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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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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顾不再诛杀战场的残兵败将,崔乾佑立刻命人吹响号角,示意全军向自己靠拢。哪里还来得及?!没等战场的大部分将士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烟尘已经冲到距离崔乾佑一百步之内,带队的武将手起一锤,将领着卫队冲来挡路的燕军某将扫于马下,随即又是几锤,将叛军仓促组成的迎击阵列捣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窟窿。
沿着黑窟窿的边缘,五百余名精锐骑兵蜂拥而入。每个人身都穿着精铁打造的猴子甲,胯下大宛良驹像火炭一般红。不远方,则有更多的骑兵结队冲了过来,不计其数,马蹄掀起的尘烟直接遮断了半边天空。
“拦住他,拦住他们!”从来没有一刻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崔乾佑吓得魂飞天外。连连挥动令旗,将身边能派的将士全都派了出去。曳落河、燕赵精锐、部族武士、还有连铠甲都没穿的辎重兵。为的就是将那名持锤的将军挡住,给自己多争取一点应变时间。
然而这种愿望显然比做白日梦还要奢侈。留在他身边的将士本来就不多,先前看到大局已定,精神已经极为松懈。此刻仓促举起兵器应敌,简直就是螳臂挡车。被持锤武将左右几划拉,立刻就倒下了一大片。剩下的被敌将身边的铁甲骑兵挥刀一冲,立刻如同归巢的鸭子般逃了回来。
“拦住他。”乾佑吓得连叫喊声都变了调子,额头冷汗滚滚。突然间,敌将把链子锤向天空一扬,隔着几十步冲他砸了过来。他赶紧拨马闪避,“轰”地一声,锤头落地,在咫尺之遥处砸了个巨大的土坑,长长的链子借着惯性打了几个旋儿,将三名冲前用身体保护崔乾佑的侍卫扫了个筋断骨折。
锤落、马停。敌军的攻势噶然而止,就像一块从山顶滚下来的巨岩,紧贴着崔乾佑的马头停住了下坠的脚步。
一道无形的气浪狠狠地压了过来,让崔乾佑及其身边最后的亲信,本能地就侧身闪避。已经拍马赶过来保护自家主帅的燕赵精锐们,也本能地拨偏马头,沿着气浪正对的方向,整整齐齐组成了一道月牙!
悬而不发,这才是真的悬而不发。比直接压下来,更有威慑力。相比之下,先前房琯大人“独创”的悬车大阵,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明知道敌将即便真的冲过来,也未必能将自己直接斩落马下,崔乾佑仍旧被吓得双腿直哆嗦。伸出右手狠狠地掐了自己几把,才缓过了口气,喘息着冲对面喊道:“来,来者何人?背后偷袭,非,非名将所为!”
“偷袭?!哈哈!两军交锋,难道还要事先约好时间和地点么?”对面的唐将笑了笑,对崔乾佑的质问不屑一顾,“我要是你,现在就赶紧想想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不会仗明明都打输了,还要在嘴巴上把面皮找回来!”
“你,胡说!你,你别高兴得太,太早!鹿,鹿还不一定死,死在谁手里。”崔乾佑大声强辩,却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虚。尽管对方只有五百人,而已经涌到她身边的骑兵数量,至少就在两千之上。战场中,还有更多的骑兵,放弃了对王思礼等人的追杀,继续急忙忙地往主帅身边赶。
可以说,只要他能在敌将的全力攻击下支撑半柱香时间,接下来,就有可能将对方连皮带骨头吞得干干净净。至于更远方正滚过来的其他援军,谁知道是不是敌将的疑兵之计。毕竟附近方圆二百里内,根本没有其他支持大唐的势力。而孙孝哲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即便再没本事,也不至于把安西军全都给放过来。
“那你不妨试试?!”仿佛看穿了崔乾佑的心思,敌将笑着抽出腰间横刀,缓缓举过了头顶。
单薄的刀锋被日光所照,仿佛凝聚着无数道闪电,只要一劈下,就是雷霆万钧。崔乾佑胯下的坐骑感觉到了危险,又开始哆嗦着后退。好不容易,才被主人的亲卫强行给拉停了脚步,挣扎嘶鸣,委屈万分。
“这匹坐骑不顶事,让王将军见笑了!”崔乾佑心里也直敲小鼓,借着战马的由头给自己的胆怯找借口,“将军自报姓王,可是名满天下的王明允王节度?!”
