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母亲-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请睡着吧,——你是有病的人!“
  从门洞里,可以听见摸索的声音。
  巴威尔走近门边,用一只手推了推门问道:
  “是谁?”
  从门口立时走进了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跟着又走进了一个,两宪兵把巴威尔逼着往后退,然后站在他的两旁,他只听见一声响亮而嘲弄的话语。
  “不是你们正等着的人吧?”
  说这话的是一个长着几根黑胡子的瘦高个子军官。
  在母亲床边,来了本区的警察范加金,一只手举到帽檐上,另一只手指着母亲的脸,装出毕恭毕敬的眼色说:“这是他的母亲,大小!”接着向巴威尔扬扬手,补充说:
  “这是他本人!”
  “你是巴威尔·符拉索夫吗?”军官眯着眼睛问。等巴威尔默许点头之后,他捻着唇髭说:
  “我现在要搜查你的屋子。老婆子,站起来!那里是谁?”
  他探头看看屋里,蓦然向房门迈进一步。
  “你们姓什么?他喊道。
  从门洞里走出两见证人——上了年纪的铸工特维里亚科夫和他的房客,火夫雷宾,——一个魁梧而墨黑的农民。低沉地大声说:
  “你好,尼洛夫娜!”
  她穿了衣服,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儿,低低地说:
  “这像什么话?深更半夜地跑来,——人家都睡了,他们来折腾!……”
  屋子显得狭小起来,不知怎的,屋子里面充满了皮鞋油的气味。两个宪兵和本区的敬官雷斯金,踏着很重的脚步,从搁板上把书搬下来,将它们摆在军客面前的桌子上。另外两个人攥着拳状敲打墙壁,还朝椅子下面探望,一个笨拙地爬在了暖炉上。——霍霍尔和维索夫希诃夫紧紧地挨着站在角落里,尼古拉的麻脸上面,盖上一怪红色的斑点。他那双小小的灰色眼睛,不断地注视着军官。霍霍尔捻着自己的胡子,看见母亲进来,带着微笑,亲切地对她点点头。
  她尽力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不像平常那样侧着身子走路,而是胸脯向前倾着朝直走。——这使得她的身形增加了一种滑稽的、似乎装出来的威严。她的脚步放得很重,但是眉毛还在那里颤抖……
  军官用他那又白又长的细手指,飞快地抓起书籍,翻了几页,抖了一抖,于是巧妙地运用着他的手把它掷到一边。书籍往往软绵绵地滑落在地板上。大家都默不作声,可以听见满身是汗的宪兵沉重的喘息,马刺锵锵地响,有时发出低低的问话。
  “这里查过了吗?”
  母亲和巴威尔并排站在墙壁旁边,她学着儿子的姿式,也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也盯着军官。她膝部以下都在发抖,干燥的云雾遮住了她的眼睛。
  沉默之中,突然发出尼古拉震耳欲聋般的喊声:
  “干吗要把书扔在地上?!”
  母亲打了个激灵。特维里亚科夫好像被人打了一下后脑勺,脑袋晃荡了一晃。雷宾吭呛地咳出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盯着尼古拉。
  军官眯着眼睛,像钢针一样地朝那张一动也不动的麻脸上刺了一眼。他的手指更加飞快地翻着书页。他总是好像不堪疼痛一般地张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似乎是对他那疼痛喊出无力的憎恨的大声吼叫。
  “兵士!”维索夫希诃夫又说,“给我拣起书来……”
  所有的宾兵都向他转过身来,又转脸望望军官。军官由又抬起头来,用穷追的目兴扫视着巴古拉那粗壮的身体,拉着长长的鼻腔说:
  “哼……拾起来……”
  一个宪兵弯下身子,斜着眼睛瞅着尼古拉,把散乱了的书籍拾了起来。
  “叫尼古拉别出声了!”母亲低声对巴威尔说。
  他耸了耸肩膀。霍霍尔垂下了头。
  “这本圣经是谁读的?”
  “我!”巴威尔说。
  “这些书都是谁的?”
  “我的!”巴威尔回答。
  “哼!”军官往椅背上一靠,说首。他把细长的手指攥得发出脆响,把两脚伸在桌子底下,一面捋着胡子,一边向尼古拉问:
  “你就是安德烈·那霍德卡吗?”
