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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炮击金门-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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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统一的史书每一页都值得后人珍惜。但并不等于每一页上的故事,都值得后人复制和重演。
19时30分,张逸民率鱼雷艇队返航。
鱼雷放尽,这些叫人望之生畏的小艇便成了拔去尾针的蜜蜂,对任何天敌都不再具有威慑。清醒过来的敌舰开始同他们“秋后算账”,曳光弹瓢泼雨般紧紧追逐它们,使它们付出微小但同等“残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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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新华社海军分社社长陆其明老人说:
1958年“八·二四”海战的海上指挥员张逸民,是鱼雷六支队一大队
的参谋长,副营级,军衔好像是上尉。此人在海军里边算得上是能打的啦,
海军一共打沉了多少敌舰?反正里边有他们三条半。前边一条是1955年在
大陈水域击沉的“洞庭号”。中间一条半就是1958年在料罗湾击沉击伤的
“台生”、“中海”号。后面一条是1964年在崇武以东水域击沉的“永昌”
号大型扫雷舰。张对海军是有大功的人。就说打“洞庭”号那次吧,他是
在夜间、单艇、独雷、六级风浪、按规定不能出海的情况下打掉的,我写
3篇报道登在苏联的《红星报》 上,苏联海军很佩服,说二次大战也没有
这样的战例呀,把他捧上了天。我们自己有人不服气,认为张逸民是瞎猫
碰死耗子碰上的。我说打胜仗确实有运气,但科学看里面又有必然性的基
础,张逸民碰上了能打掉,换个别人可能就打不掉。张逸民训练严格,勇
敢胆儿大,加上动脑子、聪明点子多,又积累了一定的海上作战经验,是
块很好的海军材料。
刘建廷老人说:
张逸民这个小子,打仗行!我一生就爱两样人,一是有才的,再一个
就是能打的,关键时刻能冲得上去拿得下山头的。在海军讲战功,谁能超
过张逸民?
“八·二四”海战前开作战会议,我说海上张逸民指挥,陆上我指挥。
一大队副大队长尹大法是1938年的老兵,还有意见,闹了点情绪,我说,
你意见个啥嘛,说实话,咱俩到了海上,都比不上张逸民这小子,海上他
比谁都精通我是党委书记,当时就这么拍板定了。我只相信一条,能打就
是好家伙。海上叫张逸民指挥!
1993年8月的一天,我在南京海军干休所找到了正师级离休干部张逸民老人。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通过握手获得的,他的厚而硬的大手像钳子握得我虎口隐隐作痛,一种内在力量的信息立即传递给我。这是一位体魄魁梧强健的老人,助黑发光的四方脸,凸隆结实的胸肌臂肌,中气十足的嗓音,像几笔粗粗的线条,勾勒出一尊东北汉子铁铮铮的形象来。我觉得,如果来一场友谊拳击或摔跤赛,我这个四十出头的“书生”恐怕不是眼前六十五岁长者的对手。
“别看我六十多了,全身零件从大到小没一点毛病哩。”老人不无几分自豪地笑道。
每天坚持跑、跳、单双杠、门球等体育锻炼,是老人当海军后养成的习惯,几十年风雨无阻,乐此不疲。
老人健康乐观,我自然高兴。但温热的高兴中也掺入了些许寒凉的感伤。如果有人告诉你,眼前这位体力精力旺盛、对国家有过很大贡献的人已整整二十几年没有工作了,像一台状态良好的设备,被长久地锁在仓库里形同废铁,默默地锈蚀氧化,你会作何想?
我用眼下颇为时髦的方式提问:
您一生最得意的事?
当海军,打掉了三条半。
您一生最糟心的事?
下半辈子没为海军做任何贡献,光领俸禄不出力,心里有愧啊。
您现在最想干的事?
