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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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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他立刻起身跪倒,迅速替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小的奉命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物,不料这两个小贼鬼鬼祟祟地躲在院墙后向外张望,让他们停下他们却不肯听,所以……”
这番谎话编的实在过于蹩脚,连有心回护他的齐横都听不下去了。上前又补了一脚,将此人踹得更远,“姓张的,滚去明法参军那里领一百军棍,老子记得你的面孔,敢少领一棍子,老子亲手砍了你。”
“唉,唉!”张姓壮汉连声答应着,转身便走。王洵却推开拦路的万俟玉薤等人追了上去,一言不发,手中横刀冰冷如霜。
“大人——”壮汉听到了来自背后的脚步声,猛然回头。然后彻底被吓呆了,既不敢逃走,亦不敢反抗,眼睁睁地看着王洵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万俟玉薤与王十三两个再度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将王洵拦住。“大人,他是咱们自己的弟兄!”
一句自家弟兄,令王洵脚步登时变慢。但是,很快,他又开始移动。万俟玉薤与王十三两个见势不妙,赶紧丢下兵器,死死抱住王洵的腰,“大人,他们这三年,在当地人手里受了很多苦!”
“大人,杀了他,宇文将军面子上不好看!”
后一句话,终于令王洵放弃了杀意。两眼瞪着愣在自己对面的壮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还不快滚!”齐横也冲上来,再次提醒肇事者赶紧离开。
“唉,唉!”肇事者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口打了个滚,擦着额头上冷汗回应。转过身去,却忍不住低声嘟囔,“不就是一个化外蛮夷么?也值当生这么大的气。想当年……”
“你给我站住!”压抑于王洵肚子里的火山再度爆发,他大声喝怒。“你说什么,有胆子再给老子说一遍?!”
壮汉停住脚步,不敢还嘴。低头看向地面,手指在腰间曲曲伸伸。
冲撞了将军大人的车驾,他自知有罪,所以即便挨军棍也不敢喊冤。但杀几个化外蛮夷算什么大不了得事情?!当年落在蛮夷们手里的安西军弟兄,哪个不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如今风水轮流转,弟兄们打进城里来了,自然要连本带利的讨还血债!
“他们算化外蛮夷,你算什么?”王洵强压住杀人的冲动,指着对方的鼻子喝骂。“光天化日之下,追杀手无寸铁的孩子,你比蛮夷又强到了哪里?就算他父母有错,他又几曾得罪过你。我王洵麾下,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英雄了得人物?你自己有家人没有,有孩子没有?”
“属下,属下……”壮汉被骂得不敢抬头,只是不断拱手。嘴角却依旧歪在一边,显然心里没有完全服气。
几个临近的院落里,陆续闪出了数名唐军士卒。个个肩头背着大包小裹,兴高采烈。听到骂声,他们迅速向这边张望了一眼。然后转身躲进了阴影里,悄悄地跑远。
王洵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猛然间,心中觉得好生无力。“滚,滚出军营去,别让我再见到你!”恨恨地又补充了一句,他转身离开。压根儿没注意到壮汉脸上那惊诧的表情。
“大人!”直到他走出老远,壮汉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大人,属下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不要赶走我!”
王洵心中已经对此人失望到了极点。根本懒得回头再搭理他。壮汉苦苦哀求,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咬咬牙,翻身爬起来,追了几步,从路边捡起被打折的横刀,“大人,属下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属下不该丢你的脸。您看好了,属下自己谢罪了!”
说这话,挥刀便抹向自己的脖颈。王十三原本拖在队伍后边,防备壮汉恼羞成怒,以下犯上。见到此景,赶紧冲上去,挥刀去格挡壮汉手中断刃。“当啷”一声,断刃再度被击飞。但还是稍慢了些许,壮汉的脖颈处被割了个大口子,血汩汩地淌了出来。
“你……”王洵没想到壮汉居然会自杀谢罪。禁不住又惊又怒。盯着对方绝望的眼睛看了半晌,才叹息着道,“你又何必如此。我军中没你的地方,你正好可以回中原去跟家人团聚。守着老婆孩子过自己的日子!”
“属下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回到中原了。”壮汉的脖子不管自家脖颈处的伤口,跪在地上,哭泣着哀告,“是大人将属下从牲口圈里救了出来。是大人让属下重新站了起来。大人如果不愿意要属下,属下也就没脸再回家。还不如就死在这里!”