“正是!”既然已经被对方猜到的身份,王洵也不遮掩,笑了笑,大声承认。手里的横刀却依然举着,随时都可能指向正前方。
闻听此言,赶过来保护崔乾佑的渔阳精锐们几乎人人大吃一惊。凝神再往对面细看,心中忍不住悄然赞叹,“他可真够年青!”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时此刻,崔乾佑心中也充满了感慨。身边已经聚集起了足够的兵马,他随时都可以退到自己人的保护当中。可就是提不起勇气,试试自己到底有没有本事,逃得过王洵接下来的倾力一击。反复权衡再三,他叹了口气,笑着道:“古语云,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者乃为良将。崔某这里有四万余弟兄,王节度即便能侥幸赢得了崔某,恐怕自家损失也不会太小。况且贵军千里奔袭,想必此刻人马都已经困乏得很!”
“不错!”王洵点了点头,再度用两个字,来回应崔乾佑的试探。
“那王将军到底意欲如何呢?”崔乾佑看了看身边满脸惊惶的侍卫,再看看对面年青得不像话的铁甲精骑,强笑着开始询问对方的意图。
“放人!”王洵这次的回答终于稍微长了一点儿,却依旧称得言简意赅,“你带着你的弟兄从这里撤离,把被俘和被困住的大唐将士统统留下。三日之后,咱们再于此处一决胜负!”
“胡说!”
“想得美!”
没等崔乾佑作出回应,自觉受了侮辱的大燕国将士已经纷纷开口否决。特别是担任两翼迂回包抄任务,在战场斩获甚多的秦德纲、李连城等人,更是义愤填膺,只待自家主帅一声令下,就准备前与王洵拼命。
“非崔某不肯给将军这个情面,实在是王将军的要求太强人所难!”有了底下人支持,崔乾佑的胆气又强了几分,笑了笑,大声说道。
“既然双方达不成协议,崔将军为何不试试击杀王某,就此逆转残局呢?”耸了耸肩膀,王洵脸的表情极其轻蔑。仿佛崔乾佑身边的将士都是泥塑木雕一般,根本没放在心上。
“试试就试试,咱家大帅敬你是英雄才跟你商量,别踩着鼻子上脸!”崔乾佑身边果然有人沉不住气,没等王洵的话音落下,便跳出来跃跃欲试。
王洵皱了皱眉,怒形于色。背后的五百将士立刻将手中的刀举了起来,仿佛一头猛虎露出了獠牙。
轰。又一道无形的气浪沿着弟兄们的刀锋所指迅速前推,吓得对面的坐骑纷纷扬起了四蹄。叛军将士顾不得再逞口舌之快,赶紧手忙脚乱的安抚胯下战马。好不容易把场面稳住了,气焰也差不多消失干净了。看了看自家主帅,一个个闭嘴不语。
“且慢!”崔乾佑也被吓得心脏狂跳,赶紧出言制止,“王将军这手疑兵之计,玩得的确漂亮。崔某即便猜到你背后其实没有多少援军,也不敢拿弟兄们性命做赌博。也罢,今天死得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流更多的血。崔某就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后,崔某在这里恭候王节度大驾!”
“三日之后,王某定然准时前来赴约,希望崔将军莫要因为有事情耽搁了!”王洵根本不愿意争论自己背后到底有没有足够数量的援军,笑了笑,轻轻点头。
既然已经与对方达成了协议,崔乾佑亦不想再节外生枝。立刻命令亲信吹响号角,带着麾下弟兄缓缓撤离战场。除了少数重要的被俘唐将藏起来带走之外,大部分俘虏,连同已经筋疲力竭的王思礼等人,都随意丢给刚刚赶来的新对手。
一直撤到了五里之外,确定周围没有敌军了,他才下令将士们停住脚步休息。摘下头盔,却是满满的半盔汗水。他麾下的怀化大将军秦德纲很不甘心,凑上前,低声说道:“那小子十有八九是在虚张声势,此刻末将带队杀他个回马枪,肯定能探出他的虚实来!”
“探出来又能怎样!”崔乾佑恶狠狠地剜了属下一眼,没好气地回应,“莫非你以为,刚才老夫就没看出来么?!还是你以为,老夫刚才就该以身做饵,成全你等的赫赫战功?!滚下去休息,别在老夫面前继续装腔做势!若是刚才你等当中有一个敢主动上前,挑战他的锋缨,而不是只会大声嚷嚷的话,老夫也不至于退得如此狼狈!滚!”
