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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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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依旧住在崇仁坊,锦衣玉食。程名振的家族却因为其子大将军程务挺站错了队,在武则天当政时烟消云散。
  这个血淋淋的事实,虽然隔得年代稍远了些,云姨却无法否认。楞了一下,强笑着辩解“哪就那么危险了?如今圣上又不是当年的天后,心里一直怀着慈悲。自从他即位以来,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那是把该杀的人都杀干净了。皇上要是心软,当年早就被太平公主给剁了!况且皇上他老人家虽然不爱杀人,当朝李中书可是有名的三眼马蜂,人都说他嘴里抹着蜜,肚子里藏着根针。凡是得罪了他的人,能立刻死掉,都是上好的结局!”
  住在崇仁坊的人家,消息都比较灵通。云姨平素跟一群女眷交往,少不了听人说些官场轶事。中书令李林甫独占相位十数年,所有政敌都被他逼得痛不欲生。因为其年老眼花,看东西需要举着个水晶磨制的镜子,因为落了个三眼马蜂的绰号。可女眷们也就是跟非常熟悉的人私下里叫一叫这个绰号泄愤,谁也不敢大声。唯恐万一传到李林甫耳朵里,自家男人转眼就身败名裂!
  “可,可你现在只是个子爵。若不立些实实在在的功劳,下一代就只是个县男。若是朝廷哪天突然清查地产……”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您没见连当年力主清查地产的马老公爷,他家的田地如今都在千顷之上了么?”真的认真起来,王洵嘴巴远比云姨好使。旁征博引,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
  “你阿爷当年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得替他将你培养成才……”说王洵不过,云姨就又祭起了杀手锏。提起王洵依旧故去多年的父亲,她自己又忍不住心里凄凉,眼睛一红,愣愣地落下几滴泪来。
  虽然对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毕竟尽了母亲之职,将自己抚养长大。王洵不忍看着云姨难过,只好笑了笑,低声服软,“我今年不是才十七岁么?即便出去做事,谁能把我真当个大人看?况且京师里像我这样的勋贵子弟,少说也有两三千,如果没点儿真本事,怎么可能有机会脱颖而出?有心从军,我舍不得这个家。可去考进士呢,我又不擅长舞文弄墨。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您的指点下,把家业变得更大。然后再花大价钱寻个皇上身边的门路,哪怕是做个宫廷侍卫,天天在皇上眼皮底下晃悠,也比从底层一级级向上爬来的快!”
  “话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门路在哪啊?”见王洵不再一味地跟自己顶嘴,云姨也慢慢地收住了眼泪。“这也都怪我。当年你阿爷在世时,不嫌我出身低,走到哪都把我带在身边,让我认识了好多诰命夫人。可我总是觉得跟她们说不到一起去,不愿意主动往一起凑。这么长时间没来往,用到时再想求人家帮忙,关系却已经远了!”
  “那些人。吃块冰糖都要炫耀三四天,有什么好交往的!”不想让云姨一味地往她自己身上揽责任,王洵笑着奚落。
  “人家未必有钱,可是手中的权力,随时都可以换成钱啊!”云姨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咱家倒是有的是钱,可想找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不急,不急,慢慢就有了!”王洵笑了笑,装作对未来充满信心,“您猜猜我今天遇到了谁?这个人将来肯定是有前途的!”
  “除了宇文家那个不争气的,你还能认识谁来!”提起王洵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云姨就觉得牙根痒痒。
  “这回您可是真猜错了。我认识一个正经八本的三鼎甲!”为了哄云姨高兴,王洵只得把张巡搬出来做挡箭牌。“小张探花,您还记得不?当年外放前,曾经到咱们家拜会过的那个?”(注3)
  “小张探花?”正如王洵所料,云姨脸上立刻多云转晴,“他回京师了?怎么没来家里。说起当年,虽然那时你年纪尚小,我又是女流之辈,没帮上他的什么忙。但毕竟指点了他一条明路。否则,恐怕他提着猪头,也找不到收礼的庙门口!”
