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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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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田光正在谈赵亡之事,荆轲亦已半醉,斜靠在席案上倾耳而听,他英俊但蒙上风尘的脸满布激愤。
  田光唯一的孙女儿田喜在室内张罗着酒菜,她不时深情地注意着衣冠渐形不整的荆轲。
  “秦国灭赵以后,亡魏指顾间事,并吞魏赵,齐楚危矣,看样子秦国统一天下,不要十年。”田光叹气说:“秦法严峻,亡赵不到三个月,就将赵悦在赵的地下势力清除得一干二净!”
  “赵悦?他不是曾帮助过秦襄王回国抢立,而且是当今太后的干爹,算起来还应该是秦王的干外祖父!”荆轲惊诧地说。
  “'干外祖父'就是亲外祖父又如何?秦王政相信韩非那一套,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在法治社会中,儒侠都是败类蠢虫!”田光酒意六分,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而且嬴政消灭赵国地下势力的手段也很毒辣,他先要市井人物自行登记,说是只要自首就既往不究,逾岂不登记者,查获之后全部斩首。但等到这些人登记以后,他全部送往军中,而查到未登记者,真也就在市街口杀了示众。整顿的那几个月里,邯郸市街口几乎天天杀人!”
  “赵悦呢?”荆轲关心地问。
  “送到咸阳养老去了。”田光笑着说:“如今赵国市井游侠,死的死,充军的充军,还有些残余都逃到齐国和燕国来了。”
  “秦王政真够厉害!”荆轲带几分赞叹地说:“只是我浪荡江湖,希望藉由民间力量推动朝中显要,让各国联合抗秦的计划要全部落空了!”
  “秦国出了嬴政这样厉害的国君,看来亡六国乃是天意,荆卿,你想恢复卫国的志愿恐怕是逆天行事!”田光长长叹口气:“游侠替天行道,打抱不平,原是平民百姓抗拒贪官污吏和暴政的一股制衡力量,嬴政统一天下,恐怕就没有我辈立足的余地了。”
  “假若政府真的廉能,官吏人人自爱,市井游侠倒真是多余的。”荆轲说。
  “因为政治混乱才产生游侠,没有这些济人之急的侠义人士,升斗小民会更苦!”田光看着荆轲说:“现在要阻止秦亡天下,看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只要听到阻秦侵略,有希望让卫复国,他就会兴奋。
  “刺杀嬴政!嬴政一死,秦国再找不出这样英明果断的君主,本身一乱,就没有余力再侵略别国,然后我们可以再慢慢地图谋它!”
  荆轲不语,但一颗心急跳,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田喜忽然拿着一张请柬进来,轻声在田光耳边说了几句话。田光笑着对荆轲说:
  “老友鞠武邀我即刻到他府中小酌,有要事相商,荆卿无事就在这里继续喝酒,让喜儿陪着你,老夫可能会回来晚点。”
  “不了,先生既然要走,正好我也约了高渐离和屠狗者在酒肆中相聚,荆轲先告辞了。”
  在一旁的田喜狠狠瞪了荆轲一眼,满脸的失望。
  次日,太子丹一早就派了汽车,由鞠武带着从人亲自来接田光。
  在东宫门前,太子率同亲信迎接。太子见到田光,坚持要行见长辈之礼,上台阶时亲自为他引道。
  在书房坐定奉茶以后,太子摒退所有从人,连鞠武也先行告退,等从人全部退出后,太子避席顿首对田光说:
  “秦军压境,燕国小势弱,危在旦夕,愿先生有以教我!”请太子先说出你的想法,老朽才能贡献我的拙见。“
  太子丹将那天和鞠武讨论的情形叙述一遍,最后结论是劫持或刺杀嬴政,逼他签约交还所侵占的别国土地,或是造成秦国内乱,再联合诸侯加以讨伐。
  田光闭目半晌不语,最后睁开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视太子丹说:
  “太子要老朽帮你什么?”
  “主持刺秦计划。素闻先生深通剑术和夜行术,能在三军中取上将首级。”
  “太子错了,那都是老朽年轻时候的事,如今老了,精力不济,太子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吗?‘伏枥老骥,不如壮时骑马。'老朽看法与太子相同,尤其嬴政在赵暴行传出以后,天下皆寒心,老朽没有不肯尽力的道理,只是臣的确太老了!”田光摇头叹息。
  “另外素闻先生精研相人术,是否可为丹挑试一下人选?”太子丹有点失望,只有退而求其次。
  田光直觉地想到荆轲,但再一想到喜儿看荆轲时深情发亮的眼神,他将这个念头打消,反问太子丹说:
  “太子门下素以多死士出名,是否有这类人才?”