第三章 国殇 (九 下)
望着数万叛军有条不紊地撤出战场,王思礼等人呆呆发愣。不光是他,所有劫后余生的残兵、俘虏们,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相互搀扶着戳在血泊中,半晌,脚步都不敢做丝毫移动。
唯恐一动脚,梦就醒了。那群年青得耀眼的铁甲骑士根本未曾出现过,刚才战场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而已。
“吹角,把李光进唤过来。大伙下马休息!”确定了崔乾佑所部叛军没有杀回马枪的可能后,王洵摆了摆手,低声吩咐。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惊醒战场的所有活着的生灵。王思礼等人再也坚持不住,手中兵器“叮当!”“叮当!”,陆续掉落在地。那些曾经被叛军所俘,然后又被安西军从叛军手中强行截留的将士们,则一个接一个蹲在了尸山血海中,双手掩面。
噩梦终于结束了。他们至少在今天,不必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而在梦醒之前,已经有接近三万袍泽,倒在了冰冷的土地,永远不可能再睁开眼睛。
是谁一手编织了这场梦魇?是谁把大伙一步步推进了敌人陷阱里?答案简直呼之欲出。然而在战场幸存下来的人,谁又有那份资格和本事,为死者讨还公道?
有人在大哭几声之后,便开始收拾随身物件,蹒跚着离开了战场,再也不向近在咫尺的大唐旗帜多看一眼。有人则抱着几分侥幸之心,于尸体堆中翻翻捡捡,希望能找到自家的同乡或者伙伴,找到今天早上还笑嘻嘻跟自己打招呼那些熟悉面孔。更多的人,则是继续蹲在血泊当中,任泪水被秋风一点点吹干。不移动,不说话,满脸茫然。
天光渐渐暗淡下来,乌云遮住昏黄的太阳,阴影在大地汇聚。无数缕肉眼可见的淡粉色雾气,则在乌云的阴影下,缓缓地腾上半空中。仿佛一个个不甘放弃的灵魂,在遥望着自己的遗体。
每一缕雾气都极其相似,无论是来自唐军身上,还是叛军的身上。那些战死者面孔的表情也极其相似,都是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绝望。除了铠甲的颜色之外,他们本来就无法区分。都是黑色的头发,都是黄色的皮肤,都生着一手的老茧。
如果没有这场叛乱,他们也许有机会成为儿女亲家,成为异性兄弟。平素毫不留情地嘲笑对方的缺陷与短处,关键时刻,却会把最后一张面馕,拿出来跟对方共享。
他们本来就是兄弟。从今往后,天国地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兵部尚王思礼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摸了把脸上的血水与泪水,蹒跚着走向远道而来的援军,冲着对方深深俯首:“活命之恩,不敢言谢。日后节度使大人有用得到王某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风里火里,王某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王大人不必客气!”对面的声音很僵硬,“军情紧急,还请王大人抓紧时间收拢弟兄。多余的话,待咱们退到华池水对岸再说!”
“退到华池水对岸?大人可说的是洛交城一带……”这个距离可是有点远,王思礼本能地开口确认。话说到一半儿,却又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冲自己使眼色,立刻迟疑着闭了嘴巴。
是李光进,数日前此人奉房琯之命去威胁孙孝哲的侧翼,没想到今天居然跟在王洵身后返了回来。浑身上下脏得像从泥浆里头刚刚打过滚一般,马屁股后还倒拖着一大捆干柴。
“莫非是疑兵之计?!他根本没带几个人来!”接下来一刹那,所有谜团便迎刃而解。根本没有什么大队援军!大队援军也不可能从孙孝哲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杀到这里来。王洵是带着小股精锐绕路而来的!除了他自己带在身边这几百骑和李光进所带的那千十号疑兵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部属!