  “他刚刚到。本来说要登门拜谢您老当年提点之恩的,我看他实在赶路赶的辛苦,就婉拒了。怕他多心,所以我约了后天在临风楼给他洗尘。同时还请了李白和高适作陪!”下午时还觉得李白无足轻重,此刻为了哄长辈高兴,王洵又迫不及待地将两个新结识的才俊搬了出来。
  若说此时整个长安,也许有人会不知道京兆尹是哪位。但不知道李白的人,还真难找。听闻王洵终于肯结交几个名声赫赫的当世才子,而不是一味地斗鸡走犬为乐,云姨的心里头立刻乐开了花。轻轻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那敢情好。多认识几个知道上进的人,日后也好彼此有个照应。咱不求他们能帮上什么大忙,但谁家没有个一时应付不过来的大事儿小事儿呢!到了那时,你就知道我平时唠叨你的,都是些正理儿了!”
  “知道了——!”王洵拖长了声音回应。“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明天我就去西市买书,从头开始读,争取也考个探花郎当当还不成么?”
  “贫嘴!”云姨笑着啐道,“我知道你又不耐烦了。好了,我不叨叨你了。天色晚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微笑着起身出门,心里头由衷地因为王洵知道“上进”而高兴,脚步居然比吃饭前利落了许多。
  好不容易对付走了云姨,王洵也感觉有些倦了。叫过一直在门口伺候着的婢女,命其将残羹冷炙收拾下去,然后自己也踱回卧室安歇。
  虽然自幼失去了亲生母亲,王洵在生活上却没有被云姨苛待过。凡是大户人家嫡子应该享受到的待遇,他半点都不比别人少。包括通房丫头紫萝,也是从八岁起便贴身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待主人刚满十四岁,即被教习嬷嬷拉出去单独面授机宜。回来后虽然羞得面红耳赤,却大着胆子,把男人家应有的启蒙,都跟王洵两个手把手地摸索了个遍。
  三年多的光景下来,主仆二人不能说水乳(交)融,彼此之间却已经熟悉到了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任何细微变化的地步。王洵今天原本肚腹间憋了一股子邪火,但抱起紫萝的那一刹那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虢国夫人那魅惑的身影。秾纤得衷,云髻峨峨,靥辅承权,瑰姿艳逸。偏偏紫萝自幼受到的是正统教导,发不出那种粉腻酥融的声音。因此便有些意兴阑珊,只是草草地应了个景,就转身睡下。
  紫萝慢慢地爬起来,披上衣服,唤伺候在外间屋的洒扫小婢雪烟打来温水,先仔仔细细地将王洵的身体某部分擦拭了一遍,然后将水交给雪烟端走,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发呆。
  “你不困么?”王洵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发觉今晚的床榻比以往空了许多,睁开半只眼睛朝光亮处望了望,喃喃地追问。
  “不困。爷先睡吧。奴家这就把蜡烛吹了!”紫萝回过头,爱怜地看了一眼王洵棱角分明的面孔,幽幽地回应。
  “怎么了?”从小一起长到这么大,即便是只猫儿,也会养出感情来。王洵隐隐觉得紫萝今天的表现有点儿不对劲儿,把眼皮睁得略大了些,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是紫萝自己犯糊涂。不该打扰了爷休息”紫萝轻轻摇了摇头,用扇子扇灭蜡烛,然后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悉悉索索地爬上床,躺在王洵身边,一动不动。
  “你这丫头,谁欺负你了?”王洵心里有些疼,伸开胳膊,揽住对方僵硬的身体。在夜风中吹了这么久,紫萝的身体已经凉得像块玉。刚一接触,便有股冰冰的滋味顺着皮肤缓缓渗进了王洵的心里头。
  “在这个院子里,眼下谁敢欺负我?”紫萝的鼻孔有些堵,抽了抽,低声回应。
  “那你怎么了?”王洵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手指间却接触到了一片湿漉漉的东西。翻过身,借着月光看向对方的面孔。
  如水的月光下,他看到了一片汪洋。“真的没什么,爷,睡吧!是紫萝自己发傻!”躲避不及,紫萝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索性伸开双臂,紧紧抱住王洵的身体,仿佛一松手,便要一无所有般。
  “你这倔丫头!”王洵笑了笑,仰面朝天躺下来,将紫萝抱在胸前,慢慢捂热。“有什么事情就说么?从小到大,我几时难为过你来?即便我答应了你的事情一时做不到,家中还有云姨呢。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也会想方设法帮你的忙!”
