。
笼中少年的一双眼睛每晚出现在他的梦里,从一开始的畏惧戒备,逐渐软化,直到交付出全部的信任,无论恐惧或是信任,都毫无保留地显现在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杂质。在梦里周围的所有景象都是模糊的,无比清晰的只有那个眼神,变成一把锋利的刃,扎进他的心里。
他答应过要带他走,可是他没有做到。
这些年张起灵一直在暗中调查嘉峪关实验所背后的来头,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可怕的方向,因为它不是私人的,甚至很可能与他所在的组织有关。他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潜藏水面下的庞大根基,却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可以撼动的。
为什么念念不忘,他查这些,出于负疚还是同情?或者只是不愿看见这大太阳底下,还有这样阳光照不进的极度的恶存在。
他却再也没见过吴邪,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再一次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直到今天,吴邪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里边却换了一套,差不多变成了另一个人,只不过张起灵还不知道。
他是逃出来的——张起灵很自然就往这方面联想了。
这个时候出现在喀什,是单纯的巧合?他的左腿,还有过关卡时不经意间泄露的紧张。名字是可以变的,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吴邪,就是齐羽?
张起灵的确是在怀疑,对事他从不抱侥幸,他们这一行,一次侥幸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吴邪也在打量他。
张起灵觉得吴邪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更像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审视,很难形容,就像是冷眼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似的。只有浑身警惕地竖满了刺这一点,特别有当年吴邪的影子。
场合、人物,统统都不对劲。张起灵身材高大,而且军人的身上总有一种凛然的气质在,矮他一头的吴邪竟毫不退让,直接迎上他的目光,一点发虚的意思都没有。别说他不过一个半大小孩,就是平常点的爷们,也很少有人能在张起灵的审视下这样嚣张的。
各怀心思,无声较量,居然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打破这种平衡的是胖子的电话。
“快来,齐羽落网了!”胖子在电话里吼道。
张起灵并未做出任何表示,他的表情依然那么平静,视线也没有从吴邪的身上错开。
落网的和眼前这个,哪一个才是假的?他不是个习惯相信别人的人,假设同等的可能性摆在眼前,那么他会把两个都抓起来再说。
电话还贴在耳朵旁边,对面的胖子还等着他的答复。
眼前的吴邪——如果他是吴邪的话,眉目间渐渐透出笑意,如果要张起灵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个笑容的涵义,他觉得那是傲慢。
张起灵说:“马上到。”
他收线,然后转身走掉了。
即使心存怀疑,张起灵还是选择忽略它,没有理由。
抓获齐羽的是新疆独立师的部队,据说当时他在戒严区袭击了好几名军人。胖子他们都去看热闹了,想见见这个劳师动众的大恶人到底长成个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
结果令人失望,双手反铐在椅子背后,一张平淡得扔进人群绝对找不出来的大众脸,双目无神,皮肤泛着不健康的枯黄。
任凭他们再怎么问,齐羽始终像块石头似的坐在那里。
“我靠,跟我玩宁死不屈这套是吧?”
“就耗吧,等那边来人赶紧接了走就是。”
站在一边沉默得让人几乎都忘了他存在的张起灵突然走上去,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掐住了“齐羽”的下巴。
张起灵命令他:“张嘴。”
“齐羽”的脸上终于爬上第二种表情,他惊恐地拼命摇头,但张起灵的力气太大了,所以看起来他的脑袋只是在小幅度地晃动。
张起灵没有二话,手上发力,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
下巴脱臼的“齐羽”看起来更窝囊了,紧闭双目,面部的肌肉都开始抽搐。等了一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才小心地翕开一线眼皮。
张起灵两指直接插进他嘴里,夹出一根雷管。
它是不可能起爆的,因为本来就是空壳。
下巴归位,假齐羽慌忙喊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威胁我的!”