为海军再做点什么。做什么都行。
我是1946年7月在东北参的军, 四野六纵,43军。在团部当过书记,
师部当过作战参谋,参加过打长春、四平、辽阳、鞍山,辽西会战,然后
入关,一直打到海南岛。
全国解放,建设海军,从陆军中选人。我当时算有点文化的,首长都
不愿放我。但我心里乐意当海军,因为打海南渡海时吃了敌人军舰的亏,
我们的木船被狗日的军舰打沉了好几条,那时就想,我坐的如果也是兵舰,
一定好好治治那些王八蛋。
在苏联,敢上鱼雷艇的就算半个英雄,因为鱼雷艇被比喻是“海上爆
破手”,“海上送炸药包的”,近距作战,危险性很大。我说,我愿到青
岛三海校学鱼雷,危险我不怕,只要有仗打,能到第一线。
三海校,我是同期中第一个放的单航,比一般人少一半时间。苏联顾
问挺看得起我,说,“达哇立士”张(张同志),在苏联,你能得很多很
多卢布。他们那儿,节约了航油,可以折成钞票奖给个人。
毕业后第一次参加海战是1955年1月10日晚上在东海打“洞庭” 号。
现在回想,当时年轻,胆子也确实大,暗夜、浪高,我又是单艇独雷,换
个人真不一定敢走,我楞是带一条艇闯出去了。天寒地冻,那个冷啊,别
提了,甲板上冻了手指厚的一层冰,滑得不能走人,12。7机枪管,结满了
冰,月光下像两根白蜡一样。我胸前系一条围巾,也冻成冰疙瘩了。海浪
迎面打来,海水从脖领灌进去,一直冷到臀部、小便、两腿根,回来后,
脚面冻得像个馒头。好在月亮刚出来,能见度不错,老远就看到了“洞庭”
号的影子,我悄悄靠近它,也就是一链的距离,亲自扳的发射把,打在它
的当中。 这是一条美国造,密封好,6小时以后它才沉没。后来我们潜水
员下去看,在海底它断成了两截,不在一处。一条雷就要了几百吨的“洞
庭”号一条命,我觉得干鱼雷艇是干对了,再苦再累再冷心里也高兴。而
且,有了头一回胜仗,以后出海,心里不打休了。
1958年8月23日傍晚, 盼了好久的炮击开始了,我们在定台湾看不到
听得到,天边轰轰轰打闷雷一样,无数很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对我们鱼
雷兵来讲,好比战鼓擂得心里很痒痒,还没接到出击命令哩,我就让各艇
开始暖机。鱼雷艇的发动机和喷气战斗机是一样的,润滑油必须加温到43’,
才能跑高速。个人的、参战艇的决心书、保证书送到我这里一大摞,同志
们的口号是“大炮欢迎,鱼雷送行”,准备和国民党海军拉开架式大干一
场。帮我们伪装的船老大看到我们要出去打仗都流泪,一个老汉伸出大拇
指说,解放军不简单,我活了六十几岁,还没看过军队打仗这么高高兴兴
的哩,像跟去看大戏一样。
结果23日我们没打成,24日傍晚接到副支队长刘建廷的命令,说敌人
逃跑了,立即出击。我马上把各艇长叫到我的指挥艇上,作一次战前交待,
其实讲的很简单,中心思想几句话,要保证做到“三不放”。第一,距离
不到不放,进入三链500米以内再发射,谁打早了放跑了敌人,回来算账。
第二,角度不好不能打,敌向角,即我们攻击方向和敌航向构成的角度,
要呈扇面状,必须大于45°,小于100°。第三,战斗状态不稳不能发射,
艇身不能左右摇摆,要很稳很稳才成。
我们一共出动了6条艇, 一中队的184、175、103号和二中队的180、
105、178号。184为指挥艇,180为预备指挥艇。我在184上,跑在最前边。
鱼雷艇打仗和骑兵打仗的道理是一模一样的,冲锋时,首长在前自身引导
带队冲,如果我被打掉,预备指挥艇马上自动接替指挥。所以,干鱼雷艇
指挥员最基本的要求是不怕死,而且死的可能性也确实比较大,谁叫你爱
上这一行呢,那没有办法。
18时10分,我们以单纵队出击接敌。记得太阳离落山还有好大一截哩,
海面微风小浪, 能见度大于5海里,是一个适宜鱼雷艇攻击的好天侯。但
一出海就遇到了麻烦, 我还没有开足马力,其它5条艇都掉了队,耳机里
有人喊“加速加不上! ”我就叫184也加速试一试,果然,一挂高速档发
动机就冒黑烟,艇速却上不去,像一台在泥地里往前拱的拖拉机。用不着
检查,我知道是海蛎子在捣乱。你大概也知道吧,鱼雷艇跑高速,艇底部
必须保持光滑清洁,最大限度减少海水的阻力,这同滑雪板越光滑越好的
道理是一样的。一般鱼雷艇只要三天不出海,艇底就会长满密密麻麻黄豆
粒大小的海蛎子,正常情况下,清除很容易,我带着艇队到海上跑一圈最
高速,等于每秒二十几米流速的海水就把还没长结实的海蛎子全部冲刷掉
了。每次总参、海军来检查装备,我的艇都是保养最好的。这一回不行喽,
在厦门不挪窝隐蔽待命二十多天,艇底的海蛎子全长到墨水瓶盖那么大,
趴得死死的,战士们怕到时候艇跑不动,每天轮换潜到艇底用刮锈板刮,
脊背、胳膊腿被海蛎子壳割出一道道伤痕流血不止仍坚持干,管点用吧,
但已不可能彻底弄干净了。我也是头一回领教,海蛎子这玩艺真他妈讨厌,
平常训练我敢开到55节,现在只能开到27至28节。鱼雷艇的优长就是一个
高速嘛,速度上不去,对“八·二四”海战的影响简直太大了!