“这是设么狗屁道理!”王洵怒急而笑,咧着嘴反问。
壮汉不再回应,只是一味地叩头求肯。王洵不忍见对方继续流血,只好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出城去找郎中包扎伤口吧。养好伤,再决定是不是还呆在军中。我不喜欢人乱杀无辜。你自己也想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是,属下明白!”壮汉欣喜地磕了一个头,爬起来,握着脖子,飞奔而去。王洵冲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你要是明白才怪!算了,走吧,是我自己想不开!”
后半句话是对万俟玉薤等人说得。听得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王十三小跑着给王洵牵来坐骑,服侍着他重新上马。黄万山则紧跟在王洵身边,低声劝解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弟兄们,毕竟这三年来,他们被当地人欺负得太狠了些!况且自古以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王洵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苦笑着摇头。半晌,才突然开口反问了一句,“黄兄,那你说,咱们到底干什么来了?!”
第五卷 兵车行
第一章 笳鼓 (一 上)
药刹水两岸,春天向来到得很晚。
都已经三月下旬,靠近河岸的田野才稍稍能见到些许朦朦胧胧的绿意,麋鹿被冻得不敢撒欢,野兔和黄羊亦没有多余的脂肪抵挡乍暖还寒的春风。只有大群大群的绿头野鸭,不怕这刺骨的冷,欢快地掠过刚刚融化的河面,临波弄影。
当啷,当啷,一阵悦耳的驼铃传来,惊得鸭子们展开翅膀,扑扑啦啦地飞上蓝天。逃得好远,却又不甘心的回过头来,在低空盘旋观望。看看是谁这么早就来打扰自己的洗浴。却惊诧地发现,来者穿的衣裳与去年所见大相径庭。更干净,更华美,驼队也更庞大,更绵长。
今年的丝绸古道,可不像往年那般寂静。往年刚刚开春的时候,路上几乎看不见任何旅人。而今年,随着唐军在柘折城、俱战提等地重新站稳脚跟,商人们也迅速蜂拥而至。苏州产的绸缎,信陵产的茶叶,宣州产的白纸,泸州产的墨块。还有陶的,布的,瓷的,木的,漆的,各式各样,来自大唐的日用品和奢侈品,随着商人的脚步,源源不断地运到了药刹水沿岸各个城市。而当地人积压在手中多年,以往根本卖不上价钱的皮子,毡子,药材,鹿角,则价格一路扶摇直上。乐得各地座商个个都合不拢嘴巴,张不开眼睛,双手颤抖着,不断掐自己大腿,试探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肯定不是。至少大腿上丝绸衣料,证明了这一点。丝绸古道又开了,中原的商贩又来了。本地的大户人家,也可以重新组织商队,再度叩响东方邻居的大门。带着发财的希望和梦想过去,再带着大把大把的中原货物回来。
赚得最多的,当然还要数那些早早就倒向的大唐的城主和国主们。商路的重新畅通,让他们将与已经阔别多年大唐奢侈品再度碰面。而随着市场的繁荣,越来越多的税收,又让他们有了充足的资金去挥霍。个别野心勃勃者,甚至壮着胆子向大宛都督府方面提出,购买一批横刀和硬弩来武装自己。谁也没想到,这个要求竟然也得到了善意的回应。刚刚被朝廷提拔为大宛都督的铁锤王,是诸侯们的老熟人。理解诸侯们的苦处,也愿意为盟友大开方便之门。
一切都欣欣向荣。在大食与大唐对峙期间,作为前线的药刹水一带,百姓们的生活已经被压制到了最简单的地步。当战争的阴影一去,人们的抢购欲望立刻迸发开来。这种突然迸发出来的购买欲望,迅速转换成了一种动力。推着城市一天天变得热闹,一天天变得愈发繁华。
虽然,大食人并未退得太远。而传说中即将杀过葱岭来的安西军,也一直没有挪动脚步。可管他呢,反正此刻大食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药刹水两岸各地在铁锤王的大力梳理下,也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各位城主,国主手中的兵马集结起来,足足能凑齐六、七万众。而铁锤王本人,又统率着五千大唐精锐,坐镇于柘折城之内。哪里若是受到大食人的攻击,他两三天之内就能赶过去救援。那可是十足十的五千唐军,在周围根本找不到对手。