  “是我。”尼古拉走上前去回答。霍霍尔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后面。
  “不是他!我是安德烈!……”
  军官举起手来,用他的细指头吓唬维索夫希诃夫说:
  “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他开始翻弄自己的文件。
  明净的月亮,用它没有灵魂的眼睛,远远地望着窗子里面。有人在窗外慢慢地走过,响起了踏雪的脚步声。
  “那霍德卡,你受过政治犯罪的审问吗?”军官问。
  在罗斯托夫受过,……,但是那是地方的宪兵是用尊称‘您’称呼我的……“
  军官眨着右眼,用手擦察它,于是露出了细小的牙齿,说道:
  “那霍德卡,您,问的正是您,可知道在工厂里散发违禁传单的下流东西是谁吗?”
  霍霍尔身子摇晃一下,满脸笑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
  这时候又听见尼古拉的那种焦的声音:
  “我们现在才第一次看见这种下流的东西……”
  忽然就沉默下来,每个人都这时缄口不语。
  母亲脸上的伤疤发白,右边的眉毛吊着。雷宾的黑色胡须奇怪地抖动起来;他垂下眼睛,用手指慢慢整理胡须。
  “把这个畜生带走!”军官命令道。
  两个宪兵抓了尼古拉的肩膀,凶暴地把他往厨房里拖。他用力把两脚撑在地板上不动,高声叫喊道:
  “等一等……我要穿衣服!”
  敬官从院子里过来,向军官说:
  “一切都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哼,自然喽!“军官带着苦笑地讥嘲道。”有一位老手在这里呀……“
  母亲听见了他的那种脆弱而颤动的破锣似的声音,恐怖地盯着老黄色的脸,她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出,他就是对百姓满怀贵族老爷式的侮辱的、毫无同情心的敌人。她因为不常碰见这种人物,所以几科记忆了世界上还有这种人。
  “啊,原来就是惊动了这些人!”母亲暗自琢磨。
  “私生子,安德烈·奥尼西莫夫·那霍德卡先生!现在要逮捕您!”
  “为什么?”霍霍尔格外镇静地问。
  “等以后跟你说吧!”军官用一种恶决心的礼貌回答,又扭过身来向符拉索娃问首:“你识字吗?”
  “不识字!”巴威尔回答。
  “我不是问你!”军官严厉地说,又接着问道“:”老婆子,回答!“
  母亲对这个人油然而生厌恶,忽地,像是跳到了冰水里面,浑身直打冷战,她挺直了身子,他的伤疤变成了紫色,眉毛垂得很冷。
  “别喊得这么响!”她对他伸直手,说道。“你还年轻,没吃过什么苦……”
  “妈,冷静点!”巴威尔阻止她。
  “等等,巴威尔!”母亲向桌子那走去,边走边喊,“你为什么要抓人?”
  “这与你无关,——住口!”军官站起来吼了一声。
  “把逮捕的维索夫希诃夫带过来!”
  军官拿起一张什么文件,凑到眼前,开始诵读。
  尼古拉衩带过来了。
  “脱帽!”军官停止了诵读,大声呵责。
  雷宾走到符拉索娃身边,碰碰她的肩膀,低声安慰说:
  “别着急,老妈妈……”
  “他们抓着的我,我怎么脱帽?”尼古拉嗓门很高,压过了诵罪状记录的声音。
  军官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
  “在这上签字!”
  母亲看到他们在记录上签字,她的激奋消失了,心沉甸甸的,眼睛里涌出屈辱和无力的泪水。在二十年的婚后的日子里,她没有一天不流着这种眼泪,但最近几年,她好像已经忘却了这种眼泪的辛酸滋味。
  军官她瞪着眼,嫌弃地皱起满脸的皱纹,挖苦道:“老太太!您哭得太早了!当心您以后眼泪怕是不够呢?”
  她又气恨起来,冲着他抢白道:
  “做母亲的眼泪是不会不够的,决不会不够!要是您也有母亲,——那她一定知道,一定知道!”
