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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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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大开,闯入个少年汉子来。方氏将头低下。那人指着不换面孔,冷笑道:“就是你这忘八的,敢奸霸良人妻女么?反了!反了!”向不换腿股上踢了一脚,一翻身跑出院外。许寡紧叫着就跑了。不换连忙出房,许寡迎着说道:“不意二月间沉江的,与我儿子同名同姓,是大同府乡下人,也做的是缎局生意,就误传到怀仁县来。着我和你便做下这样一件事,真是那里说起!”不换道:“他如今跑往那去?”许寡道:“想是去告官。”不换道:“这却怎处?”许寡道:“不妨!你两个前生后续,都是我的儿子,难道说有了亲生的就忘了后续的么?现放着你与我二百银子,他若要方氏,我与你娶一个;他若不要方氏,方氏还是你的,我再与他另娶一个,有什么大下了的事。”正言间,只见尹鹅头和张二神头鬼脸的走来,后跟着几家邻居,都来计议此事。许寡满口应承道:“不妨,是老身做的!那官府也问不了谁流东流西。”尹鹅头道:“你老人家怕什么?我们做媒人的经当不起。”许寡道:“这事原是我作主,设或官府任性闹起来,你两个只用一家挨一夹棍,我管保完账,不信赌五斤肉吃,包住割不了媒人的头。”张二道:“好吉样话儿,一句齐整过一句。”猛听得门外大声道:“里面是许寡妇家么?”许寡也高声答道:“有狗屁只管入来放,倒不必在门外寡长寡短的嚼念。”语未毕,进来两个差人,从怀内取出一张票来,向不换脸上一照;那一个差人便从袖内流出一条铁绳来,故意儿失落于地。向不换道:“你做的你明白,这件事可大可小,非同儿戏;夹也夹得,打也打得;二年半也徒得,三千里也流得,烟瘴地方也发得。若问在光棍里头,轻则立绞,重则与尊驾的脑袋就大有不便了。”不换笑道:“我这脑袋最不坚固,也不用刀割剑砍,只用几句话就吊下来了。”差人冷笑道:“原来是根硬菜儿!”又掉转头向拿票差人道:“这件事还用老爷审么?只用你我打个禀帖入去,说好霸良人妻子是实,又且不服拘拿。”那个拿票差人拦住道:“只教你这人性急,有话缓商,为是你怕他跑了么?”尹鹅头道:“金大哥年少,不谙衙门中世故,我们须悄锰牟降走遭。”沈襄想了想,随即扒起,牵驴同走,到德州旅店第二十四回 恤贫儿二士趋生路 送贞妇两鬼保平安
  词曰:萧萧孤雁任天涯,何处是伊家?宵来羽倦落平沙,风雨亦堪叹(嗟),蓬瀛瑶岛知何处?羞对故乡花。关山苦历泣残霞,随地去,可栖鸦。
  右调《关山令》
  且说冷于冰自那日斩了妖鼋,随处游行,救人患难疾苦,又到云贵、福建、两广地方,遍阅名山大川,古洞仙迹。凡碧鸡、点苍、金莲、玉笋、烟萝、铜鼓、红雀、鹿角等处胜景,无不走到。因心恋峨嵋,复与木仙一会;临行送茶杯大桂实二个。游罢峨嵋,入成都省会,见山川风景,真乃天府之国,为前朝帝王发祥之地。