出了定台湾,艇队90°左转弯,我就彻底亮相了。航路上,有一个敌
占的小岛——东碇岛,大太阳底下,我知道是要硬闯这一关的。果然,在
距离4。5至5海里时,东碇敌人开炮了。小高炮、速射炮打得挺欢,炮弹在
我们的前后左右炸开。紧接着,我们的岸炮开始压制射,炮弹弹道低得不
能再低,就贴着我们头顶划过,声音很响,像鸽子起飞,喀勒勒勒——,
很快硝烟就把东碇岛完全遮盖住了,敌炮也哑了。现在回想,敌人方面的
一个重大失策恐怕是通信不灵,如果这时候东碇立即把我艇队出动的情报
报告其料罗湾舰队,我们突袭的计划大概会落空。而事实上,我们从东碇
到料罗湾又走了近1小时,他的舰队仍然糊里糊余,可见敌人也乱了套了,
他的情报是逐级上报的,机械、呆板,并且东碇到金门之间,金门到海上
舰队之间,肯定哪个环节上传递不畅,导致贻误了战机。我虽然只有28节
的航速,平均每秒钟也是10米啊,换一个角度讲,敌人的情报传递每延误
1秒, 就意味着危险向他的舰队迫近了10米,问题是,他整整延误了3500
秒!其实,当时我不可能想那许多,鱼雷艇一旦出航就是离弦的箭,敌人
发现也好不发现也好都是一码事了,我们不可能再缩回去,只有横下一条
心,豁出命也要把鱼雷扛上去同他干!
18时40分, 我的雷达在左舷30°、距离130链处发现了从料罗湾外窜
的敌舰群,我就讲:“黄河,发现目标,准备战斗”,再说两句鼓励话。
我打仗,讲话很少,这次战斗,一共讲了不到三十句,战后,总参通信兵
部部长还专门表扬了我。平时训练,我很注意养成一种习惯一种作风,尽
量少讲话,讲一句是一句。因为指挥员不管哪一级,讲话太多下面就疲塌
了,你就没有威信了。我当参谋长、大队长,那可是绝对权威,老天下大
雨,我说今天出海,没有人敢怀疑是不是出的去,都得给我撅屁股老老实
实做准备。所谓权威,我理解,就是不讲废话,每一句话说出来都钉钉砸
坑,很有分量。由于许多同志是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点紧张,我又下令,
“各艇唱歌”,目的是要大家安定松弛一下,在最佳状态中完成各种动作。
说来挺有趣, 我们6条艇是一边唱着《义勇军进行曲》,一边向着敌人接
近的。
60链时,根据雷达报告的方位,我看到远处有一个灰黑的长条,开始
模糊,逐渐清楚。继而又看到好多长条。按照比例,敌舰这时看我应该只
是几个小黑点,我心里明白,他肯定还没有看到我。
30链时,左前方突然出现两个小目标,是敌人两条小炮艇,航向与我
并行。正值黄昏,西南方偏亮,东北方略暗,我恰在亮处,他看我应该更
清楚。我着实紧张了一下,让各艇把烟幕弹准备好。但两条敌艇居然无任
何反应,我估计,我们刚打完炮,敌人可能惊魂未定,注意力都在金门那
边。另外,他们的小艇也不一定装备有雷达。我又侥幸过了一关。
距敌4-5链时,敌人终于看到我了,打信号灯,一闪一闪和我联系。
要打招呼早就同你打了,现在还联系个屁,恕我无礼啦,率领艇队一头就
扎到敌舰堆里去了。 进去没一分钟, 敌人开炮,可惜晚了,“台生”、
“中海”两条舰已经没地儿躲闪了。
时间我记得很清楚,19时25分30秒,我率一中队三条艇在距“台生”
号2-3链间以敌舷角70°左右的攻击扇面上占领了齐射阵位。 也就是300
米嘛,太近啦,我的整个视线里已全是敌人的这一条船了,敌水兵在甲板
上乱作一团跑来跑去、敌舰首冲起的浪花看得清清爽爽。我喊了一声“打!”