  “真的没什么?少爷已经待我够好了!”王洵越是温言抚慰,紫萝的眼泪越是“吧嗒,吧嗒”往下掉。猜不出少女的心思,王洵只好用一只胳膊抱住她,腾出另外一只手,像摸小猫一样在她背后慢慢拂拭。
  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屡试不爽。抚摸了一会儿,紫萝果然像只小猫般平静下来。却赖着不肯睡下,半个身子继续粘在王洵胸口,用耳朵听他的心跳。
  王洵自幼丧母,庶母云姨虽然对他照顾得很仔细,毕竟隔了一层关系,不能像亲娘那般无微不至。所以对于陪伴着自己一道长大的紫萝,他用情很深,很杂。瞪着眼睛看对方淘了好会气,才又伸手捏了捏对方的鼻子,笑着说道:“听够了没,听够了就下来吧。再不下来,我可被你给压扁了!”
  “嗳!”紫罗调皮地伸了一下小香舌,然后灰溜溜地滚下来,在王洵腋下缩成一个小团。
  “看你这样子!”王洵笑着骂了一句,然后侧过身,轻嗅对方的头发,“这会儿可以说了吧?你再不说,我可真要睡了!”
  “真的没什么?是奴家自己犯傻了。”紫萝讪讪地笑了笑,把身子团得更紧。片刻之后,她却又赶在王洵被倦意重新带入梦乡之前,探起脑袋,怯怯地追问道:“少爷,奴是不是已经老了!”
  “老个屁!你只比我大两岁,你现在就老了,那我怎么算?”王洵终于猜出几分紫罗今晚举止异常的原因了,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记,笑着骂道。
  “啊!”紫萝被拍得低声惊呼,却不肯躲开,身子继续膏药般往前贴,“奴家怎能跟爷比。爷是男子汉,即便七十岁,也能挽得了三石强弓,一顿吃一斗米。奴家却是枝头桃花,即便绚丽,也只有刹那间的光景。”
  “哪学的这些污七八糟。”王洵气得又拍了对方一巴掌,下手却愈发地轻柔。“那都是某些人吃饱饭后无病呻吟,岂能当得了真。有那功夫,你还不如带着雪烟去街上走走,看看有什么从南洋泊来的稀罕货,给自己买几件,也替我买几件来孝敬云姨!”
  “广州的商人说,海船要一年才往返一次。”提起逛街,紫萝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复了黯淡。(注4)
  “广州的海船走了。西域那边,总会有胡商来吧?”王洵打了个哈欠,笑着提议。
  “那边卖的珠宝玉器全都以份量取胜,做工粗糙得很!”对于西域来的贵重之物,紫萝很是看不上眼。这些年大唐四海升平,工匠们有的是时间琢磨新鲜玩意。做出来的的簪环坠珏巧夺天工,比胡商运送来的那些高出好几个档次。如今也就是某些爆发户,还会买那些胡人做的饰品。真正在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要是带一块西域来的金土坷垃出门,都不好意思碰见熟人。
  “那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反正我的钱箱子钥匙在你手里,想买什么,你自己决定好了!”王洵又打了个哈欠,很无奈地说道。
  “爷!”尽管知道他已经很困了,紫萝还是大着胆子支撑起头,痴痴望着他的眼睛,“雪烟也不小了,爷改天把她收了房吧!”
  “我看你这妮子是真讨打了!”王洵伸手将她重新按倒,脸对着脸教训,“居然吃起雪烟的飞醋来!她才跟了我几年?连我早晨喜欢吃什么点心都不清楚,还能爬到你头上去?!”
  “奴家不是嫉妒。奴家真的觉得自己不该太贪心了!”紫萝挣扎了几下,无法挣脱王洵的大手,强笑着表白。“与其让爷不能尽兴,还不如换个人来伺候爷。也省得哪天把爷真的惹烦了,把我赶出府去,这辈子都懒得再理!”
  “死丫头,原来小心眼藏在这呢!”王洵终于恍然大悟,伸出巴掌,狠狠赏了对方两记。“这两下是让你长个记性,免得以后再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你生是我王家的人,死是我王家的鬼,这辈子也甭想从爷的掌心逃出去!”
  虽然屁股被打得火烧火燎,紫萝的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来。缩着身子朝王洵的腋下又蹭了两蹭,抬起头,以蚊蚋般的声音问道:“那,那爷今晚怎么……”
  问到一半儿,已经羞得脸红到脖子根儿,把头迅速缩进被子里,再也不肯探出来。
  “你这妮子!”王洵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不止。当着这么一个敏感的小人儿的面儿,他自然不能说刚才云雨时想着别的女人,摇了摇头,低声补充:“爷今天遇到了些麻烦事情,所以就有点儿心不在焉!断不是厌倦了你。即便你将来老了,我也不会赶你走。就像我阿爷对待云姨那样,这个家,永远会给你留个位置!”