他不是齐羽,真正的齐羽早就跑了。
他只是旅居在这里的汉人,在这一带坑蒙拐骗,专坑汉人游客。也不知犯了什么太岁,今天瞧准了一个独身的小孩,刚骗到僻静处还没下手呢,哪想到那孩子居然有枪。
他起先自然是不信的,“哈哈!小弟弟,玩具枪收好可别摔坏了!”直到子弹贴着他肩膀击中墙根一只大瓦罐,脚下四碎的残片吓破了他的胆。
齐羽拿枪抵着他的头,让他含住这节雷管,告诉他,动一动嘴,脑袋就会炸成烟花。
齐羽又告诉他,只要完成他要求的那些事情,自然有解放军叔叔们救他。
解放军叔叔却狠狠地踹在他的屁股上:“操你妈!不早说!”
他欲哭无泪,早知道嘴里这玩意是个蔫炮,他还来找什么罪受!自己就是个傻逼,纯的!
“威胁你的人,长什么样子?”张起灵问。
他现在特别畏惧这尊黑面神,刚卸他下巴那手劲可狠了,缩着脖子嗫嚅道:“是、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孩儿……”
除了张起灵,没人信他的话。
张起灵面无表情,吴邪傲慢的神情犹在眼前,嘲弄他。
齐羽又一次从铺好的天罗地网里飞走了。
但是这一次他很快就暴露了行藏。他很聪明一直躲得很好,张起灵不怀疑,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逃得更远、躲上更久。
然而有两样东西,却能让他不计后果地主动暴露。
要么是饥饿,要么是疾病。
这回是明抢,药房的绷带和镇痛药品几乎被洗劫一空,还抢走了一辆越野车。
接到报警赶来的警车一路直追,直接在喀什街头上演公路狂飙。
一辆悍马从横里冲出来,挤掉警车,紧紧咬住前面那辆车。
张起灵双眼牢牢锁定前方的目标,脚下加重油门,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嘶吼。他开起车来比高加索人更疯狂,接连几个漂移搞得胖子胃里一阵翻腾。
最前面那辆车里的人脸色煞白,满脸的汗,是疼的。左脚每踩下一次离合器都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盯住反光镜里那个紧咬不放的尾巴,他从里面看到张起灵。
三辆车相继驶出市区范围,视野里越来越大片的土黄色,说明他们正在一路奔向沙漠。远处隐约出来几个模糊的形状,是军队。张起灵神色一凛,还没来得及动作,只见前方的车后轮猛震,车身一扭,紧接着后轮就起了火。
齐羽却没有停下,完全不顾车尾越来越大的火势,继续以全速冲向前方。车子随时可能爆炸,可他不在乎,他的眼中只有冷漠与疯狂。
“胖子,来接手。”张起灵踢开驾驶座这边的车门。
胖子心领神会,一脚接过他的油门,刚刚接住,张起灵已经一手扣住窗框翻上了车顶。
齐羽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
“给我一个速度。”胖子听见车顶上张起灵这样说。
胖子吼道:“你疯了!?这最起码有十米,跳不过去!”
胖子没夸张,这万一没跳上去,他可刹不住车,非把张起灵撞飞不可。
前方车辆的后部已经都烧了起来。
胖子说:“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奔着送死去的!”