  游行了半天,厌恶那城市繁华,信步出了东门。此时已日落时候,早看见一座庙宇,约在二三里远近;款款行来,见庙已损坏,内外寂无一人。正殿神像尽皆倒敝,东西各有禅房。先到东禅房一看,地下铺着些草节,不洁净之至;随到西禅厉,就坐在地下,道:“今晚在此过宿罢。”说着,凝神冥目,运用回光返照的功夫。将到昏黑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到东禅房内,又听得一人问道:“你来了么?”那人应道:“来了!”于冰听了,道:“我这眼昏黑之际,可鉴百步,无异白昼;怎么倒没看见那边房内有人;想是他畏寒,身在草下,也未可知。”只听得二人问道:“此刻身上好些么?”一个回答道:“今日下半天,少觉轻爽些。”一个道:“有讨来稀粥半瓢,还是热的,相公可趁热吃些;转刻冷了,害病的人如何吃得了”一人道:“我肚中也觉得有些饥,你拿来我吃几口。”一个道:“如今好了。春间天气温和,饭也比前易讨;去年冬天和今年正月,真正冻死饿死。两个人讨的,还不够一个人吃。相公要放开怀抱,过到那里是那里。或者上天可怜,有个出头日子,也未敢定。”又听咶咂有声,象个吃的光景。于冰听了半晌,心里说道:“这是两个讨饭吃的乞儿,一个怎么称呼相公?”又听得一个道:“我的哥哥倒回家多时了。”一个道:“那样变驴的东西,相公说起来,便哥哥长短,真令人不服。若论起帮林相公那三百多银子,就到如今苦到这步田地,不但相公,就是我也没一点后悔。”一个道:“想他夫妻二人,自然也早到荆州了,还不知那林总兵相待何如?”于冰听了这几句话,那里还坐得住?起来走入东房内,只见一年纪四十余岁人,看见于冰,连忙站起道:“老爷是贵人,到此地何事?”于冰道:“偶尔闲行。”问:“地下倒着的是谁?”那人道:“小人叫段诚,这害病的是小人主人。”于冰道:“何处人氏?”段诚道:“我主人是河南归德府虞城县人,姓朱,名文炜,现做归德府禀膳秀才。”于冰微笑了笑。又见那文炜说道:“晚生抱病,不能叩拜,祈老先生恕罪。”于冰也就坐下,问道:“尊驾害何病症?”文炜道:“乍寒乍热?筋骨如酥,头痛几不可忍。”于冰道:“此风寒饥饱之所致也。”问段诚道:“有水没有?”段诚道:“此处无水。”于冰道:“适才稀粥吃尽了没有?”段诚道:“还有些。”于冰道:“有一口入肚,即可以愈病矣。”教段诚拿来,在粥内画了一道符,令文炜吃下。文炜见于冰丰神气度迥异凡流,忙接来吃在腹中,真如乾露洗心,顿觉神清气爽。扒起来连连叩头道:“今朝际遇上仙,荣幸无既!”又问于冰姓讳,于冰道:“我广平人,姓冷,名于冰是也。才在西禅房,闻盛介有帮助林相公三百多两之语,愿闻其详。”文炜泪流满面,道:“若题起这件事,便是晚生乞丐之由了。”遂将恁般离家,父死在任内;恁般讨账,遇林岱卖妻,赠银三百二十七两;又代当行李,打发起身,往荆州。于冰道:“此盛德之事,惜乎我冷某未曾遇着,让仁兄做讫。”段诚又将文魁恁般分家,恁般打骂,赶逐出庙,独自回乡。文炜又接说投奔崇宁县,被逐出境外,始流落在这庙内,主仆讨吃度命。说罢,放声大哭,段诚亦流泪不已,于冰亦为恻然。说道:“朱兄如此存心行事,天必降汝以福。”文炜又言:“河南路远,意欲先到荆州,投奔林岱,苦无盘费,只索在此地苟延残喘。”于冰道:“送兄到河南最是容易,但令兄如此残忍,何难再伸辣手?诚恐伤了性命,反为不美,不如先到林岱处,另做别图。所虑者林岱若不得时,你主仆又只得在荆州乞丐,徒劳跋涉无益也。我亦在此住一半天,你二人明早仍去乞食,到第三日早间,我自有裁处。”说罢,举手过西禅房去了。文炜主仆互相疑议,也不敢再问。干冰叫出逐电、超尘二鬼,秘秘吩咐道:“你两个此刻速到湖广荆州府总兵官林姓衙门,打听四川秀才林岱夫妻,在他衙门内没有。如在,再打听他景况好不好。