提起铁锤王和他麾下的大军,当地人便是满脸钦佩。药刹水两岸是个重英雄,识英雄的地方。人们的内心深处,愿意出现这么一位强大且心怀慈悲的人,替大伙营造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至于这位英雄到底出身于哪个民族,对于饱尝了战乱之苦的百姓们来说,反而不觉得怎么重要。反正这里从数百年前开始,便是各路豪杰的赛马场。匈奴、柔然、突厥、铁勒,大食,你来,我去,他往,一场又一场战争打下来,弄得各地百姓血缘纷乱不堪。从严格意义上说,谁也弄不清自己属于哪个民族。该为哪个豪杰效忠到底。
能被一个豪杰,长时间地统治最好。至少大伙不用在睡梦中还想着逃难。不再担心明天早晨一起来,房子和土地已经成了别人的战利品,妻子儿女也都成了别人的附庸。这一点上,铁锤王做得也最体贴。破了柘折城不久,他就准许当地百姓自己赎回自己。而攻破了俱战提之后,他干脆主动将大军撤出城外,没有将任何人掠为奴隶。
当然,在城破之时,无辜被杀的人,是不能将仇恨记在铁锤王他老人家头上的。虽然那天夜里,据说有上万人惨死于屠刀之下。可在战争当中,杀戮很难避免的事情。不能怨铁锤王的手下心狠。
在药刹水沿岸各地,谁要是敢不识好歹乱嚼舌头,提起俱战提被攻破的惨祸。肯定有人一巴掌打过去,同时大声喝问,“哪场战斗不死人?你且给我说说,谁能比铁锤王他老人家做的更好?!”
这话虽然有强词夺理之嫌,但被喝问者,还真回答不出来。破城,劫掠屠戮,敢抵抗者就地处死,投降者发卖为奴,这几乎是数百年来每一场战争之后的必经过程。纵使号称准备建立地上天国的大食人来了,也没能例外。铁锥王他老人家,已经尽力在改变这种传统,虽然因为种种擎肘,他改变得不太彻底。
经历过战乱之苦的人,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也更懂得对给他们带来安宁者感恩。哪怕这个人不会说当地的语言,也很少在在大庭广众中出现。但是,只要他还住在柘折城,就能起到震慑作用。就是一座定风神山。有他在,非但天方国兵马不敢轻易来犯。本地的各路蟊贼和诸侯们,也都安分许多。
早在二月的时候,积雪刚刚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康居城主和沙洲城主,便因为一块草场的边界起了争端。若是搁在往年,双方肯定要先打上一场,死几百人,然后才会在大食曼拉的撮合下,坐下来谈判。而今年,铁锤王只是随随便便派了个人去,冲着交战双方的营地吼了几嗓子。康居和沙洲两城便都偃旗息鼓。据说双方过后还都被铁锤王大人叫到眼前去,狠狠臭骂了一顿,并且罚了一笔巨款。而两位城主,从此也和和气气,再也没有刀兵相见的念头。
纵使他们心里不服,可谁也没胆子惹铁锤王不快。俱战提城主达武特的先例就在那摆着,那么高的一座大城,还是在大雪封路的日子。铁锤王挥挥手,就把它给破了。达武特被送到长安去,亲自向大唐天子请求宽恕。而唆使达武特暗中与大唐作对的人,原柘折城大相白沙尔和俱战提大相胡提儿师徒,则被当众斩首。头颅至今还挂在俱战提的垛口上,被风吹日晒。
在那些斗胆捋铁锤王虎须的人中,唯一下场还算过得去的,就是原大宛国主俱车鼻施。在白沙尔被处死之后第三天,此人背着一把铁斧子,一步一叩首,从藏身的部落,爬到了俱战提,向铁锤王谢罪。念在他诚心悔过的份上,铁锤王原谅了他,并且让他继续做柘折城的城主。但是,其住所却从王宫,搬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身边的侍卫,也只留下了不到二十人。
原来的王宫,自然改做了大宛都督府,由铁锤王和他的亲信居住。每隔三五日,都有各种政令,从那里边发出来,被信使送往邻近各城各地。那些参考了大唐律法,又结合当地风俗修改过的政令,比几年来各城各地一直执行的天方教教法,更宽容,也更公平。非但各地城主们愿意接受,百姓们因此也受益匪浅。至少,人们不会因为家里藏了一尊佛像,就被烧死。邻居和亲朋们也不会因为信仰不同,无端分出了高低贵贱。