5条鱼雷嗖嗖嗖出去了, 一共击中两枚,哪条艇打到的搞不清楚,我估计
可能性还是我的184指挥艇大, 因为我居中攻击,位置最好。打完,我们
立即作180°转向、 脱离。刚刚转过来,就感到艇身猛烈震动,回头,先
看到一个大火球,有多大呢?整个“台生”的舷翼都成了一个大太阳,比
船体还高出一块,红里透黄,光芒耀眼。紧接着水柱从海底深处直冲上天,
水柱高度,能有船体的三、四个高,非常壮观。水柱下落后,一切浓浓的
白烟又升起来了,这时候,肉眼已看不到敌舰,它完全被烟雾盖住了。接
下来,可以听到烟幕中发生连续不断的爆炸;不到5分钟,雷达兵就报告,
“台生”已从荧光屏上消失了。我打过的几次海仗,数这条敌舰沉得最快。
“台生”是国民党的一条大型登陆舰,4000多吨吧,当运输船用,满载,
又运上去一些伤兵,几百人总是有的。战后,我说,我作孽哟,两发鱼雷
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反正不可能有活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中队三条艇向与“台生”一般大的“中海”发起
攻击。严格讲,二中队的战斗动作未按要求做,不够沉着准确,急于求成,
没有进行编队齐射, 而是依次单艇轮流发射,大大降低了命中率,6条鱼
雷仅命中1条, 打在“中海”的尾部,动力全部摧毁了,虽重创,但未能
击沉它。
鱼雷艇就是这么个玩艺,两条雷放完,就成了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活靶
子,战术动作只剩下一个,说好听点叫“撤”,说难听点是“逃”。我命
令各艇释放烟雾,全速撤出战区。敌人炮舰上的速射炮下雨一样追着我们
打。到了较安全海域,我叫雷达搜索观察,数来数去,一共撤出了五条。
用电台呼叫,才知道175中弹负伤了。175回答,它还有一台发动机,可以
自己回去。这时候天色已黑下来,海面上一片烟雾,敌人的炮越打越凶,
收拢编队已不可能,岸上又一个劲催我们速撤,于是,我下令各艇自行返
航。
实际上, 175伤得很重,他报告“自己可以回去”是好意,怕连累了
整个艇队。但不管怎么说,我没有拼死回去搭救是犯了一个难以宽容的错
误,现在想起来,依然很难过,很内疚。
直到下半夜, 175仍未回来,呼叫没有反应,派炮艇去找也没找到,
大家才意识到,它凶多吉少,八成是沉没了。本来,击沉击伤各一条大家
伙,是个很大的胜仗,但全大队却没有一点喜庆气,刘建廷副支队长哭,
我也哭, 许多同志都掉了泪,大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175上的战友
担心啊。
第二天,不知哪传出的消息,说175负伤后,可能叫美国兵舰拖走了。
我们的心情更加沉痛,但都不相信。彭德清司令员来看望我们,他安慰我
们说:大家不要着急,照常吨饭,要相信我们自己的同志和部队。
事实证明,彭司令员说得对,175是好样的,是咱海军的骄傲。
张逸民曾是海军的骄傲。显赫的战功为他铺设了一架步步登高的云梯,数年间,他的职务由团而师而军,四十出点头便荣升至基地司令员。但是,他大概也摆脱不了古来战将“操戈胜于野,放言毁于朝”的劫数,多少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却没能过得了“史无前例”的大风大浪这一关。他非常悲哀地成为“运动”的殉葬品。他没觉得太伤心,唯一的委屈是待到“问题”已所剩无几的一纸结论发下来,此生该干的最后一件大事便是举家往干休所里搬迁了。
张逸民老人说:文化大革命中,我同林彪、“四人帮”有什么瓜葛?什么也没有。我一拥护毛主席、共产党,二不乱搞男女关系,三不贪污受贿,想想牺牲的战友,心里也就坦然了。那些年,我总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旦解脱,还回鱼雷艇,干艇长,我的身体棒啊,六十岁上艇,我也敢同年轻小伙赛一赛!