  闻听此言,紫萝心里瞬间一热。命运让她生在贫贱之家,这辈子身若浮萍。她却不想被别人用过了就丢弃,像秋萍般在污泥中烂掉。所以能真心实意为王洵付出,同时也竭尽全力要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
  既然不是已经腻烦了自己,其他事情就都好解决。想到这层,紫萝把忐忑的心情先收起来,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认认真真的替王洵谋划,“是不是在白姐姐那儿受了制?爷不要为她心烦。依婢子看,她也就是待价而沽。您狠狠心晾上他几天,我想她肯定主动派人上门讨饶!”
  “去你的,这种事情,你别跟着掺和!”王洵气得直摇头,笑着申斥。
  “还有一个办法。爷要是想快一些得手。不妨就先让让她,无论什么要求都答应下来。反正只要轿子进了王家的门,怎么炮制她,还不是爷说了算?”见自己的谋划没被采纳,紫萝的眼睛转了转,很快又献上了另外一条妙计。
  “我看出来了。今晚最该被炮制的人是你!”王洵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去,在紫萝腋下狠狠抓了几把。直到对方连连讨饶了,才收起笑容,很无奈地说道:“不关白小姐的事情,你别跟着瞎掺和了。我今天稀里糊涂地跟人打了一架,现在想起来还很后悔!”
  “爷伤到了?”紫萝吓了一跳,赶紧翻身去点蜡烛。
  “老实躺着吧你!没伤到半根寒毛!”王洵一把将其按住,低声制止。“我的本领,你又不是没看见过!”
  “那爷把人打伤了?”借着月光,紫萝的明亮的眼睛围着王洵上下乱扫。确信对方的确没受伤,才彻底送了口气,低声安慰道:“打伤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咱们多赔些钱呗!想那长安县令,也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找上门来!”
  “也没伤到人!”王洵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因为宇文小子故意骗我,心里有点儿堵得慌。他如果真需要我帮忙打架,直说便是。何必弄这种下作手段?”
  “宇文家那小子?”紫萝的提起此人就满脸不屑,“那小子也太坏了,怎么连少爷你都骗?对方很难惹么?所以他才怕你不肯帮忙?”
  “怪就怪在这儿?按说,那李白虽然有官职在身,但在皇上眼睛里,地位恐怕和贾老大差不多。”王洵又摇了摇头,反正已经被折腾得没了倦意,索性把事情经过详细将给紫萝听,只是隐去了马车的主人名姓及自己刹那间惊艳的失态模样。
  贾老大又名贾昌,是长安城斗鸡界的前辈。从十三岁起,就已经开始执掌斗鸡界的牛耳。此人能将三百只斗鸡组织起来,像一支军队那样按照号令指挥进退。因此被皇帝招到身边,专门掌管宫廷斗鸡的训练和比赛。
  李白在二十出头便名满天下,却因为性子高傲,一直得不到贵人相助,直到四十二岁才被贺知章大人引荐入朝。虽然皇帝陛下也非常欣赏他的才华,但实际上却把他当做一个随时能给大内提供歌词的弄臣,地位与贾昌等人等同,根本不肯委以重任。
  这背后的种种隐情,王家一个通房丫头紫萝当然不会懂得。即便能看透,她也不会在乎。她只在乎自己的主人心情如何,会不会惹上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想了片刻,居然慢慢推测出一个模糊的答案,“李白有官职在身,估计不会主动到常乐坊砸场子。宇文至那小子虽然喜欢招惹是非,赌品却向来不错。应该不是因为输钱输急了,才耍诈骗人。我估计,他跟李白早就有什么过节,要不就是替另外的人出头!”
  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洵想了一路没想明白,被紫萝随便几句话,就给把那层迷雾给戳破了。宇文至主动启衅招惹李白,并非因为输钱输急了眼。而是他想借机收拾一下李白,让对方栽个大跟头。可他书都没读过几本,跟李白这个大诗人能有什么过节呢?莫非他背后另外有人指使?可指使他的那个人又是谁,到底花了多大价钱,让他连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几个好朋友都全不在乎了?