  军官很快地把文件放进一个簇新、带有一个很亮的锁钮的皮包里。
  “开步走!”他发出了口令。
  “再见,安德烈!再见,尼古拉!巴威尔和朋友们握着手,温和地低声道别。
  “这真是再见呢!”军官嘲笑着重复了一遍。
  维索夫希诃夫沉重地哼了一声,他的粗脖子涨得通红,眼里闪动着仇恨的火花。霍霍尔很坦然地笑着,一边点头一边和母亲说了句什么话,于是母亲画着十字,也开口说:
  “上帝是照顾好人的……”
  穿灰色军大衣的人们走到门洞里,发出马刺的响声,然后就都消失了。雷宾最后一个走出去,他用那双很专注的黑眼朝巴威尔望了望,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第,再见吧!”
  他不停地从胡须间发出咳嗽声,从从容容地走了出去。、巴威尔反背着两手,迈过地上零乱的书籍和衣物,慢慢地在房间里踱步。过了一会,他阴郁地说道:
  “你看见了吧,——这弄成什么样子?……”
  母亲望着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忧愁地说:
  “为什么尼古拉要对那个家伙发脾气呢?……”
  “大概是因为吓坏了。”巴威尔静静地回答。
  “来了,抓了人,带走了,”母亲摊开两只手喃喃地说着。
  因为自己的儿子没有被带走,所以她的心跳平息下来,但是脑子老停留在刚发生的事实上面'奇+书+网',却又不能理解这事实。
  “那个黄脸儿的家伙,专会嘲笑、恐吓……”
  “妈,好了!”巴威尔忽然果敢地说。“来,咱信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吧。”
  他称呼她?“妈”和“你”,平时只有当他站在母亲身旁的时候才这样叫。她走近他的身边,瞧了瞧他的脸,小声地问:
  “你在生气吗?”
  “是的!”他回答。“这样太难堪了,不如和他们一起被逮捕的好……”
  她觉得儿子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她模糊糊地感受到他的那种苦痛,于是,想要安慰他似的叹了口气说:
  “等一等,你也会被抓了去的!……”
  “那是肯定的!”他应着。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母亲愁闷地说:
  “巴沙!你的心真硬!哪怕有时安慰我一下也好!不仅不安慰,我说了可怕的话,你还要说得更可怕一点。”
  他瞅了瞅母亲,走近她的身边,轻轻地说:
  “妈,我不会嘛,你非得得习惯起来不可。”
  她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抑制着恐惧的颤抖,说道:
  “他们大概要被拷问吧?会不会打伤身体,敲断骨头?我一想起这些,真觉得可怕,巴沙……”
  “他们的灵魂会被撕破的……当灵魂被肮胖的手爪撕破的时候,那比撕破皮肉更痛苦呢……”
  11
  第二天才知道,此外逮捕了蒲金、萨莫依洛夫、索莫夫以及他五个人,傍晚,菲佳·马琴跑来,——他的家也遭到了搜索翻查,所以他兴奋很知足,把自己当成英雄。
  “你不怕吗?菲佳?”母亲问。
  他脸色苍,面孔瘦削,鼻孔颤动了一下。
  “我很怕挨军官的打!那个家伙是胡须长得很黑的胖子,手指上长满了黑毛儿,鼻子上,戴阗一个墨镜,所以看上去好像没有眼睛。他大声怒骂,双脚在地板上乱跺一气!而且还吓唬人,说是要把我们关死在牢里。我从来都没挨过打,哪怕是爸爸妈妈,——他们都很爱我,因为我是独生子。”
  他闭了一下眼睛,抿紧嘴唇,双手麻利地把头发拔到头顶上,用充血的眼睛看着巴威尔说道:
  “假使有人打我,我肯定像小马子一般的猛扑上去,——
  我用牙齿咬他,——被人家当场打死也不要紧!“
  “像你这么又瘦又细的人!”母亲大声说,?你怎么能和人家打架?“
  “能!”菲佳低声回答。
  他走了以后,母亲对巴威尔说自己的看法:
  “他比谁都更脆弱!……”
  巴威尔一声不响。
  几分钟之后,厨房的小门慢慢地开了,雷宾走进来。
  “你们好啊!”他脸上推着笑说。“我又来了。昨天是给拖来的,今天是自动来的!”他使劲和巴威尔握手,然后伸手按在母亲的肩膀上,说道:
  “可以赏光给一杯茶吗?”