换句话说,是王洵拿其自家的脑袋做赌注,赢回了战场所有人的命!这份情谊,可真是无法言谢了。想到这儿,王思礼整了整盔甲,重新长揖及地,嘴唇颤抖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都是军中汉子,就别那么婆婆妈妈了!”明明年龄只有王思礼的一半儿,王洵却好像比对方多活了好几十岁一般,微笑着摆摆手,非常练达的表态。
“末将遵命!”王思礼抱了抱拳,以属下之礼,向官职与自己同级的王洵致敬。然后快速转身,大步走向战场其他幸存者:“大将军有令,所有人立刻整队。”
“大将军有令,所有人立刻整队!”吕崇贲等人亦对王洵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起扯开嗓子,将王思礼的命令传遍全军。
还在战场翻检、寻找着的将士们楞了楞,迷惑地抬起头,不知道该不该听从这道命令。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没找到,他们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希望。
同样是刀尖打过滚的人,王洵怎能不明白大伙此刻的心思。略一斟酌,便大声命令道:“李将军,你带着本部兵马负责打扫战场。凡是有一个口气儿的人,全都不要抛下。已经确定阵亡的,暂且让他们入土为安。尽量记下他们的名姓,待日后有了机会,再请朝廷拨款重新将其厚葬。”
“诺!”听王洵把善后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李光进立刻大声回应,带领本部千余弟兄迅速走向战场。
他本来就是个人精,否则也不会得到房琯的赏识,被派出独挡一面儿。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向战场的众人喊道:“弟兄们放心离开,这里交给我们了。李某可以对着苍天大地起誓,绝不放弃一个活着的弟兄。也决不让一个战死的弟兄曝尸荒野。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弟兄们放心离开,这里交给我们了。我等可以对着苍天大地起誓,绝不放弃一个活着的弟兄。也决不让一个战死的弟兄曝尸荒野。”什么人带什么兵,李光进的嫡系也个个都是精灵鬼,也扯开嗓子,将自家主将的承诺一遍遍重复。
徘徊在战场的将士们听见了,心里头感觉稍稍好受了些。陆续站起身,缓缓走向重新树立起来的大唐战旗下。王思礼派出得力部属一边重新将大伙编队,一边清点幸存者人数。反反复复统计了好几遍,才叹了口气,走到王洵身边,低声汇报:“把所人都算,只剩下八千来弟兄!其中还有三千多是重伤号,若是不能得到及时医治,恐怕,恐怕……”
他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为了取得数量的绝对优势,房琯想尽了一切手段扩军。但相应的附属队伍,后勤物资,却基本能省就省。没有足够的郎中和医药,重伤号们就只能凭借身体硬抗。抗不过去,就只有等死。抗得过去,恐怕也会落下个终身残疾。
“先退到安全地方再说。我会尽力从安西军那边调配些郎中和药材过来!”王洵没有时间在细节耽搁,想了想,继续命令。
王思礼行了个礼,再度转身离去。片刻后,整支队伍缓缓移动起来,沿着黄帝陵下的官道,慢慢朝西北方撤退。王洵又命人将李光进叫到自己身边,仔细叮嘱了一番。随即策动战马,带领麾下骑兵跟在了王思礼等人身后。
沿途的村寨经过叛军和唐军的来回争夺,多半已经彻底废弃,只有少数几个豪门大姓的堡垒,因为善于审时度势,还暂时能在乱世中生存下来,孤零零的,愈发衬托出周围的荒凉。
早就听闻了唐军溃败的消息,大户们难免想给自己寻一个重新投靠新朝的投名状。然而看到了队伍最后那支衣甲鲜明的骑兵,又谨慎地放弃了落井下石的主意。反倒主动拿出一些粮草、药材来“犒师”,以免唐军将战败的怒火发泄在自家头。
虽然这些犒师物资对整支大军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至少于一定程度,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一路不停地有重伤号支撑不住死去,最终,大部分人马还是平安退进了洛交城。
洛交城的郡守早已吓得弃官而逃,城内的兵卒、百姓想投降找不到牵线人,想据守找不到领头者,乱哄哄的,六神无主。王思礼又花了一整天功夫,才勉强恢复了城池的正常秩序。然后才想起途中听说的某个传闻来。小心翼翼地走到王洵面前,满脸愧疚地询问:“卑职听人说,大将军为了救我等脱险,当日曾经与崔乾佑约定……”
“明天一早,我会带着安西弟兄再度前往黄帝陵赴约!”,王洵摆了摆手,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致歉。
“可,可是,可是眼下大将军只有五百骑兵!”王思礼想了想,郑重出言劝阻,“大将军是为了救我等,才不得不跟崔乾佑约战。这种约定本来就属于疑兵之计,大将军没必要遵守!哪怕您为此受到星点儿伤害,王某之罪,可就当真是百死莫赎了!”