限后日五鼓报我知道。”二鬼领命去了。次早,文炜主仆过来拜见,于冰令二人依旧出去行乞。到第二日午尽未初时候,二鬼早行回来,禀复道:“荆州总兵叫林桂芳,年六十余,无子,如今将林岱收为己子,内外大小事务俱系林岱总理,父子甚相投合。”于冰收了二鬼。午后文炜同段诚回来,于冰道:“我已查知林岱夫妇在荆州总兵林桂芳署内甚好,你们去投奔他,再无不照拂之理。我今岁从家中带出银二百三十两,已用去二百多两,今止有十八两银子,目今三月正值桃花水汛,搭一只船,不数日可到。此银除一路盘费外,还可买几件布衣,就速速寻船去罢!”随将银子付与。主仆二人喜欢得千恩万谢,叩拜而去。
  于冰出了庙中,走至旷野,心喜道:“今日此举不但全了朱文炜,兼知林岱的姓名下落,又教我放心了一处。”又走了数步,猛想起:“文讳不知有妻子没妻子?如无妻子罢了,若有妻子,他哥哥文魁已回家半载有余,定必大事凌逼;庸平妇人改嫁也罢了,设或是个贞烈女子,性命难保!”想罢,急回庙中,要问这话,奈他主仆已去,于冰还望他回来。等了一会,笑道:“河南可顷刻而至,何难走遭?况别连城璧已及三年,也须与他想个下落,岂可长久住在金不换家?直隶亦须一往。”于是于无人之地,驾起风云,早到虞城县地界。将超尘唤出吩咐道:“你去虞城县朱文魁家,查他兄弟朱文炜有妻子没有?刻下是何光景?朱文魁夫妇相待何如?详细打听,莫误。”超尘去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回来,于冰深为怪异;又叫出逐电查复。少顷,二鬼道上相遇,一同回来。超尘禀道:“小户人家非名门仕宦可比,最难访查;况他家又住在柏叶村,离城七十里,鬼头在城中遍访,始知其地。到他家细问户灶中溜诸神,已访得明白。”遂如此这般,细说了一遍。又言:“前日晚间起更时分,姜氏同段诚女人欧阳氏,俱假扮男子,分带银五百两,欲奔四川,寻朱文炜去。本日住吴八店中;昨日止走了十五里,住在何家店中;今日总快也不过走十数里,此刻大约还在西大路上行走。”于冰大笑道:“果不出吾之所料!幸亏来得不迟不早。四川道路,岂是两个妇人走的?还得我设处一番。只是朱文魁固属丧心,其得祸亦甚惨;若非欧阳氏两次窃听,姜氏亦难瓦全也。足见上天报应甚速!”再看日已西斜,收了二鬼,急忙借土遁向西路赶来。不过片时,见来往人中,内有两个人异样:头前一个穿灰布直裰,象个家仆打扮;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蓝衫,儒巾,皂靴,步履甚是艰苦,文雅之至。于冰紧走了几步,到他跟前一看,但见:头戴懦巾,面皮露脂粉之色;身芽阔服,腰围现袅娜之形。玉顶低垂,见行人含羞欲避;柳眉双锁,愁远路抱恨无涯。靴底厚而长,疑是凌波袜;袍袖宽而大,莫非鲛绡囗【上敝下衣】。裁剪不齐,容貌端肃,实有子都之韵,肌骨薄弱,却无相如之渴。宜猜绣帏佳人,莫当城阙冶子。
  于冰见他羞容满面,低头不敢仰视,心下早已明白,也不同他话,离开了七八步,在后面缓缓随行。看见百步内外有一店,两个人入去了。于冰待了一会,也入店内;见他两个在东下房北间,于冰就住了对面南间,总是一堂两屋的房。少刻,小伙计问于冰饭食,言:每顿大钱四十五文,房钱不要。于冰道:“我起身时如数与你,饭是不吃的了。”小伙计去对过打发饮食。须臾,又送入灯来。于冰忖度道:“此刻入尚未静,须少待片刻,再与他们说话。”又待了一会,见门户早已关闭,于冰道:“这也是他回避人的意思,我也不必惊动,且到明日再说。”