  巴威尔默默地望着他那留着浓黑胡子的黝黑而宽大的脸和黑黑的眼睛。在他镇静自若的目兴中,仿佛包含着某种意味深长的东西。
  母亲到厨房里去烧茶。
  雷宾捋着胡子坐下来,把肘弯放在桌子上。用他黑色的眼睛对巴威尔望了望。
  “是啊!”他好像在继续说未曾说完的话。“我得向你坦白地谈谈。我已经对你注意了很久了。咱信几乎是隔壁住着;你们这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可你们既不喝酒,又不闹事。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看见。只要你们不去胡闹,那些东西立刻就盯上了——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实说,我自己也是因为常避开他们,所以他们把我看到眼中钉。”
  他说得很沉重,但也很流利。他用黑手摸着胡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巴威尔的脸。
  “他们都在谈论你。我家的主人们说你是异教徒,因为你不去做礼拜。礼拜,我也不去做。后来,出现了传单,这是你想的主意吧?”
  “是我!”巴威尔回答。
  “果然是你!”母亲从厨房伸出头来,惊慌地叫了一声。
  “不止你一个人吧!”
  巴威尔苦笑了一下,雷宾也跟着笑了。
  “那当然!”他说。
  母亲大声地长长吸了一口气就走开了,由于他们不太注意她的话,她觉得有点委屈。
  “传单,这法想得很妙。这种传单确实叫人不安。一共有十九张?”
  “对!”巴威尔回答。
  “那么,我全看到了!不过呀,这些传单里面,有的地方看不大懂,也有些个显得多余,——总而言之,说得太多的,时候,就容易说废话……”
  雷宾微笑起来,——他有一副洁白而强健的牙齿。
  “于是,就来搜捕来了。这可连我都累死了。你,霍霍尔,尼古拉,——你们都暴露了……”
  他一时想不出还要说什么,所以安静下来,他望了望窗子,用指头敲着桌子。
  “他们发现了你们的计划。好吧,大小,你尽管做你的,我们照样干我们的。霍霍尔也是个好小伙子。有一回在厂里听见他的演说,我想,除了死亡之外,大概什么也不会把他打倒。真是个钢筋铁骨的汉子!巴威尔,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巴威尔连连点头。
  “你想想看——我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我比你的年纪大一倍,经历得比你多二十倍,当过三年兵,计过两次老婆,一个死了,一个被我丢了。高加索也到过,圣灵否定派信徒也见过。兄弟,他们是不能战胜生活的,不能!”
  母亲好像贪吃一般地倾听着他那激动人心的话;看见这个中年人跑到她儿子面前,仿佛忏悔似的跟他说话,觉得高兴。但是她感到巴威尔对待客人太冷淡,为了缓和一下他的态度,她问雷宾说:
  “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米哈依洛·伊凡诺维奇?”
  “谢谢,妈妈!我吃过晚饭来的。那么,巴威尔,依你看现在的生活是不合理的吗?”
  巴威尔站起来,反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生活在正确地前进!”他说。“正是因为这个原故,生活才引导你来找我坦白地说这些话。生活使我们劳苦一生的人们渐渐团结起来;时机一到把我们全体都团结起来。生活对于我们是不公平的,也正是这种生活。而且是艰难的。但是使我们的眼睛看见了痛苦的意义的,也正是这种生活。生活本身,告诉人们应该怎样才能加速生活的步调!”
  “对!”雷宾打断他。“人啊非见一见新不可!——生了疥疮,那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就可以治好!就是这样!可是应该怎么样清洗人们的内部呢?那就成问题了!”
  巴威尔激动而严厉地谈到厂主,谈到工厂,谈到外国工人怎样争取自身的权利。
  雷宾好像打句点一样地时时用指头敲着桌面。不止一次地喊道:
  “对呀!”
  有一次,他笑起来,低声说:
  “啊啊,你还年轻!对人理解得不够!”