  太子丹想了想说:
  “丹曾以百金买得赵人徐夫人的匕首,并要工匠加毒药另行淬炼,以之试死囚,真的是见血封喉,无不立死……”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太子不惜重金买匕首,这是对的,但非其人用之,反而会伤到自己。”
  “丹门下有三勇士,一名夏扶,一名宋意,还有一名秦舞阳,这个人最为奇特。他十三岁杀人,捕者到他不走,他只是眼睛瞪着这些捕卒,没有人敢领先靠近他,他最后从容走入市集人丛中逃走。”
  “哦!还有这种杀手人才?”田光笑着说:“今年他几岁?”
  “十八岁了!”太子丹也微笑着回答:“门下客很少敢直视他的。”
  “从容不迫,杀了人若无其事,倒是刺客的好材料,不知道经过严格训练没有?”
  “这个丹就不知道了。能否将三人喊来,先生加以评鉴,足以当先生之眼者,请先生加以特别训练?”
  “先请来看看再说。”
  太子丹要近侍传来三人。
  三人鱼贯而入,先向太子行礼,而后向田光行礼,太子要赐坐,田光举手说:
  “不必,要他们三人跪在老朽面前,方可看得仔细些。”
  三人脸上出现不悦神情,但看太子不反对,他们只得列出一排跪在老人前面。
  夏扶高大勇猛,神情凛然。
  宋意俊秀英挺,一介儒生样。
  秦舞阳特别受到重视,田光对他打量的时间最长,田光直视他的眼睛良久,直看到里面有不耐的火光冒出来。田光笑了笑,突然大喝一声:
  “这些东西给老夫提鞋系带都不配,怎能算得上勇士?”
  太子丹听他这一喝,不禁愕然,三名跪在前面的勇士人人都气变了脸色,碍于田光年老,太子又在面前,不便发作。再看太子都不敢就席位,而是跪坐在席位前面执晚辈礼,更不知田光是什么来头。
  过了一会,太子丹才会过意来向三人说:
  “退下去吧,田光先生没有轻慢的意思,只是试试你们罢了。”
  三个人这才脸色缓和,莫明其妙地退了出去。
  “先生看怎么样?”
  “这三个人都不可用,”田光叹口气说:“真正勇者受到无故羞辱从不会发怒,所谓泰山崩于前,美人戏于侧,无故而加辱都能神色不动。这三个人一经突来无理刺激就怒形于色,不是勇之勇者!”
  “得不到上者只能求其次了,先生看三人中谁勉强可用?”太子丹不太服气地问。
  “三人都不可用,刺秦乃涉及燕国及太子家存亡大事,不得勇之勇者,宁可不试!”田光斩钉截铁地说。
  “三人都不可用,但丹愿听听先生对三人的评语。”太子丹仍意有未甘。
  “夏扶血勇之人也,刚才发怒,面红耳赤,这种人遇事冲动,不够沉着;宋意脉勇之人也,发怒脸青,这种人遇事外刚内怯,处危险不能持久;秦舞阳怒而面白,骨勇之人也,虽然能沉着持久,但只能在熟悉环境如此,一到陌生环境就会不知所措!”
  “经先生这一说,岂不是无勇者可以刺秦了?”太子丹沮丧地说。
  “太子需要的是神勇之人,”田光笑着说:“发怒而色不变者。”
  “何处可找到这种人?”
  “老朽眼下就认识一个。”
  太子丹雀跃长跪言道:
  “在哪里?丹要亲自迎接!”
  “老朽忘年之交荆轲,此人可用,但不知他愿意否。”
  “但请先生介绍,丹当登门拜候。”太子丹有了希望。
  “不需要,老朽会要他来拜见太子,外面人多口杂,太子主动去见他,会引起许多猜测,传到嬴政耳中,他会产生联想。”
  “这倒也是,”太子沉吟一会又说:“丹当以上卿待他。”
  “荆轲是慷慨悲歌之士,怀有亡国破家之恨,待遇他是不会在乎的。”
  田光和太子再谈了一会荆轲的家世和为人,田光起立告辞。太子丹恭送至大门,笑着向田光说:
  “丹今天与先生所言的事,有关国家存亡,希望除荆轲以外,不要让别人知道。”
  田光低头想了想,也微笑着对太子说:
  “好!”