“快!没时间了。”张起灵很少这样加重语气。胖子一听就投降了,他知道这人的固执超乎想象,根本没人能动摇他的决定。
发动机转速达到巅峰,胖子隐隐担心它下一刻就要报废了。车顶几声沉重的脚步,带动整辆车都往下顿了好几下。
一切都是那么快,等胖子醒过味儿来,张起灵已穿过蔓延到后车盖的火焰,稳稳落在前面车顶上。
后轮已经完全烧毁,车盖在高热之中卷起来,车顶变了形,发出难听的嘶鸣。
没有任何犹豫,张起灵手伸进车里抓住他的前襟,直接把他从车窗里拎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的眼神,热烈得仿佛要燃烧。火焰伴着浓烟,张起灵的脸上还有几处刚才灼伤的血痕,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扣住他,强烈的雄性荷尔蒙象征着征服、霸道和不败,让他燃烧。
脚下的车顶似乎已经化成地毯一样软。即使在这种时刻,张起灵的眼神和手还是那样稳定,他用一条手臂环住吴邪的头,牢牢固定在胸前。
然后从遍布火焰的车上跳下,两人飞快滚落在沙地里,细碎的沙子在滚动中不断落入他们的眼睛、耳朵。
身后轰然巨响,冲天烈焰里只剩一副焦黑的汽车残骸。
45。
“我……操。”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太他娘的刺激了。
张起灵刚才的每个举动都在挑战极限,把作为旁观者的他都看激动了,险些忘记踩停刹车一头冲进前面的大火团。
所有目击了这一幕的人,包括刚才用火焰枪袭击齐羽的人,全都呆立着,还没从那种景象中回过神来。
死里逃生的两个人早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张起灵仰躺着,吴邪压在他身上半天没动,脑袋就在他的脖子旁边。
天是极致的蓝,身底下是热烘烘的沙,张起灵也不动,任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的头动了动,头发毛茸茸的,挠着他的脖子有点痒。
他的手搭到吴邪背上。
张起灵猛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向后扯离身体,与此同时,一道锐利的刀光堪堪擦过他自己胸前。
齐羽一击失手,后背被一股大力钳制着,张起灵拎着他像提一只猫一样轻松。力气的差距是悬殊的,让齐羽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充其量就是只张牙舞爪的猫。他继续发起进攻,变换握刀的姿势,改反握为正握,尖锐的刀尖直逼张起灵的面门。
张起灵看也不看刀,直接扭住他的手腕,空手入白刃,凶器易主。
吴邪骑在他身上,收紧大腿紧紧夹住他肋下,张起灵被他夹得太紧,时间长了呼吸有点痛。看得出吴邪本想扑上来掐他的脖子,但由于后背给他揪着,距离不够,导致他只能死死攥住张起灵的衣领。
他以为会在吴邪的眼睛里看到恶意,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望着他的眼神甚至还带有一些茫然和无辜。
因为这个眼神,张起灵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劲,这细微的松懈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眼前这个是齐羽,不再是笼子里那个可怜的小东西,他总是忘记。
常年野外作战的结果是,张起灵的身体比他的意识能更快地对危险作出反应,类似野兽的直觉,他猛一偏头避掉齐羽指缝间的寒芒,可是齐羽坐在身上限制了他的动作幅度,锋利的刀片还是割开了他右侧脖子的皮肤。
就算是张起灵,脖子也是脆弱的。
所幸刀口并不深,那一避避过了动脉的要害。张起灵抄住他手腕一翻,一声发自骨骼里的脆响,齐羽吃痛咬住唇,腕关节好像给他掰断了。张起灵顺势把他掀翻过去,两人的位置顿时颠倒过来。齐羽趴在地上,手臂给扭在背后,侧脸贴着粗砺的沙石。
挺乖的,被制伏了就不做无谓的挣扎。张起灵凌驾在他之上,观察他隐忍的侧脸。或者该说是聪明?短短几次交锋,张起灵稍许摸出些他的性格,能忍,沉得住,遇上硬碰硬干不过的知道要静待时机。这样的人,真的只有十五岁?
齐羽静静地伏在地上,手腕不如刚开始那么疼了。只是脱臼,刚才那一记临下手张起灵到底还是留了情,本来怎么也得落一骨折。真正疼的是左脚,那是真的骨折了。
身体被翻过去,肚皮朝天,齐羽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样子,任他为所欲为。
张起灵知道这种温顺是伪装,是蛰伏等待时机,显然齐羽善于此道,因为任何人看到他这样子难免都会掉以轻心。
可再有城府,眼角一点委屈的湿润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疼是真疼。
毕竟只是个孩子。张起灵托起他的手,脱臼的关节处只一层皮肉连着,薄薄的,很瘦。逃亡这么多天,一定也吃不好。
腕子上又是一次剧痛,齐羽闭着眼睛皱着眉头默默承受着。
不消片刻,那阵疼痛散去,仿佛过眼云烟。他谨慎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又谨慎地看了一眼张起灵。
不一样,和他遇见过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从没有哪个人愿意玩命地救他。因为在那个环境中,根本没有人把他当人看,他是试验品,是数据,唯独不是人。只有不把他当成人,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在他身上做那些试验,而不受自己良心的谴责。
输在这样一个人手里,他服气。
齐羽别着头,把两只手腕相抵,一起递到张起灵面前,那意思再明确不过。看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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