特别在大宛都督府直接管理的柘折、俱战提两城,政令一新带来的变化更为明显。南来北往的人众,无论你是信佛陀,火神,天主,还是其他神明,只要不违反当地法律,便可以随便祷告。谁也不会因此而遭受无妄之灾,谁也不会因为信了某种教义,就有权把别人踩在脚下。不仅如此,在柘折城和俱战提官员,还受了铁锤王的告诫,严禁徇私枉法。如果百姓们受了他们的欺负,可以亲自到大宛都督府上告。只要敲响都督府门前的大鼓,自然有官员出面替大伙支持公道。虽然那两面大鼓自从竖立起来之后,很少被敲响。但有它们在,对地方官吏就是一种警戒。约束着官吏们不敢做得太过分。
“这些唐人,唉!……”即便当初反抗唐军最激烈的天方教信徒,在经历了最初的痛苦并开始接受现实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唐人在治理地方上面,比大食人合格许多。虽然他们从此失去了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诸多特权,可更宽松的律法,和更轻,更少的税收,却令他们也从中受益匪浅。并且不必事事都循规蹈矩,唯恐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就大难临头。
除了那些绝对的狂信徒,他们更愿意为信仰而死。但是,他们的反抗却没多大威力。远方的大食人提供不了太多支持,周围的百姓在未来的天国和眼前的沃土之间,更容易选择后者。不得己,这些信徒开始与马贼勾结。却被铁锤王抓了个正着,唐军在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的带领下轮番出击,将马贼们杀得落花流水。从此不敢靠近城市十里范围之内,更不敢轻易再打商队的主意。
“如果铁锤王大人一直在这里不走,就好了!”日子越过越滋润,人们也越希望和平永远继续下去。那位“老人家”据说还不到二十岁,其脚步肯定不会永远被限制在药刹水。可大伙真心希望他能在此停留得久一些,更久一些。永远不得升迁才好。
第一章 笳鼓 (一 下)
如果王洵知道自己在民间居然有如此高的声望,肯定会咧着嘴苦笑。事实上,除了打两场硬仗之外,他自己压根儿什么都没做。清理马贼,维护治安等工作,是沙千里和黄万山二人在负责,地方政务和民生方面,则有麦尔祖德这个地头蛇大包大揽。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奇怪,药刹水沿岸地区原本错综复杂,任谁见了都疼的局势,居然悄无声息地就平静了下来。诸侯们停止了年年不断的争斗,马贼们也纷纷偃旗息鼓。就连那些狂热的天方教徒,再接连遭受了几次重大打击之后,也主动调整了做事风格。
他们不敢再明着煽动叛乱,也不敢再落下把柄到沙千里和黄万山二人手里。唯恐把铁锤王大人惹急了,连这一带硕果仅存的几座诵经场所都给铲成平地。虽然唐军入主这一带后,并没有严格阻止任何教义的传播。
一力降十会。用宇文至的话来总结,就是当地人以往都是自己犯贱,你对他们越好,他们越纠缠不清。所以导致问题越积累越多,最后彼此牵扯携裹,几乎成了一团乱麻。而若是有人不问青红皂白,一锤子砸下去,有道理的没道理的都锤个稀巴烂,所有问题便都解决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权谋和诡计,都显得单薄无力。王洵自己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感触。先前拔汉那国王阿悉兰达之所以在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将使团卖给了俱车鼻施,就是因为不看好他的实力。而在巧夺柘折城后,诸侯们之所以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也是由于他手中的实力太小的缘故。而当他麾下的可战之兵膨胀到四千,乃至五千,并且一举攻克俱战提后,实力便足以傲视群雄。所以药刹水两岸的豪杰们个个就都收起了小心思,开始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无论做任何事情之前,也会小心翼翼地考虑一番,他这个天朝使节看到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所以王洵现在算是真正地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你不用每天发号施令,自然有人会站在你的角度,替你着想。你也不用对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大发雷霆。只要稍稍皱下眉头,自然有人会体贴地把一切处理妥当。即便个别事情处理起来有难度,也会小心翼翼地做出变通,折衷,折衷,再折衷,补偿,补偿,再补偿,总之,能让你都不好意思继续追究。