  越是想,王洵心里越不踏实。支起脑袋,想再跟紫萝商量几句,却发现身边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鼻孔中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注1:五进,即纵向五重院落。
  注2:永昌、天授是武则天的年号。景云是睿宗第二次登基的年号。
  注3:三鼎甲,即进士考试前三名。探花一词,亦起源于唐朝。史料记载,“进士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若他人先折花,二使者被罚。”
  注4:广州在唐代已经开港。史载其城中客商云集,繁华冠绝东南。但后来因为黄巢之乱而毁。
  第一章 秋声 (四)
  猩红色的蜡烛,淡粉色的罗帐。薄薄的烟罗后,沉睡中的美人缓缓张开星眸,发出一声慵懒的呻吟。
  “夫人醒了?”正缩卷在床榻旁虎皮毯子上假寐的婢女听见呻吟声,雀跃着站起来,端起温在羊毛巣子里的莲子羹,轻手轻脚捧到初醒美人的案头。
  “嗯!”虢国夫人又发出一声低吟,抬起半个身子,在婢女手上喝了几口莲子羹。然后缓缓伸了个懒腰,叹息般问道:“什么时辰了?香吟,秦家那两个孩子走了么?”
  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她的皮肤却比身边十六岁的婢女香吟的还要细腻。也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也许是习惯使然,不经意间,大半个胸脯已经露出了被子,两点殷红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傲然相望。
  这风景,即便是女人看了,也会目眩神摇。被唤作香吟的婢女将半空的磁碗放在床边,缓缓低下头,用面孔贴上虢国夫人的手臂,“已经二更天了。夫人!秦家的两位小郎君都是被家人管怕了的。见夫人不胜酒力,就寻了个借口,主动告辞了。倒是夫人,这一下子睡得好沉!”她轻轻蹭了蹭,低声回应。嗓音带着几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沙哑,令不远处的烛火突然一跳,忽明忽暗。
  “作死!”虢国夫人一巴掌打过去,将小婢女轻飘飘拍出老远。“别在这里烦人,帮我把今晚穿的衣服找出来。要大食商人上次贩来的那件。还有相应的簪环,妆盒,一并拿了过来!”
  “要那套大食人的装束么?”婢女香吟闪在一伸手能拍到的距离外,眉头轻蹙,“这会儿可不比夏天时候。半夜风凉。那套衣服除了两片羊皮就是一堆银饰,根本御不得寒,若是……”
  “老东西就喜欢这一口,能有什么办法?”虢国夫人收起脸上的妩媚,眉宇之间竟然露出一抹无奈。“不过这样也好,让他过够了眼瘾。到时候扑上来,就只剩下蜻蜓点水的力气了……”
  “那老不死!”香吟皱着眉头低骂。与其像替虢国夫人鸣不平,更像是在跟某个人争风吃醋。
  “别啰嗦了,去吧!”虢国夫人看了她一眼,低声重复。“让药痕出去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有?今天下午那两匹马,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爬起来?”
  “应该没大事!夫人放心。那姓雷的莽汉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法子。虽然把马给打倒了,却真正没伤到筋骨。”小婢香吟一边迈着碎步往外走,一边条理分明地汇报。“一个时辰前管家叫兽医来看了看,开几味安神的兽药,就收了摊子。说是不吃药也行,在马厩里修养两三天,便可以恢复过来!”
  “哦!”虢国夫人的嘴巴慢慢张成了个柔润的椭圆型。她倒不是没钱重新买两匹同样颜色的室韦马,只是觉得两匹牲口很可怜。都被吓成那种模样了,还要挨上狠狠两记老拳。
  “夫人现在感觉如何了?要依着婢子之见,干脆把今天的夜宴推掉算了。反正那老东西的别院离这儿也不远,您傍晚车驾被惊的事情,他不可能什么消息都没听到。”小婢香吟托着一个描金漆盘走了进来,盘面上放着两片朱漆羊皮,一袭蓝纱,和一堆亮闪闪的手镯,脚镯,铃铛,链子。四个年龄比她还要小一些,但个个长得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婢女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从床头搀扶起虢国夫人,搀到梳妆台边,服侍她穿戴打扮。
  正如香吟先前所说,这套大食人的衣服从御寒角度上讲,穿了和没穿区别甚微。只是这样一来,虢国夫人的皮肤被衬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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