关于毁约的事情,王洵也曾经想过。然而他却突然想再冒一次险。这一仗唐军输得太惨了,如果让崔乾佑乘胜追来,恐怕即便自己去了灵武,也无法保下那个苟延残喘的小朝廷。
所以,他必须再试一试。哪怕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哪怕心里对灵武小朝廷有多少失望。笑着摆了摆手,他对王思礼说道:“哪里的话!王某既然跟他有约在先,当然不能随便反悔。至于输赢,胜败乃兵家常事,尽力而已,没必要太放在心!”
酒徒注:快咳嗽死了,谁有办法止咳?
第四章 光阴 (一 上)
坐在坊州城的刺史衙门内,崔乾佑焦躁地将桌面上的几份密报翻来翻去。
密报上的内容他早已经熟悉得差不多能倒着背了,却依旧不甘心地想从其中找出一些隐藏的东西来。为将者讲究“知己知彼”,如此方能做到“百战不殆”。可眼下,对手的一举一动都好像隐藏在迷雾里一般,让他实在找不到半点儿自信。
太古怪了,那个年青的对手行事处处都不遵循常规。完全不像他的老师封常清,凡事都讲究谋定而后动,堂堂正正,让对手可以看清楚他的行动却找不出任何破绽。
自大、冲动、赌徒般的喜好孤注一掷,几乎所有为将者不该有的缺陷,都出现在此子一个人身上。可你又无法说他是滥竽充数,毕竟三日前,人家凭着一通乱拳打倒了老师傅。先以五百铁骑直指自己的帅旗所在,然后又以千把散兵游勇用战马拖着干草在远处来回跑,佯装数万大军。硬是逼得自己在怀疑他使的是疑兵之计的情况下,也鼓不起拼个鱼死网破的勇气,不得不选择暂避其锋缨,把已经到了手的战果硬生生交了一大半儿出去。
接下来此子的动作,更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按常理,既然欺诈得手,自然要远远逃开,所有的承诺和约定,都不过是诡计的一部分,无需遵守,也没必要遵守。然而,这小子居然又派了一个叫李光进的小家伙,重新收拾好了房琯先前逃走时遗弃的军营。并且最近两天,不断有人从营门口进进出出,仿佛大队兵马正在入驻一般。坊州城派出打探消息的斥候只要一靠近,就会被李光进的人追着屁股撵出老远,根本没机会探明军营里边的虚实。
莫非他真的准备如约前来跟老夫决一生死?!怎么看,崔乾佑也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封常清是个君子不假,可封常清也没傻到明知道没有胜算,也要上前送死的地步。更何况这样的死亡对大局毫无意义!
莫非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救回去的那些残兵败将身上?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崔乾佑不断地摇头。当日一战,唐军中的菁华被房琯葬送了个干干净净。光是都尉一级的将领,就阵亡了一百多位。失去这些军中骨干,整支队伍就成了一盘散沙。即便古代兵圣再世,也没可能,于短短三日之内让队伍重新振作起来。
除非,除非他手中还有别的凭仗。比如另外还有一支大军星夜兼程地往这边赶。这种可能很小,但也不是一点儿也没有。就在收兵回城的当日,崔乾佑就派了信使去指责孙孝哲,质问他因何疏忽大意,将本该被挡在泾水以西的安西军放到了坊州战场上来。谁料信使只走了一半儿的路,就掉头返回,同时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长安城内有残唐余孽作乱,孙孝哲被迫回师平叛!”
由于路途遥远,孙家军的具体回师时间,手下的斥候们还没探听清楚。但按照路程估计,崔乾佑惊诧的发现,孙孝哲与王洵两人竟然非常默契地走了个前后脚。这真的是巧合么?还是双方彼此之间私下里有了什么勾结?如果孙孝哲不甘心让崔某独得扫平灵武小朝廷之功,而故意放安西军东进的话,情况恐怕就复杂了。
想到有可能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上一刀,崔乾佑就觉得头皮发乍。大燕国内部的情况,目前也已经到了诡异的地步。洛阳那边有消息传出来说,雄武皇帝陛下因为思念被杀的长子,身体和精神都已经频临崩溃状态。而在立嗣问题上,皇帝陛下身边的众人又无法达成统一意见。以右相严庄为首的文臣一系,支持晋王庆绪。而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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