依旧回南屋打坐。次日天明,听得北房内说话。商量要雇车子。于冰看了看,见已开门,便走入北房举手道:“老兄请了!”只见姜氏甚是着慌,欧阳氏道:“相公来有何见谕?”于冰坐在地下板凳上,问姜氏道:“老兄贵姓?”姜氏也只得答道:“姓朱。”于冰又问道:“尊讳?”姜氏没有打点下个名字,便随口应道:“贱名文炜。”于冰道:“是那一县人?”姜氏道:“虞城县柏叶村人。”于冰道:“这是属归德府管辖了。”姜氏道:“正是。”于冰道:“这也是个大奇事!”欧阳氏道:“一个名姓、地方有何奇处?”于冰道:“天下同名同姓者固多,也没个连村庄都是相同的。我今年在四川成都府东门外龙神庙中,见一个少年秀才,名姓、地方与老兄相同,还跟着个家人叫做段诚。”姜氏忙问道:“此人在四川做甚么?”于冰道:“一言难尽!他有个哥哥叫朱文魁。”随将成就林岱夫妻,并他哥哥如何长短,详说了一遍,姜氏道:“这讳文炜的与我最厚,既言被他哥哥赶逐,不知他近来光景何如?栖身何地?”于冰道:“他如今困苦之至。”又将文炜投奔崇宁县,被赶逐出境,又不好再回金堂,无奈住于成都关外龙神庙中,主仆轮流讨饭吃。老兄既言交厚,我理合直说。“姜氏同欧阳氏听了,立即神气沮丧。欧阳氏还掌得住,姜氏便眼中落下泪来;若不是对着于冰,便要放声大哭。于冰道:”老兄闻信悲伤,足见契厚。“欧阳氏道:”老相公尊姓?“于冰道:”我姓冷,名于冰,直隶成安县人。“欧阳氏道:”老相公适才说今年见他两人,此时还是三月上旬,好几千里路,不知是怎样个走法?“干冰心里说道:”怪不得此妇与他主母出谋定计,果然是个精细人。“因笑说道:”是我说错了,我是昨年十月里见他们。“欧阳氏道:”这就是了。我说如何来得这样快!“姜氏拭去眼泪痕,又问道:”先生没问他几时回家么?“于冰道:”我见他时,他正害病。“姜氏惊道:”什么病?可好了么?“于冰道:”也不过是风寒,饥饱劳碌,郁结所致,病是我与他治好了。至于归家之念,他无时不有,只是他主仆二人一文盘费没有,如何回来?我念他穷苦,又打听得林岱与荆州总乓林桂芳做了儿子,大得时运,我帮了他十八两银,打发他主仆去荆州后,我才起身。“姜氏闻听大喜,道:”先生真是天大的恩人!我磕几个头罢!“说罢,恰待下床叩谢,欧阳氏悄悄的用手一捏,姜氏方才想过来,又问道:”他到荆州,林岱定必帮助,倒只怕一半月也可以到来。“于冰道:”他因他哥哥不仁,回家恐被谋害,定要久住荆州;临行再三嘱托我,务必到百叶村面见他妻子姜氏,有几句要紧话着我说。我受人之托,明日还得去寻访这柏叶村方好。“姜氏道:”我就是柏叶村人,他的眷属从不避我,有什么要紧话,和我说一样。“于冰笑道:”岂有人家夫妻的话向朋友说的?“姜氏心急如火,又不好催逼;欧阳氏心生一计,道:”我相公行三,叫朱文蔚,是文炜的胞弟,所以才是这般着急,原是骨肉,说说何妨?“于冰大笑道:”既如此,我说了罢。令二兄起身时,言令大兄文魁为人狡诈,不堪回家,必要谋害他妻子姜氏,恐怕不能保全;着姜氏同段诚家女人,同到我家中住一二年,等他回来,再商量过法。“欧阳氏道:”尊府离此多远?“于冰道:”离此也有二千余里。翱捎星妆适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寻弟 见家书卜氏喜留宾
  词曰:荆树一伐悲雁旅,燃箕煎豆泪珠淋;木本水源宜珍重,且相寻。
  客舍陡逢羞莫避,片言道破是知音;异城他乡恰素心,幸何深!