  荆轲、高渐离和屠狗者在一家酒楼上。
  他们三人高据靠墙的一张席案,荆轲居中,高渐离在左,屠狗者坐在右侧。
  高渐离年龄和荆轲相若,廿多岁,卅不到,但相貌清奇,身体瘦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屠狗者则是蓬头乱发,脸上虬髯横生,看不出任何年龄,加上别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看到他每天在市集杀狗卖肉,大家都叫他屠狗者。
  荆轲等三人是在酒肆中认识,意气相投,酒量也差不多,都是喝一杯脸红,三杯下肚就有点微醺。带着酒意高谈时事,谈到悲惨处荆轲高歌当哭,高渐离击筑伴奏,屠狗者拍案相和,更伤心时,三人紧拥在一起,放声哭成一团,旁若无人。
  他们几乎每晚都会到这家酒肆,别人全当他们是发酒疯,但因高渐离筑技出神入化,令人一新耳目,荆轲善歌,教人听了荡气回肠,余音绕耳三日不去,所以到了晚餐时分,这家酒肆天天客满,全都是为听高渐离击筑和荆轲唱歌而去的,只要他们一天不去,酒肆生意立即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所以他们虽然是吵闹了一些,酒肆女主人却希望他们天天来,只要三天不来,她就会派小童到田光家里去请。女主人乃是个年轻寡妇,长得颇有姿色,好事之徒就传出女主人爱慕荆轲的英俊潇洒,一日不听他唱歌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同时每天吃喝都是免费,不然荆轲来燕三年,认识高、屠两人也两年有余,哪来这多的闲钱每天上酒肆大吃大喝。
  殊不知荆轲出身卫国官宦世家,自小父母身亡,家产甚丰,喜爱读书击剑,曾以治国之术游说过卫之君,但卫之君不能用,其后秦伐魏,将魏国某些地区连同卫国改为秦的东郡,而将卫之君迁到边疆野王去。
  所以他流亡出来,意图游说诸侯抗秦,以便复兴卫国,随身带了不少金玉珠宝,再怎样吃喝,也吃喝不垮他的。对市井传言,荆轲毫不在意,只是置之一笑,他依然每天同一时间,在同一靠墙席案,和同样的两个人喝酒。
  今晚有点特别,三人既不唱歌击筑,也不高谈痛哭,只是闷着喝酒,三人没喝多少,却都有了六分酒意。
  想听他们唱歌击筑的客人等了许久,全等得不耐烦,餐罢会帐走了,整个酒楼只剩下他这一桌客人,女主人干脆要小童关了店门自己也带着酒上楼,频频向三人劝起酒来。
  三人喝了相当时间,高渐离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首先开口说:
  “屠狗兄这次去齐,不知何时回来?”
  “没有归期。”屠狗者喝了一大口酒。
  “难道舍得我等两年多来的相聚?”
  “舍得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就是舍得。”屠狗者吃了一大块狗肉。
  “我听不懂屠狗兄话中的玄机。”荆轲也夹了一大块狗肉放在嘴里大嚼。
  “因为有舍不得才有所谓舍得,反之亦如斯!”屠狗者仍然在打哑谜。
  “不知屠狗兄此次去齐,居住何处?”荆轲又问。
  “只在彼山中,云深不知处!”屠狗者正色答道。
  “难道要住在泰山顶上?”高渐离笑着说。
  “处处白云处处家,临淄红尘当故乡!”屠狗者长吟。
  “我明白了,”荆轲笑道:“屠狗兄还是要回临淄市井隐居。”
  “尽打哑谜,你们烦不烦?”高渐离执起敲筑的竹捶轻敲了几下,调整了一下弦,对荆轲说道:“荆卿,有酒有肉不能无歌,你唱歌,我来伴奏,也为屠狗兄壮壮行色!”
  高渐离先敲了一段过门,荆轲随着曲子即兴唱出——
  今夕何夕兮,
  离情依依,
  别离无再聚兮,
  怎当未离,
  白云处处兮,
  皆为尔家,
  我心悠悠兮,
  何从何去?
  屠狗者自怀中抽出一把杀狗的牛耳尖刀,拍案相和——
  尔舍不得兮,
  我却舍得,
  无常人生兮,
  聚散难测,
  凡事舍得兮,
  免却烦恼,
  舍得舍得兮,
  聚散无别!
  三人正弹唱得高兴,忽然楼下冲上一人,人未到声音先到:
  “老子想喝酒找不到人招呼,你们却在楼上鸡猫子乱叫的吵人!”