还有一点让王洵始料不及的是,杨国忠、高力士等人对他的态度,也突然来了南北对调般的大转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即便有攻克俱战提,折服药刹水沿岸诸侯,力拔俱战提三件大功,被人上下其手之后,七扣八扣后,也未必能给自己换回一个三品将军的实职。毕竟两年之内,从一名校尉连续升到中郎将,他的升迁速度在大唐已经属于罕见。况且他背后,又没有安禄山、哥舒翰这种军方重臣撑腰,封四叔也不是一个喜欢徇私结党的人。
谁也没想到,药刹水沿岸的积雪刚刚融化。朝廷的传旨钦差就不辞辛苦的赶到了柘折城中。按时间推算,此人至少是从去年秋末就从长安出发,朝廷当时根本不可能获知大军雪夜入俱战提的消息。可就是凭着前两项功劳,朝廷居然毫不吝啬赐给了王洵一个正三品云靡将军的头衔,一个大宛都督的差遣,一个检校兵部侍郎的兼职,一个涿县伯的显爵,还有新增加的三百户食邑。
现在的王洵,全部官称是,大宛都督府都督,检校兵部侍郎,涿县伯。无论实授职位还是虚职,在大唐的年青一代将领中,都得往前十位里数。(注1)
此外,按照大唐惯例,开疆拓土之功,要封妻荫子。王洵还没有娶正妻,自然无妻子可荫。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杨国忠破例向皇帝进言,给他已故的父亲王子稚追赠一级爵位,再度成为畴县侯。而王子稚的平妻陈氏,因为在丈夫亡故后,抚育嫡子有功,也加诰命一级,由郡君荣升为郡夫人。
到了此刻,王家在长安城崇仁坊的侯爵府,再经历了两代持续衰落后,也总算是又接近名符其实了。而王洵的好运貌似还没有到尽头,在听闻王洵带人在上一个冬天已经又拿下了俱战提,这个药刹水沿岸“重镇”之后,奉命传旨的钦差激动得连连抚掌。竟然连王洵、宇文至、宋武等人精心准备的车马费都顾不上携带,便轻装赶回长安去给将士们请功了。弄得自诩熟悉官场规则宋武哭笑不得,一个劲儿地摸着自己后脑勺翻白眼。
钦差前脚刚刚离开,高力士的私信紧随着就到了。作为白马堡军营的两位创始人之一,这位大唐天子近前的宠臣,只字不提他先前对王洵、方子陵等人的诸多迫害。反而以师长的口吻,鼓励王洵、宇文至、宋武、方子陵、齐横等后生晚辈再接再厉,为其他勋贵子弟做个表率。并且在信中极其自然地提到,天子对几个年青人目前的作为很关注,对每一份涉及到几人的奏折,都是御笔亲批,并且已经责成有司尽力为刚刚重建的大宛都督府,提供方便。
当然了,以后王洵等人的战报,除了按照程序向上级缴递之外,也应该简明扼要地誊抄给天子一份。高力士会关照各地监军,为信件的传送大开方便之门。这样,别人就再难偷走年青人们用性命搏来的军功,天子也会及时地把握前方军情。不会再出现像去年一样,安西军大破大食联军,而朝廷的既定战略却来不及做相应的调整,以至于前方的监军和主帅意见达不成统一,坐失战机的情况。
“这老东西,怎么一跤掉曲江池里淹死!”对于高力士的为人和处事,宇文至都鄙夷到了极点。“这分明是叫我们背着封帅,跟他勾勾搭搭。日后好把我等彻底从安西军里边分割出去!”
“恐怕还有一层意思,是怕我等被杨相拉拢。我听人说,杨相去年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两度向南诏用兵,都败得十分凄惨。”宋武对此,则有另外一分见解。他的哥哥宋昱是杨国忠的心腹,家书中难免不透漏一些朝廷上的事情。按照其兄的说法,在李林甫倒台之后,原本互相扶持的高力士和杨国忠二人迅速翻脸。如今相府和内庭的争斗,已经激烈到了水火难以同炉的地步。凡事杨国忠主张的事情,以高力士为首的太监们,则竭力破坏。而凡是高力士等人出面做的事情,杨国忠也是百般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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