  “这时候,巴威尔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严肃地说:
  “不要管年轻不年轻!咱们来看看谁的思想更正确。”
  “据你所说,他们是用了上帝在欺骗我们?对,我也是这样想,我们的宗教是假的。”
  这时候,母亲也参加进来。每逢儿子谈起上帝,谈起与她对上帝的信仰有关的一切,乃至谈起她认为贵重而神圣的一切的时候,她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要和他的视线相会,她想沉默地要求她的儿子,希望他不要说那些尖锐而激动的不信上帝的话来搅乱她的心。但是,在她儿子的不信上帝的言语里面,却使人感到有一种信仰,这又使她放不下心来。
  “我怎么能理解他的思想啊?”她想。
  她以为上了年纪的雷宾听了巴威尔这些话,也应该感到不快,感到屈辱的。但是,看见雷宾坦然地对他提出问题,她有些个耐不住了,于是就简短而固执地说:
  “说到上帝,你们应该慎重一点?你们不管怎样都可以!”她透了口气,更加使劲地说:“但是像我这样的老太婆,如果你们把上帝从我心里夺去,在痛苦的时候,就什么依靠也没有了。”
  她眼睛满含着泪水。她一边在那时洗碗碟,一边手指颤抖着。
  “妈妈,这是因为你没有了解我们的话!”巴威尔低声而温和地解释。
  “对不起,妈妈!雷宾用缓慢而洪亮的声音道歉,一面苦舌,一面对望着巴威尔。”我忘了,妈妈早已不是受得住割瘊子的年岁了……“
  “我所说的,”巴威尔接着说下去,“不是你所信仰的那个善良而慈悲的上帝,而是僧侣们当作棍子来恐吓我们的上帝!我所说的,是被人家利用上帝这个名字来使很多屈服在少数人恶毒意志之下的那个上帝……”
  “对啦!”雷宾用指状在桌面上敲了一下,高声地说。“连我们的上帝,都被他们调换过了,他们用他们手里所有的东西来和我们作对!妈妈,记着吧,上帝是照着自己的形象来造人的——所以,假使人和上帝相同,那么,上帝当然也非和我们这人一样不可!现在呢,我们非但上上帝不同,简直和野兽一样!教堂里给我们看的上帝,却是一个稻草人……妈妈,我们现在应该把上帝改变一下,替他刷洗干净!他们给上帝穿上了虚伤和中伤的外衣,改变了他的面目,拿来歼害我们的灵魂……”
  尽管他的话音不高,但每字每句,在母亲听来,都好像落在她头上的震耳欲聋的打击。在他的络腮胡子的黑色轮廓中,那张像是穿上丧服的大脸,使她觉得害怕。那两只眼睛里的暗淡阴沉的光亮,也叫她受不了,他使她的心隐隐地感到一种疼痛般的恐怖。
  “不,我最好走开!”她否定似的摇摇头。“我没有气力听你这种话!”
  她很快地走进了厨房。
  雷宾一边仍旧在说他自己的这种话。
  “请看,巴威尔!根本问题——不在头脑,而在心灵!在人们的心灵里,有一个不让其它任何东西生长的地方……”
  “只有理性能够解放人类!”巴威尔断然地说。
  “理性不能给我们力量!雷宾顽强地、大声地反驳。”能给力量的是心灵,——决不是头脑!“
  母亲脱了衣服,没有做褥告就上床躺下了,她觉得又冷又不舒服。她起初觉得雷宾为人正派而且聪明,现在对他有些反感了。
  “异教徒!暴徒!”听着他的声音,母亲心里诧异。“这个人,——怎么也来了!”
  而雷宾依旧镇静而确凿地说:
  “神圣的地方,是不应当空虚的。上帝住的地方,是最怕疼的地方。促使上帝从灵魂上面滑下来,——寻一定会留下伤痕!这是绝对的。巴威尔,我们得想出一个新的信仰……
  得造出一个是人类友人的上帝!“
  “已经有一个——基督!”巴威尔说。
  “基督的精神并不坚固。他说:‘不要把酒杯传给我。’他承认了凯撒。神是不承认人类的人间权力的,他是万能的!神不能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两个:这是‘神的’,那是‘人间的’……但是实际上呢,他承认了交易,又承认了婚姻。而且,他不公平地诅咒无花果树,——难道无花果树不结果子是由于它自己的意志吗?所以灵魂也不是由于它自己的意志而不结善果,——难道我自己在灵魂里面播下了恶种吗?嗨!”
  房间里面,两个声音好像在兴奋地游戏,一会儿拥抱,一会儿争斗。巴威尔在来加踱步,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轧轧的声音。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切音响都淹没在他的话声里,但是当雷宾的沉重的声音平缓地流动的时候,可以听见挂钟的钟摆声和用尖爪子在那里搔挠墙壁的轻微的冰霜爆裂声。
  “照我自己的说法,就是照我们火夫的说法,神好像一团火。对啦!他住在人心里,圣经上说:‘太初有道,道就是上帝,’所以道也就是精神……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