  女主人连忙站起去接待,可是一个彪形大汉已冲上楼来。
  “荆轲,原来是你!上次在邯郸,你给老子一喝,就吓得夹着尾巴跑了,今天又厚着脸皮在此唱歌享乐,还有美人陪着!”他说着话,顺手在女主人吹弹得破的粉脸上摸了一把。
  “客人请放尊重些,”女主人看着荆轲求救。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肚大腰圆,狮鼻海口,两眼突出,像两粒龙眼核,身上还佩着一把剑鞘镶金嵌玉的宝剑。
  “鲁勾践兄,请坐。”荆轲微笑着摆手相请。
  “原来是荆卿的旧识。”已经紧张防备的高渐离轻舒了一口气。
  只有屠狗者玩弄着杀狗牛耳尖刀,连头都未抬一下。
  “坐你妈的坐!”鲁勾践不但不领情,反而一口浓痰吐在荆轲脸上:“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可跑不掉了,起来拔剑!”
  荆轲声色不动地坐在原处,就让那口浓痰顺着脸向下巴流。女主人看了痛心又恶心,掏出绢帕抚着樱口呕吐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高渐离不解地问荆轲:“你和鲁兄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什么,”荆轲微笑着说:“那次在邯郸赛车,鲁兄输了我一个车身,事后他说我是以车阻道才赢了他,要跟我决斗,我自问不是鲁兄对手,所以逃了。”
  “赛车阻道,这是规则许可的,”高渐离脱口说出:“车快可由别的车道绕过去。”
  “老子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荆轲,今天你要还老子一个公道,”他再瞄了瞄两边不起眼的高渐离和屠狗者:“你们两个最好乖乖坐在一旁,否则休怪老子的宝剑不长眼睛。”
  “我打不过你,我认输,”荆轲依然微笑:“而且那天赛车赢的彩头也让给你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老子就是要和你比剑,站起来,拔剑!”
  “荆轲,涵养好,不与这种人一般见识是对的,但用你这种一忍再忍的方法对这种无赖蛮牛,他只会得寸进尺,认为你软弱好欺侮。”久未说话的屠狗者慢慢站起来。
  “你要帮他出头?”鲁勾践打量一下站起来只有他下巴高的屠狗者,不屑地说道:“你连佩剑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跟你老子比剑?”
  屠狗者提了提不到一尺长的牛耳尖刀说:“用这个试试吧!”
  “你这个杀猪的,把老子当猪?”鲁勾践两眼横睁。
  “我是杀狗的。”屠狗者脸上没表情地说。
  “把老子当狗?”鲁勾践火气更大。
  “把你当狗是抬举了你,其实你比猪还笨,”屠狗者徐徐而言:“现在轮到我说话,拔剑!”
  鲁勾践飞身退后三步,剑随退势拔出,别看他身体庞大如牛,拔剑身形却灵活优美。剑果然也是好剑,剑身剔透明亮,在灯光照耀下,有如一泓秋水。
  “小心了!”鲁勾践大喝一声,出剑却是虚提一招欺敌。屠兄小心!
  只有荆轲依然坐在原处,脸都未擦一下,微笑观看着,就像看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打架。
  鲁勾践发出虚招,屠狗者连看都未看一眼。接着他又再大喝一声,三招接连而来,快捷有如闪电,似乎是击成一招,前后左右都封住屠狗者的退路,最后是“直取中原”的当胸一刺。
  “你毒我不毒。”屠狗者身形毫无变化,只是牛耳尖刀顺着剑身而上,鲁勾践怕手指遭削,只有弃剑后跳。
  他看着地上的弃剑,不相信地摇摇头。
  高渐离击筑,大声喊好。
  荆轲仍然微笑。
  “这次你小子碰巧,不算,再来过。”鲁勾践不服地说。
  “可以,拾剑再斗,可是这次你得付出代价!”屠狗者仍然不屑地说,同时退后三步,让鲁勾践好拾剑。
  鲁勾践拾剑在手,信心大增,又是一声暴喝,这次是五招连成一拍,上下左右前后出现五朵剑花,灯光底下,有如众多花瓣纷纷落下,煞是好看。最后一招为了防屠狗者再削指头,乃是以剑当刀,横砍在他的颈子上,要是砍中,屠狗者的脑袋就会飞上天。
  只见屠狗者身一低,那把牛耳尖刀如影随形,横着顺剑身而上,这次鲁勾践连弃剑的机会都没有,五根血淋淋的指头随着宝剑散落在地板上。
  鲁勾践呆立当场,忘了手痛,大声喊着:
  “你是人还是鬼?”