  右调《花山子》
  再说朱文魁被大盗劫去家财妻子,自己头上又撞下个大窟,满心里凄凉,一肚子苦气。虞城县传去问话,头上包裹不甚严密,受了些风吹,回到家中膀肿起来,脑袋日大一日。李必寿只得与他延医调治,方得肿消痛止,慢慢的行动。又过了一两天,亲自到县里,打听拿贼的音信,并妻子的下落。问了问,才知本县行文到山东青州府去,照会乔武举有无其人,拿解的话说,询问捕役们,都说各处遍访,踪影全无。抱恨回来,逐日家悲悲啼啼,哭个不止。又想起房价银尚未归结,遂到买主家说话。买主道:“你今日搬了房,今日银子就现成。”文魁妻财两空,那里还有山东住的心肠?在本村看了一处土房,每月出二百文房钱。又想了想家中还有些箱柜、桌椅、磁锡、铁器等物,到此际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就一齐搬来;这几间土房内,也放不了许多,又且是些粗重东西,雇人抬送也得费钱,于是又到买房人家说了情节,要减价一总卖与。买主怜念他遭逢的事苦,又图占他些便宜,同他看视一番,开了个清单,把价钱讲明,连房价一共与了他三百六十两。文魁也无心拣择吉日,收了银子,就同李必寿夫妻二人,带了几件必用的器物,搬入士房居住。将房价并卖了家器银子,拆开从新看过,又用戥子俱归并为五十两一包,余银预备换钱零用。收拾将完,猛将房子四下一看,竹窗土壁,那些椽一条条看得甚是分明,上面连个顶棚没有;回想自己家中光景,何等体局!孰意几天儿就弄到这步田地,不由呼天吁地,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倒在炕上,千思百虑,觉得这后半世没个过头。欲要带银两寻访妻子,又不知他被动何地,看捕役们的举动,日受比责,是个实在拿不住,并非偷闲玩忽;山东行文查间,看来也是纸上谈兵。自己又知道素日得罪乡里,可怜者少,畅快者多;将个饱暖有余的人家,弄了个一扫净光。想到极难处,又大哭了一番。猛然想到文炜、段诚身上,不禁拍胸大恨道:“没人心的奴才!你止有一个兄弟,听信老婆的言语,日日相商,做谋夺家产的想头。后到四川,因他帮了姓林的几百两银子,藉此便动离绝之念;若讲到胡花钱,我一场就输了六百七八十两,比他的多出一倍。他花的银子,是成全人家夫妻,千万人道‘好’;我花的银子,白送了强盗,还贴上老婆,搭了弟妇,把一个段诚家老婆,也被他捎带了去。银钱诸物,洗刷一空;房产地土,统归外姓。我临行止与我那兄弟留了十两银子,能够他主仆二人几日用度?且又将父亲灵榇置之异乡,他生养我一场,反受其害,丢与我那穷苦兄弟,于心何安?我起身时,九月将尽,他止穿着单衣两件,又无盘费被褥,三冬日月,总不冻死,定必饿死。”相到此处,痛泪交流,自己骂了声“狼心的奴才!”打了十几个嘴巴。又恿起兄弟素常好处:在慈源寺中,打了他三四次,并未发一言;讲到分家,倒是段诚还较论几句,他无片语争论,就被我立刻逐赶出去,我便偷行回家,不管他死活。想到此处,又打了几个嘴巴。骂道:“奴才!你分的家在那里?妻子、银钱在那里?