陆其明老人说: 张逸民是英模人物, “文革”中,谁都想利用他,这就使他“偏航”“搁浅”带有某种必然性。那时,我去看他,他很委屈,说:我认了。我说,你打“洞庭”号的勇气哪去了?以后,不管见到哪一级首长,我都为他鸣不平,说海上指挥打仗,功劳大要数张逸民。不讲历史唯物主义,还叫什么共产党人!我这人爱打抱不平, 有那么一点当记者的良心公正吧。 张这个人确实可惜了,没有“文革”,本可以为海军作更多贡献。
刘建廷老人说:张逸民,这个人倒楣在出名。人怕出名猪怕壮,文化革命整个都错了,否则,不是屁事都没得嘛?但我坚信一条,天安门城楼的第一面五星红旗是毛泽东升起来的,这个变不了吧?鱼雷艇队的历史也是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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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 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了故事片《海鹰》 ,将“八·二四”海战和175艇搬上了银幕, 王心刚与王晓棠的精彩表演珠联璧合,轰动一时。从此,我和我的同龄人的脑海之中,英雄的“海鹰”便成了海军的固定形象,那轻巧威风的鱼雷艇也不知让多少孩子着迷神往,以至于日后当17岁的我穿上空军地勤士兵服时,心中依然快快不乐:你为什么就没有福气成为一名驾驶鱼雷快艇的水兵?
童心,是一颗插上了美丽翅膀的理想。
后来,当自我感觉已经成熟的时候,我终于明白,银幕,是用花朵编织的故事,真实,是蘸着鲜血写就的故事,如果你还没有被海水灌饱肚皮的思想准备,千万先不要奢望去做什么银幕之外的“海鹰”。
175是在掉头撤返的瞬间, 被敌炮击中的,从艇首打到艇尾,共11个洞。左主机当即起火,右主机还能转动。
耳机里传来张逸民的声声呼叫:175,你在哪里,请回答!
艇长徐凤鸣对着送话器报告:我机器故障,可以走。不要管我,你们先撤!
说完,耳机里没了声响。艇首在下沉,电信室也进了水,蓄电池被海水浸泡,电源消失。
天色, 一秒比一秒更灰暗地阴下脸来,海水变得弥蒙浑浊。700米开外,硕大的“中海”也在那里歪斜着,舰桥上窜起数丈高的烟柱。敌人的几艘护卫艇仍在盲目乱射,一串串曳光弹如火矢流星在天空中飞窜。
像给一个危重病人进行抢救,几个水手仍在继续没有多少希望的努力:用衣服、棉纱、 木头堵塞弹洞;提着灭火器灭火;检修仪表机械……轮机长李茂勤把4个烟雾筒打着,以扰乱敌人的视线,争取与生命同等金贵的时间。
忽然,敌人一艘小型炮舰开过来,影影绰绰的舰体愈来愈清晰,轰轰隆隆的马达声滚过海面,挤压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李茂勤狠狠拍打一下尚存一雷、却因故障无法击发的发射管,候地,端起冲锋枪,怒视着那个突突而来的黑影。又有几支冲锋枪和手枪平举起来,准备做一场刺刀与大炮相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斗。
找太平斧来,劈艇沉船!平时爱艇如命的徐凤鸣下达命令。作为军人,他恪守“宁作鞍下死,不为马上囚”的古训。
也可能没有看清他们,也可能不认为他们还是一个值得攻击的目标,敌舰绕了一个弯,回去了。
都放下枪才发现,前舱已灌满了水,右主机也已停转,海水一波接一波漫过前甲板,涌进驾驶台,艇尾在一点一点向上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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