  “还不拾剑快滚?再来你会输掉脑袋!”屠狗者也大喝一声,屋顶似乎都为之震动。
  鲁勾践左手拾剑,握住伤手,狼狈地跑下楼去。
  屠狗者复座,女主人为他斟上一杯酒,展开花似的笑颜:
  “你真的是真人不露相!”
  “多谢屠狗兄解围。”荆轲也抱拳道谢。
  “这一吵,喝酒兴致一点都没有了,”高渐离笑着说:“只是屠狗兄才用来用去只有那么一招,荆卿值得学习,可以用来对付鲁勾践这种仗技仆人的无赖。”
  屠狗者只笑笑不说话。
  “改日一定要向屠狗兄请教。”荆轲诚恳地说。
  “不要改日,要学现在学,你忘了屠兄这次南去,没有了归期?”
  正说笑间,只听楼梯又是急促响起。
  女主人花容失色,惊呼道:
  “难道鲁勾践不死心,又约了人来?”7
  上楼来的是田喜姑娘,她瞪了酒楼女主人一眼,神情紧张地对荆轲说:
  “荆轲,爷爷有事,要你马上回去。”
  她这才和高渐离与屠狗者见礼。
  荆轲向屠狗者告辞说:
  “明天一早我为屠狗兄祖道送行。”
  屠狗者摇摇头说:
  “不必了,我不一定明天走,也许等会酒醒就上路,也许明天你还能在市集看到我杀狗卖肉。”
  “也罢,我辈不必如此拘礼,待我高歌一曲在此为屠狗兄送行。”高渐离笑着说。
  他击筑引吭高唱,声彻屋顶——
  千山独行,
  万水飘零。
  一身一刀,
  何处归程。
  故国难归,
  壮士无路,
  落拓异乡,
  何时底胡?
  唱到“落拓异乡,何时底胡?”时,声音由高亢一转为低回,荆轲忍不住随声相和,反复再三低吟,楼上连田喜在内五人,莫不泪下两行。
  屠狗者首先期立,满脸是泪也不擦拭,抱拳向众人行礼说道:
  “就此别过,有缘自当再相见。”
  他头也不回地自行下楼而去。
  “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高渐离望着他的背景叹息。
  荆轲也向高渐离告辞,带着田喜姑娘下楼,跨上马快驰回田光家。
  田光正坐在书房内沉思,似乎有事委决不下。他见到荆轲进来,只点点头要他坐下,他仍然想他的事。
  田喜知道在这种时候,祖父不喜欢人吵他,她悄悄地带上房门出去。
  荆轲侧坐,也陷入自己的思潮里,刚才的歌声仍萦绕在耳旁。
  故国亡于秦,他先是游走楚郢,希望能藉楚国之力复国,但人微言轻,连执政的大臣都见不到一个。
  接着他游荡起临淄,希望藉由市井游侠的力量,组成一股反秦势力,日子一久才发现到,好的游侠固然能济贫扶弱,锄强去恶,但一谈到政治都没有兴趣。而像鲁勾践这类的自命游侠,简直是仗技仆人的无赖,臭味相投,联合起来欺侮善良百姓尚可,要他们做牺牲奉献的抗秦工作,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随后他又去到赵邯郸,也拜见过赵悦,才知道他不但不能帮他抗秦复国,他早就是秦王政的干外祖父。
  两年多前他来到燕蓟,结识了田光,但田光这位地下势力领袖年纪已老,壮志全消,他反而时常暗示他就此安定下来。他告诉他,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约五百年是个轮回周期。周平王东徙雒邑,国势日弱,控制不住诸侯,诸侯自相并吞征伐,到现在已五百年有余,也该是天下要合的时候到了。
  他告诉他说,秦王政英明神武,天赋过人,处事明快,历经各种家变而屹立不动,礼贤下士,用别人不敢用的人才。最要紧的是他能得武将和士卒的心,秦军人人愿意为他效死,这是古今君主都很难办到的事,历史上只有周武王和商汤能做到,所以他们能以小国寡民统一天下,创下数百年的基业。由此看来,秦王政统一天下已成必然趋势,荆轲想逆流行事,志虽可嘉,但吃力未必讨好,未必能成事。
  荆轲又想到对他一往情深的田喜姑娘,清新可人,温柔勤劳,乃是上选的贤妻良母。田光虽未明说,但请他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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