田地、房屋在那里?我这样人活在世上还有甚么滋味?”恨将起来,将门几关闭,把腰间的丝带解下,面向西,叫了两声“兄弟!”正欲寻上吊的地方,忽回头见桌上堆着二三百两银子,还未曾收藏,复回身坐在床沿上拿主意。李必寿家两口子在下房内,听得文魁自骂自打,好半晌也不敢来劝他;此刻声息不闻,又看见将门儿关闭着,大是惊异,连忙走来推门,一看,不想还在床上坐着。文魁看见,大喝道:“去罢!不许在此混我的道路!”李必寿连忙退回。文魁想了半日,忽然长叹道:“我何昏愦至此!现放着三百七八十两银子,我若到四川,不过费上四五十两,还有三百余两,寻着兄弟,将此与他,也省得白便宜外人,再与商量日后的结局。设或他冻饿死,也是我杀了他,就将此银与段诚,也算是跟随他一场,然后我再死不迟。”又想及“山东关拿武举,老婆已成破货,无足重轻;若拿住乔武举,追赃报仇,也算是至大事体;我意料文书至迟再不过耽延上数天,到底该等一等下落为是。”主意定了,依旧随缘度日起来。
  再说姜氏自冷于冰雇车打发起身后,一路上行行止止,出店落店,多亏二鬼扶掖,无人看出破绽。姜氏系于冰早行说明,暗中有两个妥当人相帮。起初二鬼相帮时,眼里又看不见,不知是神是鬼,心上甚是害怕;过了两三天后,视为寻常。披霜带露,许多日子,方到了戍安县。入得城来,车夫沿路问“举人冷逢春住在何处?,就有人指引道:”从大街转西巷口,有一处高大瓦房,门外立着旗杆,还有金字牌匾,最是易寻的。“车夫将车儿赶到门外,欧阳氏先下车来,门上早有人问道:”是那里来的?“欧阳氏道:”是尊府太爷冷讳于冰打发来的,有要紧话说。“门上人道:”‘于冰’两个字,系我老主人的讳,你少待片刻,我去与你通报。“又道:”客人贵姓?也该说与我知道。“欧阳氏指着姜氏道:”那车中坐的便是我主人,姓朱,河南人。“门上人去不多时出来,说道:”请客人里边相会。“欧阳氏扶姜氏下车,走到二门前,见一少年主人,跟着四五个家人,迎接出来,向姜氏举手;姜氏从入了城,便心跳起来,此时又羞又愧,也只得举手还礼。到了厅上,揖让就坐。冷逢春问道:”老长兄可贵姓朱么?“姜氏道:”名文炜,河南虞城县人。“问逢春道:”老长兄尊姓?“欧阳氏连忙递眼色,姜氏脸就红了。逢春道:”弟姓冷,名逢春,这就是寒舍。敢问长兄在何处会见家父?“姜氏道:”是在河南店中相会,有书字在此。“逢春大喜。欧阳氏从怀中将书字取出,逢春接来,见字皮上写着:冷不华平安信,烦寄广平府成安县,面交小儿逢春收拆;背面写着年月日,河南虞城县封寄。逢春见是他父亲亲笔,喜欢得如获至宝,左右献上茶来。逢春道:”家父精神何如?“姜氏道:”极好。“逢春也顾不得吃茶,将茶杯递与家人,就将书字拆开细看,见上面写着前岁春间,藉遁法走去情由;下面就叙朱文炜前后原故;看到姜氏女换男装,带领家人是段诚妇人,逢春便将姜氏和欧阳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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